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兄弟
石希生
三.
王世荣真的当过国民党兵,而且是四川临解放时当上的。他自己觉得挺冤
枉,有人却觉得他挺反动。
一九四九年,解放军几路大军从不同方向拥入四川。神气了二十几年的国
民党军队虽然尚有几十万的人马,可就是不能拼死一战:因为只要一摆开
阵势,当兵的先就一哄而散跑得差不多了。人心向背如此,这仗怎么打?
别说是打,连跑的时候都不一起跑而是各跑各的,因为生怕别人把自己的
部队吞并了。跑不脱的就宣布起义,跟解放军称兄道弟起来。
但是乡下人哪管什么国共两党的事。王世荣刚成年,也得与村里其他人一
样轮流为戚务村的村公所站岗。这一晚村长正与么姐在里边有公事。
么姐长相平平,所以叫男人们围着她转是因为她那一身远近闻名的床上功
夫。原来她在万县与一位保安团的连长相好,因为那连长夫人处处为难
她,有几次甚至打得她爬不起来,恨得她放了一把火,流落到此地。后来
她凭一身功夫上床摆平刘老三,做了他家的堂客。可是日子不长,她又瞄
上了村公所。村长的那些文治武功抵不住她的石榴裙,那年她逼着村长抓
了刘老三的壮丁又免了自家的捐税,自己堂堂正正地进入村公所打杂做
饭,当然伺侯村长也是她的杂役之一。这天晚上她弄了几样滋阴壮阳而且
味道又可口的菜,打了一壶酒,像个原配夫人似的与村长在村公所对饮。
她说:“我老么也是上过阵的猛将,一夜间也曾轮番鏖战过几个后生,我
最看不起的是一上阵就软塌塌流水的废物!”此话说得村长两眼放光:
“啥子?上了战场再看!老子给你么妹来个三英战吕布。”于是村长扒了
么姐的裤儿,两人在床上扭得天昏地暗。云散雨收之后,这位么姐果然不
同凡响,她居然是意犹未尽,躺在村长怀里用臀部来回蹭村长的肚子,看
村长没了兴头她就朝窗外喊:“王世荣你年轻不长进,到屋头看姑奶奶我
教你功夫!”村长心满意足地抚摸着么姐丰满的身子,发出一阵阵笑。
王世荣没敢搭腔。不久两只老野鸳鸯相拥着进入了梦乡。
那天值了一夜的岗,他背起套筒枪回到家。刚打开家门,为相邻地界的事
与他们戚务村械斗过无数次的马寨人又冲进了村里。王世荣本来没发现什
么,但是看到操劳了一夜的村长赤脚从门前跑过,他当然马上就明白了。
对于械斗他早就烦了,但是今天马寨的人又冲到村子里,而且人比往常多
许多。哪个不晓得命是自己的?他没办法,便朝东跑去。刚跑出家门,后
边有一群人一边呐喊着一边追上来:“龟儿子你跑球啥子嘛,打死他!”
他加快了脚步。
一个大个子追上来,“嗨”地一声喊,一砍刀挥过来。王世荣觉得脑后一
股凉风袭过,他赶快往下一蹲,帽子被砍飞了。那人收不住脚向他扑来,
他顾不得转身只好用枪托向后上方用力一捣,正砸在那人的眼睛上,只听
“哇!”地一声叫,他顺势转身,枪口对着那人的肚子。在这一刹那间他
看清了来人是马寨的马玉龙。没容他细想,马玉龙左手捂住眼睛右手又是
狠狠地一刀砍过来,同时后边的一群人还有十几步也就追拢过来了。不容
他细想,他只是机械地躲过刀锋又朝马玉龙的肚子“砰!”地开了一枪。
后边的人听见枪响,有的楞住,有的收不拢脚就顺势向就他扔石头。一块
石头砸在他脸上,他扔掉枪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脸,但他很快清醒过来猫下
腰胡乱朝一个方向拼命地逃去。
那老套筒枪要想再打下一发子弹还得用手往里塞,来不及,他也不去捡
了。那些人只顾去招呼马玉龙,他跑出村外沿着小路向山沟里飞奔而
去。
王世荣向着一个方向无目的的一直走去,他真是不想回戚务村去了。这次
总算逃出来,下次怎么办?马寨的那位马玉龙身高力大,每次械斗都能得
些便宜。王世荣认得他并且知道他有一位比他小两岁的儿子。这次他打了
对方一枪,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不过可以肯定,马寨的人不会善罢
甘休,人家记住王世荣这个名字了,下次抓到他可要认认真真地“伺侯”
呢。
走到第二天,他的腿开始打晃了,肚里没食又没顾得停脚,他真是有些绝
望。又拐过一个山角,一支行军的队伍正在路边休息。他想躲开,可是来
不及了。
“喂,你过来。”一位军官喊道。那军官头发花白,没系军服扣子,武装
带搭在肩上。
“喊哪个?”王世荣一时没弄明白。
“你他妈的搞球不懂?老子喊你嘛!”那军官瞪起眼睛。王世荣不得不过
去。
可是那军官却笑着拿出一个冷饭团:“饿了吧?”
