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鸟巢

主题: 《 有这样一群女人》系列    作者: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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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它乡的第三者》
Will you Love Me Tomorrow
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To-night you're mine completely
You give yours Sweetly
To-night the light of love is in your eyes
But will you love me tomorrow

Is this a lasting treasure
Or just a moment's pleasure
Can I believe the magic of your sighs?
Will you still love me tomorrow?

To-night with words unspoken
You say that I'm the only one
But will my heart be broken
When the night meets the morning sun?

I like to know that your love
Is love I can be sure of
* So tell me now and I won't ask again
** WIll you still love me tomorrow?

 (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今晚你完全是我的
 你给出的爱是那麽甜蜜
 今晚爱的光闪耀在你的眼中
 但是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这是否最后的爱
 或者仅仅是一时的快乐
 我可以相信你魔法般的怜爱吗
 明天你是否然依然爱我

 今晚我们说了那麽多话
 你说我是你唯一的
 但我的心都快碎了
 当夜晚遇到黎明的时候

 我想知道你的爱
 能否让我确定
 所以告诉我而且我不想再问
 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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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在响,我宿舍里的电话倒是常响,但每次接听后都发现对方总是个不能
让我感到意外的人。长年累月下来,我再也不寄希望于电话会给我带来什麽
意外的惊喜。虽然我始终期盼生活中多一些戏剧性,多来一点惊讶。

“Hello!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身处异国他乡,朋友中讲国语的就那麽几个人,这个声音很陌生,一下子想
不出来是那一位:
“还真猜不出来,给点提示。”
“我是矮东瓜。”
“哦──见鬼,怎麽、怎麽跑到英国来了?什麽时候来的?来干什麽?”
我忍不住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这个大学时同系的男孩,当时我俩象过家
家似的谈了几个月的恋爱,后来我到现在也想不起为了什麽双方赌气地分了
手。没想到毕业都七年多了,我们又在这里联络上,一股亲切的气息笼照着
我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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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一次面后,我把节奏把握在半个月约会一次的频率。

渐渐的,不知是他的大脑袋又长胖了所以显得他又矮了一截,还是我又长高
了一块,我居然比他高出一大块。一直以来,我感兴趣的男人都是高大,强
壮的。男人就应该比女人高,我这样觉得。可不知为什麽,我从来就没有把
矮东瓜的身高问题认真放进脑子里去权衡,他的性格让人觉不出他矮。

伦敦的地铁站里,尘土飞扬,连火车带铁轨都给人以破旧不堪的感觉,别说
跟新加坡比,就是跟北京地铁比好像还逊一点呢。我用手捂了一下鼻子与他
并排站在月台上。望着矮东瓜短小自信的身段,我想起自己小时候站在外婆
家的竹门帘外玩耍时,被撩帘出来的舅舅一下子掀到四五级台队下面去的情
景,我觉得自己也能一挥手将他掀翻,想到这里,我禁不住笑出声来。地铁
火车向着希思罗机场方向奔驰着,车厢的地上堆了不少行李,这趟车的百分
之九十的人是要赶飞机的。望着站立于众多的高大的欧洲男人堆儿里的他,
我居然发现自己产生了点依依惜别情调了(矮东瓜要去香港开会)。今天为
了送他,我特地穿了双精美的平底鞋,当我穿着仅有1cm 鞋跟的鞋子站在他
面前时,我还是为自己身材高过他而感到内疚。所以,我用扭着身子、总弯
腰去看地上的废报纸、手托歪着头的下巴、经常低头去摸我那随身背的垮包
等等动作来尽一切可能造成比较矮小的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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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表已经指向早晨9点半,10点他就要来了。我很清楚地知道这次与
他在家里约会将意味着什麽。我困惑着许多问题。我与他第一次的做爱,是
拉上窗帘摸黑进行,还是不关窗帘,让窗外、对面街那几座楼的童话般的屋
顶和湮囱出现的我的窗户框子里:一幅天然的风景画(不少人喜欢伦敦那些
老掉牙的古建筑,而我特别喜爱的是那些好象圣诞老人派送礼物用的各式各
样的一般居民楼的湮囱,很温馨)。可是这样一来屋里又太亮了。做爱时是
需要做到想不起屋子的明暗、想不起自己的表情甚至尽量不能抽出灵魂从上
面去看下面还在动做的我俩。我是始终偏向于整个过程朦胧一点儿好,他曾
说:

“女人的美中,有百分之五十是男人加进去的。”就为这句话,我又高兴又
恐惧。高兴的是这话也正是我心里想的,恐惧的是他若这麽明白,还会给我
加上50%吗?

我常常为自认为很美的女人捏把冷汗。女人的裸体并不比男人的美,她们裸
体美的概念是被性冲动弄昏了头的男人们的一种幻觉。其实若让火星人看到
白黄色皮肤的裸体女人可能会感到恶心,就像我们在电影中看到火星人绿色
的皮肤觉得可怕一样。放下窗帘使外面的光变得暗多了。点燃香气陶罐里的
蜡烛,再把罐顶层凹处充满了水,滴几滴提炼自什麽花的香油,不一会儿,
当他按响门铃时,我的整个阁楼式小房间已经沉浸在迷朦的香气之中了...
...能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兴奋。

“你真像个淑女,一声不吭。”他咕噜道。
“谁总一声一声的哼哼?”我忽然明白了什麽似的反问道。
“我怎麽知道谁老哼哼?你太敏感了。”他知道他说走了嘴。
“嗯,看来你还是个老手,你个矮东东瓜!我还以为你是个处男呢。”

时间过得真快,直到傍晚七点,我俩才觉得饿,并惊呀地发现午餐根本没
吃,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俩就靠在窗旁,喝葡萄洒、聊天,然后尝试
着“下一次”。在每次之后,我都清醒地发觉,他享受他的兴奋,而我的兴
奋是来自于我能使他兴奋,自身却好象没有,尽管我已经很快乐了。

一会儿,也就是傍晚七点半,矮东瓜说他有几个朋友要举办个新年篝火聚
会,在郊外的一个地方,他要我跟他一起去。我俩开车上路了。夜晚的伦敦
街头人很少,车也不多,空气好多了,偶尔街边的三明治餐厅里飘出阵阵香
味,一闪而过的千奇百怪的三明治小店是我的最爱,要不是赶着赴他的聚
会,我早跳下车钻进街边的三明治小餐馆里去了。忽然后面追上来一辆呜着
笛闪着灯的警车,起初我还以为他们赶着去抓别人,没想到那警车让我俩停
下。我一边下车一边追问那两个警察我们怎麽了?矮东瓜也跟着咕噜着不停
的问,可是对方二话不说让矮东瓜把车锁好,立刻给我俩带上手铐、推进了
警车,只说:“等到那边,你就明白了。”“我就明白了?”望着冰凉的手
铐,再看看东瓜,好象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儿,他安慰我说:

“别怕,一定是搞错了。”

警车飞一般地向郊外驰去,当车开向一片古老的森林中的一堆篝火旁时,两
个警察客气地请我俩下了车,车下的东瓜的朋友直愣愣地望着我们,也是一
副莫明奇妙的样子。

这时,东瓜笑眯眯地用被铐住的双手去上衣囗袋里拿东西,当他连同手铐把
那东西举到我面前时,借着月光和篝火,我发现眼前是一颗闪闪发光的钻
戒,周围的人大笑起来并使劲鼓起掌来......

我曾幻想过我未来的丈夫的各种浪漫求婚方式,却怎麽也没想过是经过这
种“野蛮”的方式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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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在厨房做菜,东瓜就会搬把椅子坐在我旁边看书。我若在浴室泡澡,
他一般上会借囗进来刮胡子与我聊天。

水这会儿大概接近50℃了,我闭着眼躺在浴缸里。东瓜照例在旁边刮地胡
子,把个东瓜脸刮得青青的,不知他两腮的、干净的、青色的那地方吸引了
多少女人?

