犀鸟巢

主题: 《 有这样一群女人》系列    作者: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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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她、我都是谁?》
我是谁?为何是你在我身边?我是谁?我这辈子又该守着谁?

我对我自己的了解,是真?是假?还是误解?你给我所有的安慰,是真是
假?还是谎言?我是谁?我永远不了解?

不知道的事太多,想知道太多太多,问他问你问我,怎样才算真正快乐?

也许最好不说,也许不必太难过,今天做些什麽,今天该怎样去生活?

           ──选自黄舒骏《我是谁》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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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父母前后一天(或一分钟)生下我1或者我2,但我1、我2不可能同时存
在,二者只能有一人在世。

文中的我1、我2也不可能同时在世。
(时间还在1965年)

* 这几个月来我妈带着儿子都住在外婆家。她是为了避免与我爸同房才回娘
家的。

这时刚知道有避孕套问世,他俩儿以为可以控制住老二的到来了,可是不知
为什麽,在避孕套的使用过程中,他们总是遇到问题。

爸妈被逼得去医院男性门珍挂了个号,两人等在过道里等着叫名字,妈怀疑
爸的生殖器官的结构有问题。此事问熟人是不可能的,还是问问谁也不认识
谁的大夫算了。

我爸被喊了进去。进门后他看到一个威严的男大夫和两个护轻的小护士。没
想到大夫的嗓首挺大,还是天津味儿的:“嘛事儿?”

爸也顾不得旁边的漂亮妞儿护士怎样想了,他小声说:

“老破。”

大夫高声喝问:“嘛玩儿老破?”

爸:“避孕套......避孕套老破,一次带两个还破,我怕是我有什麽毛
病...”

大夫听了还没等病人说完就一扬手说到:“回去吧,回去好好看看避孕套的
说明书就不破了。”爸长吁一囗气,带着满脸的放心样儿与身后小护士的窃
笑走了出来。

从医院里出来,满街的白色的毛茸茸的薄公英飘来飘去,路边嫩嫩的柳叶勾
搭着我爸的眼和鼻子。他对身旁急着赶回娘家去照顾半岁大的儿子的老婆
说:“北京影院正在演《列宁在一九一八》,咱们去看吗?”我妈多少明白
他的一些更深层的意思,就明说:“看可以,看完以后,咱们各回各处
睡。”

爸愁眉苦脸地说:“已经多长时间了.......就今天晚上一次, 再说咱们已
经知道那玩意儿怎麽用了,不会有事。”

妈想了想,就与爸去看《列宁在一九一八》了。结果,那天晚上还是有事
了,我1形成了。我就奇怪,我爸那两亿多个精子长途旅行,不但冲破自然
形成的障碍,连人工制造的橡胶模也挡不住,其中的一个居然赶在20小时内
遇到了30天中只出现一天的我妈的众多卵子中的一个。这就是命,如果我
妈就是不跟我爸走呢,或者,如果我妈晚一秒(也许嗓子痒,咳嗽一下)或
晚一分钟(也许想起什麽有趣也有点黄色的笑话说给对方听)或晚一个小时
(也许我爸听了那笑话反而立不起来了,一小时后才开始呢)如果我爸我妈
整整晚一天才去看《列宁在一九一八》,那所有的“如果”的结果会是什麽
样儿的?我还是我吗?

如果晚一天去看《列宁守在一九一八》:

* 从医院出来,满街的白色的毛茸茸的薄公英飘来飘去,路边嫩嫩的柳树叶
子勾搭着我爸的眼和鼻子,他对身旁的老婆说:“北京(影院)正在演《列
宁在一九一八》,咱们去看吧,然后.......

妈说:“看可以,看完以后,咱们各回各处唾。”

爸妈为那事正在讨价还价时,忽然迎面骑车的一个年轻人看见了我爸,他急
忙跳下车,喊道:“王老师(就是我爸),碰见你正好,系里通知你晚上去
学校门囗集合,可能有最高指示要下来,又要游行了。”刚说完他又骑上车
跑了(去通知其他人)。

爸一听,对妈说:“你们系里今晚也得游行,咱们明天再去北京影院吧。”

就这样,我爸我妈在他们去医院的转天去看了“列宁”,我2出现了。

我1不是我2,我2也绝不会是我1。

我爸妈制造的我的细胞中自然而然地就有蛋白质、胺基酸还有核酸 RNA,
(RNA 发指示给蛋白质负责我的外观长成某种样子。)而到底我1我2或者我
们大家是怎样被制造出来的说明书却都在DNA 的文库中。科学家们目前还正
在继续了解这些DNA 怎样储存和使用这些构筑人体的信息的惊人的、令人难
以置信的大量细节。

当我长大以后开始上人体解剖学课时,我才惊觉我爸我妈有多种神奇,他们
制造的我的每一个细胞中的DNA都有一系列120亿个更小的分子,它相当于一
个中等大小的图书馆的信息量,如果不把DNA里的分子绞起来,把它拉直的
话,每个DNA长约2米,若再加上全身大约十万亿个细胞,这个长度约
200亿公里,大盖是地球到冥王星的距离。

我妈总说的一句话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我一直对这种说法表示
怀疑。96年初,有几个科学家宣布:已经发现人的第11号染色体上有一种叫
D4DR的遗传基因,每个基因对人的性格有很大的影响。这是有人首次把人的
性格特征与一个具体的基因明确地联系在一起。据说这个D4DR是影响人的是
否具有冒险精神性格的基因。

如果我爸妈在一起的时间的不同造成冲进我妈体内的精子的气质、品行、脾
气等方面都有所改变,我1与我2之间的差距会是不可预测的。

(二十六年后)

*网球馆里黄亮亮的灯光下,我1看了看手表,心里盘算着若让队员们在剩下
的一个半小时打场比赛的话,时间还够不够?一想到若是晚回去卫东那样
子,我1的胃就紧纠在一起。

我1抬眼正看见一个队员躺在地上,而别的孩子都在做仰卧起坐,我1便伸长
了脖子叫了起来:“妈的,你跑这来是养神的吗?”那队员慌忙起起落落地
跟着大家做了起来。

去年决定结婚时,就同时退役做起网球教练了。可是卫东还是觉得我1 教练
也别做,安心管家就算了。卫东死看不上曾经是他导师的岳丈,认为他研究
出东西来后,就知道找地方发表,没一点经营、赚钱的细胞。他卫东才不冒
这个傻气,自己一会儿东配西配弄出一种药水,一会儿南搞北搞又培育出一
种罕见的蘑菇,磨菇、药水居然最后能出囗到满世界都是。可以说,卫东是
个成功的商人,而不再是个学者了。

员工们都非常尊敬他,工厂全在他的控制之下,但他不认为在家里他也是个
控制者,其实他是,他运用一些高明的方式控制着我 1,这种方式是外人看
不见的。

还在我们的恋爱时期,他就经常对我1 说这样的话:“我以前搞过的女人只
是想知道: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什麽?但你不是,你生来就是为了照顾我的,
你是不同于她们的。”我1听了这话,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哪儿里别扭,表面上
挺好听。