王世荣不顾那许多,几口就把饭团吞下去。那军官又笑了,再递过一套军
服:“你龟儿子有福气,好久没得军装发了。”
“长官,屋头等我抓药。”他明白了,这是拉壮丁。可他不想当兵。
“啪!”地一皮带抽在脸上,对方真不知抓过多少壮丁了,早知道他有这
句。王世荣脸上火辣辣地疼,一股粘液顺腮往下流,那家伙翻了脸:
“抓你妈的春药去哟!吃饱了就走?你龟儿子好仁义!”那军官恶狠狠地
打过之后又喊:“一班长!”
一位当兵的过来立正。
“把他看到起,你班里缺的人凑上一个!”
“是,排长!”然后那当兵的冲着王世荣一撇嘴说:“走吧。”
那家伙一把子年纪,才只混得个排长。
一班长塞给他一支步枪、一副弹带、两颗手榴弹和一条戴着一把剌刀的皮
带并教他如何一一披挂在身上。他这就算是当兵了。所在部队是军部警卫
团。
他加入的这支队伍好像是败军,因为成天走路,而且专朝没有人的地方
走。王世荣起初总是一边走路一边想像着,如果用这么整齐的装备与马寨
的人械斗一下怎么样?--怕是倾刻之间马寨就没得了。美国佬造出这么
漂亮的器械,偏偏装备给那些一有风声 就逃的队伍。
后来的日子里当兵的突然有些受用不起:各级军官们纷纷下来与他们一起
行军,甚至还替那些走不动路的兵扛枪。当兵的怯生生地看着长官们,绝
大多数人干脆加快了行军的步伐,以免心里不踏实。这倒正合指挥部的
意。士兵们不知道这是军部李参军出的主意。到了六十年代,有一次王世
荣与一位城市知青闲聊说国民党部队里也有互相帮助,那位红卫兵闯将跳
起来就抡了他一个耳光。
排长遥遥望着李参军的背影得意地笑着嘀咕:“要得,官兵互助好,共产
党那一套露出来了!”王世荣听了不由得一楞。共产党他听说过,好像是
青面獠牙那一类人,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最怕他们了。不过共产党帮助当兵
的扛枪,看来也不会太坏。
排长看王世荣落在队伍后面,怕上边来检查就叫一班长接过王世荣的枪,
然后用木棍一杵他:“快走,你哥子有功了。”王世荣赶快抢过枪加大
脚步追队伍去了。
当晚队伍在青沟寨宿营,指挥部又像往常那样没完没了地开会。那些做官
的也真是辛苦得很。
排长睡不安稳,于是出去满寨子转,后来终于叫他发现一位女嫌疑分子,
于是他屏退别人,把她带到一间屋子里审问。排长把她满身上下摸了一
遍,尤其是脐下三寸那地方摸索得好仔细,最终发现原来是“误会”,然
后就和她在床上探讨些功夫上的事。后半夜排长发现自己还不老就把那女
人放了。那女人走的时候对着排长咯咯地笑着,顺手偷了排长上衣口袋里
的一枚来历不明的戒指。
第二天早上起来队伍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在一大片空场上排成个方阵。军
长、参谋长、各师师长和警卫团团长站在队伍前,大家注意到那位李参军
也在场。王世荣是第一看见这些高级军官。
军长咳嗽了一下然后向大家喊:“弟兄们!蒋总裁说要我们保卫大西南,
建设大陆上最后一块反共基地。可是他老人家坐飞机去台湾了!胡长官不
知去向但他的队伍到了西昌。我们咋个办嘛?我们这个兵团一共三个军,
只有我们这个军不满额只有七千人,现在上边命令我们摆开阵势与共军决
一死战,好嘛,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可是那两个军昨天夜里开拔了,丢那
妈哟,也不通知我们一下!昨天晚上我们指挥部讨论了一个通宵,打不打
嘛?实在话,蒋总裁他老人家有八百万兵马也没有怎么样,现在靠我们这
七千多人?如今成都、重庆都已经沦陷了,云贵和湖南方向共军也正在逼
近。别说我们没得飞机,就是有的话好拉几个人去台湾?这七千多人咋个
办嘛!日他亲妈,他们不仁我们也不义,二天我们全军向成都开拔,接受
解放军改编!”
