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中人物
谣言 | 在楔子中登场 |
亨利四世 | |
亨利 | 威尔士亲王,即位后称亨利五世 |
托马斯 | 克莱伦斯公爵 亨利王之子 |
约翰·兰开斯特 | 亨利王之子 |
亨弗雷 | 葛罗斯特公爵 亨利王之子 |
华列克伯爵 威斯摩兰伯爵 萨立伯爵 高厄 哈科特 勃伦特 | 保王党 |
王家法庭大法官 | |
大法官的仆人 | |
诺森伯兰伯爵 | |
理查·斯克鲁普 | 约克大主教 |
毛勃雷勋爵 海司丁斯勋爵 巴道夫勋爵 约翰·科尔维尔爵士 | 反王党 |
特拉佛斯 毛顿 | 诺森伯兰的从仆 |
约翰·福斯塔夫爵士 | |
福斯塔夫的侍童 | |
巴道夫 | |
毕斯托尔 | |
波因斯 | |
皮多 | |
夏禄 赛伦斯 | 乡村法官 |
台维 | 夏禄之仆 |
霉老儿 影子 肉瘤 弱汉 小公牛 | 福斯塔夫招募的兵士 |
爪牙 罗网 | 捕役 |
司阍 | |
跳舞者 | 致收场白者 |
诺森伯兰夫人 | |
潘西夫人 | |
快嘴桂嫂 | 野猪头酒店女店主 |
桃儿·贴席 | |
群臣、侍从、军官、兵士、使者、司阍、酒保、差役、内侍等 |
地点
英国
谣言上,脸绘多舌。 | |
谣言 | 张开你们的耳朵;当谣言高声讲话的时候,你们有谁肯掩住自己的耳朵呢?我从东方到西方,借着天风做我的驿马,到处宣扬这地球上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我的舌头永远为诽谤所驾驭,我用每一种语言把它向世间公布,使每个人的耳朵里充满着虚伪的消息。当隐藏的敌意佯装着安全的笑容,在暗中伤害这世界的时候,我却在高谈和平;当人心皇皇的多事之秋、大家恐惧着战祸临头、实际却并没有这么一回事的时候,除了谣言,除了我,还有谁在那儿煽动他们招兵买马,设防备战?谣言是一支凭着推测、猜疑和臆度吹响的笛子,它是那样容易上口,即使那长着无数头颅的卤莽的怪物,那永不一致的动摇的群众,也可以把它信口吹奏。可是我何必这样向自家人分析我自己呢?谣言为什么来到这里?我的目的是要趁哈利王的捷报没有传到以前,先弄一些玄虚。他在索鲁斯伯雷附近的一个血流遍野的战场上,已经打败了年轻的霍茨波和他的军队,用叛徒的血浇熄了叛逆的火焰。可是我为什么一开始就说真话呢?我的使命是要向世人散播这样的消息:哈利·蒙穆斯已经在尊贵的霍茨波的宝剑的雄威之下殒命,国王当着道格拉斯的盛怒之前,也已经俯下他的受过膏沐的头,和死亡长眠在一起了。我从索鲁斯伯雷的战场上一路行来,已经把这样的谣言传遍了每一个乡村;现在来到这一座古老的顽石的城堡之前,正就是霍茨波的父亲老诺森伯兰诈病不出的所在。那些报信的使者,一个个拖着疲乏的脚步,他们的消息都是从我这儿探听到的。他们从谣言的嘴里带来了虚伪的喜讯,它将要出真实的噩耗给人更大的不幸。(下。) |
巴道夫上。 | |
巴道夫 | 看门的是哪一个?喂!(司阍开门)伯爵呢? |
司阍 | 请问您是什么人? |
巴道夫 | 你去通报伯爵,说巴道夫勋爵在这儿恭候他。 |
司阍 | 爵爷到花园里散步去了;请大人敲那边的园门,他自己会来开门的。 |
诺森伯兰上。 | |
巴道夫 | 伯爵来了。(司阍下)。 |
诺森伯兰 | 什么消息,巴道夫大人?现在每一分钟都会产生流血的事件。时局这样混乱,斗争就像一匹喂得饱饱的脱缰的怒马,碰见什么都要把它冲倒。 |
巴道夫 | 尊贵的伯爵,我报告您一些从索鲁斯伯雷传来的消息。 |
诺森伯兰 | 但愿是好消息! |
巴道夫 | 再好没有。国王受伤濒死;令郎马到功成,已经把哈利亲王杀了;两个勃伦特都死在道格拉斯的手里;小王子约翰和威斯摩兰、史泰福,全逃得不知去向;哈利·蒙穆斯的伙伴,那胖子约翰爵士,做了令郎的俘虏。啊!自从凯撒以来,像这样可以为我们这时代生色的壮烈伟大的胜利,简直还不曾有过。 |
诺森伯兰 | 这消息是怎么得到的?您看见战场上的情形吗?您是从索鲁斯伯雷来的吗? |
巴道夫 | 伯爵,我跟一个刚从那里来的人谈过话;他是一个很有教养名誉很好的绅士,爽直地告诉了我这些消息,说是完全确实的。 |
诺森伯兰 | 我的仆人特拉佛斯回来了,他是我在星期二差去探听消息的。 |
巴道夫 | 伯爵,我的马比他的跑得快,在路上追过了他;他除了从我嘴里偶然听到的一鳞半爪以外,并没有探到什么确实的消息。 |
特拉佛斯上。 | |
诺森伯兰 | 啊,特拉佛斯,你带了些什么好消息来啦? |
特拉佛斯 | 爵爷,我在路上碰见约翰·恩弗莱维尔爵士,他告诉我可喜的消息,我听见了就拨转马头回来;因为他的马比我的好,所以他比我先过去了。接着又有一位绅士加鞭策马而来,因为急于赶路的缘故,显得疲乏不堪;他在我的身旁停了下来,休息休息他那满身浴血的马;他问我到彻斯特去的路,我也问他索鲁斯伯雷那方面的消息。他告诉我叛军已经失利,年轻的哈利·潘西的热血冷了。说了这一句话,等不及我追问下去,他就把缰绳一抖,俯下身去用马刺使劲踢他那匹可怜的马喘息未定的腹部,直到轮齿都陷进皮肉里去了,就这样一溜烟飞奔而去。 |
诺森伯兰 | 嘿!再说一遍。他说年轻的哈利·潘西的热血冷了吗?霍茨波死了吗?他说叛军已经失利了吗? |
巴道夫 | 伯爵,我告诉您吧:要是您的公子没有得到胜利,凭着我的荣誉发誓,我愿意把我的爵位交换一个丝线的带繐。那些话理它作甚! |
诺森伯兰 | 那么特拉佛斯在路上遇见的那个骑马的绅士为什么要说那样丧气的话? |
巴道夫 | 谁,他吗?他一定是个什么下贱的家伙,他所骑的那匹马准是偷来的;凭着我的生命发誓,他的话全是信口胡说。瞧,又有人带消息来了。 |
毛顿上。 | |
诺森伯兰 | 嗯,这个人的脸色就像一本书籍的标题页,预示着它的悲惨的内容;当蛮横的潮水从岸边退去,留下一片侵凌过的痕迹的时候,那种凄凉的景况,正和他脸上的神情相仿。说,毛顿,你是从索鲁斯伯雷来的吗? |
毛顿 | 启禀爵爷,我是从索鲁斯伯雷一路奔来的;可恶的死神戴上他的最狰狞的面具,正在那里向我们的军队大肆淫威。 |
诺森伯兰 | 我的儿子和弟弟怎么样了?你在发抖,你脸上惨白的颜色,已经代替你的舌头说明了你的来意。正是这样一个人,这样没精打采,这样垂头丧气,这样脸如死灰,这样满心忧伤,在沉寂的深宵揭开普里阿摩斯的帐子,想要告诉他他的半个特洛亚已经烧去;可是他还没有开口,普里阿摩斯已经看见火光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消息,我已经知道我的潘西死了。你将要这样说,“您的儿子干了这样这样的事;您的弟弟干了这样这样的事;英武的道格拉斯打得怎样怎样勇敢,”用他们壮烈的行为充塞我的贪婪的耳朵;可是到了最后,你却要用一声叹息吹去这些赞美,给我的耳朵一下致命的打击,说,“弟弟、儿子和一切的人,全都死了。” |
毛顿 | 道格拉斯活着,您的弟弟也没有死;可是公子爷—— |
诺森伯兰 | 啊,他死了。瞧,猜疑有一条多么敏捷的舌头!谁只要一担心到他所不愿意知道的事情,就会本能地从别人的眼睛里知道他所忧虑的已经实现。可是说吧,毛顿,告诉你的伯爵说他的猜测是错误的,我一定乐于引咎,并且因为你指斥我的错误而给你重赏。 |
毛顿 | 我是一个太卑微的人,怎么敢指斥您的错误;您的预感太真实了,您的忧虑已经是太确定的事实。 |
诺森伯兰 | 可是,虽然如此,你不要说潘西死了。我看见你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异常的神色,供认你所不敢供认的事情;你摇着头,害怕把真话说出,也许你以为那是罪恶。要是他果然死了,老实说吧;报告他的死讯的舌头是无罪的。用虚伪的谰言加在死者的身上才是一件罪恶,说已死的人不在人世,却不是什么过失。可是第一个把不受人欢迎的消息带了来的人,不过干了一件劳而无功的工作;他的舌头将要永远像一具悲哀的丧钟,人家一听见它的声音,就会记得它曾经报告过一个逝世的友人的噩耗。 |
巴道夫 | 伯爵,我不能想像令郎会这样死了。 |
毛顿 | 我很抱歉我必须强迫您相信我的眼睛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可是我亲眼看见他血淋淋地在哈利·蒙穆斯之前力竭身亡,他的敌人的闪电般的威力,打倒了纵横无敌的潘西,从此他魂归泉壤,再也不会挺身而起了。总之,他的烈火般的精神,曾经燃烧起他的军中最冥顽的村夫的心灵,现在他的死讯一经传布,最勇锐的战士也立刻消失了他们的火焰和热力;因为他的军队是借着他的钢铁般的意志团结起来的,一旦失去主脑,就像一块块钝重的顽铅似的,大家各自为政;笨重的东西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会用最大的速度飞射出去,我们的兵士失去霍茨波的指挥,他们的恐惧使他们的腿上生了翅膀,飞行的箭还不及他们从战场上逃得快。接着尊贵的华斯特又被捉了去;那勇猛的苏格兰人,嗜血的道格拉斯,他的所向披靡的宝剑曾经接连杀死了三个假扮国王的将士,这时他的勇气也渐渐不支,跟着其余的人一起转背逃走,在惊惶之中不慎失足,也被敌人捉去了。总结一句话,国王已经得胜,而且,爵爷,他已经派遣一支军队,在少年的兰开斯特和威斯摩兰的统率之下,迅速地要来向您进攻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消息。 |
诺森伯兰 | 我将要有充分的时间为这些消息而悲恸。毒药有时也能治病;在我健康的时候,这些消息也许会使我害起病来;可是因为我现在有病,它们却已经把我的病治愈了几分。正像一个害热病的人,他的衰弱无力的筋骨已经像是破落的门枢,勉强撑持着生命的重担,但是在寒热发作的时候,也会像一阵火一般冲出他的看护者的手臂,我的肢体也是因忧伤而衰弱的,现在却因为被忧伤所激怒,平添了三倍的力气。所以,去吧,你纤细的拐杖!现在我的手上必须套起钢甲的臂鞴;去吧,你病人的小帽!你是个太轻薄的卫士,不能保护我的头颅,使它避免那些乘着战胜之威的王子们的锋刃。现在让钢铁包住我的额角,让这敌意的时代所能带给我的最恶劣的时辰向愤激的诺森伯兰怒目而视吧!让苍天和大地接吻!让造化的巨手放任洪水泛滥!让秩序归于毁灭!让这世界不要再成为一个相持不下的战场!让该隐的精神统治着全人类的心,使每个人成为嗜血的凶徒,这样也许可以提早结束这残暴的戏剧!让黑暗埋葬了死亡! |
特拉佛斯 | 爵爷,这种过度的悲愤会伤害您的身体的。 |
巴道夫 | 好伯爵,不要让智慧离开您的荣誉。 |
毛顿 | 您的一切亲爱的同伴们的生命,都依赖着您的健康;要是您在狂暴的感情冲动之下牺牲了您的健康,他们的生命也将不免于毁灭。我的尊贵的爵爷,您在说“让我们前进吧”以前,曾经考虑过战争的结果和一切可能的意外。您早就预料到公子爷也许会在无情的刀剑之下丧生;您知道他是在一道充满着危险的悬崖的边上行走,多半会在中途失足;您明白他的肉体是会受伤流血的,他的一往直前的精神会驱策他去冒出生入死的危险;可是您还是说,“上去!”这一切有力的顾虑,都不能阻止你们坚决的行动。这以后所发生的种种变化,这次大胆的冒险所招致的结果,哪一桩不是在您的意料之中? |
巴道夫 | 我们准备接受这种损失的人全都知道我们是在危险的海上航行,我们的生命只有十分之一的把握;可是我们仍然冒险前进,因为想望中的利益使我们不再顾虑可能的祸害;虽然失败了,还是要再接再厉。来,让我们把身体财产一起捐献出来,重振我们的声威吧。 |
毛顿 | 这是刻不容缓的了。我的最尊贵的爵爷,我听到千真万确的消息,善良的约克大主教已经征集了一支优秀的军队,开始行动;他是一个能够用双重的保证约束他的部下的人。在公子爷手下作战的兵士,不过是一些行尸走肉、有影无形的家伙,因为叛逆这两个字横亘在他们的心头,就可以使他们的精神和肉体在行动上不能一致;他们勉勉强强上了战阵,就像人们在服药的时候一般做出苦脸,他们的武器不过是为我们虚张声势的幌子,可是他们的精神和灵魂却像池里的游鱼一般,被这叛逆两字冻结了。可是现在这位大主教却把叛乱变成了宗教的正义;他的虔诚圣洁为众人所公认,谁都用整个的身心服从他的驱策;他从邦弗雷特的石块上刮下理查王的血,加强他的起兵的理由;说他的行动是奉着上天的旨意;他告诉他们,他要尽力拯救这一个正在强大的波林勃洛克的压力之下奄奄垂毙的流血的国土;这样一来,已有不少人归附他。 |
诺森伯兰 | 这我早就知道了;可是不瞒你们说,当前的悲哀已经把它从我的脑中扫去。跟我进来,大家商量一个最妥当的自卫的计划和复仇的方策。备好几匹快马,赶快写信,尽量罗致我们的友人;现在是我们最感到孤立、也最需要援助的时候。(同下。) |
约翰·福斯塔夫上,其侍童持剑荷盾后随。 | |
福斯塔夫 | 喂,你这大汉,医生看了我的尿怎么说? |
侍童 | 他说,爵爷,这尿的本身是很好很健康的尿;可是撒这样尿的人,也许有比他所知道的更多的病症。 |
福斯塔夫 | 各式各样的人都把嘲笑我当作一件得意的事情;这一个愚蠢的泥块——人类——虽然长着一颗脑袋,除了我所制造的笑料和在我身上制造的笑料以外,却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笑话来;我不但自己聪明,并且还把我的聪明借给别人。这儿我走在你的前面,就像一头胖大的老母猪,把她整窠的小猪一起压死了,只剩一个在她的背后伸头探脑。那亲王叫你来侍候我,倘不是有意把你跟我作一个对比,就算我是个不会料事的人。你这婊子生的人参果,让你跟在我的背后,还不如把你插在我的帽子上。我活了这么大年纪,现在却让一颗玛瑙坠子做起我的跟班来;可是我却不愿意用金银把你镶嵌,就要叫你穿了一身污旧的破衣,把你当作一颗珠宝似的送还给你的主人,那个下巴上还没有生毛的小孩子,你那亲王爷。我的手掌里长出一根胡子来,也比他的脸上长出一根须快一些;可是他偏要说什么他的脸是一副君王之相;上帝也许会把它修改修改,现在它还没有失掉一根毛哩;他可以永远保存这一副君王之相,因为理发匠再也不会从它上面赚六个便士去;可是他却自鸣得意,仿佛他的父亲还是一个单身汉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汉子了。他可以顾影自怜,可是他已经差不多完全失去我的好感了,我可以老实告诉他。唐勃尔顿对于我做短外套和套裤要用的缎子怎么说? |
侍童 | 他说,爵爷,您应该找一个比巴道夫更靠得住的保人;他不愿意接受你们两人所立的借据;他不满意这一种担保。 |
福斯塔夫 | 让他落在饿鬼地狱里!愿他的舌头比饿鬼的舌头还要烫人!一个婊子生的魔鬼!一个嘴里喊着是呀是的恶奴!一个绅士照顾他的生意,他却要什么担保不担保。这种婊子生的油头滑脑的家伙现在都穿起高底靴来,腰带上挂着一串钥匙;谁要是凭信用向他们赊账,他们就向你要担保。与其让他们用担保堵住我的舌头,我宁愿他们把毒耗子的药塞在我的嘴里。凭着我的骑士的人格,我叫他送来二十二码缎子,他却用担保两字答复我。好,让他安安稳稳地睡在担保里吧;因为谁也不能担保他的妻子不偷汉子,头上出了角,自己还不知道哩。巴道夫呢? |
侍童 | 他到史密斯菲尔去给您老人家买马去了。 |
福斯塔夫 | 我从圣保罗教堂那里把他买来,他又要替我在史密斯菲尔买一匹马;要是我能够在窑子里再买一个老婆,那么我就跟班、马儿、老婆什么都有了。 |
大法官及仆人上。 | |
侍童 | 爵爷,这儿来的这位贵人,就是把亲王监禁起来的那家伙,因为亲王为了袒护巴道夫而打了他。 |
福斯塔夫 | 你别走开;我不要见他。 |
大法官 | 走到那里去的是什么人? |
仆人 | 回大人,他就是福斯塔夫。 |
大法官 | 就是犯过盗案嫌疑的那个人吗? |
仆人 | 正是他,大人;可是后来他在索鲁斯伯雷立了军功,听人家说,现在正要带一支军队到约翰·兰开斯特公爵那儿去。 |
大法官 | 什么,到约克去吗?叫他回来。 |
仆人 | 约翰·福斯塔夫爵士! |
福斯塔夫 | 孩子,对他说我是个聋子。 |
侍童 | 您必须大点儿声说,我的主人是个聋子。 |
大法官 | 我相信他是个聋子,他的耳朵是从来不听好话的。去,揪他袖子一把,我必须跟他说话。 |
仆人 | 约翰爵士! |
福斯塔夫 | 什么!一个年轻的小子,却做起叫化来了吗?外边不是在打仗吗?难道你找不到一点事情做?国王不是缺少着子民吗?叛徒们不是需要着兵士吗?虽然跟着人家造反是一件丢脸的事,可是做叫化比造反还要丢脸得多哩。 |
仆人 | 爵士,您看错人了。 |
福斯塔夫 | 啊,难道我说你是个规规矩矩的好人吗?把我的骑士的身分和军人的资格搁在一旁,要是我果然说过这样的话,我就是撒了个大大的谎。 |
仆人 | 那么,爵士,就请您把您的骑士身分和军人资格搁在一旁,允许我对您说您撒了个大大的谎,要是您说我不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好人。 |
福斯塔夫 | 我允许你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把我的天生的人格搁在一旁!哼,就是绞死我,也不会允许你。你要想得到我的允许,还是自己去挨绞吧!你这认错了方向的家伙,去!滚开! |
仆人 | 爵士,我家大人要跟您说话。 |
大法官 | 约翰·福斯塔夫爵士,让我跟您说句话。 |
福斯塔夫 | 我的好大人!上帝祝福您老人家!我很高兴看见您老人家到外边来走走;我听说您老人家有病;我希望您老人家是听从医生的劝告才到外面来走动走动的。您老人家虽说还没有完全度过青春时代,可是总也算上了点年纪了,有那么点老气横秋的味道。我要恭恭敬敬地劝告您老人家务必多多注意您的健康。 |
大法官 | 约翰爵士,在您出发到索鲁斯伯雷去以前,我曾经差人来请过您。 |
福斯塔夫 | 不瞒您老人家说,我听说王上陛下这次从威尔士回来,有点儿不大舒服。 |
大法官 | 我不跟您讲王上陛下的事。上次我叫人来请您的时候,您不愿意来见我。 |
福斯塔夫 | 而且我还听说王上陛下害的正是那种可恶的中风病。 |
大法官 | 好,上帝保佑他早早痊愈!请您让我跟您说句话。 |
福斯塔夫 | 不瞒大人说,这一种中风病,照我所知道的,是昏睡病的一种,是一种血液麻痹和刺痛的病症。 |
大法官 | 您告诉我这些话做什么呢?它是什么病,就让它是什么病吧。 |
福斯塔夫 | 它的原因,是过度的忧伤和劳心,头脑方面受到太大的刺激。我曾经从医书上读到他的病源;害这种病的人,他的耳朵也会变聋。 |
大法官 | 我想您也害这种病了,因为您听不见我对您说的话。 |
福斯塔夫 | 很好,大人,很好。不瞒大人说,我害的是一种听而不闻的病。 |
大法官 | 给您的脚跟套上脚镣,就可以把您的耳病治好;我倒很愿意做一次您的医生。 |
福斯塔夫 | 我是像约伯①一样穷的,大人,可是却不像他那样好耐性。您老人家因为看我是个穷光蛋,也许可以开下您的药方,把我监禁起来;可是我愿不愿意做一个受您诊视的病人,却是一个值得聪明人考虑一下的问题。 |