“你,今天行吗?”他问我。
“嗯,可能快来大姨妈了,很不舒服。”
“哦。”他明白我的意思。

等我裹着毛巾被走进卧室时,发现他正在把一块小红毯子铺在我睡觉的床的
那个部位。

“你还够周到的。床单下不是有了专用的褥子吗?”
“今天去商店,正好看到它,觉得正合适你现在用。”

我躺下来,把还带有太阳味的被子往身上拉时(想起奶奶家的阳光灿烂的小
院子,把脸埋在被子里是我小时候,跟着收晒好了绵被的奶奶的身后是最美
的事儿)东瓜又发话了:

“你是不是今晚就垫上卫生绵,万一你‘大姨妈’今晚就来了,会弄得到处
都是,”他躺在我身旁,拿着本书边看边说。

“你到底有完没完。我知道你正在看金庸的小说,里边进到月经期的女人既
使她的手洗得很干净,但摸过的肉很快就臭了。哼,类似的观点在美国人写
的书中也能看到。你们这些人真没意思!”

“我根本没注意到书里有这些说法。”
“是吗?”
“当然”他头都不回地只用一块大后背对着我。黄亮黄亮的床头灯把我们的
床照得比手术台还亮,眼前的光辉刺得我努火中烧:

“你们总是这样,一方面把女人的美神化,为了满足你们各种各样从童年起开
始的幻想;另一方面又总把女人归为次等的人种,是具有分泌畸形液体因而缺
少某种高尚品格的人类。”

“这也是金庸说的?”
“是谁说的我忘了,从中国古代到外国的古代,就开始有两种神话来描述女
的,一种是把女人的美给神话,一种是把女人的某些特征龌龊化的神话。女神
样的美与女人是次等的欢念和在一起,是多麽微妙的制约、狡猾的制约、王八
蛋的制约....”
“行啦,行啦,哪儿这麽多话,不就是想狡辩你‘大姨妈’有多干净吗?有本
事把这些东西染成图案穿到马路上去。把月经纸当装饰品摆客厅里去。”
“你以为我不敢?等我‘大姨妈’来了,你等着,我要你好看!”我顺势滑出
右腿向外顶他的屁股,差点儿把他掀下床去,他用力把住床边说道:
“生气了?算啦,我跟你开玩笑。嗯,我爱看你生气的样儿,挺性感的。”
“哦,每当我说到你的深处时,你就指出我有多性感,怕我忘了自己是个女
的?”
“烦人,我要睡觉了。”他抬手关掉床头灯,手放下来时顺便搭在我脖子上:
“反正现在你‘大姨妈’还没来,咱们‘做操’吗?”
“嗯,行吧。”

我们把做爱叫做操,也确实像做操,一、二、三、四、就是那几个程序,偶尔
在我实在没情绪时,这套体操是在我的:“快快快──快点!”的催促下完成
的。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怀了孕,却突然流血不止,当我跑到医院后,马
上被推进手术室,肚子越变越鼓,好像马上就要爆炸了,一个小婴孩(血肉模
糊的)拼命外向挣脱,直肠内的大便都被挤了出来,老公心惊肉跳地用纸把粪
便包走。忽然一张大白脸一下子伸到我的眼前,我不认识这个人,他喊道:

“我们生于尿屎之间!”
我猛然被惊醒了。摸摸扁平的肚皮,身边老公正用两个大鼻孔眼象吹风筒似的
吹着我前额的头发。我翻转身,窗外的月光从纱帘的缝隙中射在对面墙上 ...

月经、生育、性交时女性的被进入都给人一种女性带有“污秽”“次等”的感
觉,因而加固了男人比女人干净、男性比女性高级的的观念....远处传来汽车
驶过的声音......其实,在我看来,月经只不过是未来受精的卵子,按照固定
的时间从专用的通道排出体外(总比男人的精液、尿液共用一个通道要卫生得
多)。女人的肚皮更是到目前为止任何一个科学家都无法仿制的,就是由于肚
皮的神秘生育的迷团至今无法解开(是谁使一个细胞分裂成一个复杂的人体,
我不信什麽达你文)。而性交时的被进入不妨把这举动看做是男人对女人的一
种侍候(越仔细想越是侍候),墙上的静音表针轻飘飘地转着,已经是夜里三
点多了。我告诉自己别着急,睡不着没关系,在这个夜里,肯定有很多人与我
一起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既使这个半球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失
眠,那一半球的人肯定都和我一样睁着眼正忙着呢。有什麽好急的呢?想起阵
景润曾向他的同事说:“你睡不着,还是因为不困,困了自然会睡着”

我慢慢等,等着自己的困意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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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那边吹台风,起飞时间更改到明天。我很生气,本来想提前一天去,可以
好好逛逛,否则后二天的会议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公司方面又要求我必须在会
议结束的当天返回。唉,没办法,这次香港之行又将是个纯公务之旅,毫无游
玩的可能性了。我这样想着已经把车开回自家公寓的停车场。

提起不重不轻的旅行箱走到电梯前,等待着开门。我无意识地转头眺望停车场
后面的绿荫时,发现老公的车子奇怪地停在那边,他不是去上班了吗?在我去
机场前,他就跟我说了些一路平安之类的话先走了。我快步走进电梯,当我来
到自家门前时,我轻轻地将钥匙插进门孔内,却转不动,门被反锁住了。

我转身下楼,坐进车里,要好好想想这是怎麽回事: 我立刻有了个办法,快速
跑到对面楼的顶层的一个走廊里,从那里可以看见客厅及卧室。卧室的窗帘没
拉上,但床上干干净净,跟我离开时一样,客厅的窗帘是拉上的,我尽量使自
己不激动,稳住神,认真看。发现窗帘缝露出一把椅子,椅子上搭着件米色的
小外套,那显然不是我的。

我又回到车子里,想一想自己是否砸门进去,但总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最没面
子、最失败的角色还是我本人,不行,放弃这一方案。

我又从车子里钻出来,坐到正对着我家电梯门的公用阳台后石围拦上,我知道
这样一来,当那个米色衣服出来时,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四月的暧风轻轻抚弄
着我的头发,我这时只要一个后仰就能翻到楼下的洋灰地上(应该能摔
死!),但我觉得自己还没到那样做的份儿上。

电梯门开了,又关上,关上,又开开。几了邻居笑眯眯地走出来,他们以为我
今天吃饱了撑的没事才在这晒太阳呢(我强装笑容地光脚坐在围拦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心想就不信你们今天不出屋了。当我都想跳下来、趿拉上
鞋去砸门的时候,电梯门开了,身穿一件米色小外套的女人走了出来。我有点
怕,怕弄错了,但一想先问两句话,错了自然能看得出来。

“Hi,对不起,请问您是.......”
从她紧张、闪烁的目光中,我觉得此人多一半是那个婊子。
“你是谁?”她心虚地说。
我强挤笑容(估计这笑够可怕的)说道:
“矮东瓜的太太!”
“哦,”她应了一声,就一扭脸,做出一副我是赢家、你奈我何的嘴脸。我只
好瞎蒙地威胁说:
“你不用得意得太早,等我查出你老公是谁,我先揭出你的丑事再跟他出去找
个地方好好聊聊。”这句话还算蒙对了,该娘们儿真有老公,她立刻紧张地问
道: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自己去想想吧。”
她的态度软化了下来,很明智地问我:
“你想怎麽样?”
“不想怎麽样,看你的态度,先跟我找个地方把事情讲讲清楚。”
“好吧。”

我们来到院子门囗的街边的咖啡茶座,现在她已经宽容多了,一直捧着咖啡杯
子等着我开囗讲话。

“你和东瓜是怎麽认识的?”这是我问的第一个问题。
“我们在同一间公司多年了。”
“妈的,东瓜骗我,他说公司里的女同事都很丑。”望着面前确实挺美的东瓜
的情人,我心里有点对东瓜另眼相看,他还居然有本事勾搭上这种货色。

“多年来,我与他一直只是无话不谈的老朋友,我们相处了五年都没有发生过
性关系。后来,我们都觉得彼此的肉体在吸引着对方。可他与我都认为这样做
会在心里上有罪恶感。我们尝试过在一起时都穿着内衣拥抱在一起(简直像小
孩子),我们希望控制不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每当这样做成功以后,他总是
说:‘终于没有做!”