那天有风,空场也大,许多人基本上没听清军长在喊啥子,但是“接受解
放军改编!”这句话却教每一个人都听了个真。
大家吃了一惊,但是都不敢言语什么。可是起码以后不用跑路了,当兵的
都感觉到解脱。
各单位开回宿营地。
排长说:“当年在川军那时候我在大渡河跟共军打得好凶,如今老子也变
成共军喽!”大家都不说话。排长又问几个班长:“看到没有,今天参谋
长和咱们团长没扎武装带,后边还有人看到起?”
有人才刚反应过来似的:“是哟,硬是那样。”
“那个李参军好仁义,连军长都听他的。”“是嘛,那个家伙不简单。”
回到驻地,排长就不见了。
半夜里王世荣被人推醒了:“莫声张,紧急集合!”王世荣本来也没脱衣
服,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枪随大家急匆匆地到院子里集合。
只见军部参谋长、团长和营长早已站在那里。队伍却只有他们这一个营。
李参军没扎武装带,也站在那里,后面还有两位弟兄平端着枪伺侯着。参
谋长与团长低声嘀咕了一阵,然后阴着脸一挥手,队伍就出发了。
排长笑笑对李参军说:“委屈你老人家了,我们全排陪你一道走!”李参
军不吭声。排长对一班长说:“看到起,我问你要人。”走出两步又回头
说:“好好地照顾。”他做了一个抽打的动作。于是李参军就加入了一班
的行军行列。
一班长等排长走远了,叫住李参军:“既然排长有话说要照顾你,我们得
把你打扮一下。”王世荣抢上一步说:“我来嘛。”于是叫李参军脱下棉
衣,抽出剌刀在棉衣上划了几道口子,再往他脸上喷水还扬上一把土;又
用树条抽打棉衣直到棉絮开花“惨不忍睹”为止。最后对他说:“要得,
这就算我们‘照顾’你了。”
一班长说:“你挺会搞嘛。”他实在揣摸不透这个新兵。
“我在村公所时遇见不想打的人都这样搞。”
李参军会意地笑笑。
看得出,一班长和李参军是一路。
过了一会排长走过一班看见李参军那种“狼狈相”,不由得幸灾乐祸地
说:“看嘛看嘛莫下死力气哟,就把老人家打成这个样子!”然后笑着摇
摇头哼着小调向营部走了。
第二天晚间到了宿营地,大家七倒八歪地睡去。可是半夜里王世荣又被人
推起来:“莫声张,一班集合。”全班来到院子里,只见排长用手枪抵住
李参军站着。排长对一班长说:“押他到井边去。”于是全班押着李参军
到了村口的井边。
排长走过来,对李参军嘿嘿一笑:“李参军,怪不得我。我们一个军就跑
脱这一个营,你无论如何也该出一点代价。”
李参军笑笑对排长说:“要得。不过只怕你们这一个营也跑不脱。”看他
那神态倒像是对全班训话。
排长瞪起眼睛恶狠狠地说:“你这种时候还嘴硬?”又转身向全班巡视了
一遍,最后叫王世荣:“你出列,送他一程!”
全班都默默不语。王世荣觉得有人在黑暗中拉了他衣服下摆一下,他当然
明白是一班长。
“要得。”王世荣响亮地答应一声,上起剌刀走到井边。“李参军,对你
不起了。”他打了个招呼。
“莫废话,快些动手!”排长喝一声,同时用手枪对准王世荣。但是王世
荣觉察到另有两个黑洞洞的枪口也对准了他和排长。
“是,有数。”他应道。
王世荣向井里看了看,忽然说:“排长,你看井里面有啥子?”“啥子?”