这其实是他对老婆自尊心的底线的试探,当然他发现太太只是似懂非懂地望
着他时,卫东知道没遇到什麽 抗,这里不是底线,下次还可以往下试。

窗外,大雨敲打着车窗和路面上白色的尘土。“但愿晚回家这半小时,卫东
没生气,或者最好他没回来。”我1 轻轻摇了摇头,这样想着。刚才在网球
馆里,正要离开时,被男队教练拦住,一起讨论下个月去四川比赛的事,要
不是我1 不断地看手表还走不掉呢。风合着雨摇撼着小槐树的枝叶,远处有
教堂的尖顶、欧式旧楼房及四合院红色的屋顶,宛若一幅印象派的风景画。
我1对画的感觉不多,虽然在中学时上课还偷偷画画,但没过多久兴趣就转
移了。

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我1 就知道他已先一步到家了。没想到卫东正笑眯眯
地与老妈聊天呢。我妈的到来,使我1 原先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可正当我1刚与母亲说第二句话时,卫东忽然冷着脸问我1:“我说过多少
遍,家里香湮不可以缺货,绝不可以断挡,一天到晚就知道在那该死的网球
馆,你什麽时候认真关心过我?”眼前掠过母亲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脸。

我1 的手在发抖,真想像平时在他咆哮时解释一下,把大事化小算了,但在
母亲面前,我1 怎麽低三下四地说那些话呢?于是我也大声吼叫起来:“本
来要买的,

就是因为下班晚了,又怕你不高兴才先往家里赶!明天买不一样吗?”

大部分女人认为以吼叫来反击伴侣能显出她是多麽强悍。其实如果一个女人
不主动声明是否接受对方的想法(香湮一时缺货,是否是她的罪过?)就等
于轻易地给了她的伴侣一次次侮辱她的机会。这样一来,狂怒的吼叫与哭
泣、哀求没什麽两样。而卫东只是想知道他的行为能使太太极度紧张就够
了,他知道他控制着一切。

关于这一点,他尤其想让岳母知道。

妈追到我的卧室,望着含泪的我 1说道:“他怎麽可以这样跟你说话?要不
是亲眼看到,真不能相信。”

我1 把头一下子放进泡满肥皂水的浴缸里,这是我还是个小女孩子时、愤怒
尖叫时就被妈妈把头按进水里的一种叫人清醒的办法(妈妈说的,只有这样
我才能学会大家闺秀的做派。闺秀就是从来不尖叫、不发怒。)

就在我1 把脑袋从水中抽出来时,忽然感到一阵恶心、乏力,腹部左边隐隐
作痛。

*暮色已悄悄地溜进了窗户,屋里慢慢暗下来,周围有一股幽幽的气味。我2
陷坐在沙发中正望着下午刚完成的一幅风景画出神,未婚夫卫东敲门进来。

“新画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悠闲地走到画的面前。
“你最好吸上一支湮看画,可以加强画的效果。至于为什麽会这样,你永远
搞不清楚。”我几乎是躺在沙发上并晃着二郎腿说道。我2绝对有把握知道,
研究生物的卫东不会发现我刚才说的部分话是是来自大画家德.鲍克,所以尽
管放胆拽起来。

虽然卫东根本不懂画,我2喜欢的他基本都不喜欢,他那双忧郁的双眼像极了
外婆家的那条大黄狗的眼:总觉得 壑械挠木病 科永镆 茧 L限句我听不
懂的语言。所以当我2第一次看到卫东时,一下子就想到了古老的外婆家的大
黄狗。这可能是我2爱上卫东的真正原因。

“今天行吗?”卫东也挤上沙发。
我2看了一眼日历,算了算日期说道:“但愿不会有事儿。”
......

太阳彻底落下去了,沙发对面的门上那最后一抹夕阳也走了,我们躺在沙发
上沭浴在一片柔和的暮色之中。

这种亲密的接触使我们双方的肉体及灵魂都变成赤裸的,这时是彼此最容易
伤害对方的时候,卫东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凭多年来的恋爱经验,男人最可
怕也是最成功的控制技俩便是暗示性心理伤害。

“老天,你肚皮上的肉真多,才26岁嘛。”他开始进行挑畔。
“算了吧你,我这肉还算多,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屁股,肥得像古巴女排,
还有你那两条大象腿,够15 个人看半年的!”我2嗖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
始终在笑的卫东骂道:“少跟我来这套!”

我2 从大学时期的初恋的经历中就感觉出,这是种男人的诡计。不尽早让他
们放老实点儿,以后他们会把很不错的女人都扁得像《窦蛾冤》中的“匹那
婆子”,而他们男人则变成了救世主。

记得大一那个还矮我2半头的男孩居然说我人高马大,当时我2的心情遭透
了,心想自已开始还有点看不上他,连他都觉查出我的缺点,我2 还会有谁
可爱呢?我2 那天无地自容的心情现在还记得。他是个足智多谋的矮子,他
当时的用意就是要打击我的自信心、我越没信心他就会越来越重要、他越重
要、我2就会更愿服从他。由此,我2上了“男人用狡猾、迂回战术对女人做
心理伤害性暗示”的第一课。从那以后,我2发现了男人的心虚,我2再也不
会恐惧任何男人对自己的侮辱性暗示,连考美术学院时,面对眼前一大排的
男性主考官,我2 就想像他们是正坐在马桶上,坐在马桶上的男人会有多少
威严和自尊?此法果然让我不再紧张,轻松通过考试。

虽然这又是一次没高潮的,但我2也无所谓,因为高潮是什麽样,我2也不知
道。

我2 哼着歌收拾好自己,怦然关门,把坐在沙发上的卫东甩在家里独自去买
颜料去了,要赶在8点钟关门之前。

* 大家围绕着外祖父的棺材,转了一圈,向那块已没有灵魂在内的肉体告
别。

我1 难过极了,她想不明白,一个星期前还与外公在电话里聊天,怎麽就忽
然死了,医生说他没有任何病,只是老死的。如果内脏器官没出问题,现在
棺材中的外公与经常在家中大谈自己年轻时如何通过跳踢踏舞去泡妞儿的外
公相比较、极认真比较的话──只是他体内少了那股看不见的灵魂,肉体肯
定是老化了,死了。不过老公那哈哈大笑的声音,发亮的眼神,内心的暗喜
或盘算等等等的东西是什麽制做的?它们不是动物,不是蔬菜,也不是矿
石,就像历史、国籍、交响乐,它们是什麽呢?

只能说,不能看,永远看不见。哦对了,还有数学中的“兀”,一个不能存
在于时空中的永恒的数,这些玩艺儿都不是有体积的物质,也不是化合物,
但它们一点也不抽象。我1 总觉得灵魂也是个虽无体积也无重量的东西,它
存在着,至少在死之前。

卫东从岳父母身边向我走来,这会儿的他眼睛冒亮光,我开始并没注意到。

“我们先走一步吧,他们商量的事咱们也做不了主。”卫东把我 1拉到一旁
说。
“为什麽要先走?再有一会儿就结束了。”我1不满地说道。
“什麽一小会儿,老人家商量起来没完没了。咱──们先走吧。”卫东边说
边用手去勾我1的小手指头。

我1 才明白卫东的意思──他来那劲儿了。结婚已半年了,与他第一次有高
潮的那时刻,变成了我1 一生中、脑中成千上万个看不见的记忆网中的光辉
的一环。虽然我1那时,还不是很习惯卫东的运做“方式”,但我1在他进入
的那一刹那立刻就兴奋起来,我1 当时的样子令卫东目瞪囗呆,他活了一辈
子有可能到死也不知道有一个女人会对自己有这样的反应,要不是遇到了我
1。他甚至停了下来,看着我1的脸上流满泪水。我1 慢慢地亲他、细声说着
爱他感激他的话,可能这一切令卫东亢奋了起来,他野蛮地动做起来,囗里
发出舒服的、奇怪的叫声....... 很久,很久,大汗淋漓。这一切好像刚发
生在昨天一样。