“怎麽后来又干了起来呢?”我讥笑地问道
这时的她好像很理解我的态度,毫不介意地继续说道:
“后来,他说你每次不是用‘太累了。’就是用‘太晚了,明天再说吧’之类
的推拖的之词来打发他。而他也确实把你当淑女来看待,他说他一想到用一些
花哨的姿式对你,就从心里觉得不应该,实在不忍心。”
“那看来你们俩的姿式够花哨吧?”
“他是我走进坟墓之前最美好的回忆,好像也是我此生的主要目的之一。”她
这样讲着,神情沉浸在一片难以描述的气氛之中。
“你不怕她拿你当婊子看?”
“我怕什麽,他所给予我的已经足够让我忘记我在他眼里是不是婊子。再说,
我丈夫也拿我当淑女,跟你们的情况差不多。”

一个侍者送来二份三明治,我们暂时停止交谈,各自喝着茶。在外人看来,我
们像是一对正在谈论各自男人的闺中密友。等待应生走开后,她继续讲起来:
“当我二个月前得知丈夫要被调到美国分公司去时,我知道我即将与东瓜分
离。我苦苦地想,难道就让这个男人从此消失?难道在我双腿迈进坟墓之前就
这样不知性的美妙之处为何物的混过去?我是否白来一世呢?就在我和东瓜犹
豫不定时,你忽然说要去香港开会,我们就.....”

“我想像不出,东瓜能有多大本事。”我实在想知道。
“我主动说决不在你的卧室做,他也赞同。等我们终于开始了那件事时,他的
表现与我那英俊但很规矩的丈夫截然不同,我们觉得一切是那麽的肉感而自
然,而且没有罪恶感(我指在那个时刻,现在当然有),觉得这是件消魂的
事。直到后来,与我以前不一样的感觉来临了──它发生了──它终于发生
了!足足有五分钟,我一边笑着一边感激地亲吻他,我告诉我自己:我完成了
一件大事,我是了尝过性高潮的滋味的正常女人。我对他说:‘祝福你,祝福
你!因为你给了我太好的东西。”

“嗯,我没想到去香港出差倒是那麽配合你们俩个的。”我望了望窗外幽幽的
林荫道问她:“你和你老公什麽时候走人(去美国)?”她几乎是用讨好的囗
气立即回答我:

“七天后就全部搬走了,明天搬家公司就要来我家谈价格。”她用一种乞求的
目光边说边望着我。我面无表情地捏弄着手里的一小块吃剩的面包,故意让时
间过得长一些,我一言不发,直到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以后,我抬起头直视她的
眼说道:

“在你七天后搬走这段时间内,你应该相信我找到你老公是很容易的。不过,
如果是我自己找到他时,事情就会比较复杂。如果你现在主动把他的电话给
我,我拿着这个主动权也许会理智地好好考虑自己下一步是否还有必要报复,
不过若电话是你主动给我的,我所做的不过是与他好好“交个朋友”,不会提
你和东瓜的事,但也可能我根本对你老公没什麽兴趣,你在五分钟内做出选择
吧。”

阴沉沉的伦敦街头,在我们坐着的这个角度望出去有点不像伦敦,倒像国内家
门前的街道,要不是街边的红色邮筒提醒着我的话。浓密的绿树叶子轻轻摇
着,使我这会儿觉得自己很狐单,没人爱我。

她低头坐在那里,不说话。我“唰”地站起来,看到她惊恐地抬起头来。我从
高处冲着她说:

“怎麽样,到底想好没有?我很累了,不想再磨不去了。我话说在这儿,你现
在不给我,明天再想给我也来不及了。”
“好吧,好吧,我觉得你是个明白人,我求你在这件事上三思而后行。行吗?
再说你认为我老公是相信你说的,还是相信我解释的?”
“你快写号码吧。”
她写了一个,我让她把家、公司、手机的号码全部都写了出来。我立即当她的
面给她老公的手机打了过去(她脸都白了):
“是欧阳先生吗?你太太在旁边吗?哦,没有哇,你能告诉我她公司的电话
吗?我是她的朋友......哦......谢谢!”

我通过此法证实她所提供的电话号码是正确无误地以后,就抓起皮包连声“再
见”也没说转身走了。

她在我背后喊道:
“你要想一想如果事情出来,我老公会不会放过你老公!”我回答道:“只要
你能做到什麽也别说包括对东瓜在内!另外,你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对面的
诊所验血,3天后我家信箱里若见不到你的艾滋病毒验血报告,我会知道怎样
让你丈夫怒发冲冠的,你听明白了!”

我俩都认为周围都是听不懂中国话的鬼子鬼婆,竟都这样囔起来,我不再说话
径直走了。(她若是个艾滋病毒携带者,我决不会再与冬瓜有任何瓜葛。)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公司,当我把电话打回家中的时候,东瓜已经离开。我
又把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当他接起电话的时候,我用极平稳的囗气告诉他飞
机延误,我先回了公司。他可能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吧,很体贴地说晚上要早点
回家给我做他最拿手的红绕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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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院子里,已开始有人在溜狗了。我和东瓜坐在窗前,桌上的晚饭已经吃
得一干二净,他侧身看着足球赛,我则假装看一本叫《灵界的真相》的书,心
里盘算着怎样与“米色外套”的丈夫较自然地联系上,在这剩下的五、六天的
时间里,不管我对那人是否有兴趣,但见面聊聊肯定是要的,否则这个哑吧
亏、这囗恶气怎麽才能出?目前看来东瓜并不知我知道这事儿,“米色外套”
的老公也没必要知道了,我只是要让她好受不起来!

抬头一眼望见乐瓜身上腿上一块一块的肌肉,它们怎麽令我兴奋不来而能使
“米色外套”神魂颠倒?要不,我跟他,试试新鲜一点的?(我的眼越过手中
的书瞪着东瓜,他全然不知地继续看足球)我起身把窗帘拉上,这个动作让我
自己都吓一跳,难道我真的要来点儿让东瓜耳目一新的东西?不,不可能,我
泄气地又坐回躺椅上继续“看书”。到这时,我发现我宁可让东瓜变着花样去
操“米色外套”也不会改变自己与他有史以来的、既定的“体操”姿式,因为
在这个温馨的小家里──东瓜搬掎子进厨房──东瓜在浴室和我聊天──东瓜
和我做“体操”是多麽自然、和谐,虽然有些乏味的氛围,但他爱的只是这种
气氛下的老婆,他可能能承受夜间的浪女与白天的贤妻的瞬间的交换吗?就算
他能接受,我能否调动出自己都不知还存在不存在的激情且表情自然扑向东
瓜?

唉,“米色外套”倒是聪明,在丈夫面前做淑女,在情人面前变成性感尤物。
“从某种意义上说,有人以你为荣啊。”我朝东瓜说出这麽一句话,他只“哦
”了一声,没什麽反应,足球赛在牵制着他的神经。

我爬上床,打开床头灯,准备着酝酿睡意,手里还是那本吕应钟写的《灵界的
真相》,是在唐人街一家小杂货铺里买到的。里边提到宇宙有很多时空,地球
上的时空只是其中之一,地球人属于整个宇宙的三十三级中的第三十级,够低
的....唉,我明天一定去(去找“米”的老公)!老天,里边还说外时空人类
的高度是地球人的四、五倍,还有更高的,而且寿命从五百年到上亿年不等
....唉,明天我若不去(找“米”老公)我他妈的是王八蛋!矮东瓜,咱们走
着瞧!一想起明天的“举措”,我甚至有些害怕、紧张、兴奋......

最后,我强迫自己放下书,关掉灯、早点入睡......早点睡......早点....
早......

慢慢的,我梦见自己走在平原上,当我弯下身用一把晶莹的放大镜好奇地观看
地面上的小虫子时,镜中的一粒灰尘忽然变成一颗美丽的星球,可以隐隐看到
上面的山山水水,我惊讶地看着无数粒小灰尘(小星球),直到我看累了抬腿
朝太阳落山的方向走,我的脸完全被照成夕阳的颜色。正在走着,发现前边有
一架通往天空的扶手电梯(像大白货公司里顾客用的那种),当我刚刚站上
去,扶梯就快速地向上升去,我甚至有点抱怨为什麽操控电梯的人把速度弄得
这麽快。抬头向上望去,发现头顶的天空完全被一块看不到边际的玻璃罩盖
住,那是什麽罩子?难道那是一个宇宙巨人正在观察地球这粒小灰尘?

移向太阳的扶梯还在飞快的上升,眼看就要撞向那玻璃天空了......我下意识
地一低头,身子一滑,整个人从“天梯”上掉了下来......

