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

        作者：石问亭

日前，收到俐萍邀稿电子邮件，要我写写母亲节，感想或看法。读着信，眼
望窗外繁星，想起冰心、琦君写母亲细致之作，我这男人粗心之笔，自然少
了那一分观察，十分为难。

俐萍信上说：现今人们所庆祝的母亲节，已是充满浓浓的商业味道。在一片
刻意制造的颂扬声中，又有多少人真正领略到母亲节的意义？她的问题，我
答不上来。我收完邮件，打开冰箱，抽出啤酒，来到院子凉椅上，方发现庆
祝母亲节与浓浓的商业味道，可两回事，并没有关系，起码可以作几种解
释。庆祝母亲节是一家人的事，应该没有浓浓的商业味道。若有，可能几房
感情不和谐兄弟姐妹明争暗抢底事。个别与母亲庆祝母亲节；有这福气的母
亲多少还得有点私房，也算投资，但用心都是一片好意。从另一方面看，能
够庆祝母亲节群众，得有余粮。人是被动者多：一是懒惰、二欲速。商家就
捉摸到他们消费能力与心理。况且，吃、喝、玩、乐、送礼都不必花费心
思。尾牙的天空依然繁星。我们已经进入千禧年按钮与盘键时代，是否得如
Marcel Proust 说 seeing thing in a new way；还是不停找出新的玩意、
噱头？俐萍的问题，到现在我都答不上来。

院子里，种来当篱墙的九重葛，红、黄、白绽开，数日后花儿无声无息凋谢
又无声无息绽放。望着生生息息，想起我们华人敬老尊贤美德。一年里特定
数日例假，大家一起庆祝母亲节、教师节、好比端午节、中秋节传统节日，
可美事。但是，我们随着按钮与盘键的流行，人伦、五德更形刻板了。一家
人能有一日相处，并不是坏事。作人子的至少一年里有一天尽了孝道。冰心
“寄小读者「通讯十」”：... 母亲凝想地，含笑地，低低地说：“不过有
三个月罢了，偏已是这般多病。听见端药杯的人的脚步声，已知道惊怕啼
哭。许多人围在床前，乞怜的眼光，不望着别人，只向着我，似乎已经从人
群里认识了你的母亲！”。认识了你的母亲，此句可圈可点。

写母亲容易，认识母亲只有孩子；因为孩子需要母亲的关怀、爱护。认识母
亲节难矣；毕竟是洋人的玩意。我们只搬来节日，抛下了思想、心情、孝
思。这是社会与文化差异使然。上个月，我带荷兰、加拿大的朋友参观老人
院、疗养院。他们听了我讲解这些民间慈善团体之设立，十分惊讶。在他们
这些发达国家，照顾老人是政府的责任。他们也有慈善团体之设立，但都由
政府赞助，民间管理。我说，我们有许多被子女遗弃的父亲母亲。他们也
有。

应景文章一般都说说好听的话。五月14日，子欲养亲在的读者，早餐桌前十
几分钟阅报时间，避开实际社会新闻不谈，喜欢看的，听的、可一片颂扬母
亲之声。他们早在餐馆定座，礼物买了，只等当天晚宴席上一句：“Happy
Mother Day”。妈妈笑逐颜开，他们殷勤为娘亲送饭，耧抱妈妈拍照，一边
呼唤太太挟菜，把儿女叫到老人身前，拥抱着婆婆拍照。可惜，他们当时心
里，要不是记挂股票市场报数，就是忙得打手提电话。糟糕的是，他倒忘了
身边这位作人媳妇的女人，也有母亲。

母亲节的母亲快不快乐，作人媳妇、作人母亲的，我这几天整理冰心八卷文
集，写母亲连带也透露女儿心如棘的感受，十分动容：... 这些事，在她心
里，如同尖刀刻下的血痕，在火车上每一忆起，就使她呜咽。她竟然后悔自
己不该结婚，否则就可以长侍母亲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
但她自己情牵两地，她母亲也不肯让她多留滞了。”冰心说。“... 经过了
几次的酸楚我忽发悲愿，愿世界上自始至终就没有我，永减母亲的思念。一
转念纵使没有我，她还可有别的女孩子做她的女儿，她仍是一般的牵挂，不
如世界上自始至终就没有母亲”。冰心少女时期作品，总的来说太过多愁善
感。但写起母亲，可让大家认识了人间温馨。

这世界上自始至终就不能没有母亲。最了解女儿是母亲，最了解媳妇的还是
母亲。这一夜，窗外繁星。如果说每粒星代表一位伟大的母亲，那么背光的
一面正代表许许多多不孝子女。

母亲节的情意不是为自己母亲庆祝而是为别人的母亲。记得，八十年代母亲
节经过报刊的特写，开始流行。母亲节是什么？母亲问。那就是在这一天作
子女的把妈妈带到餐馆吃桌。我心直口快就说了。那些过世的母亲呢？就在
衣襟上别一朵白色康乃馨。我说。母亲节当天，我像所有的子女一样，争了
桌，叫好菜，一家来到餐馆。路上，母亲一句话问倒了我。她说，怎么不见
行人衣襟上别一朵白色康乃馨？一时间，她想起了外婆，哭了。那一餐饭使
我们对母亲节有深一层的认识。席上客满。我们足足等了三个小时，菜才上
桌。其中一些老人支持不住，饿过了肚。有些客人对着待应生吆喝。菜才上
桌，我们又看到子女们善意，有的忙挟菜，母亲盘子堆得像个小山。不知老
人如何开筷。有的更绝，菜才上桌又不许母亲吃的肥、舔的油、嚼的热，这
些都是孝心。那一餐饭，母亲就说了这句富有哲理的话。她说，如果我有
心，明年不必为她庆祝母亲节，我应该为别人的母亲庆祝。隔天，我们为在
日本天过世不知葬在何处的外婆作了一台弥撒。我们买了糕点送给老人院、
疗养院。那一年的母亲节，我们是迟过了几天，但非常充实。我开始作义工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能够为别人的母亲庆祝母亲节即为母亲送一份大礼。
每一年，我们都是这样庆祝母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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