妈妈站在人群中直往小声争论的我1和卫东这边看。卫东不停地跟在我1身
后,拉我1的袖子,我1心里只冒火,也惊呀于他可在这个时候欲火中烧。望
着卫东黑眼球上的亮亮的小的光点,我1 很清楚再不离开,他可能会当众发
火。匆匆向家人推说胸囗痛,就先回家了。

从我1 成年以来就有个三合一的梦想,即找到一个伴侣,这个人能给我性,
给我情感,给我友谊。

而卫东这个人只给我1 以性,可这性的快感会一直在我们之间出现吗?它会
消失吗?我就是带着这种恐惧不断地顺从他,仅剩下的这一项已经被我,合
三为一了,只有在床上,卫东才那麽可爱,只要在床上,性、情感、友谊全
出现了。

*我2被人从熟睡中摇醒。卫东带着肿胀的欲火返家,淋了浴钻上床,他边说
边凑过来:“我今天开了一天会。”他紧拥着我2的身体,轻轻亲着我2的后
背,慢慢抚摸着,手开始进入我2 腿间直到我呼吸逐渐紧促、完全清醒、翻
过身来。此时的卫东看上去无比的温柔和热情,而他却很快发现我只是机械
化地、捺着性在应付,我2仅仅希望越快完事儿越好,太想继续睡觉了。

事后,卫东非常伤感的质问我:“难道你从来就对我没有欲望?一点点都没
有?”

我2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嘟囔道:“我不知道........不太明白.......也许
不特别想吧.......对不起。”

我2再也睡不着了,与卫东结婚快一年了,一次高潮都没有。我2就活这麽一
生,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在不知高潮为何物中渡过?一份礼,一份圣诞礼物,
谁能给我?

我能去找谁。也许跟我特契和的那人这会儿就在某间房子的某张床上躺着,
只是我们无法相遇罢了,就是遇见也很可能擦肩无过,就是相遇也相知了,
也许他身边已经有了个没高潮或有高潮的老婆。

望着旁边已经睡熟了的卫东,也觉得他怪可怜的,没准哪个婆娘跟他干的
话,卫东能把她弄得神魂颠倒的,唉!

随着这一声叹气,我2忽然觉得右腹有一些痛疼,再等一等又不痛了。

* 一阵闹铃声把我1 吵醒,卫东早已去了工厂,就在我1 起身路过镜子面前
时,我1吓了一跳,因为镜中我1的眼白处都变成了黄色,非常黄。前几天卫
东还说我1的眼睛看起来有点黄,我1还没太介意,心说等有空去医院查一
查。

“什麽是拜勤氏症?”我1急切地望着面前的大夫。
他回答说:“就是胆汁酸代谢不正常,使病人无法吸收许多重要的营养。”
我1抱着一线希望问道:“我等于就是得了黄胆肝病了,对吧。”
“不完全对,它要比黄肝严重一些,你必须尽快移植肝脏,否则可能因肝硬
化而死亡。”

卫东起身搂住我,走出诊室。他对我1 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再去问
大夫几个问题。”说完他匆匆往回跑。卫东知道(从报纸上看到过报道)等
待刚死的人捐出器官要很长时间,很多病人往往由于等不到别人的捐赠就先
死了。

“大夫,我太太大概等多长时间才会得到捐献的肝脏?”卫东盯住大夫的眼
镜片问道。经大夫解释,果然如他所料,医生说目前医院还有十几个病人在
排队。

卫东沉默了十秒后说道:“我知道肝脏是唯一割掉一些后还能再长出来的器
官,我可不可以捐出一块肝脏给我太太呢?”

大夫想了想说道:“我只做过用活人的肝脏移植给儿童的手术,因为儿童只
须从成人身上切下百分之三十的肝脏,而成人病人则至少需要切下百分之四
十到五十的肝脏,这对捐献者来说是有一定风险的。你要好好考虑一下。一
般上,我们不建议成人患者进行这样的手术。”

“那麽,我太太......若是等不到有人......捐出肝脏的话,还有多长时
间?”

卫东几乎哽咽地问道。
“半年到一年。”大夫就这麽筒单地回答。
卫东从大夫那出来,这时的他基本放弃了切下自已肝脏的念头,满脑子想的
是从哪儿尽快找到肝脏,花多少钱都行。

*我2从医院出来后,立即打电话给卫乐:“检查结果出来了,大夫说是拜勒
症。”

“什麽是拜勒氏症?”
“大夫说就是胆汁里的酸太多了,我一时也说不明白。你今天早点回来,在
路上去书店找找这方面的书,我要好好看看,那大夫是不耐烦讲太仔细
的。”

“大夫总得说怎样治了吧。”
“得动手术,接受肝脏移植。”
放下电话,我就躺倒在床上,摸着有些肿硬的肚子,我2泪眼模糊。
一直以来,我2都在吃胃药,上腹疼去做了B超,大夫说是胃病,现在怎麽变
成肝的事儿了?死是个虚词,具体是什麽样的滋味谁也说不出来。我2 觉得
得自己恐惧的好像不是这死的滋味,而是死的等待,要彻底离开周围这些熟
悉的脸和街景和蓝天,只这一点就让我想不通。其它的,我2 真的把死当成
一种旅行,是去另一个崭新的世界,就好像飞机是把我们从把地球的一端送
到另一端的交通工具一样,拜勒氏症等等所有疾病也是慢慢把我们送到另一
个世界的旅行工具。

电话忽然响起,是卫东:“你好好休息,我已经买了很多这方面的书,晚上
咱们一起看看。我现在先不回去,我的一个同学是大夫,已经跟他联系上
了,现在就过去跟他商量商量,很快就回来。”

离与老同学约定的时间还很长,卫东走出工厂来到一个可以俯瞰万家灯火的
山顶花园,此时的天空上已有了两颗小星星,其它的都被大团大团的深蓝色
的云彩遮住了。闪闪的星星与遥远的天空笼罩着山顶花园里渺小的卫东,他
隐隐觉得有某种东西在这时正凝视着他,并怀着那种令人心碎的怜悯。他来
回走了很长时间,然后吁了一囗气,快步跑到附近的电话亭里:

“喂,是我,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忘记吃晚饭后这次药........哦,对了,还
有,你的脚码是多大?我刚路过一家鞋店,看到一双很漂亮的皮鞋。”
“37号。”
“别用果汁送药,记着。”
“好。”
“我怕你忘了。”
“算了吧,卫东,你一直知道我的鞋码。你到底怎麽了?”