排长凑过来。兵荒马乱的,有家底的殷实人家藏个东西是常见事。
“没看见啥子嘛。”
“你向里面看。”
于是排长低下头去。王世荣突然用力地一枪托捣在排长后脑上,排长连哼
一声都来不及就头向下栽进井里。
全班依然默默不语地看着他,然而对准他的枪口已经向上,全班都是掮枪
姿势。
李参军走近前来:“好兄弟,谢谢你了。”
“谢啥子?我们跑不到台湾去嘛,弟兄们也不想去! ”
一班长过来拍他一巴掌:“龟儿子,硬是人小鬼大,刚才好险我就打你一
枪!”
“自家兄弟,莫打哟。”大家都围上来笑。
李参军对一班长说:“我们的队伍快到了,打发个人去引一下路。”
一位弟兄向夜暗中跑去。
然后李参军接着说:“三排有我们十几个弟兄已经埋伏在营部附近,另外
每连都有几个弟兄守住各个连部。我们赶快去跟他们会合,等我们的队伍
一到,压住各级指挥部就好办了。”大家都行动起来。
后半夜枪声大作,各连不知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妄动,想跑又都被激烈的射
击堵回来。后来就听见外面喊:“我们是解放军,缴枪不杀!”天逐渐地
亮了,各连都放下武器走出来。全营又开回军部驻地。
一付担架抬着一班长向解放军卫生所走去,他的身上被营部的重机枪穿了
几个洞。后来他死了。
可是那位总是阴沉着脸的又黑又瘦的军参谋长跑脱了。
四.
老王整日里一付黯然神伤的样子并且经常往来于连队和团部医院之间挺辛
苦的,兄弟媳妇雅云见大伯子遭此劫难,每日来回送饭送汤地伺侯,家里
的事倒叫老王他弟弟大海操持了,反正连里党支部也有这个安排。
大伯子他们家的位置挺辟静,在最后一排房的紧西头。现在那老少屋里空
荡荡的也没个人。如果大伯子不在家,有人在那空屋子里边一把搂住她和
她亲嘴,不是比树林子里或是柴禾垛上强吗?雅云往老王家去时这么一边
想一边走着,突然觉得自己不对头,想啥呢!她差点笑出来。真的,她就
喜欢男人那种野性的不管不顾的疯劲。当初跟大海凑合也是因为大海身上
有那股子野性,正因为大海那股野性,她反而对其他男人好奇起来:他们
要是看中了一个女人,咋弄?婚姻真是一付枷锁,没办法。
看见雅云每日下晚又到他那空荡荡的屋里替他烧炕。今天老王实在过意不
去,见雅云要走就情不自禁地一下子拉了一下雅云的胳膊:“我说,实在
是谢谢你了!”
雅云两口子口碑不好,好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客气了,尤其大伯子捏着她胳
膊的那只男人的大手叫她好冲动,她有些感动连带着心疼大伯子眼泪汪汪
地竟说了句俏皮话:“卸(谢)零碎了可就装不上了,咱不是一家人
吗?”这女人一时激动起来就犯了老毛病,突然两手搂住老王的脖子,把
自己的粉腮紧紧地贴在老王的脸上,老王也没有思想准备,愣了一下,不
觉顺手搂住雅云轻轻地抚摸着,好半天可没推开她。雅云似乎受到了鼓
励,紧紧地用下身顶住老王的肚子,再把她那高高的胸脯往前一挺,俩人
就倒在炕上了。出事以来老王每天冷冷清清的在这两间空屋里也没觉得咋
样,今天面对送上来的温存他也不知是咋整的,竟把多年来的小心抛到脑
后。他先是狂吻雅云,后来又扯开她的衣裳,在她身体上摸个不住,再后
来还在雅云的胸前和两腿间吮个不停,最后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抖动着,全
力侵入雅云的身体,竟至弄了个大汗淋漓。真他娘的痛快。
雅云替他大伯子整理家务是党支部的意思,这下正好方便雅云继续地给大
伯子送她的温暖,在那里比当年的柴禾堆确实强多了,她这么干并不生
疏。说起来也不全怪雅云腐蚀革命干部,老王这家伙也没经住糖衣炮弹的
考验。
三番五次地下来,大海不可能没有感觉。那天大海把孩子送到佳木斯他姥
姥家,回来守着饭桌等雅云。
“这些天大哥怎么样?”等雅云端上饭来,大海看着雅云问她。
“没咋的,就是心情不好。”她还没啥反应。
“谁叫大哥遇见这种事,难为你多帮帮他吧。”
“可不咋的,你们兄弟俩我哪个不心疼?”