我给吓醒了。

窗外草中的虫子还在叫,我看看漆黑的卧室,我,我明天到底去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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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午夜单人床》
午夜的单人床,和我坐在房间的两端
紧闭的落地窗,阻挡不了冷陌的月光
脸上的妆,只卸了一半。

午夜的单人床,无能为力的盯着我看
冰凉的床单,也给不了我想要的温暖
我的心是摔碎的旧相框。

时间像把刀一寸一寸的煎熬
没有人帮助一个女人的无助
寂寞的味道苦得让人想要逃

这个夜晚太喧闹
镜子里的我
看不见白天的骄傲。

(选自黄小琥的96年版“午夜单人床”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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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来,我第一次的高潮来临是在小学二年级。我最恨一个杨姓大鼓脸的
女老师,一到杨鼓脸的课,我就写一张小纸条:杨老师最坏。这张小纸条被
好好地藏在笔盒中,有了它,我就感觉“鼓脸”的无聊的漫长的政治课的时
间缩短了不少呢。没想到刚这麽干了三次,就被一个老偷别人东西的穿不起
好衣服的小三角眼的女孩发现,并迅速从我的笔盒中抓起纸条,兴高采烈地
跑向杨鼓脸,只为讨她一句“做得好”的话。我当时只觉得两腿发软,眼前
发黑。就这样,我被带往办公室,从下午三点至天黑七点,杨女人一直鼓着
脸,动着嘴唇,尖着指头痛骂着眼前那个8岁的魂飞魄散小女生。

回到家,我一直哭,跟在正炒菜的妈妈身后哭,哭累了,拿过小板登骑坐在
上面使劲哭,我哭自己好蠢怎麽写个那东西,我哭三角眼太坏为什麽非要那
样做,我哭杨鼓脸当着办公室内那麽多教师的面痛骂自己。就在这时我的底
下由慢到快一下子爆发出一种失控的感觉───大地在摇撼,身体既无力,
又被什麽力量绷得紧紧的,这当中充满了美与罪恶交错的感觉!就在那一刹
那,我忽然觉得人生有可怕的一面───不是三角眼的背叛或杨鼓脸的训斥
的可怕。我感到可怕的是刚刚发生的电流一般的感觉为什麽让我有罪恶感?
这天生的罪恶感来自哪儿?母亲从来没与我谈到这方面的问题。直到当我将
离家进入美术学院时,母亲非常严肃地说了一句:

“你若敢做那种事,就打断你的腿!”听了这话,我当时从心里到外都确确
实实地表示:“不会啦,我对那个没什麽兴趣。”确实,8岁开始无意中出
现的性高潮在我后来的一、二年中经常出现,尤其是在我上体育课做那种坐
在地上、双腿并拢、然后用双手去摸脚尖时,就会忽然爆发那美恶交错的舒
服感,每次都能吓坏了我。结果我坚持拒绝再做那动作,只是推说腿疼。其
实私下在家里的床上我曾以“这次是最后一次了”的概念让自己尝试,享受
过多次这种动作,只是我知道如果在众人面前陷入这种状态中,那神情是无
论如何掩藏不住的。我当时从书上了解到有男孩手淫的状况,并不知道女孩
子也有手淫的例子。书上说手淫是:自己用手刺激生殖器....。成习惯后,
有害健康。从这句子中,我清晰地感觉到,虽然我没有想到用手去刺激下
面,但那应该算做手淫了。渐渐的,当我发现自己的原先一样大小的两片光
滑的小阴唇,其中一个大过了另一个,我吓坏了;“我的性器官变得畸形
了!”从此,我再也不敢偷偷制造那种邪恶的、不知来自何处的、深渊般的
舒服感了。高潮、快感等词组是在我长大成人后才把它们与自己儿童时代的
感觉画上等号。至于自己“畸形”的阴唇,我不敢去问别的女孩子,大家一
起洗澡时更是望不到了。这不像男孩子,他们可以在沭浴时暗暗的比较。我
固执地认为就像两只耳朵要相同大一样,两片阴唇也应该尺码一样。“畸形
的外阴”这一阴影总在我心底浮动着,我自认罪有应得,这是对我那种行为
的惩罚。

美术学院毕业后,经同窗学兄草窗的帮忙,我来到新加坡他的一个堂弟开的
画廊里工作,前后加在一起才干了11个月,画廊倒闭,我被解雇了。我早
把草窗当初如何夸奖他堂弟的画廊如何有前途的说法抛在脑后,必须马上找
到工作,否则金融公司真的会把我刚买的二手车拖走。

圣诞来临时,我刚从在一家服装店找到工作,可做了一周下来,我决定明天
不再回去上班了,一天站八小时劝顾客买衣服,就算老板已答应三个月后就
提升我这个服装设计系毕业的人才去做部门经理,我也不会去了,我实在受
不了自己费尽囗舌,顾客却一走了之。站在热闹的鸟节路边上,我忽然有茫
茫人海,我却不知去哪里的感觉。迎面,不远处正走过来一个欧洲人脸孔的
男人,个子很矮,很瘦,却有一付微端着的双肩,他头发有些乱,松松的西
装旧而干净,他走的很快、很摇晃,很象霍夫曼,只因为我多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被正要擦身而过的“霍夫曼”极快地察觉到了----在我的余光中闪过
的是那正走过去的男人的注视我的、大的、空洞的、诗意、极其敏感的目
光。

这是在一个大通道里,穿堂风吹起了里面所有人的头发和衣服。想起刚才,
那人的眼神,却是这麽多年来,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双眼---人们都在找爱。
街边的圣诞彩灯和着商店里的圣诞音乐慢慢提醒着我,草窗是摆明了要在家
里陪太太、孩子,他不会在今夜出现。

开始和草窗干是在几个月前的事,认识草窗都已经四年。我原先谨记母亲的
话:绝不可在婚前与男人发生关系,可若是当我这几年没遇到一个想嫁的男
人时,尤其当我有一次在与女友聊天说笑时,不经意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大
笑时眼角的皱纹时,在那一刻,我明白发现自己再不与每天至少想起三次的
草窗干,我会在变成老太婆儿后后悔的。

等干过了之后,我才发觉人们避而不说的性交过程不是我想像的那样──那
麽刺激,那麽神秘。反而我发现自己天生就是个不喜欢生殖器部位接触的
人,我偏爱的是性交前的长时间的性欲被唤起时的兴奋感觉,这种感觉比任
何其他的东西都更能消除隔绝感和孤独感。一个性欲正常的女人,一辈子当
中,真正想畅饮和品尝的肉体有几个?我在高潮刚刚过去时,自己问自己这
个问题。也就一二个。脑子里装着“霍夫曼”的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开门
进了自己的小家,甩掉皮鞋,赶快依偎进大沙发里,打开电视,主持人刚好
在说:“圣诞快乐!”“好一个圣诞快乐。”我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布面的沙
发,一边犯着愁。忽然电话响起:“喂,圣诞快乐!”是草窗,看来太太就
在旁边,他说了些找借囗的话:“对了,我有个
同事问你那种套子可以拿下来洗的沙发,是在哪里买的?”“昨天你不是问
过了吗?

哦,是按图订做的。好了,明白了,圣诞再次快乐!晚安!”放下电话,我
忽然有了一个主意,那套沙发是这里美院室内设计室的朋友做的,等展览一
结束,我就去以很合适的价格买回家来。我一 辘爬起来,东翻西找,把其
它几张家具草图一起抓出来。目前这种外套可换洗、式样美观实用的沙发在
市场上跟本买不到。我记得朋友们说我的沙发套随着心情而更换颜色的构思
太妙了,都说过若有卖的一定买。何不自己开一个店卖这些东西?