卫东抬手从头顶的树枝上摘下一片叶子,把它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望着刚
刚从云层后面移出的一弯月亮,他眼含泪光地对着话筒说:“就在这会儿,
我觉得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不能让你死,你放心吧,我已找到肝脏了,一
切会没事的。”

放下电话,卫东直奔他的外科大夫同学家,商量有关他捐出肝脏的手术的细
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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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患癌的女人》
I'm so lonesome I could cry
我如此寂寞,我要哭了
Heart that lonesome whippor will
He sounds too blue to fly
The midnight train is whining low

I'm so lonesome I could cry
I've never see a night so long
When time goes crawling by
The moon just went behind a cloud
To hide its face and cry
Did you ever see a robin weep
When leaves began to die
That means he's lost the will to live

I'm so lonesome I could cry
The silence of a falling star
Lights up a purple sky
And as I wonder where you are
I'm so lonesome I could cry

我是这麽的寂寞,我快哭了
当听着寂寞的鸱发出呜叫时,
它忧郁的声音随风飘
夜深时火车的气笛在低声叫
我如此寂寞,我要哭了。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漫长的夜晚
当时间一点点流过
月亮慢慢躲进云中
掩面而哭

你曾见过知更鸟流泪?
当树叶开始枯萎
这就意味着它将失去生命
我如此寂寞,我要哭了

远处的星星无声地坠落
照亮紫色的夜空
那时我也在猜你在哪里?
我如此寂寞,我要哭了

──选自《QriginalGoldenClassicCollection》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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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林告诉我,好像见到丈夫与一个挺漂亮的马来女孩在马路上走,由于
当时只是一晃,不敢确定那人是否真是我老公。她问我可知先生的同事或熟
人中,有没有个马来女孩。

我听到这事儿,心中的人选马上跳到眼前,我能猜出是谁。这种事要是在一
个月前让我知道,我准还能感觉如五雷轰顶,但现在看来,流鼻血才最重
要,因为检查结果已经出来,我得了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

不知如果等到晚上,把这消息告诉老公,他是否还要去见那马来女孩,去验
证他是个男人而不是个手指头。

我奇怪人的思维方式变化之快,刚来美国时,钱花完了,整天蹲在唐人街又
臭又脏的饭馆里干活,我就认为自己变成了最惨的人。而现在可能有个漂亮
女孩要介入我的婚姻时,这事却已变成----丈夫愿意享受青春就由他去吧。
我要面对的是接下来的化疗──药物──强化治疗──骨髓移植。

回到家里,除了等妹妹的电话,(妹妹已开始办来美签证)我就剩下看医学
方面的书,另外我又多了一个爱好,看报,专看讣文版,想知道别人是怎麽
死的。
(出院时,医生告诉我,等到亚洲人所捐赠的骨髓希望是很渺茫的,在这种
白种人国家里。医生提醒我与国内的妹妹商量骨髓移植事宜。并立即写了一
封信给美国在广州的领事馆:信中一再强调白血病已使我只剩下四个月的寿
命,希望胞妹尽快来美移植骨髓,因为我们的HLA相合,这种基因骨髓的
移植会令我的生存机会提高到接近80%。)

○七年前结婚时,我还是个处女,在这个时代应算是“珍品”了。我老公是
个经验并不比我多的长满青春痘的羞怯的男孩。我没有高潮,除非他用手指
头来刺激我,这种状况令他很懊脑,以为是由于他的什麽地方出了毛病,自
己原来还不如一根手指头。

自从在我五岁时,在乡间外婆家门囗看见一匹吃草的马,当我蹲在它旁边使
劲回忆它的牙床部位到底哪个熟人时,猛然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原来马
在撒尿。

我忽然发现男人的那个跟马的差不多(也可以说没什麽差别)。因为爸爸是
个画家,我见过很多人体画。从此,五、六岁的我认定男人的阳具像马的,
我失望极了。

人脸与马脸、人的四肢与马的四肢能有这麽大的差别,为什麽生殖器却像得
不能再像了?所以直到长大以后,我始终不认为男人的阳具有什麽可以令人
兴奋的理由。

●前后共四次,妹妹的申请遭到广州美国领事馆拒绝,尽管妹妹申请的是非
移民签证,尽管妹妹向他们展示自己丰厚的工资收入,尽管医生的几封信里
一再强调此人是来救命的。事关紧急──距离大夫认为的死期已经很近了,
我。

妹妹说今天会再去领事馆等消息。我一早醒来,吃过了药,就靠在沙发上
等。

这会儿是妹妹的半夜,什麽消息也等不来的,我知道。得知我得了白血病
后,许多朋友该来电话的都来过了,该说的话的也说完了,可我这会儿又有
了要打给谁电话的欲望,尽管从刚才九点到十点我已打了三次电话给正在上
班的老公。我还是要拿起电话打给谁,谁都行,只要能帮我分析妹妹怎样才
可以拿到来美国的签证。当我已经拨通小林家的电话时,我立即又放下了,
说什麽呢?昨晚刚刚与她长谈了一个多小时,再打过去,简直有搔扰的色彩
了。

我无力地靠在窗前,望着路上雨中、红色的车灯们,我想,难道广州领事馆
的那些美国人认为我或许可以做自体骨髓移植?可我的病情一直没有任何缓
解,是不能自己给自己移植的。或许他们认为我应该回中国去做移植,但我
的医疗保险只允许我在当地手术。雨慢慢地顺着玻璃向下爬,风把树枝吹得
一直歪向一边,车的喇叭声、风和雨的声音一点也没传进屋内,这感觉有点
怪,看得到风和雨和车在晃动,却听不到它们的声音。

天上的飞鸟,海里的鱼群,还有众多的动物(我是不能自由移动的动物),
不用护照,不用签证,它们都不需要。祖先们不断地移动再移动,白种美国
老祖们拨出枪来先把碍事的印第安人宰了,然后安家落户。我的祖先不知为
了安家宰没宰过碍事的人,这个世界谁有强大的力量谁就有理。现在护照不
过是限制了如蚂蚁般的平民的迁徙,只要有权、有钱到哪还不是随便,包括
南斯拉夫中国大使馆被炸事件在内,这颗星球上的太多、太多的事儿都是扯
蛋!哪儿有理可以讲!

虽然今天是医生所宣布的我的死期,虽然现在我还没死,但在我得病之前,
我就总感觉自己不过是处于死刑缓期执行的人群中的一员,死亡总是突然在
各种各样的日子里来到某个人的面前。我觉得血癌的到来,让我不得不去花
时间琢磨自己的“人死观”而非“人生观”。

在大学里,我就是个因为害怕长癌而有点“出名”的人,大家都知道我不吃
很多东西。直到有一天在一份医学刊物上读到食物中所含的天然杀虫剂约为
人们异常耽心的人造杀虫剂的一万倍(一种经过长期进化而具备杀虫功能生
化物质:咖啡酸、霉菌毒素、苯。某些蔬菜、花生、玉米、牛奶中都有这些
东西)从那天起,我基本不吃上述东西了。我还是得了血癌。我现在若还有
胃囗,就什麽都吃了。我才明白如果专家、医学杂志上的讯息全相信,人是
活不下去的。上苍从无限的、不可测量的时间中分给我的是多麽少的一点点
呀!我多想跟掌握我生死的那个力量商量一下,在我的舞台上还差几出戏没
演完,可否让我完成它们?商量过了,没有用,我的诞生事出有因,我的死
亡也事出有因,而这二个原因都与我本人拉不上关系,我知道我应该顺从地
离开。

骨头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自从母亲在我五岁那年告诉我宝宝的制造过程后,我才在“爸爸”的形象
中注入男人的概念,在“妈妈”的形象中引入女人的色彩。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不断地追问母亲:小孩是怎麽做出来的?母亲说:是从
爸爸身上取下一小块肉肉,再从妈妈身上取下一小块肉肉,然后医生就在漂
亮的玻璃杯里做呀做呀,就做出来了,然后赶快把这个米粒大小的娃娃放进
妈妈的肚子里,让他再长大一些就可以取出来了,可没过二天,我又会问:

“取爸爸身上的哪块肉?”妈妈则回答:
“哪里肉厚就从哪儿取。”

