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我混身湿漉漉地从山中溪涧捉完虾米赶回去准备受刑。事 逢下雨来得不是时候,就是同行的几个小孩也没有捉到多少活虾米,我 怏求他们分点虾米给我带回去好向公婆与丈夫交待。可是他们却也爱莫 能助,结果一溜烟四散而去。曾经几次因为害怕被打而独自一个人跑去 破窑里睡在三叔公的棺材底下,结果第二天回去更是惨遭毒打挨饿。( 我到现还不明白为为三叔公死后家里的人不肯让他下葬。只听人家说这 与风水有关) 当我乏力地推开大门跌跌撞撞的赶进了大厅堂,心中正想着昨天夜 里那一顿痛打就挥身起了瘩,再加上一整天空肚子饿着,只有在山中溪 涧里将捉到的活米虾胡乱往口里塞了两把之外,就没有其它的食物充饥 。矮小的我一个心慌又胆怕,结果双脚一软就向仆倒,竹里的一点虾米‘ 向外倾泻满地都是。我慌忙爬过去想将一只只虾米捡回篮子里。可是一 只也没看看到,半只也汐洧摸到,虾米都贴在泥沙里去了。 公公正铁青着脸在阴暗的灯光下像一只恶鬼往我身上扑来。我本能 地身子往后一缩,闷不出声跪在那里准备受刑。那比我大二岁的小姑正 倒在婆婆的怀里撒娇着,还有我那小丈夫大概早已经在床上睡了。他就 是这样从来不会期望我少吃点苦头,或被打骂后投来半句怜悯的话。想 到这里,横竖要被毒打了,这一身傲骨就是被打死也就认了。 鞭子如雨无情的打在身上,我分不出是旧的创伤痛还是刚受打比较 难挨,心中痛恨的是父母既已生我,为何抚养我,却把未满月的我送给 人家当童养媳。 小姑手舞足蹈的咧着咀儿笑说好玩。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却婆婆 那双鹰利眼睛给瞪到了。她推开小姑直冲上来一个巴掌打得我耳呜嗡嗡 头冒金星,顿时晕了过去。 待我从阵阵痛楚中争扎醒来后已经置身厨房的火炉灶旁边的土地上 。自我懂事以来就一直睡在这里。春天如此,寒冷也如此。我睡在这里 还是托了那远房的寡妇亲戚的余荫与福泽。她对婆说了一句“XX啊!她 可是给你们家保留后代的种啊!你们怎可以如此对待她?”所以每年严 冬时刻,我就靠在火炉边取暖,否则我会被冻死,因为我没有多余的绵 袄可穿,所以冻得我双手脚都裂开流出血。这时候冻也痛,逢热更痛。 炉灶的余温暖了我的心,也烘乾了我湿漉漉的衣服。 我提起小铁条往灶里的灰烬拨弄想找些还未烘完的火炭时发觉右手 异常痛楚。而且黏黏的带有一点腥味。心有肯定是流血了。想起自己的 命运,泪水□□然往脸颊流下,是冷的。跟两个妹妹比起来,我算是蒙 上天垂怜侥幸保住性命还活着。自出世廿九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母亲的 面。只听说母亲后来又生了两个妹妹,可是因为没有领养,结果被逼走 上绝路。那时穷苦人家生下来的女婴是不被当作人看待。不被人要的全 部丢进粪池里活活淹死或是遗弃在无人用的屎坑上哭死活活饿死。我曾 见过一个女婴的肚脐还未剪掉就被光溜溜丢弃在屎坑上。几天后她还没 有死去。我跑去一看,发现肚脐已经生虫。可是她已不能哭了。 我不知道为何小姑命这么好。后稍长大后才知道原来我们家命水好 ,公公这一代的几个兄弟只生下了一个小妹这个女孩,难怪会被为宝物 般看待,且任何人都碰不得。 天就快要亮了,我顾不得手痛赶忙起火煮粥。煮粥的镬架在炉灶上 比我的身子还高,所以我必须站在凳上才能将一桶桶的水倒进镬里,待 水满了之后就去淘米。家里男丁多,所以食量也惊人。每天都要煮大大 镬的粥才够吃。 水滚了之后马上将米倒进来,将木盖从灶面上推来盖好。等到镬里 的米开始翻白时,我就得爬上灶面蹲在那里推开镬盖,然后用一把大瓢 不断搅拌着,直到米已成粥为止。这其中还得爬下去加柴添火。听大人 说邻家的那个童养媳就不幸跌进镬里连同米被煮成肉粥。 当我用双手费力地搅拌着,手的那道伤口再次裂开来。血沿着木柄 滴进镬去,我痛得眼泪滚流,血和泪在粥中是那么徵不足道,我的双手 却不敢停下来,万一,粥煮焦了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这粥可是大家 的生命泉源哪! 那天早上熬煮出来的粥,不知大人们是否吃得特别津津有味道。因 为我已经在天亮之前摸黑下田干活去了。我的肚子还咕噜响得利害。 那年我只是个六岁的童养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