大法官 | 我因为您犯着按律应处死刑的罪案嫌疑,所以叫您来跟我谈谈。 |
福斯塔夫 | 那时候我因为听从我的有学问的陆军法律顾问的劝告,所以没有来见您。 |
大法官 | 好,说一句老实话,约翰爵士,您的名誉已经扫地啦。 |
福斯塔夫 | 我看我长得这样胖,倒是肚子快扫地啦。 |
大法官 | 您的收入虽然微薄,您的花费倒很可观。 |
福斯塔夫 | 我希望倒转过来就好了。我希望我的收入很肥,我的腰细一点。 |
大法官 | 您把那位年轻的亲王导入歧途。 |
福斯塔夫 | 不,是那位年轻的亲王把我导入歧途。我就是那个大肚子的家伙,他是我的狗。 |
大法官 | 好,我不愿意重新挑拨一个新愈的痛疮;您在索鲁斯伯雷白天所立的军功,总算把您在盖兹山前黑夜所干的坏事遮盖过去了。您应该感谢这动乱的时世,让您轻轻地逃过了这场官司。 |
福斯塔夫 | 大人! |
大法官 | 可是现在既然一切无事,您也安分点儿吧;留心不要惊醒一头睡着的狼。 |
福斯塔夫 | 惊醒一头狼跟闻到一头狐狸是同样糟糕的事。 |
大法官 | 嘿!您就像一支蜡烛,大部分已经烧去了。 |
福斯塔夫 | 我是一支狂欢之夜的长明烛,大人,全是脂油作成的。——我说“脂油”一点也不假,我这股胖劲儿就可以证明。 |
大法官 | 您头上每一根白发都应该提醒您做一个老成持重的人。 |
福斯塔夫 | 它提醒我生命无常,应该多吃吃喝喝。 |
大法官 | 您到处跟随那少年的亲王,就像他的恶神一般。 |
福斯塔夫 | 您错了,大人;恶神是个轻薄小儿,我希望人家见了我,不用磅秤也可以看出我有多么重。可是我也承认在某些方面我不大吃得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这市侩得志的时代,美德是到处受人冷眼的。真正的勇士都变成了管熊的役夫;智慧的才人屈身为酒店的侍者,把他的聪明消耗在算账报账之中;一切属于男子的天赋的才能,都在世人的嫉视之下成为不值分文。你们这些年老的人是不会替我们这辈年轻人着想的;你们凭着你们冷酷的性格,评量我们热烈的情欲;我必须承认,我们这些站在青春最前列的人,也都是天生的荡子哩。 |
大法官 | 您的身上已经写满了老年的字样,您还要把您的名字登记在少年人的名单里吗?您不是有一双昏花的眼、一对干瘪的手、一张焦黄的脸、一把斑白的胡须、两条瘦下去的腿、一个胖起来的肚子吗?您的声音不是已经嗄哑,您的呼吸不是已经短促,您的下巴上不是多了一层肉,您的智慧不是一天一天空虚,您的全身每一部分不是都在老朽腐化,您却还要自命为青年吗?啐,啐,啐,约翰爵士! |
福斯塔夫 | 大人,我是在下午三点钟左右出世的,一生下来就有一头白发和一个圆圆的肚子。我的喉咙是因为高声嚷叫和歌唱圣诗而嗄哑的。我不愿再用其他的事实证明我的年轻;说句老实话,只有在识见和智力方面,我才是个老成练达的人。谁要是愿意拿出一千马克来跟我赛跳舞,让他把那笔钱借给我,我一定奉陪。讲到那亲王给您的那记耳光,他打得固然像一个野蛮的王子,您挨他的打,却也不失为一个贤明的大臣。关于那回事情,我已经责备过他了,这头小狮儿也自知后悔;呃,不过他并不穿麻涂灰,却是用新鲜的绸衣和陈年的好酒表示他的忏悔。 |
大法官 | 好,愿上帝赐给亲王一个好一点的伴侣! |
福斯塔夫 | 愿上帝赐给那伴侣一个好一点的亲王!我简直没有法子把他甩开。 |
大法官 | 好,王上已经把您和哈尔亲王两下分开了。我听说您正要跟随约翰·兰开斯特公爵去讨伐那大主教和诺森伯兰伯爵。 |
福斯塔夫 | 嗯,我谢谢您出这好聪明的主意。可是你们这些坐在家里安享和平的人们,你们应该祷告上天,不要让我们两军在大热的天气交战,因为凭着上帝起誓,我只带了两件衬衫出来,我是不预备流太多的汗的;要是碰着大热的天气,我手里挥舞的不是一个酒瓶,但愿我从此以后再不口吐白沫。只要有什么危险的行动胆敢探出头来,总是把我推上前去。好,我不是能够长生不死的。可是咱们英国人有一种怪脾气,要是他们有了一件好东西,总要使它变得平淡无奇。假如你们一定要说我是个老头子,你们就该让我休息。我但求上帝不要使我的名字在敌人的耳中像现在这样可怕;我宁愿我的筋骨在懒散中生锈而死去,不愿让不断的劳动磨空了我的身体。 |
大法官 | 好,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好人;上帝祝福您出征胜利! |
福斯塔夫 | 您老人家肯不肯借我一千镑钱,壮壮我的行色? |
大法官 | 一个子儿也没有,一个子儿也没有。再见;请向我的表兄威斯摩兰代言致意。(大法官及仆人下。) |
福斯塔夫 | 要是我会替你代言致意,让三个汉子用大槌把我捣烂吧。老年人总是和贪心分不开的,正像年轻人个个都是色鬼一样;可是一个因为痛风病而愁眉苦脸,一个因为杨梅疮而遍身痛楚,所以我也不用咒诅他们了。孩子! |
侍童 | 爵爷! |
福斯塔夫 | 我钱袋里还有多少钱? |
侍童 | 七格罗②二便士。 |
福斯塔夫 | 我这钱袋的消瘦病简直无药可医;向人告借,不过使它苟延残喘,那病是再也没有起色的了。把这封信送给兰开斯特公爵;这一封送给亲王;这一封送给威斯摩兰伯爵;这一封送给欧苏拉老太太,自从我发现我的下巴上的第一根白须以后,我就每星期发誓要跟她结婚。去吧,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侍童下)这该死的痛风!这该死的梅毒!不是痛风,就是梅毒,在我的大拇脚趾上作怪。好,我就跛着走也罢;战争可以作为我的掩饰,我拿那笔奖金理由也可以显得格外充足。聪明人善于利用一切;我害了这一身病,非得靠它发一注利市不可。(下。) |
约克大主教、海司丁斯、毛勃雷及巴道夫上。 | |
约克 | 我们这一次起事的原因,你们各位都已经听见了;我们有多少的人力物力,你们也都已知道了;现在,我的最尊贵的朋友们,请你们坦白地发表你们对于我们这次行动前途的意见。第一,司礼大人,您怎么说? |
毛勃雷 | 我承认我们这次起兵的理由非常正大;可是我很希望您给我一个明白的指示:凭着我们这一点实力,我们怎么可以大胆而无畏地挺身迎击国王的声势浩大的军队。 |
海司丁斯 | 我们目前已经征集了二万五千名优秀的士卒;我们的后援大部分依靠着尊贵的诺森伯兰,他的胸中正在燃烧着仇恨的怒火。 |
巴道夫 | 问题是这样的,海司丁斯勋爵:我们现有的二万五千名兵士,要是没有诺森伯兰的援助,能不能支持作战? |
海司丁斯 | 有他作我们的后援,我们当然可以支持作战。 |
巴道夫 | 嗯,对了,关键就在这里。可是假如没有他的援助,我们的实力就会觉得过于微弱的话,那么,照我的意思看来,在他的援助没有到达以前,我们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因为像这样有关生死存亡的大事,是不能容许对于不确定的援助抱着过分乐观的推测和期待的。 |
约克 | 您说得很对,巴道夫勋爵;因为年轻的霍茨波在索鲁斯伯雷犯的就是这一种错误。 |
巴道夫 | 正是,大主教;他用希望增强他自己的勇气,用援助的空言作为他的食粮,想望着一支虚无缥缈的军队,作为他的精神上的安慰;这样,他凭着只有疯人才会有的广大的想像力,把他的军队引到死亡的路上,闭着眼睛跳下了毁灭的深渊。 |
海司丁斯 | 可是,恕我这样说,把可能的希望列入估计,总不见得会有什么害处。 |
巴道夫 | 要是我们把这次战争的运命完全寄托在希望上,那希望对于我们却是无益而有害的,正像我们在早春时候所见的初生的蓓蕾一般,希望不能保证它们开花结实,无情的寒霜却早已摧残了它们的生机。当我们准备建筑房屋的时候,我们第一要测量地基,然后设计图样;打好图样以后,我们还要估计建筑的费用,要是那费用超过我们的财力,就必须把图样重新改绘,设法减省一些人工,或是根本放弃这一项建筑计划。现在我们所进行的这件伟大的工作,简直是推翻一个旧的王国,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王国,所以我们尤其应该熟察环境,详定方针,确立一个稳固的基础,询问测量师,明了我们自身的力量,是不是能够从事这样的工作,对抗敌人的压迫;否则要是我们徒然在纸上谈兵,把战士的名单代替了实际上阵的战士,那就像一个人打了一幅他的力量所不能建筑的房屋的图样,造了一半就中途停工,丢下那未完成的屋架子,让它去受凄风苦雨的吹淋。 |
海司丁斯 | 我们的希望现在还是很大的,即使它果然成为泡影,即使我们现有的人数已经是我们所能期待的最大限度的军力,我想凭着这一点力量,也尽可和国王的军队互相匹敌。 |
巴道夫 | 什么!国王也只有二万五千个兵士吗? |
海司丁斯 | 来和我们交战的军力不过如此;也许还不满此数哩,巴道夫勋爵。为了应付乱局,他的军队已经分散在三处:一支攻打法国,一支讨伐葛兰道厄,那第三支不用说是对付我们的。这地位动摇的国王必须三面应敌,他的国库也已经罗掘俱空了。 |
约克 | 他决不会集合他的分散的军力,向我们全力进攻,这一点我们是尽可放心的。 |
海司丁斯 | 要是他出此一策,他的背后毫无防御,法国人和威尔士人就会乘虚进袭;那是不用担心的。 |
巴道夫 | 看来他会派什么人带领他的军队到这儿来? |
海司丁斯 | 兰开斯特公爵和威斯摩兰;他自己和哈利·蒙穆斯去打威尔士;可是我还没有得到确实的消息,不知道进攻法国的军队归哪一个人带领。 |
约克 | 让我们前进,把我们起兵的理由公开宣布。民众已经厌倦于他们自己所选择的君王;他们过度的热情已经感到逾量的饱足。在群众的好感上建立自己的地位,那基础是易于动摇而不能巩固的。啊,你痴愚的群众!当波林勃洛克还不曾得到你所希望于他的今日这一种地位以前,你曾经用怎样的高声喝采震撼天空,为他祝福;现在你的愿望已经满足,你那饕餮的肠胃里却又容不下他,要把他呕吐出来了。你这下贱的狗,你正是这样把尊贵的理查吐出你的馋腹,现在你又想吞食你呕下的东西,因为找不到它而狺狺吠叫了。在这种覆雨翻云的时世,还有什么信义?那些在理查活着的时候但愿他死去的人们,现在却对他的坟墓迷恋起来;当他跟随着为众人所爱慕的波林勃洛克的背后,长吁短叹地经过繁华的伦敦的时候,你曾经把泥土丢掷在他的庄严的头上,现在你却在高呼,“大地啊!把那个国王还给我们,把这一个拿去吧!”啊,可咒诅的人们的思想!过去和未来都是好的,现在的一切却为他们所憎恶。 |
毛勃雷 | 我们要不要就去把军队集合起来,准备出发? |
海司丁斯 | 我们是受时间支配的,时间命令我们立刻前去。(同下。) |
快嘴桂嫂率爪牙带一童儿上,罗网随后。 | |
桂嫂 | 爪牙大爷,您把状纸递上去没有? |
爪牙 | 递上去了。 |
桂嫂 | 您那伙计呢?他是不是一个强壮的汉子?他不会给人吓退吗? |
爪牙 | 喂,罗网呢? |
桂嫂 | 主啊,哦!好罗网大爷! |
罗网 | 有,有。 |
爪牙 | 罗网,咱们必须把约翰·福斯塔夫爵士逮捕起来。 |
桂嫂 | 是,好罗网大爷;我已经把他和他的同党们一起告下啦。 |
罗网 | 说不定咱们有人要送了性命,因为他会拔出剑来刺人的。 |
桂嫂 | 嗳哟!你们可得千万小心,他在我自己屋子里也会拔出剑来刺我,全然像一头畜生似的不讲道理。不瞒两位说,他只要一拔出他的剑,什么事情他都干得出来;他会像恶鬼一般逢人乱刺,无论男人、女人、孩子,他都会不留情的。 |
爪牙 | 要是我能够和他交手,我就不怕他的剑有多么厉害。 |
桂嫂 | 我也不怕;我可以在一旁帮您的忙。 |
爪牙 | 我只要能揪住他,把他一把抓住—— |
桂嫂 | 他这一去我就完啦;不瞒两位说,他欠我的账是算也算不清的。好爪牙大爷,把他牢牢抓住;好罗网大爷,别让他逃走。不瞒两位说,他常常到派亚街去买马鞍;那绸缎铺子里的史密斯大爷今天请他在伦勃特街的野人头酒店里吃饭。我的状纸既然已经递上去,这件官司闹得大家都知道了,千万求求两位把他送官究办。一百个马克对于一个孤零零的苦女人是一笔太大的数目,欠了不还,叫人怎么过日子?我已经忍了又忍,忍了又忍;他却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一味胡赖,简直不要脸。这个人一点良心都没有;女人又不是驴子,又不是畜生,可以给随便哪一个混蛋欺负的。那边来的就是他;那个酒糟鼻子的恶棍巴道夫也跟他在一起。干你们的公事吧,干你们的公事吧,爪牙大爷和罗网大爷;替我,替我,替我干你们的公事吧。 |
约翰·福斯塔夫、侍童及巴道夫上。 | |
福斯塔夫 | 啊!谁家的母马死了?什么事? |
爪牙 | 约翰爵士,快嘴桂嫂把您告了,我要把您逮捕起来。 |
福斯塔夫 | 滚开,奴才!拔出剑来,巴道夫,替我割下那混蛋的头;把这泼妇扔在水沟里。 |
桂嫂 | 把我扔在水沟里!我才要把你扔在水沟里呢。你敢?你敢?你这不要脸的光棍!杀人啦!杀人啦!啊,你这采花蜂!你要杀死上帝和王上的公差吗?啊,你这害人的混蛋!你专会害人,你要男人的命,也要女人的命。 |
福斯塔夫 | 别让他们走近,巴道夫。 |
爪牙 | 劫犯人啦!劫犯人啦! |
桂嫂 | 好人,快劫几个犯人来吧③!你敢?你敢?你敢?你敢?好,好,你这流氓!好,你这杀人犯! |
福斯塔夫 | 滚开,你这贱婆娘!你这烂污货!你这臭花娘!我非得掏你后门不可! |
大法官率侍从上。 | |
大法官 | 什么事?喂,不要吵闹! |
桂嫂 | 我的好老爷,照顾照顾我!我求求您,帮我讲句公道话儿! |
大法官 | 啊,约翰爵士!怎么!凭您这样的身分、年纪、职位,却在这儿吵架吗?您早就应该到约克去了。站开,家伙;你为什么拉住他? |
桂嫂 | 啊,我的大老爷,启禀老爷,我是依斯特溪泊的一个穷苦的寡妇,我已经告了他一状,他们两位是来把他捉到官里去的。 |
大法官 | 他欠你多少钱? |
桂嫂 | 钱倒还是小事,老爷;我的一份家业都给他吃光啦。他把我的全部家私一起装进他那胖肚子里去;可是我一定要问你要回一些来,不然我会像恶梦一般缠住你不放的。 |
福斯塔夫 | 要是叫我占了上风,我还得缠住你呢。 |
大法官 |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约翰爵士?哼!哪一个好性子的人受得住这样的叫骂?您把一个可怜的寡妇逼得走投无路,不觉得惭愧吗? |
福斯塔夫 | 我一共欠你多少钱? |
桂嫂 | 呃,你要是有良心的话,你不但欠我钱,连你自己也是我的。在圣灵降临节④后的星期三那天,你在我的房间里靠着煤炉,坐在那张圆桌子的一旁,曾经凭着一盏金边的酒杯向我起誓;那时候你因为当着亲王的面前说他的父亲像一个在温莎卖唱的人,被他打破了头,我正在替你揩洗伤口,你就向我发誓,说要跟我结婚,叫我做你的夫人。你还赖得了吗?那时候那个屠夫的妻子胖奶奶不是跑了进来,喊我快嘴桂嫂吗?她来问我要点儿醋,说她已经煮好了一盆美味的龙虾;你听了就想分一点儿尝尝,我就告诉你刚受了伤,这些东西还是忌嘴的好;你还记得吗?她下楼以后,你不是叫我不要跟这种下等人这样亲热,说是不久她们就要尊我一声太太吗?你不是搂住我亲了个嘴,叫我拿三十个先令给你吗?现在我要叫你按着《圣经》发誓,看你还能抵赖不能。 |
福斯塔夫 | 大人,这是一个可怜的疯婆子;她在市上到处告诉人家,说您像她的大儿子。她本来是个有头有脑的人,不瞒您说,是贫穷把她逼疯啦。至于这两个愚笨的公差,我要请您把他们重重惩处。 |
大法官 | 约翰爵士,约翰爵士,您这种颠倒是非的手段,我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气,一串厚颜无耻的谎话,都不能使我改变我的公正的立场。照我看来,是您用诡计欺骗了这个容易受骗的女人,一方面拐了她的钱,一方面奸占了她的身体。 |
桂嫂 | 是的,一点不错,老爷。 |
大法官 | 你不要说话——把您欠她的钱还给她,痛痛忏悔您对她所犯的罪恶。 |
福斯塔夫 | 大人,我不能默忍这样的辱骂。您把堂堂的直言叫作厚颜无耻;要是有人除了打躬作揖以外,一言不发,那才是一个正直的好人。不,大人,我知道我自己的身分,不敢向您有什么渎请;可是我现在王命在身,急如星火,请您千万叫这两个公差把我放了。 |
大法官 | 听您说来,好像您有干坏事的特权似的;可是为了您的名誉起见,还是替这可怜的女人想想办法吧。 |
福斯塔夫 | 过来,老板娘。(拉桂嫂至一旁。) |
高厄上。 | |
大法官 | 啊,高厄先生!什么消息? |
高厄 | 大人,王上和哈利亲王就要到来了;其余的话都写在这纸上。(以信授大法官。) |
福斯塔夫 | 凭着我的绅士的身分—— |
桂嫂 | 哎,这些话您都早已说过了。 |
福斯塔夫 | 好了,那种事情咱们不用再提啦。 |
桂嫂 | 凭着我脚底下踹着的这块天堂一般的土地起誓,我可非得把我的盘子跟我那餐室里的织锦挂帷一起当掉不可啦。 |
福斯塔夫 | 留下几只杯子喝喝酒,也就够了。你的墙壁上要是需要一些点缀,那么一幅水彩的滑稽画,或是浪子回家的故事,或是德国人出猎的图画,尽可以抵得上一千幅这种破床帘和给虫咬过的挂帷。你有本领就去当十镑钱吧。来,倘不是你的脾气太坏,全英国都找不到一个比你更好的娘儿们。去把你的脸洗洗,把你的状纸撤回来吧。来,你不能对我发这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我吗?来,来,我知道你这回一定是受了人家的撺掇。 |
桂嫂 | 约翰爵士,您还是拿二十个诺勃尔⑤去吧。不瞒您说,我真舍不得当掉我的盘子呢,上帝保佑我! |
福斯塔夫 | 让它去吧;我会向别处设法的。你到底还是一个傻子。 |
桂嫂 | 好,我一定如数给您,即使我必须当掉我的罩衫。我希望您会到我家里来吃晚饭。您会一起还给我吗? |
福斯塔夫 | 我不是死人,会骗你吗?(向巴道夫)跟她去,跟她去;钉紧了,钉紧了。 |
桂嫂 | 晚餐的时候您要不要叫桃儿·贴席来会会您? |
福斯塔夫 | 不必多说;叫她来吧。(桂嫂、巴道夫、捕役及侍童下。) |
大法官 | 消息可不大好。 |
福斯塔夫 | 什么消息,我的好大人? |
大法官 | 王上昨晚驻跸在什么地方? |
高厄 | 在巴辛斯多克,大人。 |
福斯塔夫 | 大人,我希望一切顺利;您听到什么消息? |
大法官 | 他的军队全部回来了吗? |
高厄 | 不,一千五百个步兵,还有五百骑兵,已经调到兰开斯特公爵那里,帮着打诺森伯兰和那大主教去了。 |
福斯塔夫 | 王上从威尔士回来了吗,我的尊贵的大人? |
大法官 | 我不久就把信写好给您。来,陪着我去吧,好高厄先生。 |
福斯塔夫 | 大人! |
大法官 | 什么事? |
福斯塔夫 | 高厄先生,我可以请您赏光陪我用一次晚餐吗? |
高厄 | 我已经跟这位大人有约在先了;谢谢您,好约翰爵士。 |
大法官 | 约翰爵士,您在这儿逗留得太久了,您是要带领军队出征去的。 |
福斯塔夫 | 您愿意陪我吃一顿晚饭吗,高厄先生? |