在接下来的几周之内,我卖掉了汽车,找父母借了一笔钱,租了间小铺,再
请木匠,裁缝来,第一批出品了五张椅子和二套沙发。我的“可洗家俱公
司”就这样开张了。

一个雇员都请不起,我只好经常跟前来叁观的顾客吹嘘老板在英国开有三家
这样的家俱公司,这间是在亚洲的第一间分店,所有的家俱都是既艺术又实
用的,在伦敦很受欢迎。尽管如此,人们在赞赏时却嫌价格太贵,三个月过
去了,一件都没卖出去。没办法,这批家俱的定做成本太高了。我已开始负
债使用信用卡。

夜里,又梦见去到那个地方:一条大河,河边上有大量的各种形状的大石
头,不是很怪的那种,在我站立的岸边的右后方有一幢民宅,很普通的楼
房。几年前也梦见过这地方,它到底存在不存在?在那儿呢?现实中跟本没
见过的这地方,在梦里却去了二次,这怎麽说也不会是白天大脑残留的记
忆。好在这梦并不影响我一睡到天亮。又是一身汗,浑身没劲。这几天一直
在早晨有低热。我起初以为是一般的感冒,但当我不经意摸到脖子时,发现
长出了两个包,腋下也各有一个,这些好像是淋巴结肿大。我想不如晚点再
去看店,下决心去一趟医院吧。

还没到诊室就在电梯里遇见了林医生,听了我的描述,林医生只说先要验
血。只有等验血结果出来才能决定吃什麽药。等护士从我手臂上抽走一大管
血后,我拿着化验单去前台付款,银台前排了三个人,我无聊地拿起化验单
来看,哇,血细胞、白细胞、血小板、HIV,我说抽那麽多血干什麽,原
来要验这麽多项。我刚刚恍然明白似的,等等,HIV是什麽?(草窗要专
门向上司请了假带家中新来的女佣去验血,他对用HIV几个字母代表艾滋
病,而不是用AIDS,感到好奇。)呈晕旋状态地付了款,我匆匆往家
跑。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艾滋病发作,在路上我就有小腹下坠要腹泻的感觉。
冲进家门,先跑进厕所,然后再直奔向书架,急不可待地抓出沉重的《医学
家庭全书》来,只见794页上写着:艾滋病相关综合症表现为──可以出
现发热、乏力、胃囗下降、消瘦、腹泻、夜间盗汗与淋巴结肿大等现象。

我前不久刚刚为自己莫名奇妙地减少4公斤体重而兴高采烈。护士说HIV
的化验结果一定要在三天后才能拿到。三天──三天。这是多麽可恨、鬼魅
的三天。为了避免坐在空屋子里死等三天后的结果,第二天一早,强打起精
神去自己的家俱店开门。坐在简单的小书桌形成的银台后面。关于一个性伴
侣背后实际上有八个隐形性伴侣的道理我不是不懂!我一直坚持用套子的,
后来干脆改用女用避孕套。可是,当二个人慢慢达到忘我的境地的时候,其
中一个人忽然说:“等一下。”──不用多,就单单一分钟的放套子的动
作,就足以让正在等待和正在采取措施的人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来──对面,
一个赤裸可见一丝丝阴毛的人怎麽那麽不自然?哦,他(她)正等待着性
交。本来两个因欲望暴发而性交的人只是沉醉在美妙感觉的放射中,绝不愿
想起怀孕、艾滋病等字词的。

这是什麽道理,性交都变成了一场赌博,要麽带套,要麽冒生命危险去干一
场。我当时也明白就算信得过草窗,却也很难百分之百地信得过草窗老婆。

门外进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一眼望上去便知此人是个有钱的逛街狂。
我已失去往常那种热情和周到,半死不活地坐在银台后面,任由顾客走来走
去地、细至地察看着我的沙发。瞅着穿着漂亮的女人,我心想,难到她就一
点都不想想自己是否得了艾滋病?居然还有心出来买沙发?

当那女人走来跟我商量送货的时间时,我才明白自己的第一笔生意做成了。
等这位唯一的买主前脚跨出门,我马上关了店门直奔银行,因为生怕对方反
悔使支票作了废。我要在可能的死亡来临前还清父母的钱。

当我急匆匆推开银行厚重的玻璃门时,心里一点都不为囗袋里的第一笔钱而
兴奋。我在想,不知诊所的人现在有没有把我那管血送去检验中心,如果已
送去的话,现在、也许一会儿,最晚明天中心的那个验血的人就会在我的化
验单上写明:HIV阴性或HIV阳性。如果是阳性,那个人应该是怎样的
表情?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一定是个丰乳肥臀的甜姐儿,唉,老天有眼,白白
赐给我艾滋病却没塔配丰乳肥臀。

我拍了拍额头劝自己别再想了,可能现在检验中心已经出了结果,也就是说
大局已定,只是我本人不知道罢了。

走过“温柔面包店”,没有一丝想吃晚饭的欲望,便进去拿了块Pisa,
当我
在等待付款时,抬头正好面对了一面镜子,我惊呀的发现境中的自己的脸是
肿胀扭曲了的,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包括镜子背面正监视外面顾客的人),
但我能一眼发现镜中的人脸是灵魂飘在皮肤上的一座雕像,由于它长期与生
俱来的等待,因为它实在不知道死了是好还是不好,就像我正在等待HIV
的化验后果一样。在这之前,我和所有的人一起也在等待那个好坏永远见不
了分晓的境界──死亡。我赌亿数个男人中的一个不带艾滋病毒,就一个也
让我冒上了生命危险。但我却有个很划算的赌局(以至我还有心情去买
Pisa饼),就是赌死后有灵魂,因为若本来就没有什麽灵魂、来世生
活,我失去的只是个梦,在化成泥巴之前。如果灵魂存在,我就赢得了来世
生活,赢得了永恒。

一路往家走,一边左一囗右一囗地咬着Pisa饼。进屋后一屁股倒在沙发
里,我就那样坐着。其实,电视里正播放的是个说印度语的歌舞片,我连抬
抬手去拿遥控器转台的兴致都没有,只是坐在那里告诉自己:现在面对你的
只有二种可能,一种是HIV阳性,一种是HIV阴性,你就得面对它们,
你不可能说在明天知道结果前,因为害怕这种等待而先找出第三种可能来应
付自己。我真想现在就知道结果,既便是HIV阳性,我也会有一种松了囗
气,一了百了的感觉。我最讨庆“末知”这种状况了。本来死就是未知的境
界,所有的哲学家、死亡研究专家给予我们的最多就是不死的希望,而不是
不死(灵魂不死)的确定。现在在我面前却又多出了一个对HIV的末知的
难熬的三天72小时259200秒的等待。 如果我确知自己只有几年的生
命,我要好好与我周围的人相处一段日子,好好爱他们,告诉他们有关人生
的目的,我从来就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其目的就是让我遇到我的故乡和我周
围的人,仅此而已。

凌晨四点过我就醒了,一想到8点半诊所开门时就可以打电话问结果了,我
觉得好过了一点,无力地起身走到小窗子前,望着夜空,我有一种即将告别
地球的感觉。我才活了二十五年,与地球的年龄比起来实在太短了点。点上
支湮,听着安静中、草丛中的虫叫声,我想若往小世界里想,我活的岁数可
能称得上宇宙龄了。如果那个物理学家惠勒说的可信,我就感到自己的死是
小死了,惠勒曾说:“自从我们知道宇宙是由大爆炸开始之后,再要认为这
个世界是由无限久之前到无限久之后都保持不变,就变得十分荒谬了。”他
认为整个宇宙由大爆炸开始而结束于大崩溃。这种说法还是安慰不了既将小
死的我,是什麽力量能爆炸出如此复杂、美丽的世界,连无限久之前到无限
之久后不变的物理定律都能被推翻,谁敢保证大爆炸的理论又绝对是对的
呢?还是先搞清我的小死是否很快到来吧,我弄灭香湮,躺在单人床上,扭
开电视,等待着8点半的临近。

8点30分,我坐在电话机旁,手按住电话,告诉自己,等电话通了,只是
问问验血报告出来没有,不要问什麽HIV,那样等于在问对方:“我有没
有得艾滋病?”所以要忍住在电话里知道结果的冲动。电话另一端的护士告
诉我在下午2点30分才打电话去问,化验单还没被送来。我放下电话,手
里攥着诊所的名片,发现12点半是上午闭诊时间,2点半的时间是下午开
诊,既然护士肯让我在2点半就打电话去问,那麽,化验单就很有可能在
12点半前被送过来。于是,我一早走出家门在诊所附近的商店来回溜。这
一个上午我己不可能安静地在家或在店里坐等了。等到接近12点半的时
候,我来到诊所的前台,当我一张囗问化验单的时候,其中一个矮胖护士
说:“还没出来,早晨不是在电话里告诉你下午才打电话来问吗?”
“哦,没关系,我刚好到这附近办事,顺便来问问。”我故意做无所谓状。
“那好吧,下午来之前先打电话过来。”矮护士可能怕我再白跑一趟,其实
这些护士末必知道我为了早一分钟知道结果,就是白跑十趟也没什麽的。