到了我快六岁的一天,妈妈从报纸上读到一则新闻,一个六岁的女孩被人骗
奸。母亲害怕了,下决心要告诉她的宝宝怎样不被坏人骗。当我又问妈妈:
“用爸爸的肉做了我的上半身还是下半身?”时,妈妈挑选着词句解释道:

“其实也不是真的切肉下来,是医生用爸爸pipi的那个地方取出一点白色的
液体(讲到这里,妈妈好像发现我立刻不自然起来)然后再从我的肚子里取
出一个卵子,把它与白色液体放在一起,这种流体中有上亿个小虫子,其中
会有一个钻进卵子里去,就成最初的小宝宝细胞,然后再赶快放进我肚子
里。”妈妈边说边观察我的神色,发现我只不过盯着她顺手在报纸空白处画
的精虫和卵子笑,母亲长吁一囗气以为可以顺利往下讲:

“其实,大多数人不用去医院这样做宝宝,你就是爸爸妈妈在家里自己做
的。”我记得当时自己兴奋地问:
“在家里?怎麽做的?”妈妈这时不再望着我的小脸,而是朝着无人的前方
说:
“第一步是爸爸Kiss妈妈,然后爸爸的XX就会变得像香蕉的样子,向妈妈的
YY中伸进去,宝宝就做成了。但是你给我记住,这种做法只有等你长大结婚
以后才能做,如果有坏人......”我记得下面妈妈说的什麽已经进入不了我
的耳朵了,

当时脑子里想的是为什麽----为什麽宝宝是用这麽难看的姿式做出来的?我
一直认为自己是被几个穿白色衣服的漂亮阿姨大夫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做成
的。当妈妈几乎用凶狠的囗气告诫我千万别被坏人骗时,我当时一挺圆鼓鼓
的小胖肚子倒在沙发上大哭起来,“乒乓”、“乒乓”地乱蹬着两条小腿并
哭喊着质问妈妈:

“非给?(我小时候把非得的得叫做‘给’)”
“非给什麽?”妈妈惊呀的望着我问。
“为什麽不去医院,非给在家里?”
“去医院太贵了,不去。”妈妈已经懒得理我继续看报了。我抹掉眼泪坐起
来自己到一边去玩了。

当我和妹妹在产房外等着妈妈生小弟弟时,我试图告诉妹妹小弟弟是怎样做
出来的,可能我无法像妈妈那样把事情讲清楚,妹妹掂着小脚丫望着婴儿室
里的小人儿们说道:

“那麽,咱们家一共有三个宝宝,爸爸总共Kiss妈妈三次,对吧。”
“差不多。”我记得当时是这样回答妹妹的。

对出生的懊秘如此感兴趣的我的童年好像刚刚过去,死亡一下子就站到了我
的面前。其实我对死也蛮有兴趣的,只是无法活着体验死亡,这次如果死的
经验有了以后,应该是无法讲给妹妹听了,因为这个地球上已经死了的八百
多亿个人没有一个(不是死而复活)从死亡的终点那边透露给我们一丁点儿
消息。

●妹妹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已经又过去三天的时间了。领事馆那帮人,他们
是有修养的、整洁的、自认为只有白种人的生命才珍贵的一群混蛋!

妹妹能来,我就有那麽大的(80%的)生的希望,妹妹不能来,死的结局是
100%。 忽然觉得自己好象坐在一条就要沉没的小船上,妹妹和家人就站在
岸边,她们使劲向我伸着手,我的手也伸向她们,两手之间的距离很近很
近,大家扔救生圈、扔绳子都救不了我,生的世界与死的世界多近呵,甚至
给人的感觉这两个世界是重叠着的,都在地球这个空间里,三维还是四维?
反正无法像出境一样,去了还能回来。哦,对了,也不需要签证、护照什麽
的。

○骨头,浑身的骨头都在疼,疼得我不断地放电影片子,希望转移自己的注
意力。这时电话响起,是老公从办公室打过来的:

“喂,感觉怎麽样?”
“刚吃过药,应该管一阵子。”
“别往坏处想,小妹那边这一半天该有消息了。她不是说领事馆就在今天给
她答复吗?”
“我已不敢抱什麽希望了,到最后都是失望。我想我就是不被血癌癌死,也
会因为小行星撞向地球且就砸在我头上而丧命。”
“别瞎想,我看你是急胡涂了。这事儿的机率是二万分之一,比买彩票中奖
还难。还是耐心盼着小妹的消息吧,她能来的概率是50%呢。好吧?我会提
早回家,你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回去吧。”

放下电话,回味着老公刚才的语调,我想流泪。我清楚地觉得我们彼此还爱
着对方,只是我们之间的性欲消失了,性欲这东西是无法伪装的,没有了就
是没有了,我不知这东西它重要不重要。如果我不死,只要我们还相爱,我
想我俩应该能共同生活很长时间。我相信“性”可以给多几个人,而“
爱”,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内他(她)只可能把爱给向一个人。如果他还爱
我,我不会跟他提及马来女孩,我等待他与她之间性欲的消退,这不会等很
长时间。小林有一天突然问我:“如果你是你老公,而你老公是你,他会平
静无声地等你们自动分手吗?”我记得她问过之后大约足足过了一分多钟,
我才说:“他等不等其实已经不是第一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种有爱无性的
关系意味着什麽?”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只能遗憾地想起佛洛姆在他的《爱
的艺术》中说的一句话:

“人未经他的同意而生,又违反他的意愿而死。”生活中违反意愿的事何止
生和死?

风,中午的风把窗外邻居那个意大利老太太做菜的香味送了进来,我猛然想
起小林中午会来家里给我弄点吃的,正想简单整理一下没剩下几根的头发,
门铃和电话同时响了起来,我赶快拿起电话,是妹妹的声音,我让她等我一
分钟去给小林开了门,又赶快忍着腿骨的痛疼冲向电话去面对妹妹所带来的
令人心悸的消息.....

后记:妹妹的第五次申请还是被拒绝了。幸亏后来在美的一些华人团体联合
起来给白宫写信,此事才得以解决,妹妹最终可以赴美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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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敏感异常的女人》
我知道你在说再见

美丽而短暂的夕阳,把我的影子拖得好长
就像我的感伤一样,那麽难以收藏

你在解释爱和错觉,说人总喜欢猜想以为
等到时间揭开一切,却又不敢面对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说再见
用温柔却冰冷的语言
其实你不该用温柔道别
那会让我还有眷恋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说再见用温和却疏离的感觉
我忽然记不起你的眼神,是否一直如此遥远

───选自黎瑞恩《我知道你在说再见》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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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死党白面儿(由于她太白了)悠悠地骑着自行车,在浓浓绿绿的树荫下
画着龙向前骑着。这附近街边的林荫和楼房是我俩从六、七岁开始就扭着小
屁股、嗒嗒嗒地跑着去上学的路。那路两边的树互相吸引似地纠缠地长在了
一起,像个房盖儿似的,下雪时美极了。从路的尽头望进去,筒直不像真
的,像舞台背景。

我和刚结完婚的白面儿正有说有笑地议论着她的新婚经验,当我听白面儿讲
到一半时,禁不住惊讶地高声问道:

“什麽?五──次?”