大法官 | 约翰爵士,哪一个傻瓜老师教给您这些礼貌? |
福斯塔夫 | 高厄先生,要是这些礼貌不合我的身分,那么教我这些礼貌的人一定是个傻瓜。(向大法官)比起剑来就是这个劲儿,大人,一下还一下,谁也不吃亏。 |
大法官 | 愿上帝开导你的愚蒙!你是个大大的傻瓜。(各下。) |
亲王及波因斯上。 | |
亲王 | 当着上帝的面前起誓,我真是疲乏极了。 |
波因斯 | 会有那样的事吗,我还以为疲乏是不敢侵犯像您这样一位血统高贵的人的。 |
亲王 | 真的,它侵犯到我的身上了,虽然承认这一件事是会损害我的尊严的。要是我现在想喝一点儿淡啤酒,算不算有失身分? |
波因斯 | 一个王子不应该这样自习下流,想起这种淡而无味的贱物。 |
亲王 | 那么多半我有一副下贱的口味,因为凭良心说,我现在的确想起这贱东西淡啤酒。可是这种卑贱的思想,真的已经使我厌倦于我的高贵的地位了。记住你的名字,或是到明天还认识你的脸,这对于我是多么丢脸的事!还要记着你有几双丝袜:一双是你现在穿的,还有一双本来是桃红色的;或者你有几件衬衫:哪一件是穿着出风头的,哪一件是家常穿的!可是那网球场的看守人比我还要明白你的底细,因为你不去打球的日子,他就知道你正在闹着衬衫的恐慌;你的荷兰麻布衬衫已经遭到瓜分的惨祸,所以你也好久不上网球场去了。天晓得那些裹着你的破衬衫当尿布的小家伙们会不会继承王国;但是接生婆都说不是孩子的过错,这样一来世界人口自然不免增多,子弟们的势力也就越来越大了。 |
波因斯 | 您在干了那样辛苦的工作以后,却讲起这些无聊的废话来,真太不伦不类啦!告诉我,您的父亲现在病得这样厉害,有几个孝顺的少年王子会在这种时候像您一样跟人家闲聊天? |
亲王 | 我要不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波因斯? |
波因斯 | 您说吧,我希望它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
亲王 | 对你这样低级的头脑来说,就得算不错了。 |
波因斯 | 得了,你要讲的不过一句话,我总还招架得住。 |
亲王 | 好,我告诉你,现在我的父亲有病,我是不应该悲哀的;虽然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没有更好的人,我只好把你当作朋友——我不是不会悲哀,而且的的确确是真心的悲哀。 |
波因斯 | 为了这样一个题目而悲哀,恐怕未必见得。 |
亲王 | 哼,你以为我也跟你和福斯塔夫一样,立意为非,不知悔改,已经在魔鬼的簿上挂了名,再也没有得救的希望了;让结果评定一个人的真正价值吧。告诉你吧,我的心因为我的父亲害着这样的重病,正在悲伤泣血;可是当着你这种下流的伙伴的面前,我只好收起一切悲哀的外貌。 |
波因斯 | 请问您的理由? |
亲王 | 要是我流着眼泪,你会觉得我是一个何等之人? |
波因斯 | 我要说您是一个最高贵的伪君子。 |
亲王 | 每一个人都会这样想,你是一个有福的人,能够和众人思想一致;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善于随波逐流了。真的谁都要说我是个伪君子。什么理由使你的最可敬的思想中发生这一种意见呢? |
波因斯 | 因为您素来的行为是那么放荡,老是跟福斯塔夫那种家伙在一起。 |
亲王 | 还有你。 |
波因斯 | 天日在上,人家对于我的批评倒是很好的,我自己的耳朵还听得见呢;他们所能指出的我的最大的弱点,也不过说我是我的父亲的第二个儿子,而且我是一个能干的汉子;这两点我承认都是我无能为力的。啊,巴道夫来了。 |
巴道夫及侍童上。 | |
亲王 | 还有我送给福斯塔夫的那个童儿;我把他送去的时候,他还是个基督徒,现在瞧,那胖贼不是把他变成一头小猴子了吗? |
巴道夫 | 上帝保佑殿下! |
亲王 | 上帝保佑你,最尊贵的巴道夫。 |
巴道夫 | (向侍童)来,你这善良的驴子,你这害羞的傻瓜,干么又要脸红了?有什么难为情的?你全然变成了个大姑娘般的骑士啦!喝了一口半口酒儿又有什么关系? |
侍童 | 殿下,他从一扇红格子窗里叫我,我望着窗口,怎么也瞧不清他的脸;好容易才被我发现了他的眼睛,我还以为他在卖酒婆子新做的红裙上剪了两个窟窿,他的眼睛就在那窟窿里张望着呢。 |
亲王 | 这孩子不是进步了吗? |
巴道夫 | 去你的,你这婊子养的两只腿站着的兔子,去你的。 |
侍童 | 去你的,你这不成材的阿尔西亚的梦,去你的。 |
亲王 | 给我们说说,孩子;什么梦,孩子? |
侍童 | 殿下,阿尔西亚不是梦见自己生下一个火把吗?所以我叫他阿尔西亚的梦。 |
亲王 | 因为你说得好,赏你这一个克郎;拿去,孩子。(以钱给侍童。) |
波因斯 | 啊!但愿这朵鲜花不要给毛虫蛀了。好,我也给你六便士。 |
巴道夫 | 你们总要叫他有一天陪着你们一起上绞架的。 |
亲王 | 你的主人好吗,巴道夫? |
巴道夫 | 很好,殿下。他听说殿下回来了,有一封信给您。 |
波因斯 | 这封信送得很有礼貌。你的肥猪主人好吗? |
巴道夫 | 他的身体很健康,先生。 |
波因斯 | 呃,他的灵魂需要一个医生;可是他对于这一点却不以为意,灵魂即使有病也不会死的。 |
亲王 | 这一块大肉瘤跟我亲热得就像他是我的狗儿一般;他不忘记他自己的身分,你瞧他怎样写着。 |
波因斯 | “骑士约翰·福斯塔夫”——他一有机会,就向每一个人卖弄他这一个头衔;正像那些和国王有同宗之谊的人们一样,每一次刺伤了手指,就要说,“又流了一些国王的血了。”你要是假装不懂他的意思,问他为什么,他就会立刻回答你,正像人们要向别人借钱的时候连忙脱帽子一样爽快,“我是王上的不肖的侄子,先生。” |
亲王 | 可不是吗?那帮人专门要和我们攀亲戚,哪怕得一直往上数到老祖宗雅弗。算了,读信吧。 |
波因斯 | “骑士约翰·福斯塔夫爵士敬问皇太子威尔士亲王哈利安好。”哎哟,这简直是一张证明书。 |
亲王 | 别插嘴! |
波因斯 | “我要效法罗马人的简洁:”——他的意思准是指说话接不上气,不是文章简洁——“我问候您,我赞美您,我向您告别。不要太和波因斯亲热,因为他自恃恩宠,到处向人发誓说您要跟他的妹妹耐儿结婚。有空请自己忏悔忏悔,再会了。您的朋友或者不是您的朋友,那要看您怎样对待他而定,杰克·福斯塔夫——这是我的知交们对我的称呼;约翰——我的兄弟姊妹是这样叫我的;约翰爵士——全欧洲都知道这是我的名号。”殿下,我要把这封信浸在酒里叫他吃下去。 |
亲王 | 他是食言而肥的好手,吃几个字儿是算不了什么的。可是奈德,你也这样对待我吗?我必须跟你的妹妹结婚吗? |
波因斯 | 但愿上帝赐给那丫头这么好的福气!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
亲王 | 好,我们不要再像呆子一般尽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智慧的天使还坐在云端嘲笑我们呢。你的主人就在伦敦吗? |
巴道夫 | 是,殿下。 |
亲王 | 他在什么地方吃晚饭?那老野猪还是钻在他那原来的猪圈里吗? |
巴道夫 | 还在老地方,殿下,依斯特溪泊。 |
亲王 | 有些什么人跟他作伴? |
侍童 | 几个信仰旧教的酒肉朋友,殿下。 |
亲王 | 有没有什么女人陪他吃饭? |
侍童 | 没有别人,殿下,只有桂大妈和桃儿·贴席姑娘。 |
亲王 | 那是个什么娼妇? |
侍童 | 一个良家女子,殿下,她是我的主人的亲戚。 |
亲王 | 正像教区的小母牛跟镇上的老公牛同样的关系。奈德,我们要不要趁他吃晚饭的时候偷偷地跑到他们那里去? |
波因斯 | 我是您的影子,殿下;您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
亲王 | 喂,孩子,巴道夫,不要对你们主人说我已经到了城里;这是赏给你们的闭口钱。(以钱给巴道夫及侍童。) |
巴道夫 | 我是个哑巴,殿下。 |
侍童 | 我管住我的舌头就是了,殿下。 |
亲王 | 再见,去吧。(巴道夫及侍童下)这桃儿·贴席准是个婊子。 |
波因斯 | 不瞒您说,她正像圣奥尔本到伦敦之间的公路一般,什么人都跟她有来往的。 |
亲王 | 我们今晚怎样可以看看福斯塔夫的本来面目,而不让他看见我们呢? |
波因斯 | 各人穿一件皮马甲,披一条围裙,我们可以权充酒保,在他的桌子上侍候。 |
亲王 | 朱庇特曾经以天神之尊化为公牛,一个重大的堕落!我现在从王子降为侍者,一个卑微的变化!这正是所谓但问目的,不择手段。跟我来,奈德。(同下。) |
诺森伯兰、诺森伯兰夫人及潘西夫人上。 | |
诺森伯兰 | 亲爱的妻子,贤惠的儿媳,请你们安安静静地让我去进行我的危险的任务;不要在你们的脸上反映这时代的骚乱,使我的烦杂的心绪受到更大的搅扰。 |
诺森伯兰夫人 | 我已经灰了心,不愿再说什么了。照您的意思干吧;让您的智慧指导您的行动。 |
诺森伯兰 | 唉!亲爱的妻子,我的荣誉已经发生动摇,只有奋身前去,才可以把它挽救回来。 |
潘西夫人 | 啊!可是为了上帝的缘故,不要去参加这种战争吧。公公,您曾经毁弃过对您自己更有切身关系的诺言;您的亲生的潘西,我那心爱的哈利,曾经好多次引颈北望,盼他的父亲带着援兵到来,可是他终于望了个空。那时候是谁劝您不要出兵的?两重的荣誉已经丧失了,您自己的荣誉和您儿子的荣誉。讲到您自己的荣誉,愿上帝扫清它的雾障吧!他的荣誉却是和他不可分的,正像太阳永远高悬在苍苍的天宇之上一样;全英国的骑士都在他的光辉鼓舞之下,表现了他们英雄的身手。他的确是高贵的青年们的一面立身的明镜;谁不曾学会他的步行的姿态,等于白生了两条腿;说话急速不清本来是他天生的缺点,现在却成为勇士们应有的语调,那些能够用低声而迂缓的调子讲话的人,都宁愿放弃他们自己的特长,模拟他这一种缺点;这样无论在语音上,在步态上,在饮食娱乐上,在性情气质上,在治军作战上,他的一言一动,都是他人效法的规范。然而他,啊,天神一般的他!啊,人类中的奇男子!这盖世无双的他,却得不到您的援助;你竟忍心让他在不利的形势中,面对着狰狞可怖的战神;让他孤军苦战,除了霍茨波的英名之外,再也没有可以抵御敌人的武力;您是这样离弃了他!千万不要,啊!千万不要再给他的亡魂这样的侮辱,把您对于别人的信誉看得比您对于他的信誉更重;让他们去吧。那司礼大臣和那大主教的实力是很强大的;要是我那亲爱的哈利有他们一半的军力,今天也许我可以攀住霍茨波的颈项,听他谈起蒙穆斯的死了。 |
诺森伯兰 | 嗳哟,贤媳!你用这样悲痛的申诉重新揭发我的往日的过失,使我的心都寸寸碎裂了。可是我必须到那里去和危险面面相对,否则危险将要在更不利的形势之下找到我。 |
诺森伯兰夫人 | 啊!逃到苏格兰去,且待这些贵族和武装的民众们一度试验过他们的军力以后,再决定您的行止吧。 |
潘西夫人 | 要是他们能够占到国王的上风,您就可以加入他们的阵线,使他们的实力因为得到您这一支铁军的支持而格外坚强;可是为了我们对您的爱心,先让他们自己去试一下吧。您的儿子就是因为轻于尝试而惨遭牺牲,我也因此而成为寡妇;我将要尽我一生的岁月,用我的眼泪浇灌他的遗念,使它发芽怒长,高插云霄,替我那英勇的丈夫永远留下一个记忆。 |
诺森伯兰 | 来,来,跟我进去吧。我的心正像涨到顶点的高潮一般,因为极度的冲激,反而形成静止的状态,决不定行动的方向。我渴想着去和那大主教相会,可是几千种理由阻止我前往。我还是决定到苏格兰去吧;在那里权且栖身,等有利的形势向我招手的时候再作道理。(同下。) |
二酒保上。 | |
酒保甲 | 见鬼的,你拿了些什么来呀?干苹果吗?你知道约翰爵士见了干苹果就会生气的。 |
酒保乙 | 嗳哟,你说得对。有一次亲王把一盘干苹果放在他面前,对他说又添了五位约翰爵士;他又把帽子脱下,说,“现在我要向你们这六位圆圆的干瘪的老骑士告别了。”他听了这话好不生气;可是现在他也把这回事情忘了。 |
酒保甲 | 好,那么铺上桌布,把那些干苹果放下来。你再去找找斯尼克的乐队;桃儿姑娘是要听一些音乐的。赶快;他们吃饭的房间太热啦,他们马上就要来的。 |
酒保乙 | 喂,亲王和波因斯大爷也就要到这儿来啦;他们要借咱们两件皮马甲和围裙穿在身上,可是不能让约翰爵士知道,巴道夫已经这样吩咐过了。 |
酒保甲 | 嘿,咱们又有热闹看啦;这准是一场有趣的恶作剧。 |
酒保乙 | 我去瞧瞧能不能把斯尼克找到。(下。) |
快嘴桂嫂及桃儿·贴席上。 | |
桂嫂 | 真的,心肝,我看你现在身体很好;你的脉搏跳得再称心没有了;你的脸色红得就像一朵玫瑰花;真的,我不骗你!可是我要说句老实话,你还是少喝一点儿卡那利酒的好,那是一种刺激性极强的葡萄酒,你还来不及嚷一声“什么”,它早已通到你全身的血管里去了。你现在好吗? |
桃儿 | 比从前好一点儿了;呃哼! |
桂嫂 | 啊,那很好;一颗好心抵得过黄金。瞧!约翰爵士来啦。 |
福斯塔夫唱歌上。 | |
福斯塔夫 | (唱)“亚瑟登位坐龙廷,”——去把夜壶倒了。(酒保甲下)——“圣明天子治凡民。”啊,桃儿姑娘! |
桂嫂 | 她闲着没事做,快要闷出病来啦,真的不骗您。 |
福斯塔夫 | 她们都是这样;只要一安静下来,就会害病的。 |
桃儿 | 你这肮脏的坏家伙,这就是你给我的安慰吗? |
福斯塔夫 | 咱们这种坏家伙都是被你们弄胖了的,桃儿姑娘。 |
桃儿 | 我把你们弄胖了!谁叫你们自己贪嘴,又不知打哪儿染上了一身恶病,弄成这么一副又胖又肿的怪样子;干我什么事! |
福斯塔夫 | 我的馋嘴是给厨子害的,我的病是给你害的,桃儿;这病是你传的,我的可怜的名门闺秀,这你可不能否认。 |
桃儿 | 不错,把我的链子首饰全传给你了。 |
福斯塔夫 | (唱)“浑身珠宝遍身疮,”——你也知道交战要凶,走道就得瘸着腿;在关口冲杀得起劲,长枪就弯了;完了还得若无其事地去找医生,吃点苦头—— |
桃儿 | 你去上吊吧,你这肮脏的老滑头,你去上吊吧! |
桂嫂 | 嗳哟,你们老是这样子,一见面就要吵;真的,你们两人的火性燥得就像两片烘干的面包,谁也容不得谁。这算什么呀!正像人家说的,女人是一件柔弱中空的器皿,你应该容忍他几分才是。 |
桃儿 | 一件柔弱中空的器皿容得下这么一只满满的大酒桶吗?他那肚子里的波尔多酒可以装满一艘商船呢;无论哪一间船舱里都比不上他那样装得结结实实。来,杰克,我愿意跟你做个朋友;你就要打仗去了,咱们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日子,那是谁也不会关心的。 |
酒保甲重上。 | |
酒保甲 | 爵爷,毕斯托尔旗官在下边,他要见您说话。 |
桃儿 | 该死的装腔作势的家伙!别让他进来;他是全英国最会说坏话的恶棍。 |
桂嫂 | 要是他装腔作势,别让他到这儿来;不,凭着我的良心发誓,我必须跟我的邻居们住在一起,我不能让装腔作势的人走进我的屋子,破坏我的清白的名声。把门关上;什么装腔作势的人都别让他进来。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现在却要让人家在我的面前装腔作势吗?请你把门关了。 |
福斯塔夫 | 你听我说,老板娘。 |
桂嫂 | 您不要吵,约翰爵士;装腔作势的人是不能走进这间屋子里来的。 |
福斯塔夫 | 你听我说啊;他是我的旗官哩。 |
桂嫂 | 啐,啐!约翰爵士,您不用说话,您那装腔作势的旗官是不能走进我的屋子里来的。前天我碰见典狱长铁锡克大爷,他对我说——那句话说来不远,就在上星期三——“桂大嫂子,”他说;——咱们的牧师邓勃先生那时也在一旁;——“桂大嫂子,”他说,“你招待客人的时候,要拣那些文雅点儿的,因为,”他说,“你现在的名气不大好;”他说这句话,我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因为,”他说,“你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大家都很看重你;所以你要留心你所招待的是些什么客人;不要,”他说,“不要让那种装腔作势的家伙走进你的屋子。”我不能让那种家伙到这儿来——听了他的话,才叫人佩服哩。不,我不能让装腔作势的家伙进来。 |
福斯塔夫 | 他不是个装腔作势的人,老板娘;凭良心说,他是个不中用的骗子,你可以轻轻地抚拍他,就像他是一个小狗一般。要是一只巴巴里母鸡竖起羽毛,表示反抗的样子,他也不会向它装腔作势。叫他上来,酒保。(酒保甲下。) |
桂嫂 | 您说他是个骗子吗?好人,骗子,我这儿一概来者不拒;可是不瞒你们说,我顶恨的是装腔作势;人家一说起装腔作势来我就受不了。列位瞧吧,我全身都在发抖,真的不骗你们。 |
桃儿 | 你真的在发抖哩,店主太太。 |
桂嫂 | 真的吗?是呀,我的的确确在发抖,就像一片白杨树叶似的;我一听见装腔作势就受不了。 |
毕斯托尔、巴道夫及侍童上。 | |
毕斯托尔 | 上帝保佑您,约翰爵士! |
福斯塔夫 | 欢迎,毕斯托尔旗官。来,毕斯托尔,这儿我倒下一杯酒,你去劝我那店主太太喝了。 |
毕斯托尔 | 我要请她吃两颗子弹哩,约翰爵士。 |
福斯塔夫 | 她是不怕子弹的,伙计。她决不会在乎。 |
桂嫂 | 哼,我也不要吃子弹,也不要喝酒;我爱喝就喝,不爱喝就不喝,完全听我自己的便。 |
毕斯托尔 | 那么你来,桃儿姑娘;我就向你进攻。 |
桃儿 | 向我进攻!我瞧不起你,你这下流的家伙!嘿!你这穷鬼、贱奴、骗子,没有衬衫的光棍!滚开,你这倒楣的无赖!滚开!我是你主人嘴里的肉,你不要发昏吧。 |
毕斯托尔 | 我认识你就是啦,桃儿姑娘。 |
桃儿 | 滚开,你这扒手!你这龌龊的小贼,滚开!凭着这一杯酒发誓,要是你敢对我放肆无礼,我要把我的刀子插进你那倒楣的嘴巴里去。滚开,你这酒鬼!你这耍刀弄剑的老江湖骗子,你!从什么时候起你学会这么威风的,大爷?天晓得,肩膀上又添了两根带子了,真了不起! |
毕斯托尔 | 我不撕碎你的绉领,上帝不让我活命! |
福斯塔夫 | 别闹了,毕斯托尔,我不准你在这儿闹事。离开我们,毕斯托尔。 |
桂嫂 | 不,好毕斯托尔队长;不要在这儿闹事,好队长。 |
桃儿 | 队长!你这可恶的该死的骗子!你好意思听人家叫你队长吗?队长们要是都和我一样的心,他们一定会用军棍把你打出队伍,因为你胆敢冒用他们的称呼。你是个队长,你这奴才!你立下什么功劳,做起队长来啦?因为你在酒店里扯碎一个可怜的妓女的绉领吗?他是个队长!哼,恶棍!他是靠着发霉的煮熟梅子和干面饽饽过活的。一个队长!天哪,这些坏人们是会把队长两个字变成和“干事”一样难听。“干事”原来也是正正经经的话,后来全让人给用臭了。队长们可得留意点儿才是。 |
巴道夫 | 请你下去吧,好旗官。 |
福斯塔夫 | 你过来听我说,桃儿姑娘。 |
毕斯托尔 | 我不下去;我告诉你吧,巴道夫伍长,我可以把她撕成片片。我一定要向她复仇。 |
