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让盆地丛书||愁月
让方糖在杯底继续沉淀
无戈
很想不喝这种苦了!
乘一壶热水还未开,跑去对街不夜的7--ELEVEN 买回来一盒方糖
。拆开类似包裹香烟盒外的那一层透明薄膜,小心翼翼。再取出两颗让
它沉入泡好的咖啡香醇的黑色苦海底层。
就是那一种颗颗方方正正,你第一次跑上来我的寝室就□它当骰子
一般的骰弄到最后竟滚到床底下去了还笑说反正这种东西也是多余,还
把我那盒子里仅剩·的几颗也顺手的给丢进了几天没倒,塞得满满的□
纸篓里。说是这玩意儿吃太多了“没啥路用”。
我正经八百的说我喝咖啡可一向都要加一点甜的,不高兴的时候可
还要多加进去几茶匙的奶精。你笑歪了!迳自跑去把电热壶里剩下的半
壶热水又加热到沸腾,然后就用我那可以煮白煮蛋、可以泡泡面。可以
煲蛋花汤的不锈钢杯、热腾腾的冲泡出一大杯白雾袅袅、香醇乌黑。
就是从此,我开始不清楚自己喝咖啡是否还是纯的只为了捱一个长
夜赶一份隔天不交就会被死当的期中报告?还是为了渐渐迎合你,好彼
此有一个相同的口味?
竟都远了,这一些!
都有点困难回想起在寒意最重的寒流来袭的凌晨,一起如何去胡凑
合老教授规定不得少于三千个字的长篇大论的读书报告;以及如何穷紧
张的去搜罗一大堆尽鄙能派得上用场的厚厚原文、讲义、笔记、好应付
明儿个年轻教授时髦的开书考。
只知道小小的摆了一张床、一个书桌、一台布厨、二榻榻米就仅剩
一条走道的斗室,凌乱不堪的散落一地的教科书、参考书、原文的、中
文的、借来的笔记、 COPY的讲义。夸张的挪不出一片烧开水盘坐的空
间。你倚在床头,庸懒的啜饮一杯滚热,学那电视广告“胡子跷跷的,
鼻子尖尖的”“轻松一下?”我抓着大钢杯,坐在案前抬灯刺眼,其实
□已翻阅的勉强不下去了!然后你说再来一杯吧!我懒得再去泡就脏得
要直接从钢杯倒。你死也不喝,死也不喝。一古剥的从床上翻身而起,
顾冷了,踮着脚尖踩过小走道大理石的冷冽。缩着脖子捧回一壶冰冻
,重新沸腾。
这些记忆,再次记取,竟犹如那壶烧开的沸腾中水蒸气的沸点升华
的白茫茫的一片腾空。迷迷蒙蒙的不清晰却又断断续续。
到厅歌唱起的时候,零乱的小斗室没有那么零乱了。不是怕你不来
而故意整理,是一种人将去楼空的不自然的宽蔽摆明着要去面对了。重
要的讲义都已经留给学弟,有价值的书本都已经装箱,都已经躺在遥遥
的南中国海,缓缓航行的货轮上。而属于你的呢?压在书桌垫板下的那
张世界地图,说明了同样是横隔一片辽阔而深蓝的汪洋,指南针却标示
着北方。这些不能言语,不知动情的东西,早就先行一步作默默无奈的
背道而驶。无法挽回什么了?
你无法跟我走,我不能跟你去,这一块不期而遇的弹丸之地,竟然
悲哀得像是一座处在第三空间的龙门客栈。它将永远存在,只是你我只
作短暂的停留。
为什么呢?都已经喝出苦咖啡的不能自拔的滋味了!