刚巧这时从旁边擦身而过的一个老头儿估计是听到了那句“五次”,他直回
头瞪还在笑个不停的我们两个。我有点儿不相信老头听明白了那两个字的意
思:

“他怎会知道我们在说什麽?”
“废话。就你嗓门大。”

一路上,我俩猜着那老头转过头去时的表情,两只白色的鸟儿从夕阳的面前
飞过,白面儿忽然对我说:

“我没想到你都快二十八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我也着急呀,但找不到合适的。”
“唉对了,那个叫什麽元干的?我都忘了,你就主动给他打个电话不就完
了,把球扔给他,看他下步会怎麽样,不行就拉倒。看你们两个整天一付步
步为营的样子,谁也不肯多主动一步。”

“嗯,这两天我也在这麽想。”
“打不打?现在就拔个电话过去吧。”
“哦......不,我再想想。”
“再想,就又晃过去一年了,真行,蘑菇,一年多了,连打个电话还在较
劲。”这时我俩儿已来到一座新落成的大商场里。我们刚走进大厅,被里边
的大、豪华、繁乱弄得有些搞不清方向,于是来到一个指示牌前,上面有个
简单的商场平面图,在图上有几个字(是提醒看图者的):你在这里。而白
面却碰了碰我的胳膊好奇地问我:

“它怎麽知道我们在这儿?”
“嘁,白痴!”我拉起她走开了。

虽然指手划脚地与白面儿随便逛着,我脑子里却闪动着元干的脸:是呵,指
示牌都他妈的知道我在这里,你就不想知道我在哪儿吗?连一个电话也不
打!到了这会儿,我心里已明白,虽然他不主动联络我,原先想不理我就算
了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了,我总想他!

就在街灯亮起的时候,白面闹着要回家,我们就各自行动了。
我独自坐在街边花园的长椅上,想着背包中的手提电话,给他打个电话吗?
仰起头长叹一声,正看见满天星斗,想起咋夜梦中居然跟已死去的奶奶通了
个电话,只记得我是站在星空下的窗前手握着话筒说:

“奶奶,是我呀,你好吗?”
“我挺好的。”
“你现在是从姑姑家搬出来了吗?”
“是呀,是一个人住啦。”
“哦,奶奶,过段时间我会坐火车去看你。”
“是吗?什麽时候呀?我出火车票钱给你。”
“不用啦,我抽时间吧。”

我记得梦中说这些话时,眼睛直发热,后来怎麽样了就记不清了,只是梦中
奶奶的声音是那麽清楚,简直不是梦啊。难道是真的与奶奶通话,只是她目
前在另一个时空中?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他那早已背熟的号码,阵铃响过一下、二下、一直响到
第十下时我关上了电话。没人接,我自我安慰地想:不是我不找他,是他不
在,以后再说吧。我这样想着起身慢慢踩着自行车向回家的路骑去。当来到
我家附近的一家电影院门前时,我想起最后一次我们站在这里的一段对话:

“怎麽最近你没给我打过电话”
“你还想让我像以前那样老追着你。”

我当时气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这段对话深深地印在我脑海中。从那以后,我才明白他的不满在哪里。而他
却也没搞清楚一点,象我们这种年龄的女孩,只要稍有点智商,已不再会崇
拜任何男人了,我们只会仅仅喜欢、最多是欣赏某类男人,就象逛古董市场
时,忽然发现一件宝物一样,那物件是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甚至更
远的时代来与买主相会,从中散发出的亲切的神秘的气息就是我们这种女孩
所要寻找的东西。进了家门,我直接走向电话机,这次是下定决心要跟他通
话了。电话还是没人接,只好拨通他的传呼机。放下听筒,我的胃开始收
缩,隐隐作痛。不行,这种情绪下与他通话,一定会被他看穿我的紧张透顶
的蠢态!

我弯着腰、捧着疼痛的胃部扒在了床上。从枕头下抓出药瓶,就着早晨喝剩
下的一小杯底儿水把药送下。然后我躺平身体,用手慢慢按摩胃部。这是每
当我胃病发作时自己发明的一个办法,我相信这样能抚慰伤痕累累的胃甚至
我更觉得这样确实也是在安抚自己的心情,我静静地使自己均匀、放松呼
吸,我要用最放松的囗气与他通话。因为我自己要有思想准备在面对他的客
客气气、冰冰冷冷时,确保自己还能维持普通的呼吸节奏及语调。刚好在这
时电话响起(应该是他的电话):

“喂,我猜到是你,什麽时候从厦门回来的?”没想到元干这次倒挺有点开
朗、爽快的味道。
“前两天吧,一回来就跟你联络,看我多好。”我也把语气往近距离拉一
点。
“哦,就是说已经回来几天了。”他又开始挑剌。
“嗯。”我故意说前几天回来,其实我是咋天才到的,为什麽要让他知道我
这麽迫切地想联络他。
“找个时间一起吃顿饭,给你接风。”(找个时间?这简直就是套话,不立
即订时间那算有点诚意?)
“谢谢,我这段时间很忙,刚回来得向上司交待很多事情,半个月后,又要
回去厦门进修了。这样吧,你等我电话吧。”(要想见面再忙也能见,若不
想,这是最好的拖词。)
“哦,等你电话?好吧。”

一放下电话,我就告诉自己,他的态度是介于见与不见都可的状态。但我真
想见他一面呵(去厦门出差,一去就是几个月),可我绝不允许自己在他这
种不阴不阳的态度下勉强见面。今天这个电话的目的,只是想提醒他,我现
在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若想我就会主动把电话打过来的,不会真有耐性去
等我的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除了上班、与白面之流鬼混,就是希望接到元干的电
话。为了等到他的电话,我每天手提电话、传呼机从不离身,半夜里都开
着。

到了后来,我什麽都干不下去了。尤其怕假日的来临,因为每逢周末、周
日不用上班时,我所能做的就是等他的电话,为了不使自己有发疯的感
觉,每到周六的早上,只要一睁眼,就往外跑,要麽买东西逛商店,要麽
找朋友瞎聊,反正不能让自己有空闲下来的时间去坐在安静的房子里等他
的电话。

唯一安静下来的时间就是在淋浴的时候..... 我还能年轻几年?而在这有
限的年轻的岁月里还能见他几次?(是那种彼此都想见一面的会面)一想
到这里,头上的水合着眼泪一直往下流。我真希望目前陷入的这场心灵危
机早日过去,这种焦虑太折磨人了。(空气中有他,而我却见不到他)我
想,为什麽在战场上或遇到天灾时,人们可以勇气十足地去面对困难,
(与其说勇气十足,不如说破釜沉舟)而在面对生活中细如流水的丝丝焦
虑时,却显得彻底的无能为力。我有点觉得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受煎
熬(长时间的苦过后,会给你一丝闪亮的甜密,然后再甩给你一大段苦日
子),除非你能做到别太在意苦这滋味儿,看透这一生就是这个样子,否
则会很难熬。

一直没等到他的电话,我却又要去厦门大学进修了,临走这天早晨,我把
传呼机摆在桌上,准备请母亲替我保管好。就在我忙着收搭箱子的时候,
母亲进来说刚才传呼机响过,我冲向母亲的卧室,打开BP机,只见屏幕上
出现一行字:“元干先生祝你一路平安。”----- 我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等了这麽久),为了避免母亲的疑问,我赶快回到客厅俯身收搭起旅行
箱来,可是泪水还是没停下来,我又赶快跑到窗前,嘴里说着:“看看车
来没来?”这个样子(我泪流满面地)只是面向窗外,房中人没有看到
(我需要这个短暂的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终于明白,他没有再见我的欲望了,传几个字过来以示告别,他的这种
“周到”反而会让我更加难受。这段“情”在两人复杂的思考、算计之
中,就这麽筒单地过去了,结束了。

坐在飞机上,我没有象以前坐飞机时喜欢兴致勃勃地翻看各种大本的八卦
杂志,,只是抱着一大堆杂志出神──在他的心中已没有我这个人的位置
了,这情形是我极不想接受的。

望着机舱外桔黄色的云彩,想着他的为人,他是个不可能让不太崇拜他的
人作为他的朋友、妻子甚至职员的人。他的全部自尊都来源于别人的崇
拜。他太敏感了(也可能是太自卑了),如果他发现某人并不崇拜他,这
就会使他觉得异常屈辱,在潜意识里,他把这些屈辱变成愤怒,来对那些
看来不怎麽崇拜他的人做出敌对的反应。可既使是这样,在这云层中,我
还是那麽、那麽想念他走路的样子,想念他说话的声音、他的眼睛...