侍童 | 请你下去吧。 |
毕斯托尔 | 我要先看她掉下地狱里去,到那阴司的寒冰湖里,叫她尝尝各种毒刑的味道。抓紧鱼钩和线,我说。下去吧,下去吧,畜生们;下去吧,命运。希琳不在这儿吗? |
桂嫂 | 好毕色尔队长,不要闹;天色已经很晚啦,真的。请您消一消您的怒气吧。 |
毕斯托尔 | 好大的脾气,哼!日行三十哩的下乘驽马,都要自命为凯撒、坎尼保⑥和特洛亚的希腊人了吗?还是让看守地狱的三头恶狗把它们咬死了吧。我们必须为了那些无聊的东西而动武吗? |
桂嫂 | 真的,队长,您太言重啦。 |
巴道夫 | 去吧,好旗官;这样下去准会闹出一场乱子来的。 |
毕斯托尔 | 让人们像狗一般死去!让王冠像别针一般可以随便送人!希琳不在这儿吗? |
桂嫂 | 不瞒您说,队长,这儿实在没有这么一个人。真是呢!您想我会不放她进来吗?看在上帝的面上,静一静吧! |
毕斯托尔 | 那么吃吃喝喝,把你自己养得胖胖的,我的好人儿。来,给我点儿酒。“人生不得意,借酒且浇愁。”怕什么排阵的大炮?不,让魔鬼向我们开火吧。给我点儿酒;心肝宝剑,你躺在这儿吧。(将剑放下)事情就这样完了,没有下文吗? |
福斯塔夫 | 毕斯托尔,我看你还是安静点儿吧。 |
毕斯托尔 | 亲爱的骑士,我吻你的拳头。嘿!咱们是见过北斗七星的呢。 |
桃儿 | 为了上帝的缘故,把他丢到楼底下去吧!我受不了这种说大话的恶棍。 |
毕斯托尔 | “把他丢到楼底下去!”这小马好大的威风! |
福斯塔夫 | 巴道夫,像滚铜子儿一般把他推下去吧。哼,要是他一味胡说八道,咱们这儿可容不得他。 |
巴道夫 | 来,下去下去。 |
毕斯托尔 | 什么!咱们非动武不可吗?非流血不可吗?(将剑攫入手中)那么愿死神摇着我安眠,缩短我的悲哀的生命吧!让伤心惨目的创伤解脱命运女神的束缚!来吧,阿特洛波斯⑦! |
桂嫂 |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啦! |
福斯塔夫 | 把我的剑给我,孩子。 |
桃儿 | 我求求你,杰克,我求求你,不要拔出剑来。 |
福斯塔夫 | 给我滚下去。(拔剑。) |
桂嫂 | 好大的一场乱子!我从此以后,再不开什么酒店啦,这样的惊吓我可受不了。这一回准要弄出人命来。唉!唉!收起你们的家伙,收起你们的家伙吧!(巴道夫、毕斯托尔下。) |
桃儿 | 我求求你,杰克,安静下来吧;那坏东西已经去了。啊!你这婊子生的勇敢的小杂种,你! |
桂嫂 | 您那大腿弯儿里有没有受伤?我好像看见他向您的肚子下面戳了一剑。 |
巴道夫重上。 | |
福斯塔夫 | 你把他撵到门外去没有? |
巴道夫 | 是,爵爷;那家伙喝醉了。您伤了他的肩部,爵爷。 |
福斯塔夫 | 混账东西,当着我面前撒起野来! |
桃儿 | 啊,你这可爱的小流氓,你!唉,可怜的猴子,你流多少汗哪!来,让我替你擦干了脸;来呀,你这婊子生的。啊,坏东西!真的,我爱你。你就像特洛亚的赫克托一般勇敢,抵得上五个阿伽门农,比九大伟人还要胜过十倍。啊,坏东西! |
福斯塔夫 | 混账的奴才!我要把他裹在毯子里抛出去。 |
桃儿 | 好的,要是你有这样的胆量;你要是把他裹在毯子里抛出去,我就把你裹在被子里卷起来。 |
乐队上。 | |
侍童 | 乐队来了,爵爷。 |
福斯塔夫 | 叫他们奏起来。列位,奏起来吧。坐在我的膝盖上,桃儿。好一个说大话的混账奴才!这恶贼见了我逃得就像水银一般快。 |
桃儿 | 真的,你追赶他却像一座教堂一般动都不动。你这婊子生的漂亮的小野猪,什么时候你才白天不吵架,晚上不使剑,收拾起你的老皮囊来归天去呢? |
亲王及波因斯乔装酒保自后上。 | |
福斯塔夫 | 闭嘴,好桃儿!不要讲这种丧气话,不要向我提醒我的结局。 |
桃儿 | 喂,那亲王是怎么一副脾气? |
福斯塔夫 | 一个浅薄无聊的好小子;叫他在伙食房里当当差倒很不错,他一定会把面包切得好好的。 |
桃儿 | 他们说波因斯有很好的才情。 |
福斯塔夫 | 他有很好的才情!哼,这猴子!他的才情有一粒芥末子那么大呢。要是他会思想,一根木棒也会思想了。 |
桃儿 | 那么亲王为什么这样喜欢他呢? |
福斯塔夫 | 因为他们两人的腿长得一般粗细;他掷得一手好铁环儿;他爱吃鳗鱼和茴香;他会玩吞火龙的戏法;他会跟孩子们踏跷跷板;他会跳凳子;他会发漂亮的誓;他的靴子擦得很亮,好像替他的腿做招牌似的;讲起那些不雅的故事来,他总是津津不倦;诸如此类的玩意儿,都是他的看家本领,它们表现着一颗孱弱的心灵和一副强壮的身手,因为亲王也正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才把他引为同调。把他们两人放在天平上秤起来,正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
亲王 | 这家伙想要叫人家割掉他的耳朵吗? |
波因斯 | 咱们当着他那婊子的面前揍他一顿吧。 |
亲王 | 瞧这老头儿心痒难熬,把他的头发都搔得像鹦鹉头上的羽毛似的根根直竖了。 |
波因斯 | 一个已经多年不行此道的人,情欲还这样旺盛,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
福斯塔夫 | 吻我,桃儿。亲王 今年土星和金星⑧双星聚会!历书上怎么说? |
波因斯 | 你看,侍候他的那个火光腾腾的红鼻子的第三颗行星也在跟主人的心腹、记事本和老鸨子说知心话呢。 |
福斯塔夫 | 你这样吻我,真使我受宠若惊了。 |
桃儿 | 凭着我的良心发誓,我是用一颗不变的真心吻你的。 |
福斯塔夫 | 我老了,我老了。 |
桃儿 | 我爱你胜过无论哪一个没出息的毛头小子。 |
福斯塔夫 | 你要用什么料子做裙子?我星期四就可以拿到钱,明天就给你买一顶帽子。唱一支快乐的歌儿!来,天已经很晚,咱们可以上床了。我走了以后,你会忘记我的。 |
桃儿 | 凭着我的良心发誓,你要是说这样的话,我可要哭啦。在你没有回来以前,你瞧我会不会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好,咱们日久见人心。 |
福斯塔夫 | 拿点儿酒来,弗兰西斯! |
亲王 波因斯 | (上前)就来,就来,先生。 |
福斯塔夫 | 嘿!一个当今王上的私生子?你不是波因斯的兄弟吗? |
亲王 | 哼,你这满载着罪恶的地球!你在过着什么样的一种生活呀! |
福斯塔夫 | 比你好一点儿;我是个绅士,你是个酒保。 |
亲王 | 好一个绅士!我要揪住你的耳朵拉你出去。 |
桂嫂 | 啊!上帝保佑殿下!凭着我的良心发誓,欢迎你回到伦敦来。上帝祝福你那可爱的小脸儿!耶稣啊!您是从威尔士来的吗? |
福斯塔夫 | 你这下流的疯王子,凭着这一块轻狂淫污的血肉,(指桃儿)我欢迎你。 |
桃儿 | 怎么,你这胖傻瓜!你是什么东西? |
波因斯 | 殿下,要是您不趁此教训他一顿,他会用一副嬉皮笑脸把您的火气消下去,把一切变成一场玩笑的。 |
亲王 | 你这下流的烛油矿,你,你胆敢当着这一位贞洁贤淑、温柔文雅的姑娘面前把我信口滥骂! |
桂嫂 | 祝福您的好心肠!凭着我的良心发誓,她真的是一位好姑娘哩。 |
福斯塔夫 | 我的话都给你听见了吗? |
亲王 | 是的,而且正像你在盖兹山下逃走的时候一样,你明明知道我在你的背后,却故意用这种话惹我生气。 |
福斯塔夫 | 不,不,不,不是这样;我没想到你会听见我的话。 |
亲王 | 那么我要叫你承认存心把我侮辱,我知道怎样处置你。 |
福斯塔夫 | 凭着我的荣誉起誓,哈尔,一点没有侮辱的意思,一点没有侮辱的意思。 |
亲王 | 用不堪入耳的话诽谤我,说我是个伙食房里的听差,切面包的侍者,以及诸如此类的谩骂,这还不算侮辱吗? |
福斯塔夫 | 不是侮辱,哈尔。 |
波因斯 | 不是侮辱! |
福斯塔夫 | 不是侮辱,奈德;一点也没有侮辱的意思,好奈德。我当着恶人的面前诽谤他,为的是不让那些恶人爱上他,这是尽我一个关切的朋友和忠心的臣下的本分,你的父亲应该因此而感谢我的。不是侮辱,哈尔;不是侮辱,奈德,一点没有侮辱的意思;不,真的,孩子们,一点也没有侮辱的意思。 |
亲王 | 瞧,恐惧和懦怯不是使你为了取得我们谅解的缘故,竟把这位贤淑的姑娘都任意侮蔑起来了吗?难道她也是个恶人吗?难道你这位店主太太也是个恶人吗?你的童儿也是个恶人吗?正直的巴道夫,他的一片赤心在他的鼻子上发着红光,难道他也是个恶人吗? |
波因斯 | 回答吧,你这枯树,回答吧。 |
福斯塔夫 | 魔鬼已经选中巴道夫,再也没法挽回了;他的脸是路锡福的私厨,他专爱在那儿烤酒鬼吃。讲到那童儿,他的身边是有一个善良的天使,可是魔鬼也已经出高价把他收买去了。 |
亲王 | 那么这两个女人呢? |
福斯塔夫 | 一个已经在地狱里了,用她的孽火燃烧可怜的灵魂。还有一个我欠着她钱,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下地狱。 |
桂嫂 | 不,您放心吧。 |
福斯塔夫 | 不,我想你不会的;我想你干了这件好事,一定可以超登天堂。呃,可是你还有一个罪名,就是违法犯禁,让人家在你屋子里吃肉;为了这一件罪恶,我想你还是免不了要在地狱里号啕痛哭。 |
桂嫂 | 哪一家酒店菜馆不卖肉?四旬斋的时候吃一两片羊肉,又有什么关系? |
亲王 | 你,姑娘—— |
桃儿 | 殿下怎么说? |
福斯塔夫 | 这位殿下嘴里所说的话,都是跟他肉体上的冲动相反的。(内敲门声。) |
桂嫂 | 谁在那儿把门打得这么响?到门口瞧瞧去,弗兰西斯。 |
皮多上。 | |
亲王 | 皮多,怎么啦!什么消息? |
皮多 | 您的父王在威司敏斯特;那边有二十个精疲力竭的急使刚从北方到来;我一路走来的时候,碰见十来个军官光着头,满脸流汗,敲着一家家酒店的门,逢人打听约翰·福斯塔夫的所在。 |
亲王 | 天哪,波因斯,骚乱的狂飇像一阵南方的恶风似的挟着黑雾而来,已经开始降下在我们毫无防御的头上了,我真不该这样无聊地浪费着宝贵的时间。把我的剑和外套给我。福斯塔夫,晚安!(亲王、波因斯、皮多及巴道夫同下。) |
福斯塔夫 | 现在正是一夜中间最可爱的一段时光,我们却必须辜负这大好的千金一刻。(内敲门声)又有人打门啦! |
巴道夫重上。 | |
福斯塔夫 | 啊!什么事? |
巴道夫 | 爵爷,您必须赶快上宫里去;十几个军官在门口等着您哩。 |
福斯塔夫 | (向侍童)小子,把乐工们的赏钱发了。再会,老板娘;再会,桃儿!你们瞧,我的好姑娘们,一个有本领的人是怎样的被人所求;庸庸碌碌的家伙可以安心睡觉,干事业的人却连打瞌睡的工夫也没有。再会,好姑娘们。要是他们不叫我马上出发,我在动身以前还会来瞧你们一次的。 |
桃儿 | 我话都说不出来啦;要是我的心不会立刻碎裂——好,亲爱的杰克,你自己保重吧。 |
福斯塔夫 | 再会,再会!(福斯塔夫及巴道夫下。) |
桂嫂 | 好,再会吧;到了今年豌豆生荚的时候,我跟你算来也认识了二十九个年头啦;可是比你更老实,更真心的汉子——好,再会吧! |
巴道夫 | (在内)桃儿姑娘! |
桂嫂 | 什么事? |
巴道夫 | (在内)叫桃儿姑娘出来见我的主人。 |
桂嫂 | 啊!快跑,桃儿,快跑;快跑,好桃儿。(各下。) |
亨利王披寝衣率侍童上。 | |
亨利王 | 你去叫萨立伯爵和华列克伯爵来;在他们未来以前,先叫他们把这封信读一读,仔细考虑一下。快去。(侍童下)我的几千个最贫贱的人民正在这时候酣然熟睡!睡眠啊!柔和的睡眠啊!大自然的温情的保姆,我怎样惊吓了你,你才不愿再替我闭上我的眼皮,把我的感觉沉浸在忘河之中?为什么,睡眠,你宁愿栖身在烟熏的茅屋里,在不舒适的草荐上伸展你的肢体,让嗡嗡作声的蚊虫催着你入梦,却不愿偃息在香雾氤氲的王侯的深宫之中,在华贵的宝帐之下,让最甜美的乐声把你陶醉?啊,你冥漠的神灵!为什么你在污秽的床上和下贱的愚民同寝,却让国王的卧榻变成一个表盒子或是告变的警钟?在巍峨高耸惊心眩目的桅杆上,你不是会使年轻的水手闭住他的眼睛吗?当天风海浪做他的摇篮,那巨大的浪头被风卷上高高的云端,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声,即使死神也会被它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啊,偏心的睡眠!你能够在那样惊险的时候,把你的安息给与一个风吹浪打的水手,可是在最宁静安谧的晚间,最温暖舒适的环境之中,你却不让一个国王享受你的厚惠吗?那么,幸福的卑贱者啊,安睡吧!戴王冠的头是不能安于他的枕席的。 |
华列克及萨立上。 | |
华列克 | 陛下早安! |
亨利王 | 现在是早上了吗,两位贤卿? |
华列克 | 已经敲过一点钟了。 |
亨利王 | 啊,那么早安,两位贤卿。你们读过我给你们的信没有? |
华列克 | 我们读过了,陛下。 |
亨利王 | 那么你们已经知道我们国内的情形是多么恶劣;这一个王国正在害着多么危险的疾病,那毒气已经逼近它的心脏了。 |
华列克 | 它正像一个有病之身,只要遵从医生的劝告,调养得宜,略进药饵,就可以恢复原来的康健。诺森伯兰伯爵虽然参加逆谋,可是他的热度不久就会冷下来的。 |
亨利王 | 上帝啊!要是一个人可以展读命运的秘籍,预知时序的变迁将会使高山夷为平地,使大陆化为沧海!要是他知道时间同样会使环绕大洋的沙滩成为一条太宽的带子,束不紧海神清瘦的腰身!要是他知道机会将要怎样把人玩弄,生命之杯里满注着多少不同的酒液!啊!要是这一切能够预先见到,当他遍阅他自己的一生经历,知道他过去有过什么艰险,将来又要遭遇什么挫折,一个最幸福的青年也会阖上这一本书卷,坐下来安心等死的。不满十年以前,理查和诺森伯兰还是一对很好的朋友,常常在一起饮宴,两年以后,他们就以兵戎相见;仅仅八年之前,这潘西是我的最亲密的心腹,像一个兄弟一般为我尽瘁效劳,把他的忠爱和生命呈献在我的足下,为了我的缘故,甚至于当着理查的面前向他公然反抗。可是那时候你们两人中间哪一个在场?(向华列克)你,纳维尔贤卿,我记得是你。理查受到诺森伯兰的责骂以后,他含着满眶的眼泪,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现在他的预言已经证实了:“诺森伯兰,”他说,“你是一道阶梯,我的族弟波林勃洛克凭着你升上我的王座;”虽然那时候上帝知道,我实在没有那样的存心,可是形势上的必要使我不得不接受这一个尊荣的地位。“总有一天,”他接着说,“总有一天卑劣的罪恶将会化脓而溃烂。”这样他继续说下去,预言着今天的局面和我们两人友谊的破裂。 |
华列克 | 各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段历史,观察他以往的行为的性质,便可以用近似的猜测,预断他此后的变化,那变化的萌芽虽然尚未显露,却已经潜伏在它的胚胎之中。凭着这一种观察的方式,理查王也许可以作一个完全正确的推测,因为诺森伯兰既然在那时不忠于他,那奸诈的种子也许会长成更大的奸诈,而您就是他移植他的奸诈的一块仅有的地面。 |
亨利王 | 那么这些事实都是必然的吗?让我们就用无畏的态度面对这些必然的事实吧。他们说那主教和诺森伯兰一共有五万军力。 |
华列克 | 不会有的事,陛下!谣言会把人们所恐惧的敌方军力增加一倍,正像回声会把一句话化成两句一样。请陛下还是去安睡一会儿吧。凭着我的灵魂起誓,陛下,您已经派出去的军队,一定可以不费力地克奏肤功。我再报告陛下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得到确讯,葛兰道厄死了。陛下这两星期来御体违和,这样深夜不睡,对于您的病体是很有妨害的。 |
亨利王 | 我愿意听从你的劝告。要是这些内战能够平定下来,两位贤卿,我们就可以远征圣地了。(同下。) |
夏禄及赛伦斯自相对方向上;霉老儿、影子、肉瘤、弱汉、小公牛及众仆等随后。 | |
夏禄 | 来,来,来,兄弟;把您的手给我,兄弟,把您的手给我,兄弟。凭着十字架起誓,您起来得真早!我的赛伦斯贤弟,近来好吗? |
赛伦斯 | 早安,夏禄老兄。 |
夏禄 | 我那位贤弟妇,您的尊阃好吗?您那位漂亮的令嫒也就是我的干女儿爱伦好吗? |
赛伦斯 | 唉!一只小鸟雀儿,夏禄老兄! |
夏禄 | 一定的,兄弟,我敢说我的威廉侄儿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啦。他还是在牛津,不是吗? |
赛伦斯 | 正是,老哥,我在他身上花的钱可不少哪。 |
夏禄 | 那么他一定快要进法学院了。我从前是在克里门学院的,我想他们现在还在那边讲起疯狂的夏禄呢。 |
赛伦斯 | 那时候他们是叫您“浪子夏禄”的,老哥。 |
夏禄 | 老实说,我什么绰号都被他们叫过;真的,我哪一件事情不会干,而且要干就要干得痛快。那时候一个是我,一个是史泰福郡的小约翰·杜易特,一个是黑乔治·巴恩斯,一个是弗兰西斯·匹克篷,还有一个是考兹华德的威尔·斯奎尔,你在所有的法学院里再也找不出这么四个胡闹的朋友来。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知道什么地方有花姑娘,顶好的几个都是给我们包定了的。现在已经成为约翰爵士的杰克·福斯塔夫,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孩子,在诺福克公爵托马斯·毛勃雷的身边当一名侍童。 |
赛伦斯 | 这一位约翰爵士,老哥,就是要到这儿来接洽招兵事情的那个人吗? |
夏禄 | 正是这个约翰爵士,正是他。我看见他在学院门前打破了史谷根的头,那时候他还是个不满这么高的小顽皮鬼哩;就在那一天,我在葛雷学院的后门跟一个卖水果的参孙·斯多克菲希打架。耶稣!耶稣!我从前过的是多么疯狂的日子!多少的老朋友我亲眼看见他们一个个地死了啦! |
赛伦斯 | 我们大家都要跟上去的,老哥。 |
夏禄 | 正是,一点不错;对得很,对得很。正像写诗篇的人说的,人生不免一死;大家都要死的。两头好公牛在斯丹福市集上可以卖多少钱? |
赛伦斯 | 不骗您,老哥,我没有到那儿去。 |
夏禄 | 死是免不了的。你们贵镇上的老德勃尔现在还活着吗? |
赛伦斯 | 死了,老哥。 |
夏禄 | 耶稣!耶稣!死了!他拉得一手好弓;死了!他射得一手好箭。约翰·刚特非常喜欢他,曾经在他头上下过不少赌注。死了!他会在二百四十步以外射中红心,瞧着才叫人佩服哩。二十头母羊现在要卖多少钱? |
赛伦斯 | 要看情形而定,二十头好母羊也许可以值十镑钱。 |
夏禄 | 老德勃尔死了吗? |
赛伦斯 | 这儿来了两个人,我想是约翰·福斯塔夫爵士差来的。 |
巴道夫及另一人上。 | |
巴道夫 | 早安,两位正直的绅士;请问哪一位是夏禄法官? |