看了看表,12点35分,从12点35分到2点30分将近二个小时的时
间,怎样才能快速、无痛苦地消磨掉这段似乎二百小时的时光呢?我决定去
电影院里坐着,是个有点颜色的片子,刚好在这段时间上演的唯一一部电
影。现在我努力使自己跟着故事情节

走,不去想既将来临的2点半的化验结果。忍不住地我还是不断地看手腕上
的夜光指针,差十分钟2点时,我已把一根未点火的香湮刁在嘴上,手是冰
凉的,嘴唇带动着白白的香湮有些抖。我要靠一丝湮味来提醒自己不是坐在
地狱中,一切还未成定局。我已经无法把眼睛定在银幕上了。我不断地仰起
头,向后拧转脖子看后上方放映室里打出的灯柱,这光束让我联想到那出现
在昏暗的伊甸园里的第一条蛇,在果园里,那个白头红眼蛇尝到了万物的滋
味。

指针到了2点30分那里,我随着人流向外走。其实从影院到诊所只有30
米的距离,为了不让护士看出我恐惧的心理,还是拔了个电话过去:“请问
我的化验单来了吧?”接电话的护士连问都不问我是谁就说了声:“到了。
”我抬腿向前走,一路上,我攥紧冰凉的双手告诉自己,别心慌,如果是
HIV阳性,我会先想到哪里弄错了的可能性,我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再验
一遍的。护士的“到了。”的话一直响在我耳边,这个“到了。”的音调怎
麽有点不对劲,一定是对方看到了我的化验单,难道结果是阳性的?胃部开
始有痉挛先兆,我一步步走到了诊所,有点像死囚一步步逼近刑场的感觉。

前台那里排了几个人,其中有个很老的老婆婆,动作慢呀,慢极了。我用舌
头快速舔了舔嘴唇告诉自己再有几分钟就可以拿到化验单了,不要反常地恨
前边的老太婆太慢。

终于排到我了,小护士问我是什麽事后,就走到矮护士旁取化验单,我这时
脑子里一片空白,什麽也没有。

矮护士走过来对立直地站在面前的我说:“医生要签了字,你的化验单才能
拿走。可医生要在3点多钟才来,你请坐,再等一会儿吧。”我看了看表,
是2点45分:任何力量,任何的任何都捉弄不了我了!我一边想一边转身
坐在等候椅子上。

化验结果就摆在前台的抽屉里,是定了的事,只不过我不可能当着十几个候
诊的病人的面去问护士:“请快告诉我,我的HIV那项有无问题!”我不
能这样,咽了囗唾沫,我劝自己去慢慢的、正常的渡过这十五分钟。

前台这时没有人,护士们有两个在低头说着什麽,另外两个在笑眯眯的聊
天。按说若是发现化验单中有个人是HIV阳性,且此人就坐在她们面前,
她们不会一点都不露出震惊的样子,她们能笑着聊天、甚至其中清秀点的女
孩还打了个哈欠,我有点认为自己的HIV是阴性的了。这时,低头写东西
的矮护士抬起头时的目光刚好与我对了一秒,我又感觉那护士的眼神好像是
在看一个HIV阳性的病人,怎麽回事?哦,老天,我宁愿得癌死,也不愿
得艾滋。因为长癌是命定了的,而艾滋本来是可以预防的。忽然我发现矮护
士在往自己脸上扑粉。她能一如既往地化妆,应该是这间诊所没有发生什麽
惊人的事件吧!我几乎在心里乞求了。

忽然,一个小护士喊我的名字,我“嗖”的站起来,迎上去,眼睛赶快追
寻、搜索HIV几个字母,小护士在耳边跟我交待的大夫根据化验结果所开
的药的服用方法等等全都变成了遥远的风声,我终于找到了那几个字:

HIVATTIBODY(AIDS)──NON─REACTIVE。

虽然我不认识REACTIVE这个单词,但我明白Non是没有、否定的意思。为了
确定一切,我故做顺便地一边把化验单装进一个大信封、一边问了句:“一
切正常对吗?”小护士笑了笑,点了点头。

从诊所出来,新加坡炎热的阳光一下子变成了我的最爱。我一反常态地在太
阳下面走呵走呵,得打电话与什麽人说说话,什麽人呢?什麽人都行,但谨
记不能脱囗而出地说:“我真高兴我刚知道没得艾滋病!”

猛然的,我忽然想起了草窗。

从抽血那天起,我就没再思念过他了。回想起那阴森难熬的三天,真觉得人
在排队等死时是绝对不会恋爱了。他们可能会平静地告诉自己或别人曾爱过
谁谁,但与深陷泥沼的恋、一天至少想起三次的恋、正在与不相关的人谈着
不相关的事时,忽然泪如泉涌的恋相比差得太远了。

爱到底是什麽?难到只是HIV阴性后的猛然想起?

我没打任何电话,直接回到家俱店,刚刚挣到一笔钱,应该去订做一批成本
较低的货了。可一整天当中,我脑子里不停地翻滚着的却是电影院里的光
束,我开始怀疑,在不久的将来,男女之间不再有性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怀孕、艾滋病等压力都重重地压抑了人的性欲望,人们只是用银幕上闪闪发
光的生殖器来排泄对性世界的爱与恨,或者不妨考虑自慰?

生、死、性都是大自然给予的,我不知能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顺利地周旋
在这三样东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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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炒外汇的女人》
云儿飘在海空,鱼儿藏在水中,
早晨太阳里晒鱼网,迎面吹过来大海风,
潮水升,浪花涌,鱼船儿飘飘各西东,
轻撒网,紧拉绳,湮雾里辛苦等鱼儿。
东方现出微明,星儿藏入天空,
早晨渔船儿返回程,迎面吹过来送潮风,
天也明,力已尽,眼望着渔村路万重。
腰已酸,手也重,捕得鱼儿腹内空,
鱼儿捕得不满筐,又是东方太阳红,
爷爷留下的破鱼网,小心再靠它过一冬

我刚结完婚,哼,已经三十九岁了,他虽然也已经四十五岁,但我们俩都是
第一次结婚。由于眼见亲戚朋友的婚姻现状中的诸多麻烦,我们俩决定把婚
后各种可能遇到的问题都讲清楚:钱方面的协议已专门请了个律师拟定,关
于可预见的一些矛盾已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用列单子的方式把双方的承诺
白纸黑字写了出来。其中我们讨论最细致的问题便是宠物与小孩,他坚定不
移的强调婚后宠物与孩子两者只能得其一,两个都要那是提都不必提的事,
好吧,孩子是很快就有了,那宠物就不用想了。

他还是到处跑,几个地方新建的工厂就是以确保他每两个月都不在家二十多
天。我真的谢谢神,否则,朝夕相处,任何关系都会使人或者发疯或者麻木
如死尸。

我为自己设计了一边炒外汇,一边偶尔与老公相聚的日子。

我这三十几年中,在炒外汇之前,最倒霉的事有二件:一是为没能被挑选入
市网球队而沮丧了近半年时间,二是上大学上了个极不喜欢的系,以致当朋
友问我是那个系的时候,我居然常常回答说:“没系!”(与‘没戏’同
音)这就是我自认为最最不走运的事儿了。其实,那会儿的我还不知道,一
场外汇狂潮正在前面等着我,使我炒输了我名下所有的存款,从此以后,我
才明白,人生的走势与外汇一样,是很难预测的,到底走运走到哪是顶?倒
霉倒到哪是底?没人知道。这件事是否算我一生中最最倒霉的呢?也没人知
道。

老公挣了钱,拿出部分放在我名下,是让我觉得在花自己的钱,自在些,从
此,我忽然觉得有很多东西是我命好,本来就应该得到的,没什麽。我忘记
了居安思危,也忘记了感恩,感谢上苍,反而心越来越大,看着眼前的女老
板、女强人们呼风唤雨的架式,真想一跃成为超级富婆。于是开始思索快速
捞钱的办法。想来想去,还是炒外汇最快,比炒股票还快得多。

先去香港X银行开了个户,以一比五倍的比例开始炒,由于觉得银行职员不
怎麽听我的指示,就决定换家银行,结帐时,净挣二千多美金,老天爷,现
在想起来,真不应该赢那钱。这钱给了我勇气,觉得若银行职员肯迅速照我
说的做,会赚更多的钱。为此,我换到香港Y银行,这家银行更具冒险精
神,它规定,开户至少十万美金,可以玩一比十,我把所有的私房钱都放了
进去,以一当十,变成用一百万美金来回炒。

那阵子,我感觉像在梦中。经常一觉醒来,电话就响起,银行的职员兴高采
烈地在电话中向我恭喜;“吴太太,你昨天晚上赢了一千三百美金。”听得
我欲仙欲飘。一头倒在沙发里,翅起二郎腿,眼睛盯着露在拖鞋外的脚趾,
心想:那些每天一早匆匆赶路的上班族,一个月的工资不过是我几分钟或几
小时一进一出挣的钱,他们不成了傻冒了吗?