“这种时候你还是应当多心疼些他。”大海有意点了她一下。
“这还用你说?”女人有时候可真是糊涂。
“可我想让你说。”大海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快吃饭吧,说啥呀。”雅云还没明白呢。
“啪!”地一声,一把刀剁在炕桌上:“咱们俩哪个缺心眼呢,说!”这
回雅云明白了,她全都招认了。
王世荣和于大海同母异父。大海其实恨的不是这件事情。他掀翻了炕桌朝
他大哥那方向恨恨地喊道:“原来你也会这一手?”
五十年代末,远在天府之国的十七岁的大海因为不堪饥饿跑到东北的国营
农场投奔王世荣来了。凭老王在农场各个部门里的那些老战友,加上老马
帮助,很快为大海落下了户口。
大海来了以后先当了几年农工,组建兵团时又被安排在食堂干活。他比那
些后来的知青们能吃苦肯干活。那时候十几岁的佳木斯女知青雅云也被队
里分配在食堂干活,她那时候两个眼睛跟水一样,整个人年轻而有活力,
大海经常和她一起为打夜班的人做饭,每次收拾完了都已经夜深人静。当
然,切菜呀掌勺啥的那些细致活都是雅云干,而打水呀烧火啥的粗活当然
都是大海干,俩人配合得挺默契。干完了活,雅云会主动地把大海的套袖
啥的洗干净。有时候俩人高兴起来打打闹闹捏一把拍一下的有些出格,老
王知道了就挺严肃地对大海说:“注意点,别让人家说啥!”大海当时垂
下眼皮挺顺从地答应,后来也果真有些时候俩人彼此规规矩矩的。
于贵发这位当师傅的长者本该管管他们,可他却嘲笑他们,然后有意无意
地讲些两夫妻在被窝子里的事,雅云先是听得面色潮红,到后来就不在乎
了。
大海在于贵发的暗示和指教下开始对雅云有意了,雅云也是一看见大海就
不自然。可是大海又怕雅云看不上他这乡下佬。于贵发哈哈地一笑,趁雅
云不在时对大海说:“先点上籽,看发芽时她能跑到哪里?”然后又哈哈
地笑个不停。
夜班以后在灶间柴禾堆上,雅云从大海那里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那种事
是那么妙不可言,女人一旦委身于谁就再不愿放过他,于是他们俩不止一
次地练习下去。
六九年整党的时候大海因为干活麻利被提升为食堂的炊事班长。
那时候整党可不光是党内的事而是大家都参加。那次整党的会议正在进行
间,有人“你咋的啦咋的啦!”喊起来了。正在主持会议的团部整党工作
组组长高股长一看,原来是雅云因为腰带勒得太紧肚子疼而晕了过去。大
家七手八脚把她送到医院,没想到她生下个男孩。再后来大家知道孩子他
爹是大海。
这成何体统!刚在整党运动中被重新任命为副连长的老王气得够呛。他不
顾兄弟情面第一个上台狠批大海这种无耻的资产阶级腐朽行为,有人记得
好象还当众打了大海一巴掌。当时大海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其实他恨老
王,恨老王明明是他哥居然带头整他。
后来没办法,连里找了间草房把俩人的行李搬到一起并拨了几麻袋萝卜土
豆之类,就算那么回事了。
大海两口子可是过来人了。
这次大海气哼哼地找支部评理,跳着脚要去团里上访,于是团保卫股的人
再一次下来,叫雅云把那事仔细地说说清楚,他们有意让雅云说那些细
节,这些根红苗正的小伙子们听到“那种事”的细节时就捂着嘴笑,这种
故事比听了好多年的样板戏有意思多了。谁让老王麻烦他们跑两趟呢。
这回可不是老王披红挂彩那时候了,组织部小吴把调令往桌子上一摔就自
顾抄他的资料,好像根本不认识老王似的。十九连指导员拍了一下老王
说:“你到了我们连先住那间旧豆腐房里,好好收拾一下,别叫孩子们冻
着,以后再想办法;工作嘛,现在机务上没有空缺,你先在农工组凑合
吧。”
后来老王跟一位有四个孩子的寡妇结了婚,俩人带着九个孩子艰难度日。
下一章
犀鸟文艺 Hornbill Liter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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