夏禄 | 我就是罗伯特·夏禄,本郡的一个卑微的乡绅,忝任治安法官之职;尊驾有什么见教? |
巴道夫 | 先生,咱们队长向您致意;咱们队长约翰·福斯塔夫爵士,凭着上天起誓,是个善战的绅士,最勇敢的领袖。 |
夏禄 | 有劳他的下问。我知道他是一位用哨棒的好手。这位好骑士安好吗?我可以问问他的夫人安好吗? |
巴道夫 | 先生,请您原谅,军人志不在家室。 |
夏禄 | 您说得很好,真的,说得很好。“志不在家室!”好得很;真的,那很好;名言佳句,总是值得赞美的。“志不在家室,”这是有出典的,称得起是一句名言。 |
巴道夫 | 恕我直言,先生。我这话也是听来的。您管它叫“名言”吗?老实讲,我不懂得什么名言;可是我要凭我的剑证明那是合乎军人身分的话,是很正确的指挥号令的话。“家室”——这就是说,一个人有了家室,或者不妨认为他有了家室,反正怎么都挺好。 |
夏禄 | 说得很对。 |
福斯塔夫上。 | |
夏禄 | 瞧,好约翰爵士来啦。把您的尊手给我,把您的尊手给我。不说假话,您的脸色很好,一点不显得苍老。欢迎,好约翰爵士。 |
福斯塔夫 | 我很高兴看见您安好,好罗伯特·夏禄先生。这一位是修尔卡德先生吧? |
夏禄 | 不,约翰爵士;他是我的表弟赛伦斯,也是我的同僚。 |
福斯塔夫 | 好赛伦斯先生,失敬失敬,您作治安工作再好没有。 |
赛伦斯 | 贵人光降,欢迎得很。 |
福斯塔夫 | 嗳呀!这天气好热,两位先生。你们替我找到五六个壮丁没有? |
夏禄 | 呃,找到了,爵士。您请坐吧。 |
福斯塔夫 | 请您让我瞧瞧他们。 |
夏禄 | 名单呢?名单呢?名单呢?让我看,让我看,让我看。呣,呣,呣,呣,呣,呣,呣;好。霉老儿劳夫!我叫到谁的名字谁就出来,叫到谁的名字谁就出来。让我看,霉老儿在哪里? |
霉老儿 | 有,老爷。 |
夏禄 | 您看怎么样,约翰爵士?一个手脚粗健的汉子;年轻力壮,他的亲友都很靠得住。 |
福斯塔夫 | 你的名字就叫霉老儿吗? |
霉老儿 | 正是,回老爷。 |
福斯塔夫 | 那么你应该多让人家用用才是。 |
夏禄 | 哈哈哈!好极了!真的!不常用的东西容易发霉;妙不可言。您说得真妙,约翰爵士;说得好极了。 |
福斯塔夫 | 取了他。 |
霉老儿 | 我已经当过几次兵了,您开开恩,放了我吧。我一去之后,再没有人替我的老娘当家干活了,叫她怎么过日子?您不用取我;比我更掮得起枪杆的人多着呢。 |
福斯塔夫 | 得啦,吵些什么,霉老儿!你必须去。也该叫你伸伸腿了。 |
霉老儿 | 伸伸腿? |
夏禄 | 别闹,家伙,别闹!站在一旁。你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吗?还有几个,约翰爵士,让我看。影子西蒙! |
福斯塔夫 | 好,他可以让我坐着避避太阳。只怕他当起兵来也是冷冰冰的。 |
夏禄 | 影子在哪里? |
影子 | 有,老爷。 |
福斯塔夫 | 影子,你是什么人的儿子? |
影子 | 我的母亲的儿子,老爷。 |
福斯塔夫 | 你的母亲的儿子!那倒还是事实,而且你是你父亲的影子;女人的儿子是男人的影子,实在的情形往往是这样的,儿子不过是一个影子,在他身上找不出他父亲的本质。 |
夏禄 | 您喜欢他吗,约翰爵士? |
福斯塔夫 | 影子在夏天很有用处;取了他,因为在我们的兵员册子上,有不少影子充着数哩。 |
夏禄 | 肉瘤托马斯! |
福斯塔夫 | 他在哪儿? |
肉瘤 | 有,老爷。 |
福斯塔夫 | 你的名字叫肉瘤吗? |
肉瘤 | 是,老爷。 |
福斯塔夫 | 你是一个很难看的肉瘤。 |
夏禄 | 要不要取他,约翰爵士? |
福斯塔夫 | 不用;队伍里放着像他这样的人,是会有损军容的。 |
夏禄 | 哈哈哈!您说得很好,爵士;您说得很好,佩服,佩服。弱汉弗兰西斯! |
弱汉 | 有,老爷。 |
福斯塔夫 |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弱汉? |
弱汉 | 女服裁缝,老爷。 |
夏禄 | 要不要取他,爵士? |
福斯塔夫 | 也好。可是他要是个男装裁缝,早就自动找上门来了。你会不会在敌人的身上戳满窟窿,正像你在一条女裙上所刺的针孔那么多? |
弱汉 | 我愿意尽我的力,老爷。 |
福斯塔夫 | 说得好,好女服裁缝!说得好,勇敢的弱汉!你将要像暴怒的鸽子或是最雄伟的小鼠一般勇猛。把这女服裁缝取了;好,夏禄先生。把他务必取上,夏禄先生。 |
弱汉 | 老爷,我希望您也让肉瘤去吧。 |
福斯塔夫 | 我希望你是一个男人的裁缝,可以把他修改得像样点儿。现在他带着臭虫的队伍已经上千上万了,哪里还能派作普通士兵呢?就这样算了吧,勇气勃勃的弱汉! |
弱汉 | 好吧,算了,老爷! |
福斯塔夫 | 我领情了,可敬的弱汉。底下该谁了? |
夏禄 | 小公牛彼得! |
福斯塔夫 | 好,让我们瞧瞧小公牛。 |
小公牛 | 有,老爷。 |
福斯塔夫 | 凭着上帝起誓,好一个汉子!来,把小公牛取了,瞧他会不会叫起来。 |
小公牛 | 主啊!我的好队长爷爷—— |
福斯塔夫 | 什么!我们还没有牵着你走,你就叫起来了吗? |
小公牛 | 嗳哟,老爷!我是一个有病的人。 |
福斯塔夫 | 你有什么病? |
小公牛 | 一场倒楣的伤风,老爷,还带着咳嗽。就是在国王加冕那天我去打钟的时候得的,老爷。 |
福斯塔夫 | 来,你上战场的时候披上一件袍子就得了;我们一定会把你的伤风赶走。我可以想办法叫你的朋友们给你打钟。全都齐了吗? |
夏禄 | 这儿已经比您所需要的数目多两个人了,在我们这儿您只要取四个人就够啦,爵士;所以请您跟我进去用餐吧。 |
福斯塔夫 | 来,我愿意进去陪您喝杯酒儿,可是我没有时间等候用餐。我很高兴看见您,真的,夏禄先生。 |
夏禄 | 啊,约翰爵士,您还记得我们睡在圣乔治乡下的风车里那一晚吗? |
福斯塔夫 | 别提起那句话了,好夏禄先生,别提起那句话了。 |
夏禄 | 哈!那真是一个有趣的晚上。那个琴·耐特渥克姑娘还活着吗? |
福斯塔夫 | 她还活着,夏禄先生。 |
夏禄 | 她总是想撵我走,可就是办不到。 |
福斯塔夫 | 哦,哦,她老是说她受不了夏禄先生的轻薄。 |
夏禄 | 真的,我会逗得她发起怒来。那时候她是一个花姑娘。现在怎么样啦? |
福斯塔夫 | 老了,老了,夏禄先生。 |
夏禄 | 哦,她一定老了;她不能不老,她当然要老的;她跟她的前夫生下罗宾的时候,我还没有进克里门学院哩。 |
赛伦斯 | 那是五十五年以前的事了。 |
夏禄 | 哈!赛伦斯兄弟,你才想不到这位骑士跟我当时所经历过的种种事情哩。哈!约翰爵士,我说得对吗? |
福斯塔夫 | 我们曾经听过半夜的钟声,夏禄先生。 |
夏禄 | 正是,正是,正是;真的,约翰爵士,我们曾经听过半夜的钟声。我们的口号是“哼,孩子们!”来,我们用餐去吧;来,我们用餐去吧。耶稣,我们从前过的是些什么日子!来,来。(福斯塔夫、夏禄、赛伦斯同下。) |
小公牛 | 好巴道夫伍长大爷,帮帮忙,我送您这四个十先令的法国克郎。不瞒您说,大爷,我宁愿给人吊死,大爷,也不愿去当兵;虽然拿我自己来说,大爷,我倒是满不在乎的;可是因为想着总有些不大愿意,而且拿我自己来说,我也很想跟我的亲友们住在一块儿;要不然的话,大爷,拿我自己来说,我倒是不大在乎的。 |
巴道夫 | 好,站在一旁。 |
霉老儿 | 好伍长爷爷,看在我那老娘的面上,帮帮忙吧;我一去以后,再也没有人替她作事了;她年纪这么老,一个人怎么过得了日子?我也送给您四十先令,大爷。 |
巴道夫 | 好,站在一旁。 |
弱汉 | 凭良心说,我倒并不在乎;死了一次不死第二次,我们谁都欠着上帝一条命。我决不存那种卑劣的心思;死也好,活也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为王上效劳是每一个人的天职;无论如何,今年死了明年总不会再死。 |
巴道夫 | 说得好;你是个好汉子。 |
弱汉 | 真的,我可不存那种卑劣的心思。 |
福斯塔夫及二法官重上。 | |
福斯塔夫 | 来,先生,我应该带哪几个人去? |
夏禄 | 四个,您可以随意选择。 |
巴道夫 | (向福斯塔夫)爵爷,跟您说句话。我已经从霉老儿和小公牛那里拿到三镑钱,他们希望您把他们放走。 |
福斯塔夫 | (向巴道夫)好的。 |
夏禄 | 来,约翰爵士,您要哪四个人? |
福斯塔夫 | 您替我选吧。 |
夏禄 | 好,那么,霉老儿,小公牛,弱汉,影子。 |
福斯塔夫 | 霉老儿,小公牛,你们两人听着:你,霉老儿,好好住在家里,等过了兵役年龄再说吧;你,小公牛,等你长大起来,够得上兵役年龄的时候再来吧;我不要你们。 |
夏禄 | 约翰爵士,约翰爵士,您别弄错了;他们是您的最适当的兵丁,我希望您手下都是些最好的汉子。 |
福斯塔夫 | 夏禄先生,您要告诉我怎样选择一个兵士吗?我会注意那些粗壮的手脚、结实的肌肉、高大的身材、雄伟的躯干和一副庞然巨物的外表吗?我要的是精神,夏禄先生。这儿是肉瘤,您瞧他的样子多么寒伧;可是他向你攻击起来,就会像锡镴匠的锤子一般敏捷,一来一往,比辘轳上的吊桶还快许多。还有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影子,我要的正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被敌人认作目标,敌人再也瞄不准他,正像他们瞄不准一柄裁纸刀的锋口一般。要是在退却的时候,那么这女服裁缝弱汉逃走起来一定是多么迅速!啊!给我那些瘦弱的人,我不要高大的汉子。拿一杆枪给肉瘤,巴道夫。 |
巴道夫 | 拿着,肉瘤,冲上去;这样,这样,这样。 |
福斯塔夫 | 来,把你的枪拿好了。嗯,很好,很好,好得很。啊,给我一个瘦小苍老、皱皮秃发的射手,这才是我所需要的。说得好,真的,肉瘤;你是个好家伙,拿着,这是赏给你的六便士。 |
夏禄 | 他不懂得拿枪的技术,他的姿势完全不对。我记得我在克里门学院的时候,在迈伦德草场上——那时我在亚瑟王的戏剧里扮演着窦谷纳特爵士——有一个小巧活泼的家伙,他会这样举起他的枪,走到这儿,走到那儿;他会这样冲过去,冲过去,嘴里嚷着“啦嗒嗒,砰!砰!”一下子他又去了,一下子他又来了;我再也看不到像他这样一个家伙。 |
福斯塔夫 | 这几个人很不错,夏禄先生。上帝保佑您,赛伦斯先生,我知道您不爱说话,所以也不跟您多说了。再会,两位绅士;我谢谢你们;今晚我还要赶十二哩路呢。巴道夫,把军衣发给这几个兵士。 |
夏禄 | 约翰爵士,上帝祝福您,帮助您得胜荣归!上帝赐给我们和平!您回来的时候,请到我们家里来玩玩,重温我们旧日的交情;也许我会跟着您一起上一趟宫廷哩。 |
福斯塔夫 | 但愿如此,夏禄先生。 |
夏禄 | 好,那么一言为定。上帝保佑您! |
福斯塔夫 | 再会,善良的绅士们!(夏禄、赛伦斯下)巴道夫,带着这些兵士们前进。(巴道夫及新兵等同下)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两个法官收拾一下;我已经看透了这个夏禄法官。主啊,主啊!我们有年纪的人多么容易犯这种说谎的罪恶。这个干瘦的法官一味向我夸称他年轻时候的放荡,每三个字里头就有一个是谎,送到人耳朵里比给土耳其苏丹纳贡还要快。我记得他在克里门学院的时候,他的样子活像一个晚餐以后用干酪削成的人型;要是脱光了衣服,他简直是一根有桠杈的萝卜,上面安着一颗用刀子刻的希奇古怪的头颅。他瘦弱得那样厉害,眼睛近视的人简直瞧不见他的形状。他简直是个饿鬼,可是却像猴子一般贪淫。在时髦的事情上他样样落伍;他把从车夫们嘴里学来的歌曲唱给那些老吃鞭子的婆婆奶奶们听,发誓说那是他所中意的曲子。现在这一柄小丑手里的短剑却做起乡绅来了,他提起约翰·刚特,亲密得好像是他的把兄弟一般;我可以发誓说他只在比武场上见过他一次,而且那时候他因为在司礼官的卫士身边挤来挤去,还被他们打破了头哩。我亲眼看见的,还和约翰·刚特说他尽管瘦也还是赶不上夏禄,因为你可以把他连衣服带身体一起塞进一条鳗鲡皮里;一管高音笛的套子对于他就是一所大厦,一座宫殿;现在他居然有田有地,牛羊成群了。好,要是我万一回来,我要跟他结识结识;我要叫他成为我的点金石。既然大鱼可以吞食小鱼,按照自然界的法则,我想不出为什么我不应该抽他几分油水。让时间安排一切吧,我就言止于此。(下。) |
约克大主教,毛勃雷、海司丁斯及余人等上。 | |
约克 | 这座森林叫什么名字? |
海司丁斯 | 这是高尔特里森林,大主教。 |
约克 | 各位贵爵,让我们就在这儿站住,打发几个探子去探听我们敌人的数目。 |
海司丁斯 | 我们早已叫人探听去了。 |
约克 | 那很好。我的共襄大举的朋友和同志们,我必须告诉你们我已经接到诺森伯兰新近寄出的信,那语气十分冷淡,大意是这样说的:他希望他能够征集一支实力强大的军队,亲自带领到我们这儿来;可是这目的并不能达到,所以他已经退避到苏格兰去,在那里待机而动;最后他诚心祈祷我们能够突破一切危险和敌人的可怕的阻力,实现我们的企图。 |
毛勃雷 | 这样说来,我们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已经堕地而化为粉碎了。 |
一使者上。 | |
海司丁斯 | 现在你有什么消息? |
使者 | 在这森林之西不满一哩路以外,军容严整的敌人正在向前推进;根据他们全军所占有的地面计算,我推测他们的人数大约在三万左右。 |
毛勃雷 | 那正是我们所估计的数目。让我们迅速前进,和他们在战场上相见。 |
威斯摩兰上。 | |
约克 | 哪一位高贵的使臣访问我们来了? |
毛勃雷 | 我想那是威斯摩兰伯爵。 |
威斯摩兰 | 我们的主帅兰开斯特公爵约翰王子敬问你们各位安好。 |
约克 | 威斯摩兰伯爵,请您和平地告诉我们您的来意。 |
威斯摩兰 | 那么,大主教,我要把您作为我的发言的主要的对象。要是叛乱不脱它的本色,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暴动,在少数嗜杀好乱的少年领导之下,获得那些无赖贱民的拥护;要是它果然以这一种适合于它的本性的面目出现,那么您,可尊敬的神父,以及这几位尊贵的勋爵,决不会厕身于他们的行列,用你们的荣誉替卑劣残暴的叛徒丑类张目。您,大主教,您的职位是借着国内的和平而确立的,您的鬚髯曾经为和平所吹拂,您的学问文章都是受着和平的甄陶,您的白袍象征着纯洁、圣灵与和平的精神,为什么您现在停止您的优美的和平的宣讲,高呼着粗暴喧嚣的战争的口号,把经典换了甲胄,把墨水换了鲜血,把短笔换了长枪,把神圣的辩舌化成了战场上的号角? |
约克 | 为什么我要采取这样的行动?这是您对我所发的疑问。我的简单的答案是这样的:我们都是害着重病的人;过度的宴乐和荒淫已经使我们遍身像火烧一般发热,我们必须因此而流血;我们的前王理查就是因为染上这一种疾病而不治身亡的。可是,我的最尊贵的威斯摩兰伯爵,我并不以一个医生自任,虽然我现在置身在这些战士们的中间,我并不愿做一个和平的敌人;我的意思不过是暂时借可怖的战争为手段,强迫被无度的纵乐所糜烂的身心得到一些合理的节制,对那开始扼止我们生命活力的障碍作一番彻底的扫除。再听我说得明白一些:我曾经仔细衡量过我们的武力所能造成的损害和我们自己所身受的损害,发现我们的怨愤比我们的过失更重。我们看见时势的潮流奔赴着哪一个方向,在环境的强力的挟持之下,我们不得不适应大势,离开我们平静安谧的本位。我们已经把我们的不满列为条款;在适当的时间,我们将要把它们公开宣布。这些条款在很久以前,我们曾想呈递给国王,但多方祈求仍不能邀蒙接受。当我们受到侮辱损害,准备申诉我们的怨苦的时候,我们总不能得到面谒国王的机会,而那些阻止我们看见他的人,也正就是给我们最大的侮辱与损害的人。新近过去的危机——它的用血写成的记忆还留着鲜明的印象,——以及当前每一分钟所呈现的险象,使我们穿起了这些不合身的武装;我们不是要破坏和平,而是要确立一个名实相符的真正和平。 |
威斯摩兰 | 你们的请求什么时候曾经遭到拒绝?王上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哪一个贵族曾经把你们排挤倾轧,使你们不得不用神圣的钤印,盖在这一本非法流血的叛逆的书册上,把暴动的残酷的锋刃当作了伸张正义的工具? |
约克 | 我要解除我的同胞民众在他们自己家国之内所忍受的痛苦与迫害。 |
威斯摩兰 | 这一种拯救是不需要的,而且那也不是您的责任。 |
毛勃雷 | 这是他,也是我们大家的责任,因为我们都是亲身感觉到往日的创伤,而现今的局面又在用高压的手段剥夺我们每个人的荣誉。 |
威斯摩兰 | 啊!我的好毛勃雷勋爵,您只要把这时代中所发生的种种不幸解释为事实上不可避免的结果,您就会说,您所受到的伤害,都是时势所造成,不是国王给与您的。可是照我看来,无论对于王上或是对于当前的时势,您个人都没有任何可以抱怨的理由。您的高贵而遗念尚新的令尊诺福克公爵的采地,不是已经全部归还您了吗? |
毛勃雷 | 我的父亲从来不曾丧失过他的尊荣,有什么必须在我身上恢复的?当初先王对他十分爱重,可是为了不得已的原因把他放逐;那时哈利·波林勃洛克和他都已经跃马横枪,顶盔披甲,他们的眼睛里放射着火光,高声吹响的喇叭催召他们交锋,什么都不能阻止我的父亲把枪尖刺进波林勃洛克的胸中;啊!就在那时候,先王掷下了他的御杖,他自己的生命也就在这一掷之中轻轻断送;他不但抛掷了自己的生命,无数的生命也相继在波林勃洛克的暴力之下成为牺牲。 |
威斯摩兰 | 毛勃雷勋爵,您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海瑞福德公爵当时在英国是被认为最勇敢的骑士的,谁知道那时候命运会向什么人微笑?可是即使令尊在那次决斗中得到胜利,他也决不能把他的胜利带出科文特里以外去;因为全国人民都要一致向他怒斥,他们虔诚的祈祷和爱戴的忠诚,完全倾注在海瑞福德的身上,他受到人民的崇拜和祝福远过于那时的国王。可是这些都是题外闲文,和我此来的使命无涉。我奉我们高贵的主帅之命,到这儿来询问你们有什么愤懑不平;他叫我告诉你们,他准备当面接见你们,要是你们的要求在他看来是正当的,他愿意给你们满足,一切敌意的芥蒂都可以置之不问。 |
毛勃雷 | 这是他被迫向我们提出的建议,只是出于一时的权谋,并没有真实的诚意。 |
威斯摩兰 | 毛勃雷,你抱着这样的见解,未免太过于自负了。这一个建议是出于慈悲的仁心,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提出的,瞧!你们一眼望去,就可以看见我们的大军,凭着我的荣誉发誓,他们都抱着无限的自信,决不会让一丝恐惧的念头进入他们的心中。我们的队伍里拥有着比你们更多的知名人物,我们的兵士受过比你们更完善的训练,我们的甲胄和你们同样坚固,我们的名义是堂堂正正的,那么为什么我们的勇气会不及你们呢?不要说我们是因被迫而向你们提出这样的建议。 |