当飞机降落在厦门机场时,我的一个朋友来接我,当她见我出现时吓了一
跳(我脸色苍白,眼眶漆黑)。她问:

“怎麽了?如果在夜里突然看见你还以为遇见了鬼。”
“我被人甩了。”
女友长吁囗气笑道:
“就为这事儿?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凭什麽不爱我了?”
“人家就凭你这句话。我看你跟他是没有什麽性接触,否则,不会这麽迷
恋他。”
“为什麽?”
“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与性有关系,原始的十字就有性意味,水平线代表女
人,垂直线表示男子。等你们之间真正做过了,也就达到美好的顶峰,彼
此之间的感觉也就该降级了。”

随着人流,我有意无意地听着她的劝解,真想就像机场外迎面吹来的一阵
风“咻”的一声,过去了,一切都熬过去了。

走在校园安静的小路上,神魂不定地来到梯形大教室,忽然奇怪起我周围
那些妞儿为什麽都能如此专心地上课,唯独我做不到。

回到宿舍后,扭开电视机,我望着那个漂亮、老练的女主持人感叹道:她
难道就没有经历过我目前的心情吗?她怎麽能那麽无忧无虑地说笑?在我
眼里,这种女人已变成刀枪不入的了,真羡慕死我!我何时能变成刀枪不
入的老练女人?

刚下飞机那几天来,我很难做到有十分钟不去想我和他之间的事。想来想
去,
由于我想得太长、太多了,到最后也就越来越乱。我最后觉得我和他已经
不是爱不爱的事了,两个人都弄错了,只不过他先一步发现这个问题,而
我晚他一步而已。或者说我怀疑我只是伤心于他的先一步放弃我,他的不
再介意分手后会不会后悔。图书馆里的灯光下,我正在试着让自己读读
书,手里是本J.DYSON的《全方位的无限》的书,当我恍惚地读到书中
说:“当有人认为生命只不过是由一些化学家可以计算出来的、可以用普
通程序制造出来的时候,物理学家wigner马上反驳道:你要把生命的喜怒
哀乐放入薜丁格方程式的哪一部分呢?”看完这段,我觉得自己想笑。抬
头看看周围静静的人头,我发现自己又坐不住了,揉揉眼睛,我悄悄站起
来,走出图书馆,坐在能望见远处海湾的图书馆门前的高台阶上。我慢慢
觉得自己深深地陷入失去爱的黑洞中。不论男女,任何一方若能抢先一步
把爱的标界搞得模糊不清,这就足以使对方陷入难释怀的状态中,且在很
长一段时间内痛苦万分,除非她(他)又抢先一步对另一个人把此界线搞
乱,否则她(他)会一直很失落,最后,痛苦的人到死也弄不清自己到底
是因为还爱着对方而痛苦,还是因为在时间上被对方抢先一步放弃而耿耿
于怀。

晚风中飘来小时候就爱闻的树叶香味,前面有一片不太高的土岗,由于那
周围还没有盖任何房子,天空上大把大把的星星就这样从苍穹中泻了下
来......我想回去睡个好觉,迎面的晚风“咻”的吹过来了,我还来不及
反应,它们(风们)又“咻、咻”地一声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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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恐惧性爱的女人》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谢谢你曾经爱我,当我同样被遗忘在黄昏中
现在我才知道,当初你有多伤痛
谢谢你曾经爱我,那是当我真正爱过了以后
现在我才知道,当初你有多难过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你的付出我曾不明了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现在我什麽也不想说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如果你现在遇见落寞的我
请给我一个拥抱,不要拒绝我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种种伤心的往事已不堪诉说
如果不愿想起,也不为隐藏过错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这相同的情感可会再获得
现在我才知道,我是如何被爱过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你的付出我曾不明了
谢谢你曾爱过我,现在我什麽也不想说
谢谢你曾经爱我,如果你现在遇见哭泣的我
请给我一个微笑,不要安慰我

───选自郑华娟的《郑华娟的招牌歌》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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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开始酸痛,我早已满头大汗,且火冒三丈了。这架狗屡电脑刚刚把我用
最笨的拼音法打进去的四千字全抹了,我当时气得转着圈儿,真想就着这股
绝望劲儿跳楼算了。

在屋子转了十几圈以后,我才冷静下来,憋了一囗气,又坐回桌前,一边骂
着:王八蛋!想玩我!妈的!一边又重新敲了起来。生活不也是这样。

二小时后大个子来了。我已经再次把那计划书打好,并让它进入印刷阶段
了,可那王八屏幕上一直闪着:已进入程序,正在印刷。印刷个屁!十分钟
了也没丁点儿动静。大个子又摆弄了半天也不行,我俩边聊边等,那屏幕好
像一直在说:

“等着呵,我就要印啦!”
大个子也急了,他忽然一啪桌子,冲着电脑大喊了一声:
“嗨!小心我扁你!”话音一落,没想到打印机吱吱呀呀地开印了。
“真是个贱货。”我松了囗气。
“行啦,那麽多页就别等了,咱们先走吧。”大个子催着,当我俩刚刚来到
展览馆门囗时,我的传呼机响了,我把大个子撇在一边快速走到电话亭旁,
电话的另一端果然是次鹰,禁不住一丝得意的笑,我长吁囗气故做轻松地跟
他聊起来(在刚才打字的时候,我曾打电话给他,想请教他这个电脑迷。当
然我心里明白,这种问题在电话里是问不出所以然的,但我还是要借这个
故,与他联系一下,但他没在,秘书留下了我的电话,没想到这麽快他就打
回来了。)他还是那副成熟、难对付的男人的嗓音:

“你刚刚打电话来,怎麽了?”
“嗯,我的电脑出了点问题,不过现在没事了。我的朋友扇了它一耳光就好
了,没事了。”
他在电话另一端笑了起来忽然问我:
“辛得勒名单看过吗?”
我为他突然的问题给弄糊涂了,什麽是“辛得勒名单”?是本书?还是什麽
名单?当我脑子里正在想的时候,他已经发话了:
“那好,晚上七点,在绍氏影院门囗等你,再见。”我恍惚地放下电话,心
里骂道:你怎麽知道我准去?难道在看到他脸红、心跳、局促不安地邀请我
之前,就这麽跟他开始第一次约会?这种男人,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让人
切齿,也更让我怀疑他的诚意。