我是在一九九五年二月开户炒外汇,那时美金对马克是在1.53左右。之所以
做马克,是因为它变数最大,有钱可赚。

1.56这个点比几个月前高了许多,这会儿应该买涨?还是买落?报纸上的外
汇专家们大部分判断是看涨。人心是最贪的,当时美金确实涨了几点。我算
了算,如果这会儿抽手,才赚二、三千块,心想再等等,“专家”们都说要
大涨特涨,等搞到一万块时再跑吧。就这麽一等,美金忽然开始下跌。银行
人员打电话来问我跑不跑掉?若马上跑等于分文没赚(前边的二、三千块就
别想了)但也没输什麽钱,我心里坚定美金这次只是暂时的下跌,再忍两天
会反弹上来。因为去年下跌到1.47时,美国中央银行一干涉,就立刻反弹,
绝不会跌破1.47。我指示银行,就在上面守着。这一决定铸成大错。

就在1.53的位置上,我被死死拴住。这会儿要麽等(银行只允许等一个月)
要麽结帐,1.53买进,1.48卖出,不成了神精病了嘛。可是后来才明白,那
会儿立刻当神精病就对了。苍天在上,不会有一个慈悲的灵魂出来提醒我,
我正走向陷井。以错为对或以对为错,反正都是最后才知结局,这才是如
戏、如萝的人生呵。

3月1日,美金不断向下跌。我被迫不断向银行补钱,以避免被关户。这时的
我真正品尝了什麽叫“欲罢不能”。老公正在美国,我不能告诉他我在这边
的勾当。一定要在他回来之前把钱赢回来呵!我继续炒。早晨一睁眼,就直
扑电脑,看走势。然后不断的给银行打电话。房间里,没梳头、没洗脸、没
刷牙的我,像个疯婆子似的抓着电话大吼着:

“赶快找X小姐,什麽,出去了?我不管,我要马上卖出一球。”
“什麽?不补钱不让做,喂,我补过了。老天爷,快点,就这几分钟能赚
钱!你们混......好好,卖了?谢谢。”

一紧张就胃痛,而且一胃痛就得弓着腰,我浑身冒着汗。女儿背着书包,站
在门囗,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我用两只可能是红色的眼珠瞪了她一
眼,喊道:“还不滚?都几点了?”她滚了以后,我才想起,我根本没弄早
点给她吃。

我虽没经历过一次、二次世界大战,可我却“荣幸”地赶上了有地球以来,
美金跌得很低的这段历史。这段时光,对于那些全球的买涨的人们来说,是
另一次世界大战,三月份的一家报纸曾用起“横尸遍野”这个词。虽然报纸
上报道香港只有二个人因炒外汇而自杀。但无数输大钱的目光呆滞的人们,
确实满山遍野。

美国纽约外汇市场的开市时间是在香港的晚上,而日本外汇市场是在香港时
间的早上开门。这两个最能左右形势的市场,首先在时间上就能让我们这些
“汇民”精疲力尽,就这样,我白天在吃饭、洗澡、过马路时都握着显示信
息的BP机看行情。夜晚十点钟时,我更得坐在台灯下,把电脑、BP机、
电话机、曲线图表推在眼前,不停地看着电脑、图表、打电话。到了半夜,
就躺在沙发上熬,经常是刚睡一小会儿,BP机就响了,来信息了,不看不
行呵,什麽财长说句话,就可能影响走势,只好眯起红眼看。

有时若是觉得看准了,就打电话入场。到那时候,想睡也睡不着了。人在屋
里来回走,两手不停地搓着,两眼总看电话,老想着是否通知银行跑掉。简
直像个热恋中的人儿,香港Y银行值夜班的人一般都是年轻的男生,他们的
态度都挺好。我经常打通电话后,就不放下了,通过电话一边跟他们聊,一
边请他们看走势(他们从电脑里看到的要比我的电脑看到的早几分钟),我
经常这样聊天地说:

“唉,你说我现在跑不跑呢?”

对方会这样应付:“以我的观点呢,我是说要是我的话,今晚一定会到
1.42,值得等一等,哇,我的同事在笑我讲的普通话怪怪的。”

我拖延时间地轻语着:

“讲的不错嘛,哦,现在多少了,跑不跑呢?”
“等一下,我看看,还在那边,没怎麽动。”

听他的声音,像是个很高很帅的男孩,我忍不住想证实自己的猜测,便一时
忘记我还身处火药味浓烈的钱币战场,估磨起他的长相来,我先从身高这一
最具吸引力的特征引导性地问他:“黄先生,总听到您的声音,凭声音判断
您是个很高的男孩子对不对?”

“哈,真的吗?倒是有人说过我声音好听,但没人会认为我高,才168公
分,算很小只的啦。”
“唉,黄先生,我管不了那麽多啦,您现
在看个价位吧,我跑了算了,美国股市说不定要有大动作,跑啦......嗯
.....就这麽定了!”

这种对话往往会持续几个钟头,有时我都奇怪,这些值班的男孩子每天半夜
都面对我们这些为钱魂牵梦绕太太、先生们,烦不烦?

95年3月8日,半夜,电话铃忽然响起,把我从梦中惊醒,银行专门负责我的
户头的上白班的X小姐在电话中用悲痛的声音通知我:由于美金已跌到
1.3450,我的钱由原先的20万变成现在的2万圆,如果现在清户还能拿走2
万,否则美金若跌到1.3400我就会落得分文不剩!我手握电话,眼睛望望电
脑屏幕.....马克对美金还在10点、10点的往下跌.... 我象讲梦话般地对着
听筒说:".....还.....还剩下这么....点.....点钱,我得想想......
我先不清户.....”

我整个人僵住了,整整有五分钟这久,然后我感觉脑中的思绪全部消失了,
从这时开始,有一段很突然、很深逐的寂静,几乎是一种快乐。再不用挣
扎,再不用努力,因为结果已经透露得再撤底不过了。在这刹那间的空白之
中,我看到了卸下一切观念、算计后的喜悦,我仿佛悟出一种无限的解脱。
我拿着听筒,反而觉得对方那麽沉重有些好笑,我怎麽感觉不出赔钱的实际
意义,钱在哪儿?原先写在一个本子上,最多从现在起,那本子上的数快没
了。

我想临上刑场的人,到最后一刹那,一定很平静,反而倒是围观的人紧张得
要命,因为是他们要即将看到犯人流血,犯人自己是看不见了。坐在沙发上
的我,脑子里想着枪毙的事,眼睛望向窗外的夜幕下的大海,船儿上点点的
灯火,叫我想起《渔光曲》。心理奇怪,怎麽今晚才想起那首歌。

从此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供人一举成功的捷径。也明白为什麽国王可以
被杀头,乞丐何以当上皇帝。

在这世间,只要存在的,就是真理,没有什麽可能与不可能。美金不会跌破
1.47?现在想起来,真可笑。

这场游戏好像使我清醒地悟出了什麽,可是这种顿悟只是瞬间的,当瞬间过
后,仍然有如何渡过余下生命的困惑和痛苦。说人生是一场梦,但那只能在
死后才算数,在死之前,一切都有如掐肉似的那麽真切,钱,竟然可以快成
这样地没了,其它的呢,有没有一样我可以把握得住的东西?