毛勃雷 | 好,我们拒绝谈判,这是我的意思。 |
威斯摩兰 | 那不过表明你们罪恶昭彰,因为理屈词穷,才会这样一意孤行。 |
海司丁斯 | 约翰王子是不是有充分的权力,可以代表他的父亲对我们所提的条件作完全的决定? |
威斯摩兰 | 凭着主将的身分,他当然有这样的权力。我奇怪您竟会发出这样琐细的问题。 |
约克 | 那么,威斯摩兰伯爵,就烦您把这张单子带去,那上面载明着我们全体的怨愤。照着我们在这儿所提出的每一个条款,给我们适当的补偿;凡是参加我们这次行动的全体人员,不论以往现在,必须用确切可靠的形式,赦免他们的罪名;把我们的愿望立刻付之实行,我们就会重新归返臣下恭顺的本位,集合我们的力量,确保永久的和平。 |
威斯摩兰 | 我就把这单子拿去给主将看。请各位大人当着我们两军的阵前跟我们相会;但愿上帝帮助我们缔结和平,否则我们必须用武力解决彼此的争端。 |
约克 | 伯爵,我们一定出场就是了。(威斯摩兰下。) |
毛勃雷 | 我的心头有一种感觉告诉我,我们的和平条件是不能成立的。 |
海司丁斯 | 那您不用担心;要是我们能够在我们所坚持的那种范围广大的条件上缔结和平,并且努力坚持它们的实现,我们的和平一定可以像山岩一般坚固。 |
毛勃雷 | 是的,可是我们决不会得到信任;今后一切无聊的挑拨和借端寻衅的指控都会使国王回忆起这次事件。即使我们是为王室而殉身的忠臣义士,在暴风的簸扬之下,我们的谷粒和糠粃将要不分轻重,善恶将要混淆无别。 |
约克 | 不,不,大人。注意这一点:国王已经厌倦于这种吹毛求疵的责难,他发现杀死一个他所疑虑的人,反而在活人中间树立了两个更大的敌人;所以他要扫除一切芥蒂,免得不快的记忆揭起他失败的创伤;因为他充分明白他不能凭着一时的猜疑,把国内的敌对势力根除净尽;他的敌人和他的友人是固结而不可分的,拔去一个敌人,也就是使一个友人离心。正像一个被他的凶悍的妻子所激怒的丈夫一样,当他正要动手打她的时候,她却把他的婴孩高高举起,使他不能不存着投鼠忌器的戒心。 |
海司丁斯 | 而且,国王最近因为诛锄异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现在已经连惩罚的工具都没有了;正像一头失去爪牙的雄狮,不再有扑人的能力。 |
约克 | 您说得很对;所以放心吧,我的好司礼大人,要是我们现在能够取得我们满意的补偿,我们的和平一定会像一条重新接合的断肢折臂,因为经过一度的折断而长得格外坚韧。 |
毛勃雷 | 但愿如此。威斯摩兰伯爵回来了。 |
威斯摩兰重上。 | |
威斯摩兰 | 王子就在附近专候大驾,请大主教在两军阵地之间和他会面。 |
毛勃雷 | 那么凭着上帝的名义,约克大主教,您就去吧。 |
约克 | 请阁下先生去向王子殿下致意,我们就来了。(各下。) |
毛勃雷、约克大主教、海司丁斯及余人等自一方上;约翰·兰开斯特、威斯摩兰、将校及侍从等自另一方上。 | |
兰开斯特 | 久违了,毛勃雷贤卿;你好,善良的大主教?你好,海司丁斯勋爵?祝各位日安!约克大主教,当你的信徒们听见钟声的呼召,围绕在你的周围,虔诚地倾听你宣讲经文的时候,谁不敬仰你是一个道高德重的圣徒?现在你却在这儿变成一个武装的战士,用鼓声激励一群乌合的叛徒,把《圣经》换了宝剑,把生命换了死亡,这和你的身分未免太不相称了。那高坐在一个君王的心灵深处,仰沐着他的眷宠的阳光的人,要是一旦和他的君王翻脸为仇,唉!凭借他那种尊荣的地位,他会造成多大的祸乱。对于你,大主教,情形正是这样。谁不曾听人说起你是多么深通上帝的经典?对于我们,你就是上帝的发言人,是用天堂的神圣庄严开启我们愚蒙的导师。啊!谁能相信你竟会误用你的崇高的地位,像一个奸伪的宠人惯窃他君王的名义一般,把上天的意旨作为非法横行的借口?你凭着一副假装对于上帝的热烈的信心,已经煽动了上帝的代理人——我的父亲——的臣民,驱使他们到这儿来破坏上帝和他们的君王的和平。 |
约克 | 我的好兰开斯特公爵,我不是到这儿来破坏你父亲的和平;可是我已经对威斯摩兰伯爵说过了,这一种颠倒混乱的时势,使我们为了图谋自身的安全起见,不得不集合群力,采取这种非常的行动。我已经把我们的种种不满,也就是酿成这次战事的原因,开列条款,送给殿下看过了,它们都是曾经被朝廷所蔑视不顾的;要是我们正当的要求能够邀蒙接受,这一场战祸就可以消弭于无形,我们将要回复我们臣下的常道,克尽我们忠诚服从的天职。 |
毛勃雷 | 要不然的话,我们准备一试我们的命运,不惜牺牲到最后一人。 |
海司丁斯 | 即使我们这一次失败了,我们的后继者将要为了贯彻我们的初衷而再接再厉;他们失败了,他们的后继者仍然会追踪他们而崛起;英国民族一天存在,这一场祸乱一天不会终止,我们的子子孙孙将要继续为我们的权利而力争。 |
兰开斯特 | 你这种见解太浅薄了,海司丁斯,未来的演变决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样。 |
威斯摩兰 | 请殿下直接答复他们,您对于他们的条件有什么意见。 |
兰开斯特 | 它们都很使我满意;凭着我的血统的荣誉起誓,我的父亲是受人误会了的,他的左右滥窃威权,曲解上意,才会造成这样不幸的后果。大主教,你们的不满将要立刻设法补偿;凭着我的荣誉起誓,它们一定会得到补偿。要是这可以使你们认为满意,就请把你们的士卒各自遣还乡里,我们也准备采取同样的措置;在这儿两军之间,让我们杯酒言欢,互相拥抱,使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留下我们复归和好的印象,高高兴兴地回到他们的家里去。 |
约克 | 我信任殿下向我们提出的尊贵的诺言。 |
兰开斯特 | 我已经答应了你们,决不食言。这一杯酒敬祝阁下健康! |
海司丁斯 | (向一将佐)去,队长,把这和平的消息传告全军;让他们领到饷银,各自回家;我知道他们听见了一定非常高兴。快去,队长。(将佐下。) |
约克 | 这一杯酒祝尊贵的威斯摩兰伯爵健康! |
威斯摩兰 | 我还敬阁下这一杯;要是您知道我曾经受了多少辛苦,造成这一次和平,您一定会放怀痛饮;可是我对于您的倾慕之诚,今后可以不用掩饰地向您表白出来了。 |
约克 | 我诚心感佩您的厚意。 |
威斯摩兰 | 辱蒙见信,欣愧交并。我的善良的表弟毛勃雷勋爵,祝您健康! |
毛勃雷 | 您现在祝我健康,真是适当其时;因为我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起来。 |
约克 | 人们在遭逢恶运以前,总是兴高采烈;喜事临头的时候,反而感觉到郁郁不快。 |
威斯摩兰 | 所以高兴起来吧,老弟;因为突然而至的悲哀,正是喜事临头的预兆。 |
约克 | 相信我,我的精神上非常愉快。 |
毛勃雷 | 照您自己的话说来,这就是不祥之兆了。(内欢呼声。) |
兰开斯特 | 和平的消息已经宣布;听,他们多么热烈地欢呼着! |
毛勃雷 | 在胜利以后,这样的呼声才是快乐的。 |
约克 | 和平本身就是一种胜利,因为双方都是光荣的屈服者,可是谁也不曾失败。 |
兰开斯特 | 去,贵爵,把我们的军队也遣散了。(威斯摩兰下)大主教,如果你同意,我想叫双方军队从这里开过,我们也好看一看贵军的阵容。 |
约克 | 去,好海司丁斯勋爵,在他们没有解散以前,叫他们排齐队伍,巡行一周。(海司丁斯下。) |
兰开斯特 | 各位大人,我相信我们今晚可以在一处安顿了。 |
威斯摩兰重上。 | |
兰开斯特 | 贤卿,为什么我们的军队站住不动? |
威斯摩兰 | 那些军官们因为奉殿下的命令坚守阵地,必须听到殿下亲口宣谕,才敢离开。 |
兰开斯特 | 他们知道他们的本分。 |
海司丁斯重上。 | |
海司丁斯 | 大主教,我们的军队早已解散了;像一群松了轭的小牛,他们向东西南北四散奔走;又像一队放了学的儿童,回家的回家去了,玩耍的玩耍去了,走得一个也不剩。 |
威斯摩兰 | 好消息,海司丁斯勋爵;为了你叛国的重罪,反贼,我逮捕你;还有你,大主教阁下,你,毛勃雷勋爵,你们都是叛逆要犯,我把你们两人一起逮捕。 |
毛勃雷 | 这是正大光明的手段吗? |
威斯摩兰 | 你们这一伙人的集合是正大光明的吗? |
约克 | 你愿意这样毁弃你的信义吗? |
兰开斯特 | 我没有用我的信义向你担保。我答应你们设法补偿你们所申诉的种种不满,凭着我的荣誉起誓,我一定尽力办到;可是你们这一群罪在不赦的叛徒,却必须受到你们应得的处分。你们愚蠢地遣散你们自己的军队,这正是你们轻举妄动的下场。敲起我们的鼓来!驱逐那些散乱的逃兵;今天并不是我们,而是上帝奠定了这次胜利。来人,把这几个反贼押上刑场,那是叛逆者最后归宿的眠床。(同下。) |
号角声;两军冲突。福斯塔夫及科尔维尔上,相遇。 | |
福斯塔夫 | 尊驾叫什么名字?请问你是个何等之人?出身何处? |
科尔维尔 | 我是个骑士,将军;我的名字叫科尔维尔,出身山谷之间。 |
福斯塔夫 | 好,那么科尔维尔是你的名字,骑士是你的品级,你的出身的所在是山谷之间;科尔维尔将要继续做你的名字,叛徒是你新添的头衔,牢狱是你安身的所在,它是像山谷一般幽深的,所以你仍然是山谷里的科尔维尔。 |
科尔维尔 | 您不是约翰·福斯塔夫爵士吗? |
福斯塔夫 | 不管我是谁,我是跟他同样的一条好汉。你愿意投降呢,还是一定要我为你而流汗?要是我流起汗来,那是你亲友们的眼泪,悲泣着你的死亡。所以提起你的恐惧来,向我颤栗求命吧。 |
科尔维尔 | 我想您是约翰·福斯塔夫爵士,所以我向您投降。 |
福斯塔夫 | 我这肚子上长着几百条舌头,每一条舌头都在通报我的名字。要是我有一个平平常常的肚子,我就是全欧洲最活动的人物;都是我这肚子,我这肚子,我这肚子害了我。咱们的主将来啦。 |
约翰·兰开斯特、威斯摩兰、勃伦特及余人等上。 | |
兰开斯特 | 激战已经过去,现在不用再追赶他们了。威斯摩兰贤卿,你去传令各军归队。(威斯摩兰下)福斯塔夫,你这些时候躲在什么地方?等到事情完结,于是你就来了。像你这样玩忽军情,总有一天会有一座绞架被你压坏的。 |
福斯塔夫 | 对您说的这番话,殿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我知道谴责和非难永远是勇敢的报酬。您以为我是一只燕子、一支箭或是一颗弹丸吗?像我这样行动不便的老头子,也会像思想一般飞奔吗?我已经用尽我所有的能力赶到这儿来;我已经坐翻了一二百匹驿马;经历了这样的征途劳苦,我还居然凭着我的纯洁无瑕的勇气,一手擒获了约翰·科尔维尔爵士,一个最凶猛的骑士和勇敢的敌人。可是那算得了什么?他一看见我就吓得投降了;我正可以像那个罗马的鹰勾鼻的家伙一般说着这样的豪语,“我来,我看见,我征服。” |
兰开斯特 | 那多半是他给你的面子,未必是你自己的力量。 |
福斯塔夫 | 我不知道。这儿就是他本人,我把他交给您了;请殿下把这件事情写在今天的记功簿上;否则上帝在上,我要把它编成一首歌谣,封面上印着我自己的肖像,科尔维尔跪着吻我的脚。要是我被迫采取这一种办法,你们大家在相形之下,都要变成不值钱的镀金赝币,我要在荣誉的晴空之中用我的光芒掩盖你们,正像一轮满月使众星黯然无光一样;否则你们再不用相信一个高贵的人所说的话。所以让我享受我的应得的权利,让有功的人高步青云吧。 |
兰开斯特 | 你的身子太重了,我看你爬不上去。 |
福斯塔夫 | 那么让我的功劳大放光明吧。 |
兰开斯特 | 你的皮太厚了,透不出光明来。 |
福斯塔夫 | 无论如何,我的好殿下,让我因此而得到一些好处吧。 |
兰开斯特 | 你的名字就叫科尔维尔吗? |
科尔维尔 | 正是,殿下。 |
兰开斯特 | 你是一个有名的叛徒,科尔维尔。 |
福斯塔夫 | 一个有名的忠臣把他捉住了。 |
科尔维尔 | 殿下,我的行动是受比我地位更高的人所支配的;要是他们听从我的指挥,你们这一次未必就会这么容易得到胜利。 |
福斯塔夫 |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出卖了自己的;可是你却像一个好心的汉子一般,把你自己白送给了我,我真要谢谢你的厚赐哩。 |
威斯摩兰重上。 | |
兰开斯特 | 你已经吩咐他们停止追逐了吗? |
威斯摩兰 | 将士们已经各自归队,囚犯们等候着处决。 |
兰开斯特 | 把科尔维尔和他的同党一起送到约克去,立刻处死。勃伦特,你把他带走,留心别让他逃了。(勃伦特及余人等押科尔维尔下)现在,各位大人,我们必须赶快到宫廷里去;我听说我的父王病得很重;我们的消息必须在我们未到以前传进他的耳中,贤卿,(向威斯摩兰)烦你先走一步,把这喜讯带去安慰安慰他,我们跟着就可以从从容容地奏凯归朝。 |
福斯塔夫 | 殿下,请您准许我取道葛罗斯特郡回去;您一到了宫里,我的好殿下,千万求您替我说两句好话。 |
兰开斯特 | 再会,福斯塔夫;我在我的地位上,将要给你超过你所应得的揄扬。(除福斯塔夫外均下。) |
福斯塔夫 | 我希望你有一点儿才情;那是比你公爵的地位好得多的。说老实话,这个年轻冷静的孩子对我并没有好感;谁也不能逗他发笑,不过那也不足为奇,因为他是不喝酒的。这种不苟言笑的孩子们从来不会有什么出息;因为淡而无味的饮料冷却了他们的血液,他们平常吃的无非是些鱼类,所以他们都害着一种贫血症;要是他们结起婚来,也只会生下一些女孩子。他们大多是愚人和懦夫;倘不是因为有什么东西燃烧我们的血液,我们中间有些人也免不了要跟他们一样。一杯上好的白葡萄酒有两重的作用。它升上头脑,把包围在头脑四周的一切愚蠢沉闷混浊的乌烟瘴气一起驱散,使它变得敏悟机灵,才思奋发,充满了活泼热烈而有趣的意象,把这种意象形之唇舌,便是绝妙的辞锋。好白葡萄酒的第二重作用,就是使血液温暖;一个人的血液本来是冰冷而静止的,他的肝脏显着苍白的颜色,那正是孱弱和怯懦的标记;可是白葡萄酒会使血液发生热力,使它从内部畅流到全身各处。它会叫一个人的脸上发出光来,那就像一把烽火一样,通知他全身这一个小小的王国里的所有人民武装起来;那时候分散在各部分的群众,无论是适处要冲的或者是深居内地的细民、贱隶,都会集合在他们的主帅心灵的麾下,那主帅拥有这样雄厚的军力,立刻精神百倍,什么勇敢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而这一种勇气却是从白葡萄酒得来的。所以武艺要是没有酒,就不算一回事,因为它是靠着酒力才会发挥它的威风的;学问不过是一堆被魔鬼看守着的黄金,只有好酒才可以给它学位,把它拿出来公之人世。所以哈利亲王是勇敢的;因为他从父亲身上遗传来的天生的冷血,像一块瘦瘠不毛的土地一般,已经被他用极大的努力,喝下很好很多的白葡萄酒,作为灌溉的肥料,把它耕垦过了,所以他才会变得热烈而勇敢。要是我有一千个儿子,我所要教训他们的第一条合乎人情的原则,就是戒绝一切没有味道的淡酒,把白葡萄酒作为他们终身的嗜好。 |
巴道夫上。 | |
福斯塔夫 | 怎么啦,巴道夫? |
巴道夫 | 军队已经解散,全体回去了。 |
福斯塔夫 | 让他们去吧。我要经过葛罗斯特郡,拜访拜访那位罗伯特·夏禄先生;我已经可以把他放在我的指掌之间随意搓弄,只消略费工夫,准叫他落进我的圈套。来。(同下。) |
亨利王、克莱伦斯、葛罗斯特、华列克及余人等上。 | |
亨利王 | 各位贤卿,要是上帝使这一场在我们的门前流着热血的争执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我一定要领导我们的青年踏上更崇高的战场,让我们的刀剑只为护持圣教而高挥。我们的战舰整装待发,我们的军队集合待命,我去国以后的摄政人选也已经确定,一切都符合我的意愿。现在我只需要一点身体上的健康,同时还要等待这些作乱的叛徒们束手就缚的消息。 |
华列克 | 我们深信陛下在这两方面不久都可以如愿以偿。 |
亨利王 | 亨弗雷我儿,你的亲王哥哥呢? |
葛罗斯特 | 陛下,我想他到温莎打猎去了。 |
亨利王 | 哪几个人陪伴着他? |
葛罗斯特 | 我不知道,陛下。 |
亨利王 | 他的兄弟托马斯·克莱伦斯不跟他在一起吗? |
葛罗斯特 | 不,陛下;他在这儿。 |
克莱伦斯 | 父王有什么吩咐? |
亨利王 | 没有什么,我只希望你好,托马斯·克莱伦斯。你怎么不跟你的亲王哥哥在一起?他爱你,你却这样疏远他,克莱伦斯。你在你的兄弟们中间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你应该珍重他对你的这番心意,我的孩子,也许我死了以后,你可以在他的尊荣的地位和你的其余的兄弟们之间尽你调和沟通的责任;所以不要疏远他,不要冷淡了他对你的好感,也不要故意漠视他的意志,他的恩眷是不可失去的。只要他的意志被人尊重,他就是一个宽仁慈爱的人,他有为怜悯而流的眼泪,也有济弱扶困的慷慨的手;可是谁要是激怒了他,他就会变成一块燧石,像严冬一般阴沉,像春朝的冰雪一般翻脸无情。所以你必须留心看准他的脾气。当他心里高兴的时候,你可以用诚恳的态度指斥他的过失;可是在他心情恶劣的时候,你就该让他逞意而行,直到他的怒气发泄完毕,正像一条离水的鲸鱼在狂跳怒跃以后,终于颓然倒卧一样。听我的话,托马斯,你将要成为你的友人的庇护者、一道结合你的兄弟们的金箍,这样尽管将来不免会有恶毒的谗言倾注进去,和火药或者乌头草一样猛烈,你们骨肉的血液也可以永远汇合在一起,毫无渗漏。 |
克莱伦斯 | 我一定尽心尽力尊敬他就是。 |
亨利王 | 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到温莎去,托马斯? |
克莱伦斯 | 他今天不在那里;他要在伦敦用午餐。 |
亨利王 | 什么人和他作伴?你知道吗? |
克莱伦斯 | 还是波因斯和他那批寸步不离的随从们。 |
亨利王 | 最肥沃的土壤上最容易生长莠草;他,我的青春的高贵的影子,是被菌草所掩覆了;所以我不能不为我的身后而忧虑。当我想像到我永离人世、和列祖同眠以后,你们将要遇到一些什么混乱荒唐的日子,我的心就不禁悲伤而泣血。因为他的任性的胡闹要是不知检束,一味逞着他的热情和血气,一旦大权在握,可以为所欲为,啊!那时候他将要怎样的张开翅膀,向迎面而来的危险和灭亡飞扑过去。 |
华列克 | 陛下,您太过虑了。亲王跟那些人在一起,不过是要观察观察他们的性格行为,正像研究一种外国话一样,为了精通博谙起见,即使最秽亵的字眼也要寻求出它的意义,可是一朝通晓以后,就会把它深恶痛绝,不再需用它,这点陛下当然明白。正像一些粗俗的名词那样,亲王到了适当的时候,一定会摈弃他手下的那些人们;他们的记忆将要成为一种活的标准和量尺,凭着它他可以评断世人的优劣,把以往的过失作为有益的借镜。 |
亨利王 | 蜜蜂把蜂房建造在腐朽的死尸躯体里,恐怕是不会飞开的。 |
威斯摩兰上。 | |
亨利王 | 这是谁?威斯摩兰! |