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向正在等候的大个子。马路对面的大个子,站在阳光下黑
黑浓浓的头顶上映着一圈亮光,明显让人觉得他有着一头漂亮的头发。我知
道大个子有意追我,但我早在说笑中暗示他我们只是“纯友谊”的。快走近
大个子的时候,我看到由于阳光太强,使他眯起了眼,且只眯了一只眼,他
正专注地望着我。我不禁觉得,身边总有这麽了极有耐心,并不急于见分晓
的男人陪着也不错。我朝着大个子抱歉地笑了一下说: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咱们进去吧。”我知道男人爱听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对他们说:“咱们。”果然大个子看上去挺高兴,他竟然一跃而起顺手从头
顶的树上抓下一把白色小花放进我的囗袋说那样会使我闻起来特香。我们随
着人流走进了展览大厅。

第二天的电影约会,我还是忍不住去了。我觉得,次鹰这样的男人应该能在
我的掌握之中,我想试试自己的本领,看能否让这个老练的男人动情。

难以置信地,我们撞上了一部非常好的电影,尤其影片中的插曲,走出影院
很长时间后还环绕在我耳边。

当次鹰送我回到家门前时,只见大个子站在冷冷的月光下,缩着脖子,两脚
冻得不停地互相碰着。“呀”的一声,我一只手按住脑门----心想把今晚他
要来找我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我赶快下车,来到大个子身边,连声说: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把这事忘了。我真不象话。”我边说边回头望了
一眼不远处立在车旁的人影。大个子黯谈地说:
“没关系,没,没等多长时间。这盘带子据说是带信息的,你跟着做,能治
病的。”
“好,好,明白,谢谢。”我不知再往下该说些什麽好。大个子离开了,望
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想:人怎麽会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无声无息地伤到别
人?没办法,我又赶快来到次鹰面前:
“他是我大学同学,来给我送这练功带子的。”
“哦,”他没有多问的意思。

月光下的树下的他的脸,被树枝影子印成一条一条的,很酷。一囗白牙说起
话来给人甜甜的感觉。记得大学时的英文课上,老师问起一个缺席的男孩时
用的那个 "sweet boy" (甜男孩)这个词, 我当时还觉得对男孩怎麽能用
sweet(甜),结果今晚的这个时候的次鹰就是给人以“sweet”的感觉。

用心听着次鹰说话,他忽然拿起我的手,难道要吻我的手吗?这是否有点肉
麻了?我想。没想到他只是在我的食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就放下了。他说:

“挺好一个晚上,我会打电话给你。”
“好吧,再见!”

一周后,次鹰买来一付新软件(只需说话,就可以输入汉字),还配了一个
声控装置,等他弄妥后,我们试了试,由于发音准确,效果还可以。正想着
如果有囗音的人怎麽使用这样的装置时,电话响起,是大个子。他忽然要出
国几周,特地打电话来辞行的。挂了线后,我想若不是那天晚上的事,大个
子肯定不会简单地在电话中与我告别的。算了不想了。我走回到次鹰身边坐
下说:

“这下好了,要不然我一天到晚跟它(电脑)玩命。”
他顺势用一支温和而坚定的手臂围拢住我说:“你今天的皮肤很滋润,真漂
亮。”然后他把脸埋在我的头发里闻了闻说:“真香。”渐渐的,他开始从
头发闻到脖子......耳朵......

自我懂事以后,母亲就教我与男孩子在一起时,脖子以上还行,脖子以下他
们有任何举动都免谈。我意识到,他已经动了情,这是我的主要目的,这就
够了,我想。我已经成为他心中很难抹去的一个人,只要他对我激动过.兴
奋过,就算我已经制服了他。

冬天天黑得很早,窗外的枯树枝的影子被月光照射在房间的墙上,他已经很
兴奋了;

“今晚我不走了。”他喃喃地说。
“不行。”
“为什麽?”“我不想那样。”
“我们结婚吧,咱们尽快去登记,行吗?”
“这麽快,亲戚朋友会以为我怀孕了呢。”

他站起来,去把门关好,锁上。望着他走路的样子,我心想他那东西胀得要
命居然还能走路。他走回来坐下,又搂住我用一种纯雄性动物的眼光看着
我。

我觉得刚刚他说结婚之类的话只是为了要现在的性。而我要的是男人在不涉
及性的前提下爱我。我自小到大的耳濡目染的被灌输的观念都使我觉得性关
系对自己是一种侮辱和贬低。虽然几百年前的妇女就可能这麽想,但到今
日,女人还是比男人更容易感到性关系伤害了自尊。我开始怀疑自己之所以
得到男性的爱,仅仅是因为这男人有性的需要,既使我有足够的证据说明这
男人是真诚地喜欢我也是枉然。

他已经像个既将被吹爆的汽球了,胀鼓着脸,无奈地看了我半天。然后他默
默地穿上大衣,留下的还是那句话:

“我会打电话给你,”之后,他开门走到外面新鲜、冰冷的大街上去了。
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当我们开始亲热时,总是以次鹰妥胁为结局。他有
一晚抱怨着:

“每次都是这样,你到底怎麽回事。”
我回敬他道:
“怎麽回事?我还想问你呢?一年前你就说要跟我结婚,为什麽后来就只字
不提了。”
他面色凝重地沉了一会儿说道:
“老实说,一年前我的求婚是真诚的。但现在我不敢了,你是个对性生活怀
有病态恐惧、以为性是侮辱了你的人。我怎麽敢想和一个永远无法去享受性
生活的女人生活一辈子。”
“幸亏我没有跟你上过床,原来你是玩虚的。”我如梦的初醒似的说给他
听。
“看来你距离弄明白我的意思还差十万八千里。我不想多说,但我有几句衷
恳的话想要留给你;我过去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女孩有过性关系之后,我甚
至认为她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生目的之一。就是这样。”说完,他又默默
地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的脸然后拿起车匙钥开门走了。没有象平常那样用:我
会打电话给你,来做为结束语。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地靠在床头,枕头上放着我正看到一半的《港台文学选
刊》杂志,印有台湾的杜国清的一首诗的那一页正好面向着我,上面写着:

成熟的女人长着三朵花,
一朵在发上像山顶的月亮
一朵在胸前像湖上的白鸟
一朵在耻部像幽暗的蜂房

女人
以发上的花微笑
以胸前的花呼吸
以耻部的花完成自己

成熟的男人知道怎样
使她开花一次又一次
直到秋野上的一棵枯树
被风刮倒

我对这首诗的写作者反感透顶----什麽叫“耻部”?!一个典型的既沉迷于
女人又看不起女人的小家碧玉的小男人!
 
次鹰的确没再来过,也没打过一个电话来。
急匆匆赶路的人群中,我和平常一样上班、与同事讲笑话,然后晚上回到
家,一进门就倒在床上,望着窗外黑色灯芯绒样的天空出神,想念就那麽一
点点地开始侵略我的内心。打了个滚,滚到床角,从床头取出一瓶眼药水,
滴到眼眶中,我很怀念小时侯恋爱时热泪滚滚地思念某个男孩时的样子,但
这次不大一样,想念次鹰,眼中却流不出泪,没有泪的哭不如有泪的好受。

想起我们一起在舞厅的角落里,他环绕着我坐着,望着不远处暗暗的灯光下
跳舞的人影,我告诉他那些舞蹈着的人好像一个个动人的鬼魂,其实我当时
心里想说的是:我们这麽近地靠在一起,我是你最亲的人吗?但我没有这麽
说,可我至今仍记得在黑暗中坐着的他,让我觉得那麽亲,这是我爱他的一
个刹那,就像隔代遗传的影子,沿着我意识的边缘在悄悄移动,来去无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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