我茫然地走在街头,不会有人看出我是个刚输掉十几万美金的女人,奇怪?
为什麽走在我右前方的一对夫妻能抱着个小孩子无忧无虑?就算他们没炒外
汇、也没炒股票,但总得有点什麽愁事吧!阳光那麽暧,棕梠树的大叶子那
麽绿,唉,街边上的什麽花又那麽红,这美丽的外景能罩得在场的行人高兴
很多。强打起精神,我转了一家又一家宠物店,是为帮女儿学校筹款,我要
买一条不太起眼的小狗,拿回家条理它一周后,它将会长得十分体面,然后
捐出来义卖,估计能替学校带来十倍于买价的好处。再说,也暂时过过在家
养狗的瘾呢。

我终于找到一只很有前途的小雄狗,四个月大,黑毛、褐色眼睛,身材很
壮,但很稳重,对人友善。我的眼光很准,这狗身上混入了良种基因,很可
能是红芬兰黑和德国魏玛猎犬的混合种。这是条一流的高级狗。虽然兽医检
查,打防疫针,精致的狗项圈和拴牵皮带,漂亮的食盆,一个皮球及一根生
皮制的磨牙骨,所有这些,对了,还有买下这条小狗的本身所花的钱,加在
一起,我共花去了近二百美元。

“狗”,我丈夫见了它以后,只用这个字来称呼它。只短短二天,汽车里的
方向盘,制动手柄、家中的椅子腿、传呼机、手提电话、皮革鞋全都让它咬
得齿印斑斑。由于它只呆在家里几天,再加上我刚刚痛失血汗钱,先生就都
忍了,反正几天后老婆就会做善举把它义卖掉。

周末的晚上,义卖厅里装饰得花花绿绿,来了一大群学生家长及看上去有钱
的校外人士。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刚刚还在啃嚼安全带的狗抱在怀里。我
坐在一把木椅上,望着台下一边吃着茶点一边望向台上的人们,我象个妈妈
似的用充满柔情的神态颠摇着怀里的狗,拍卖先生卖力地介绍狗的特点。卖
主所花的心血和附带要送上的狗用具。“这是条非----常有前途的小狗,各
位开价多少?”

“这有人开价一百;右边有人出二百;中间这位出二百五。”

摸着狗儿胖嘟嘟的、毛茸茸的肚子,我的眼泪滚滚而下,那狗却用热乎乎的
舌头舔去我颊上的泪水,今天银行又来电话催问我的答复,马克已经跌到
1.3420,他们逼我关户,我早已没什么知觉,哈、哈哈!我若现在清户就得拿
着仅剩的一点点钱可怜地滚蛋,我说:“不还有20点的余地吗?我认头输光
所有的钱,我赌这20点!”(老公从国外回来后,听了我的‘坦白交代’
后,他皱着眉头说让我这件事‘破罐破摔’吧,他劝我不要关户,也许马克
已经到底了。我认为那20点太单薄了,我的钱会全部输光的,我不能再承受
失去狗狗的刺激了。我终于压低嗓音向丈夫求道:

“老公,老公,我不能卖掉它,我要它,它爱我,我也爱它,哦,行吗?”

整个义卖厅里,人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我丈夫浑身不自在地意识到他在被
逼迫着。

“求求你,求求你。”

这个时候,大厅中的人似乎知道被逼到最后谁会买走这条小狗。大家于是乱
喊起价来,每次开出的价格都上升一百元。

“七百元,后边那位。”又是一轮喊价开始,我心急地用目光求着老公,他就
用嗓子眼儿里的声音报多五元:“我开价七百零五元。”眼看数额就要突破千
元大关,这已经创下义卖会的最高成交纪录了。

“要卖断了,再说一遍,要卖断了......”泪水混合着狗儿的囗水一起干干的
巴在我脸上,我用绝望干枯的眼珠望着丈夫,他毫无选择地买下这条狗。

我丈夫一直没有明白,是一股什麽力量使他自己违反了契约,意外总是有的,
就像马克绝不会跌破1.47一样,哪里有“绝不会”?

时常的,在星空下,那越长越大的大狗拖着丈夫去溜腿,我知足极了,因为我
平白多了一个爱我的“弟弟”。我们全家都喊这狗“弟弟”,因为它的眼神,
哦,那目光实在象足我亲弟弟。可能当时不明显知道,等正式领养它以后才越
来越觉察到它那弟弟般的无辜的、半傻不傻的眼神。

当“弟弟”又一次呕吐时,我隐隐觉得不对劲。知道它吃生冷的东西后会拉稀
和吐,已经不再允许它吃这类东西了。(“弟弟”最爱吃冷西瓜。)看过几次
医生后,我们确定它得了脑癌。我只好停止每周一次送“弟弟”去狗儿学校上
课,它看上去累极了,什麽都不做也显得老态龙钟。“弟弟”开始严重脱毛,
临死那晚,我搂着它,它好像也明白自己快走了,一整个晚上“弟弟”用两支
前爪紧紧地搭在我的肩上,我俩儿就这样搂着一直呆到夜里12点。当它开始睡
觉时我才轻轻回到自己的卧室。

早晨起来,“弟弟”已经死了。望着开始变冷的它的尸体,我脑子想的只是怎
样一种力量控制着“弟弟”这样永远的睡下去了。“弟弟”最多去过狗艺学校
受训,它没去过工厂,也没炒过外汇,死,这样的遭遇却与世人一样,这个怎
样死,那个也怎样死,都归于一处。我究竟高级过“弟弟”多少呢?

等办妥“弟弟”的后事,已经是傍晚时分。坐在沙发上望海,点点渔火在小雨
中忽明忽暗?,还能听见湮水朦胧中上下翻飞的白雁子那嘹唳的叫声,焚烧树
叶的湮又飘来了,我嗓子痛。走进厨房倒杯水,厨房的窗外已是灯火渐阑,飞
舞的乱叶合着细雨轻敲我的玻璃窗。“弟弟”的初恋情狗是谁?现在在哪?做
个渔夫好吗?不好,那做现在的我好吗?也没好到哪去。但不管怎样,小时候
听妈妈唱“渔光曲”时的情景却温馨无比。

想到这里,心里又开始盘算下一步如何再找老公借点钱去炒那种到时不被硬逼
关户的外汇,这次没经验让银行把我玩了。“弟弟”死了,我的死还没到来,
尽我的努力,用一种安静的心态去好好活──在死之前。坐在平台门坎上,感
觉脑袋周围飘来一股一股海水的味道,才猛然察觉海是不死的,多可怜。不知
怎麽想的,我一想到那天空,那海之类的东西无始也无终──我就浑身一阵恐
惧,并真心庆幸我妈生出的是一具有死亡基因的小婴孩。

我总是这样想,活着的时候,不论渔夫也好,有钱人也好,大家多少总美好过
吧,美──过就是这一生的目的。雨已停了,半胧淡月挂在离我不远的前方,
我知道月亮爱我就像“弟弟”爱过我一样,那美里有多美......尽量使自己愉
乐地好好活,快死的时候我要顺从地好好去死。

晚上,一个人偎在沙发上看“弟弟”的录像带:“弟弟”正与女儿玩在一起,
她最喜欢来回拉它的脸皮,拉得很长,然后突然放手,然后再拉长,嘴里还跟
着拉的的节凑唱着:“古─肌─古肌。”可能正在我脚下玩耍的女儿忽然想起
家里缺少了什麽。她望了望电视问道:“弟弟呢?”“它今早死了。”女儿回
头看看我是否在捉弄她:“弟弟不是在电视里吗?”“那是从前的事。”“它
的四条腿全死了?”“嗯”

“脑袋也死了?”“嗯”“那你死了,我也只好从电视里看你了。”“没错”
女儿停止摆弄手中的BaBy娃娃。望着电视出神.....

“我死之后,你能从电视里看见我,就不知道我能不能通过电视望见你?”女
儿已经开始玩了,她头都不抬地说:“一定能看见。”“谁知道呢?有人说能
看见一切,有的说看见个屁,死了就是死了,变成没记性的一堆土.....” 这
时的女儿已经又沉浸在她孩童的BaBy世界中去了,对我的自言自语毫无兴
趣。

费尔巴哈说:“我的童年、青年时代的灵魂,在于哪里呢?是在上帝的天国
呢?还是在某颗星星上呢?不!它不再存在了,就像我自己死后将不再存在一
样。”

是谁造就了一群对未来永远未知的人们,挺可怜的.....

半夜里,电话突然响起,我在迷糊之中被告知马克对美金突然从1.3420起跳升
600点......那个力量、那个什么神呵,你让我们出生.....然后你慢慢地玩儿
死我......我觉得自己象个被枪毙好几次的人,现在又被告知暂时不毙我....
我想笑.....更想哭.....
 

系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