威斯摩兰 | 敬祝吾王健康,当我把我的喜讯报告陛下以后,愿新的喜事接踵而至!约翰王子敬吻陛下御手。毛勃雷、斯克鲁普主教、海司丁斯和他们的党徒已经全体受到陛下法律的惩治。现在不再有一柄叛徒的剑拔出鞘外,和平女神已经把她的橄榄枝遍插各处。这一次讨乱的经过情形,都详详细细写在这一本奏章上,恭呈御览。 |
亨利王 | 啊,威斯摩兰!你是一只报春的候鸟,总是在冬残寒尽的时候,歌唱着阳春的消息。 |
哈科特上。 | |
亨利王 | 瞧!又有消息来了。 |
哈科特 | 上天保佑陛下不受仇敌的侵凌;当他们向您反抗的时候,愿他们遭到覆亡的命运,正像我所要告诉您的那些人们一样!诺森伯兰伯爵和巴道夫勋爵带着一支英国人和苏格兰人的大军,图谋不轨,却被约克郡的郡吏一举击败。战争的经过情形,都写明在这本奏章上,请陛下御览。 |
亨利王 | 为什么这些好消息却使我不舒服呢?难道命运总不会两手挟着幸福而来,她的喜讯总是用最恶劣的字句写成的吗?她有时给人很好的胃口,却不给他食物,这是她对健康的穷人们所施的恩惠;有时给人美味的盛筵,却使他食欲不振,这是富人们的情形,有了充分的福泽不能享受。我现在应该为这些快乐的消息而高兴,可是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的头脑摇摇欲晕。嗳哟!你们过来,我可支持不住了。 |
葛罗斯特 | 陛下宽心! |
克莱伦斯 | 啊,我的父王! |
威斯摩兰 | 陛下,提起您的精神,抬起您的头来! |
华列克 | 安心吧,各位王子;你们知道这是陛下常有的病象。站开一些,给他一些空气,他一会儿就会好的。 |
克莱伦斯 | 不,不,他不能把这种痛苦长久支持下去;不断的忧虑和操心把他心灵的护墙打击得这样脆弱,他的生命将要突围而出了。 |
葛罗斯特 | 民间的流言使我惊心,他们已经看到自然界反常可怖的现象。季候起了突变,仿佛一下子跳过了几个月似的。 |
克莱伦斯 | 河水三次涨潮,中间并没有退落;那些饱阅沧桑的老年人都说在我们的曾祖父爱德华得病去世以前,也发生过这种现象。 |
华列克 | 说话轻一些,王子们,王上醒过来了。 |
葛罗斯特 | 这一次中风病准会送了他的性命。 |
亨利王 | 请你们扶我起来,把我搀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去。轻轻地。(同下。) |
亨利王卧床上;克莱伦斯、葛罗斯特、华列克及余人等侍立。 | |
亨利王 | 不要有什么声音,我的好朋友们;除非有人愿意为我的疲乏的精神轻轻奏一些音乐。 |
华列克 | 叫乐工们在隔室奏乐。 |
亨利王 | 替我把王冠放在我的枕上。 |
克莱伦斯 | 他的眼睛凹陷,他大大变了样了。 |
华列克 | 轻点儿声!轻点儿声! |
亲王上。 | |
亲王 | 谁看见克莱伦斯公爵吗? |
克莱伦斯 | 我在这儿,哥哥,心里充满着悲哀。 |
亲王 | 怎么!外边好好的天气,屋里倒下起雨来了?王上怎么样啦? |
葛罗斯特 | 病势非常险恶。 |
亲王 | 他听到好消息没有?告诉他。 |
葛罗斯特 | 他听到捷报,人就变了样子。 |
亲王 | 要是他因为乐极而病,一定可以不药而愈。 |
华列克 | 不要这样高声谈话,各位王子们。好殿下,说话轻点儿声;您的父王想睡一会儿。 |
克莱伦斯 | 让我们退到隔室里去吧。 |
华列克 | 殿下也愿意陪我们同去吗? |
亲王 | 不,我要坐在王上身边看护他。(除亲王外均下)这一顶王冠为什么放在他的枕上,扰乱他魂梦的安宁?啊,光亮的烦恼!金色的忧虑!你曾经在多少觉醒的夜里,打开了睡眠的门户!现在却和它同枕而卧!可是那些戴着粗劣的睡帽鼾睡通宵的人们,他们的睡眠是要酣畅甜蜜得多了。啊,君主的威严!你是一身富丽的甲胄,在骄阳的逼射之下,灼痛了那披戴你的主人。在他的嘴边有一根轻柔的绒毛,静静地躺着不动;要是他还有呼吸,这绒毛一定会被他的气息所吹动。我的仁慈的主!我的父亲!他真的睡熟了;这一种酣睡曾经使多少的英国国王离弃这一顶金冠。我所要报答你的,啊,亲爱的父亲!是发自天性至情和一片孺爱之心的大量的热泪和沉重的悲哀。你所要交付我的,就是这一顶王冠;因为我是你的最亲近的骨肉,这是我当然的权利。瞧!它戴在我的头上,(以冠戴于头上)上天将要呵护它;即使把全世界所有的力量集合在一支雄伟的巨臂之上,它也不能从我头上夺去这一件世袭的荣誉。你把它传给我,我也要同样把它传给我的子孙。(下。) |
亨利王 | (醒)华列克!葛罗斯特!克莱伦斯! |
华列克、葛罗斯特、克莱伦斯及余人等重上。 | |
克莱伦斯 | 王上在叫吗? |
华列克 | 陛下有什么吩咐?您安好吗? |
亨利王 | 你们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儿? |
克莱伦斯 | 我们出去的时候,陛下,我的亲王哥哥答应在这儿坐着看护您。 |
亨利王 | 亲王!他在哪儿?让我见见他。他不在这儿。 |
华列克 | 这扇门开着;他是打这儿出去的。 |
葛罗斯特 | 他没有经过我们所在的那个房间。 |
亨利王 | 王冠呢?谁把它从我的枕上拿去了? |
华列克 | 我们出去的时候,陛下,它还好好地放在这儿。 |
亨利王 | 一定是亲王把它拿去了;快去找他来。难道他这样性急,看见我睡着,就以为我死了吗?找他去,华列克贤卿;把他骂回来。(华列克下)我害着不治的重病,他还要这样气我,这明明是催我快死。瞧,孩子们,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亮晃晃的黄金放在眼前,天性就会很快地变成悖逆了!那些痴心溺爱的父亲们魂思梦想,绞尽脑汁,费尽气力,积蓄下大笔肮脏的家财,供给孩子们读书学武,最后不过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正像采蜜的工蜂一样,它们辛辛苦苦地采集百花的精髓,等到满载而归,它们的蜜却给别人享用,它们自己也因此而丧了性命。 |
华列克重上。 | |
亨利王 | 啊,那个等不及让疾病把我磨死的家伙在什么地方? |
华列克 | 陛下,我看见亲王在隔壁房间里,非常沉痛而悲哀地用他真诚的眼泪浴洗他的善良的面颊,即使杀人不眨眼的暴君,看了他那种样子,也会让温情的泪滴沾上他的刀子的。他就来了。 |
亨利王 | 可是他为什么把王冠拿去呢? |
亲王重上。 | |
亨利王 | 瞧,他来了。到我身边来,哈利。你们都出去,让我们两人在这儿谈谈。(华列克及余人等下。) |
亲王 | 我再也想不到还会听见您说话。 |
亨利王 | 你因为存着那样的愿望,哈利,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思想;我耽搁得太长久,害你等得厌倦了。难道你是那样贪爱着我的空位,所以在时机还没有成熟以前,就要攫取我的尊荣吗?啊,傻孩子!你所追求的尊荣,是会把你压倒的。略微再等一会儿;因为我的尊严就像一片乌云,只有一丝微风把它托住,一下子就会降落下来;我的白昼已经昏暗了。你所偷去的东西,再过几小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归你所有;可是你却在我临死的时候,充分证实了我对你的想法。你的平生行事,都可以表明你没有一点爱父之心,现在我离死不远了,你还要向我证实你的不孝。你把一千柄利刃藏在你的思想之中,把它们在你那石块一般的心上磨得雪亮锋快,要来谋刺我的只剩半小时的生命。嘿!难道你不能容忍我再活半小时吗?那么你就去亲手掘下我的坟墓吧;叫那快乐的钟声响起来,报知你加冕的喜讯,而不是我死亡的噩耗。让那应该洒在我的灵榇上的所有的眼泪,都变成涂抹你的头顶的圣油;让我和被遗忘的泥土混合在一起,把那给你生命的人丢给蛆虫吧。贬斥我的官吏,废止我的法令,因为一个无法无天的新时代已经到来了。哈利五世已经加冕为王!起来吧,浮华的淫乐!没落吧,君主的威严!你们一切深谋远虑的老臣,都给我滚开!现在要让四方各处游手好闲之徒聚集在英国的宫廷里了!邻邦啊,把你们的莠民败类淘汰出来吧;你们有没有什么酗酒谩骂、通宵作乐、杀人越货、无所不为的流氓恶棍?放心吧,他不会再来烦扰你们了;英国将要给他不次的光荣,使他官居要职,爵登显秩,手握大权,因为第五代的哈利将要松开奢淫这条野犬的羁勒,让它向每一个无辜的人张牙舞爪了。啊,我的疮痍未复的可怜的王国!我用尽心力,还不能戡定你的祸乱;在朝纲败坏、法纪荡然的时候,你又将怎样呢?啊!你将要重新变成一片荒野,豺狼将要归返它们的故居。 |
亲王 | 啊!恕我,陛下;倘不是因为我的眼泪使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决不会默然倾听您这番沉痛的严训而不加分辩的。这儿是您的王冠;但愿永生的上帝保佑您长久享有它!要是我对它怀着私心,并不只是因为它是您的尊荣的标记而珍重它,让我跪在地上,永远站不起来。上帝为我作证,当我进来的时候,看见陛下的嘴里没有一丝气息,我是怎样的感到寒心!要是我的悲哀是虚伪的,啊!让我就在我现在这一种荒唐的行为中死去,再没有机会给世人看看我将要怎样洗心革面,做一个堂堂的人物。我因为进来探望您,看见您仿佛死了的样子,我自己,主上,也几乎因悲痛而死去,当时我就用这样的话责骂这顶王冠,就像它是有知觉的一般,我说:“追随着您的烦恼已经把我的父亲杀害了;所以你这最好的黄金却是最坏的黄金:别的黄金虽然在质地上不如你,却可以炼成祛病延年的药水,比你贵重得多了;可是你这最纯粹的,最受人尊敬重视的,却把你的主人吞噬下去。”我一面这样责骂它,陛下,一面就把它试戴在我的头上,认为它是当着我的面前杀死我的父亲的仇敌,我作为忠诚的继承者应该要和它算账。可是假如它使我的血液中感染着欢乐,或是使我的精神上充满着骄傲,假如我的悖逆虚荣的心灵对它抱着丝毫爱悦的情绪,愿上帝永远不让它加在我头上,使我像一个最微贱的奴隶一般向着它颤栗下跪! |
亨利王 | 啊,我儿!上帝让你把它拿了去,好叫你用这样贤明的辩解,格外博取你父亲的欢心。过来,哈利,坐在我的床边,听我这垂死之人的最后的遗命。上帝知道,我儿,我是用怎样诡诈的手段取得这一顶王冠;我自己也十分明白,它戴在我的头上,给了我多大的烦恼;可是你将要更安静更确定地占有它,不像我这样遭人嫉视,因为一切篡窃攘夺的污点,都将随着我一起埋葬。它在人们的心目之中,不过是我用暴力攫取的尊荣;那些帮助我得到它的人都在指斥我的罪状,他们的怨望每天都在酿成斗争和流血,破坏这粉饰的和平。你也看见我曾经冒着怎样的危险,应付这些大胆的威胁,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国王,不过在反复串演着这一场争杀的武戏。现在我一死之后,情形就可以改变过来了,因为在我是用非法手段获得的,在你却是合法继承的权利。可是你的地位虽然可以比我稳定一些,然而人心未服,余憾尚新,你的基础还没有十分巩固。那些拥护我的人们,也就是你所必须认为朋友的,他们的锐牙利刺还不过新近拔去;他们用奸险的手段把我扶上高位,我不能不对他们怀着疑虑,怕他们会用同样的手段把我推翻;为了避免这一种危机,我才多方剪除他们的势力,并且正在准备把许多人带领到圣地作战,免得他们在国内闲居无事,又要发生觊觎王座的图谋。所以,我的哈利,你的政策应该是多多利用对外的战争,使那些心性轻浮的人们有了向外活动的机会,不致于在国内为非作乱,旧日的不快的回忆也可以因此而消失。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可是我的肺力不济,再也说不下去了。上帝啊!恕宥我用不正当的手段取得这一顶王冠;愿你能够平平安安享有它! |
亲王 | 陛下,您好容易挣来这一顶王冠,好容易把它保持下来,现在您把它给了我,我当然对它有合法的所有权;我一定要用超乎一切的努力,不让它从我的手里失去。 |
约翰·兰开斯特上。 | |
亨利王 | 瞧,瞧,我的约翰儿来了。 |
兰开斯特 | 祝我的父王健康,平安和快乐! |
亨利王 | 你带来了快乐和平安,我儿约翰;可是健康,唉,它已经振起青春的羽翼,从我这枯萎的衰躯里飞出去了。现在我看见了你,我在这世上的事情也可以告一段落。华列克伯爵呢? |
亲王 | 华列克伯爵! |
华列克及余人等重上。 | |
亨利王 | 我刚才晕眩过去的那间屋子叫什么名字? |
华列克 | 那是耶路撒冷寝宫,陛下。 |
亨利王 | 赞美上帝!我必须还在那边等候死亡。多年以前,有人向我预言我将要死在耶路撒冷,我的愚妄的猜想还以为他说的是圣地。可是抬我到那间屋子里去睡吧,哈利必须在耶路撒冷终结他的生命。(同下。) |
夏禄、福斯塔夫、巴道夫及侍童上。 | |
夏禄 | 凭着鸡肉和面饼起誓,爵士,今晚一定不放您去。喂!台维! |
福斯塔夫 | 您必须原谅我,罗伯特·夏禄先生。 |
夏禄 | 我不能原谅您;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什么原谅的话我都不要听;一切原谅的话都是白说;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喂,台维! |
台维上。 | |
台维 | 有,老爷。 |
夏禄 | 台维,台维,台维,台维,让我想一想,台维;让我想一想。啊,对了,你去把那厨子威廉叫来。约翰爵士,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 |
台维 | 呃,老爷,那几张传票无法送达;还有,老爷,我们要不要在田边的空地上种些小麦? |
夏禄 | 种些赤小麦吧,台维。可是问一声厨子威廉,小鸽子还有没有? |
台维 | 是,老爷。这儿是铁匠送来的装马蹄铁和打犁头的账单。 |
夏禄 | 算算多少钱,付给他。约翰爵士,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 |
台维 | 老爷,吊桶上要换一节新的链子;还有,老爷,威廉前天在辛克雷市场上失掉一个口袋,您要不要扣减他的工钱? |
夏禄 | 那是一定要他赔的。台维,告诉厨子威廉,叫他预备几只鸽子、一对矮脚母鸡、一大块羊肉,再作几样无论什么可口一点儿的菜。 |
台维 | 那位军爷要在这儿过夜吗,老爷? |
夏禄 | 是的,台维。我要好好招待他。宫廷里的朋友胜过口袋里的金钱。不要怠慢了他的跟班,台维,因为他们都是惹不得的坏人,他们会在背后骂人的。 |
台维 | 老爷,我看还是叫他们看看自己的背上吧,他们的衬衫都脏得不成样子哩。 |
夏禄 | 说得好,台维。干你的事情去吧,台维。 |
台维 | 老爷,关于温科特村的威廉·维泽和山上的克里门·珀克斯涉讼的案件,请您对维泽多多照应。 |
夏禄 | 我已经接到很多控诉这维泽的呈文,台维;照我所知道的,这维泽是个大大的坏人。 |
台维 | 老爷说得不错,他是个坏人;可是老爷,一个坏人要是有朋友替他说情,是应该得到贵人的照应的。一个好人,老爷,可以为他自己辩护,坏人可不能。我已经忠心侍候您老爷八年了;要是在两三个月里帮一个坏人一两次忙都做不到,那您老爷真太信不过我啦。这坏人是我的好朋友,老爷,所以请老爷千万照应照应他。 |
夏禄 | 得啦,我一定不冤屈他就是了。你到各处照料照料。(台维下)您在哪儿,约翰爵士?来,来,来;脱下您的靴子。把你的手给我,巴道夫朋友。 |
巴道夫 | 我很高兴看见您老人家。 |
夏禄 | 多谢多谢,好巴道夫朋友。(向侍童)欢迎,我的高大的汉子。来,约翰爵士。 |
福斯塔夫 | 我就来,好罗伯特·夏禄先生。(夏禄下)巴道夫,照料照料我们的马儿。(巴道夫及侍童下)要是把我的身体一条一条锯解下来,也可以锯成四五十根像这位夏禄先生一般的叫化棒儿。奇怪的是他的仆人们的性格简直跟他一模一样;他们因为看惯他的日常的举动,所以都沾上了几分愚蠢的法官的神气;他因为每天跟他们谈话,受了他们的同化,也已经变成了法官似的奴才。他们在彼此互相感应之下,他们的精神完全若合符节,正像一群雁子一般,一只飞到东,大家都跟着飞到东,一只飞到西,大家都跟着飞到西。要是我有什么事情请托夏禄先生,我只要奉承奉承他的仆人,说他们是他的亲信;要是我要烦劳他的仆人们替我做事,我只要恭维恭维夏禄先生,说谁也不及他那样御下有方。正像瘟疫一般,智慧的外表和愚鲁的神情都是会互相传染的,所以人们必须留心他们的伴侣。我要从这夏禄的身上想出许多新鲜的把戏,让哈利亲王笑个不停,一直笑到流行的时尚换过了六种花样,——这也就是说等于法院开庭的四个季度,或者两场官司的时间——并且笑起来要中间没有间断。啊!用一句无足重轻的誓撒下的谎,或是一个板起了面孔讲的笑话,对于一个从来不曾害过腰酸背痛的人,多么容易逗得他捧腹大笑。啊!他一定会笑得满脸淌着眼泪,就像一件皱成一团的湿淋淋的外套一般。 |
夏禄 | (在内)约翰爵士! |
福斯塔夫 | 我来了,夏禄先生;我来了,夏禄先生。(下。) |
华列克及大法官上。 | |
华列克 | 啊,法官大人!您到哪儿去? |
大法官 | 王上怎么样啦? |
华列克 | 很好,他的烦恼现在已经全都消灭了。 |
大法官 | 我希望他还没有死吧? |
华列克 | 他已经踏上了人生必经之路;在我们看来,他已经不再生存了。 |
大法官 | 我希望王上临死的时候招呼我一声,好让我跟着他同去;我在他生前尽忠服务,得罪了多少人,现在谁都可以加害于我了。 |
华列克 | 真的,我想新王对您很是不满。 |
大法官 | 我知道他不满意我,我已经准备迎接这一种新的环境了,它总不会比我所想象的更为可怕。 |
兰开斯特、克莱伦斯、葛罗斯特、威斯摩兰及余人等上。 | |
华列克 | 这儿来了已故的哈利的悲哀的后裔;啊!但愿现存的哈利有这三位王子中间脾气最坏的一位王子的性格,那么多少的贵族将要保全他们的位置,不致于向卑贱的人们俯首听命! |
大法官 | 上帝啊!我怕一切都要推翻了。 |
兰开斯特 | 早安,华列克贤卿,早安。 |
葛罗斯特 克莱伦斯 | 早安,华列克。 |
兰开斯特 | 我们面面相对,就像一班忘记了说话的人们一样。 |
华列克 | 我们并没有忘记;可是我们的话题太伤心了,使我们不忍多言。 |
兰开斯特 | 好,愿那使我们伤心的人魂魄平安! |
大法官 | 愿平安也和我们同在,不要使我们遭逢更大的悲哀! |
葛罗斯特 | 啊!我的好大人,您真的失去一位朋友了;我敢发誓您这满脸的悲哀确实是您真情的流露,不是假装出来的。 |
兰开斯特 | 虽然谁也不能确定他自己将要得到怎样的恩眷,您的希望是十分冷淡的。我很为您抱憾,但愿事实不是如此。 |
克莱伦斯 | 好,您现在必须奉承奉承约翰·福斯塔夫爵士,这和您的性格当然是格格不入的。 |
大法官 | 亲爱的王子们,我所干的事,都是一秉至公,受我的良心的驱使;你们决不会看见我向人靦颜求怜。要是忠直不能见容,我宁愿追随先王于地下,告诉他是谁驱我前来。 |
华列克 | 亲王来了。 |
亨利五世率侍从上。 | |
大法官 | 早安,上帝保佑陛下! |
亨利五世 | 这一件富丽的新衣,国王的尊号,我穿着并不像你们所想像的那样舒服。兄弟们,你们在悲哀之中夹杂着几分恐惧;这是英国,不是土耳其的宫廷,不是阿木拉继承另一个阿木拉⑨,而是哈利继承哈利。可是悲哀吧,好兄弟们,因为说老实话,那是很适合你们的身分的;你们所表现的崇高的悲感,使我深受感动,我将要在心头陪着你们哀悼。所以悲哀吧,好兄弟们;可是你们应该把这一种悲哀认为我们大家共同的负担,不要独自悲哀过分。凭着上天起誓,我要你们相信我将要同时做你们的父亲和长兄;让我享有你们的爱,我愿意为你们任劳任苦。为哈利的死而痛哭吧,我也要一挥我的热泪;可是活着的哈利将要把每一滴眼泪变成一个幸福的时辰。 |
兰开斯特 | 这正是我们所希望于陛下的。 |
亨利五世 | 你们大家都用异样的神情望着我;(向大法官)尤其是你,我想你一定以为我对你很为不满。 |
大法官 | 要是我能得到公正评断,陛下是没有理由恨我的。 |
亨利五世 | 没有!像我这样以堂堂亲王之尊,受到你那样重大的侮辱,难道是可以轻易忘记的吗?嘿!你把我申斥辱骂不算,竟敢把英国的储君送下监狱!这是一件小事,可以用忘河之水把它洗涤掉的吗? |
大法官 | 那时候我是运用着您父王所赋予我的权力,代表您父王本人;陛下在我秉公执法的时候,忘记我所处的地位,公然蔑视法律的尊严和公道的力量,凌辱朝廷的命官,在我的审判的公座上把我殴打;我因为陛下犯了对您父王大不敬的重罪,所以大胆执行我的权力,把您监禁起来。要是我在这一件事情上做错了,那么请陛下想一想,陛下现在继登大位,假如陛下也有一个儿子,把陛下的律令视若弁髦,把陛下的法官拖下公座,违法乱纪,破坏治安,蔑视陛下神圣的威权,陛下能不能对他默然容忍?请陛下设身处地,假定您自己是有这样一个儿子的父亲,听见您自己的尊严受到这样的亵渎,看见您神圣的法律受到这样的轻蔑,您自己的儿子公然对您这样侮慢,然后再请陛下想像我为了尽忠于陛下的缘故,运用您的权力,给您儿子的暴行以温和的制裁;在这样冷静的思考以后,请给我一个公正的判决,凭着您的君王的身分,告诉我我在什么地方犯了渎职欺君的罪恶。 |
亨利五世 | 你说得有理,法官;你能够衡量国法私情的轻重,所以继续执行你的秉持公道、挫折强梁的职务吧;但愿你的荣誉日增月进,直到有一天你看见我的一个儿子因为冒犯了你而向你服罪,正像我对你一样。那时候我也可以像我父亲一样说:“我何幸而有这样勇敢的一个臣子,敢把我的亲生的儿子依法定罪;我又何幸而有这样一个儿子,甘于放弃他的尊贵的身分,服从法律的制裁。”因为你曾经把我下狱监禁,所以我仍旧把你一向佩带着的无瑕的宝剑交在你的手里,愿你继续保持你的勇敢公正而无私的精神,正像你过去对待我一样。这儿是我的手;你将要成为我的青春的严父,我愿意依照你的提示发号施令,我愿意诚恳服从你的贤明的指导。各位王弟们,请你们相信我,我的狂放的感情已经随着我的父亲同时下葬,他的不死的精神却继续存留在我的身上,我要一反世人的期待,推翻一切的预料,把人们凭着我的外表所加于我的诽谤扫荡一空。今日以前,我的热血的浪潮是轻浮而躁进的;现在它已经退归大海,和浩浩的巨浸合流,从此以后,它的动荡起伏,都要按着正大庄严的节奏。现在我们要召集最高议会,让我们选择几个老成谋国的枢辅,使我们这伟大的国家可以和并世朝政清明的列邦媲美,无论战时平时,都可以应付裕如;你,老人家,将要受到我最大的倚重。加冕典礼举行过了以后,我就要大集臣僚,临朝视政;愿上帝鉴察我的诚意,不让一个王裔贵族找到任何理由,咒诅哈利早离人世。(同下。) |
福斯塔夫、夏禄、赛伦斯、巴道夫、侍童及台维上。 | |
夏禄 | 不,您必须瞧瞧我的园子,我们可以在那儿的一座凉亭里吃几个我去年手种的苹果,另外再随便吃些香菜子之类的东西;来吧,赛伦斯兄弟;然后再去睡觉。 |
福斯塔夫 | 上帝在上,您有一所很富丽的屋子哩。 |
夏禄 | 简陋得很,简陋得很,简陋得很;我们都是穷人,我们都是穷人,约翰爵士。啊,多好的空气!铺起桌子来,台维;铺起桌子来,台维。好,台维。 |
福斯塔夫 | 这个台维对您很有用处;他是您的仆人,也给您照管田地。 |
夏禄 | 一个好仆人,一个好仆人,一个很好的仆人,约翰爵士。真的,我在晚餐的时候酒喝得太多啦;一个好仆人。现在请坐,请坐。来,兄弟。 |
赛伦斯 | 啊,好小子!我们要(唱)
一天到晚吃喝玩笑, 感谢上帝,无愁无恼; 佳人难得,美肴易求, 青春年少随处嬉游。 快乐吧, 永远地快乐吧。 |
福斯塔夫 | 好一个快乐的人!好赛伦斯先生,等会儿我一定要敬您一杯哩。 |
夏禄 | 台维,给巴道夫大哥倒一些酒。 |
台维 | 好大哥,请坐;我去一下就来;最亲爱的大哥,请坐。小兄弟,好兄弟,您也请坐。请!请!虽然没有美肴,酒是尽你们喝的;请你们莫嫌怠慢,接受我的一片诚心。(下。) |
夏禄 | 快乐吧,巴道夫大哥;还有我那位小军人,你也快乐吧。 |
赛伦斯 | (唱)
家有悍妻,且寻快活; 哪个女人不是长舌! 良友相逢,摇头摆脑, 满室生春,一堂欢笑。 快乐吧, 快乐吧,快乐吧。 |
福斯塔夫 | 我想不到赛伦斯先生也会有这样的豪情逸兴。 |
赛伦斯 | 谁,我吗?我以前也曾快乐过一两次哩。 |
台维重上。 | |
台维 | 请您尝尝这一盆粗皮苹果。(以盆置巴道夫前。) |
夏禄 | 台维! |
台维 | 老爷!——我一会儿就来奉陪。——您要一杯酒吗,老爷? |
赛伦斯 | (唱)
一杯好酒浓烈清香, 奉祝情人永驻韶光; 何以长年?大笑千场。 |
福斯塔夫 | 说得好,赛伦斯先生。 |
赛伦斯 | 现在正是良宵美景,我们应该痛痛快快乐一番。 |
福斯塔夫 | 祝您长生健康,赛伦斯先生! |
赛伦斯 | (唱)
斟满酒杯递过来, 让我喝个满开怀。 |
夏禄 | 好巴道夫,欢迎!你要是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好了。(向侍童),欢迎,我的小贼,欢迎欢迎!我要向巴道夫大哥和一切伦敦的好汉们奉敬一杯。 |
台维 | 我希望在未死之前见一见伦敦。 |
巴道夫 | 也许咱们可以在伦敦会面,台维—— |
夏禄 | 啊,你们一定会在一块儿痛饮一场的;哈!不是吗,巴道夫大哥? |
巴道夫 | 是呀,老爷,我们要用大杯子喝个痛快哩。 |
夏禄 | 那好极了。这家伙一定会一步也不离开你,那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的;他不会丢弃他的朋友,他的心肠是很忠实的。 |
巴道夫 | 我也不愿离开他,老爷。 |
夏禄 | 啊,那真像是一个国王说的话。随便请用吧,不要客气。(内敲门声)瞧瞧谁在门口。喂!谁打门呀?(台维下。) |
福斯塔夫 | (向赛伦斯)好,真有你的,这才喝得痛快。 |
赛伦斯 | (唱)
愿得醉乡封骑士, 不羡他人万户侯。 您说可不是吗? |
福斯塔夫 | 正是。 |
赛伦斯 | 是吗?那么您可以说,我这老头儿还不肯示弱哩。 |
台维重上。 | |
台维 | 禀老爷,有一个叫做毕斯托尔的,从宫廷里带了消息来了。 |
福斯塔夫 | 从宫廷里来!让他进来。 |
毕斯托尔上。 | |
福斯塔夫 | 啊,毕斯托尔! |
毕斯托尔 | 约翰爵士,上帝保佑您! |
福斯塔夫 | 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毕斯托尔? |
毕斯托尔 | 不是拔山倒树的狂风,也不是伤人害畜的瘴风。亲爱的骑士,你现在是国内最伟大的一个人物了。 |
赛伦斯 | 凭着圣母起誓,我想除了庄稼汉泼夫,他的确可以算最肥大的。 |
毕斯托尔 | 泼夫!呸,你这卑怯的下贱的懦夫!约翰爵士,我是你的毕斯托尔,你的朋友,我急急忙忙地骑马而来,带给你非常的消息、幸运的欢乐、黄金的时代和无价的喜讯。 |
福斯塔夫 | 请你用世人通用的语言把它们说出来吧。 |
毕斯托尔 | 哼,我才瞧不起下贱的世人哩!我说的是非洲的宝山和黄金的欢乐。 |
福斯塔夫 | 啊,下贱的亚述骑士,有什么消息?请对考菲秋国王细讲一番。 |
赛伦斯 | (唱)罗宾汉、约翰和红衣。 |
毕斯托尔 | 粪堆上的野狗敢和诗神赌赛吗?传达好消息要受到扰乱吗?好,毕斯托尔,该你发火的时候了。 |
夏禄 | 老兄,我不知道您的来历。 |
毕斯托尔 | 那该你自怨命蹇。 |
夏禄 | 对不起,您这位大哥,要是您从宫廷里带了消息来,那么照我的愚见,您只有两个办法,不是把消息宣布出来,就是把它隐瞒起来。不瞒您说,我在王上手下也是有几分权力的。 |
毕斯托尔 | 在哪一个王上手下,老奴?说出来,不然就叫你死。 |
夏禄 | 在哈利王手下。 |
毕斯托尔 | 哈利四世还是哈利五世? |
夏禄 | 哈利四世。 |
毕斯托尔 | 呸,谁希罕你这过时的官儿!约翰爵士,你那小羔羊儿现在做了国王啦;哈利五世是当今的王上。我说的是真话;要是毕斯托尔撒了谎,你们把我当作吹牛的西班牙人一般取笑吧。 |
福斯塔夫 | 什么!老王死了吗? |
毕斯托尔 | 死得直挺挺的,就像门上的钉子一般;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
福斯塔夫 | 去,巴道夫!把我的马儿备好。罗伯特·夏禄先生,拣选你自己的官职吧,一切包在我身上。毕斯托尔,我要给你双倍的尊荣。 |
巴道夫 | 啊,快活的日子!我才不高兴做一个起码的骑士哩。 |
毕斯托尔 | 嘿!我带来的不是好消息吗? |
福斯塔夫 | 把赛伦斯先生搀到床上去。夏禄先生,我的夏禄大人,你可以随心所欲,命运女神请我做她的管家去了。穿上你的靴子;咱们要骑着马赶整夜的路呢。啊,亲爱的毕斯托尔!去,巴道夫!(巴道夫下)来,毕斯托尔,告诉我更多的事情;仔细想一想你自己希望得到些什么好处。穿起靴子来,穿起靴子来,夏禄先生;我知道那小王正在想我想得好苦呢。不管是谁的马,咱们骑了就走;英国的法律都在我的支配之下。那些跟我要好的人有福了,咱们那位大法官老爷这回却要大倒其霉! |
毕斯托尔 | 让饿鹰把他的肺抓了去吧!人家说,“我以往所过的那种生活呢?”喏,它就在这儿。欢迎这些快乐的日子!(同下。) |
差役等拉快嘴桂嫂及桃儿·贴席上。 | |
桂嫂 | 不,你这恶人;我但愿自己死了,好让你抵我的命;你把我的肩胛骨都拉断了。 |
差役甲 | 巡官们把她交给了我,她少不了要挨一顿鞭子,最近有一两个人为她送了命呢。 |
桃儿 | 差人,差人,你说谎!来,我告诉你吧,你这该死的丑鬼,要是我这肚里的孩子小产下来,那可比打你自己的母亲还要罪孽深重哩,你这纸糊面孔的坏人! |
桂嫂 | 主啊!但愿约翰爵士来了就好了;他今天要是在场,一定会叫什么人流血的。但愿上帝能让她肚里的孩子小产下来。 |
差役甲 | 要是小产下来,你就又得揣起一打枕头了,这会儿才不过揣着十一个。来,我命令你们两人跟着我去;因为被你们和毕斯托尔殴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
桃儿 | 我告诉你吧,你这刻在香炉脚下的枯瘦的人像,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点厉害,叫你挨一顿痛打的,你这青衣的恶汉!你这饿鬼般的肮脏的刽子手!要是你逃得过这一顿打,我也从此以后不穿短裙了。 |
差役甲 | 来,来,你这雌儿骑士,来。 |
桂嫂 | 啊!公理竟会压倒强权吗?好,做人总要吃些苦,才会有舒服的日子过。 |
桃儿 | 来,你这恶汉,来;带我去见官吧。 |
桂嫂 | 嗯,来吧,你这凶恶的饿狗! |
桃儿 | 死鬼!枯骨! |
桂嫂 | 你这没有皮肉的尸骸,你! |
桃儿 | 来,你这瘦东西;来,你这坏人! |
差役甲 | 很好。(同下。) |
二内侍上,以蔺草铺地。 | |
内侍甲 | 再拿些蔺草来,再拿些蔺草来。 |
内侍乙 | 喇叭已经吹过两次了。 |
内侍甲 | 等他们加冕典礼完毕以后出来,总要过两点钟了赶快,赶快。(同下。) |
福斯塔夫、夏禄、毕斯托尔、巴道夫及侍童上。 | |
福斯塔夫 | 站在我的一旁,罗伯特·夏禄先生;我要叫王上赐给您大大的恩宠。当他走近的时候,我要向他使一个眼色;留心看他会给我怎样一副面孔。 |
毕斯托尔 | 上帝祝福你,好骑士! |
福斯塔夫 | 过来,毕斯托尔,站在我的背后。啊!要是我有时间做几套新的制服,我一定会把您借给我的一千镑钱花在衣服上面的。可是那没有关系;还是这样好,衣服虽然破旧,更可以显出我急于看见他的一片热忱。 |
夏禄 | 正是。 |
福斯塔夫 | 那可以表现我的爱慕的诚意。 |
夏禄 | 正是。 |
福斯塔夫 | 我的忠心。 |
夏禄 | 正是,正是,正是。 |
福斯塔夫 | 为了瞻望他的颜色,不分昼夜地策马驰驱,不曾想到,不曾记起,也根本没有余暇更换我的装束。 |
夏禄 | 一点不错。 |
福斯塔夫 | 征尘污面、汗流遍体的我,站在这儿一心一意地恭候着他,把世间万事一齐置于脑后,仿佛除了瞻望他以外,再没有什么应该做的事情。 |
毕斯托尔 | 正所谓念兹在兹,不知其他;那便是一切的一切。 |
夏禄 | 正是,正是。 |
毕斯托尔 | 我的骑士,我要煽起你的高贵的肝火,使你勃然大怒。你的桃儿,你那高贵的心灵中的美人,被他们监禁在污秽恶臭的牢狱里了;最下贱而龌龊的手把她抓了去。从幽暗的洞府里唤醒那手持毒蛇的复仇女神吧,因为桃儿被他们抓去了。毕斯托尔说的完全是真话。 |
福斯塔夫 | 我会叫他们释放她出来。(内欢呼及喇叭声。) |
毕斯托尔 | 海水在那儿咆哮,喇叭吹奏出嘹亮的声音。 |
亨利五世率扈从上,大法官亦在其内。 | |
福斯塔夫 | 上帝保佑陛下,哈尔吾王!我的庄严的哈尔! |
毕斯托尔 | 上天呵护你照顾你,最尊荣高贵的小子! |
福斯塔夫 | 上帝保佑你,我的好孩子! |
亨利五世 | 大法官,你去对那狂妄的家伙说话。 |
大法官 | 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话? |
福斯塔夫 | 我的王上!我的天神!我在对你说话,我的心肝! |
亨利五世 | 我不认识你,老头儿。跪下来向上天祈祷吧;苍苍的白发罩在一个弄人小丑的头上,是多么不称它的庄严!我长久梦见这样一个人,这样肠肥脑满,这样年老而邪恶;可是现在觉醒过来,我就憎恶我自己所做的梦。从此以后,不要尽让你的身体肥胖,多多勤修你的德行吧;不要贪图口腹之欲,你要知道坟墓张着三倍大的阔口在等候着你。现在你也不要用无聊的谐谑回答我;不要以为我还跟从前一样,因为上帝知道,世人也将要明白,我已经丢弃了过去的我,我也要同样丢弃过去跟我在一起的那些伴侣。当你听见我重新回复了我原来的本色的时候,你再来见我吧,你将要仍旧和从前一样,成为我的放荡行为的教师和向导;在那一天没有到来以前,你必须像其他引导我为非作歹的人们一样,接受我的放逐的宣判,凡是距离我所在的地方十哩之内,不准你停留驻足,倘敢妄越一步,一经发觉,就要把你处死。我可以供给你相当限度的生活费用,以免手头没钱驱使你们去为非作歹。要是我听见你果然悔过自新,我也可以按照你的能力和资格,把你特加拔擢。贤卿,就请你负责执行我的命令。去吧!(亨利五世及扈从下。) |
福斯塔夫 | 夏禄先生,我欠您一千镑钱。 |
夏禄 | 嗯,正是,约翰爵士;请您现在还给我,让我带回去吧。 |
福斯塔夫 | 那可办不到,夏禄先生。您不用因此懊恼;他就会暗地里叫我去见他的。您瞧,他必须故意装出这一副样子,遮掩世人的耳目。您的升官进爵是不成问题的;我一定可以叫您做一个大人物。 |
夏禄 | 我不知道我怎么大得起来,除非您把您那件紧身衣借给我穿上,再用些稻草塞在里面。约翰爵士,请您在我那一千镑之中先还我五百吧。 |
福斯塔夫 | 老兄,我的话不会有错;您刚才所听见的话,不过是一种烟幕。 |
夏禄 | 我怕您会死在这种烟幕里面,约翰爵士。 |
福斯塔夫 | 不用害怕烟幕;陪我吃饭去吧。来,毕斯托尔副官;来,巴道夫。今晚我一定就会被召进宫。 |
约翰·兰开斯特及大法官重上,警吏等随上。 | |
大法官 | 来,把约翰·福斯塔夫爵士送到弗利特监狱里去;把他同伙的那班人也一起抓起来。 |
福斯塔夫 | 大人,大人! |
大法官 | 现在我不能跟你说话;等会儿再听你说吧。把他们带下去。 |
毕斯托尔 | 人生不得意,借酒且浇愁。(福斯塔夫、夏禄、毕斯托尔、巴道夫、侍童及警吏等同下。) |
兰开斯特 | 我很满意王上这一次贤明的处置。他本来的意思是要使他的旧日的同伴们个个得到充分的赡养;可是现在他决定把他们一起放逐,直到他们一反过去的言行,自知检束为止。 |
大法官 | 正是这样。 |
兰开斯特 | 王上已经召集议会了,大人。 |
大法官 | 正是。 |
兰开斯特 | 我可以打赌,在这一年终结以前,我们将要把国内的刀剑和民族的战火带到法国去。我听见一只小鸟这样歌唱,它的歌声仿佛使王上听了十分快乐。来,请吧。(同下。) |
收场白 | |
一跳舞者登场致辞。 | |
第一,我的忧虑;第二,我的敬礼;最后,我的致辞。我的忧虑是怕各位看过了这出戏会生气;我的敬礼是我的应尽的礼貌;我的致词是要请各位原谅。要是你们现在等着听一段漂亮的话,那可难为了我啦;因为我所要说的话,都是我自己杜撰出来的,我怕它会叫我遭到一场大大的没趣。可是闲话少说,我就冒这么一次险吧。奉告各位——虽然是明人不必细说——我在不久之前赶上了一出枯燥无味的戏剧的结局,当时我请求各位多多包涵,还答应你们再编一出好一点儿的给你们看。我的原意是就用这出戏抵账了。如果这笔买卖也赔钱了,我当然是破产了,你们,我的好心肠的债主们,也要大失所望。可是我既然答应在这儿露面,所以我在这儿愿意把我这一身悉听各位的处置;要是你们慈悲为怀,肯对我略加宽贷,那么我也可以打个折扣偿还你们,并且像大多数的借债人一样,给你们无穷无尽的允诺。要是我的舌头不能请求你们宽贷我,那么你们肯不肯命令我用我的双腿向你们乞恕?虽然跳一下舞就可以把债务轻轻跳去,世上没有这样容易的事,可是只要在良心上并不亏负人家,什么事情都是可以通融的,我也就这么办吧。这儿在座的各位夫人小姐都已经宽恕我了;要是在座的各位先生不肯饶我,那么各位先生就是和各位夫人小姐意见不合,在这样的佳宾盛会之中,这一种怪事是未之前闻的。
我还要请各位耐心听我说一句话。要是你们的胃口还没有对肥肉生厌,我们的卑微的著者将要把本剧的故事继续搬演下去,让约翰爵士继续登场,还要贡献你们一位有趣的角色,法国的美貌的凯瑟琳公主。照我所知道的,福斯塔夫将要出汗而死,除非你们无情的批判早已把他杀死;因为欧尔卡苏⑩是为宗教而殉身的,我们演的不是他。我的舌头已经疲乏了;等我的腿儿也跳得不能动弹的时候,我要敬祝各位晚安。现在我就长跪在你们的面前,为我们的女王陛下祈祷康宁。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