那时候,已是个恼人的仲夏六月。
校园里、一排排的菩堤树,嫩红的新绿挤落一地的枯黄老叶;系馆
旁,阿勃又很安份的挂满一串串鲜黄。以前还都当它是一种画意诗情,
都当它是一种自然赐给毕业旧人节一种饯别花宴。
方帽子、宽黑袍已沾够校园里每一寸踩过的泥土,还给了总务处;
学生证贴了土土的新鲜人大头照也已经缴回教务处换了一张既期待又怕
受伤害的单单薄薄,用了四年才被填满的几行白纸黑字。
不通风的斗室里,过几天就要送人的凉风扇重覆吹转着闷热的风;
舍不得丢的几卷从新人听到成旧人的AIR SUPPLY,调上了伴唱机节自动
回带功能后,就不停息的轻扬着寂寞。
恼热烦燥啊!编咖啡蒸发的雾已拢不成一袅袅飘渺,杯体更灼烫得
握不满手心。已经是剩下独自一个人。
太仓促了。
虽然学艺股长从倒数计日的第一百天起,就已经拿着红色的粉笔在
黑板左上角端端正正的细描几个数字很刺眼,却一直麻痹不了敏感的失
落的魂。偶而偷懒的值日生忘了擦掉再减去一天,就被蒙骗似的多了一
天;有时候狠狠的跷课两天又碰上周末礼拜,再回到课堂就独目惊心的
骤减四天。
许多话,都来不及说,又回来心平气和处理复杂的我和你?乱麻一
时情急之中愈是扯得愈不可收拾的纠结不清了!
像是一出收视率渐走下坡的剧集,当机立断的被强制换上一位强悍
的新锐导演。只为了提早下档,就擅自的篡改起原著的剧情。你我都无
法自由发挥原本的角色了!他的一声开麦啦!男女主角就只剩下那一套
份情的演绎,注定是悲剧的结局。
我还很清晰的记着最后的那出落幕,在国际机场,硬生生的被篡改
成没有对白,没有拥抱,更不用说眼泪以及深情。我一直抗议杯葛这导
演的不忠于原著与乖离本意的不通情理。可是你却一味的沉默不语,随
他操控指挥。似早已疲倦这一出的回合,早结束似乎正合了你的心意。
所以很早你就依着剧情跨步走进隔着大玻璃屏幕的栏阐,丢我一个在透
明的群众的隔绝大厅作无助的呆立目送,远远的你在凝视中冷默抛下一
个背影。还给我,还给我好过几天,带着它步你后尘进那个阐,却不是
飞向你。
这多么不讨人欢心的剧集,虽然在最终随着这急转直下的刻情草草
的作了一个快刀截断的结束。可是你不知道!这几近变态的导演却因为
你的远走,开始继续对我作单方面的的不止息的搔扰。
在每一个空档,每一个深夜,我一打开屏幕,他就重播,一打开屏
幕,就重播。他还变本加厉的渗入灰色思想,任意的重新剪辑配乐,把
先前我们努力营造的美好的最初,作不停的喷雾,不停的喷雾。只一味
将主题绕在他自己执导的刻情的尾声,重覆的卖弄那一套老掉牙的自以
为是变奏,利用长短镜,切割重叠,逼近又抽离,然后SLOW MOTION。
都是悲凉,都是晦涩,都是他的个人主义的泛滥。
最心痛的还是,他竟然老套的在最后一幕加入第三者。他逼着我清
清楚楚的从萤幕上看见自己在劳萤幕中莫明的与第三者尽情欢笑,然后
你悄无声息擦肩而过,不带一点撞破奸情的那恼怒,不在乎的依旧还我
一个背影离去,冷默得似早已绝交。
这是不是微微透露,经这时空的漫长隔绝,你真已变得不在乎?而
我变得很假装?
我假装春天到了,寄你一张贺年卡;我假装夏天到了,问你有没有
收到回收邀请卡;我假装秋天到了,跟你说家乡的月真的不圆;我假装
冬天到了,因为你的生日在圣诞节前一天。
我太会假装了,我又假装愚人节也是个大好日子,捎给你的一些话
含含糊糊,即使给你看穿了,也可以用愚人来掩饰而不必当真;我还假
装每一张特意精挑细选的卡片上别人早就拟好的美丽代言,可以是我心
思的代表也可以不是。因为这么多的假装早就把我的所有语重心长怯弱
的沥乾成仅剩两字简短的“好吗”的真迹。什至没有划上问号,没有涂
上句点。即使是又落入那变态导演的情节素材,也不足于构成他又在萤
幕中指使你于庭上告我的所需的呈堂供据。
我想你是不会再给我什么讯息了!
你真的是不在乎了!我可以想像你可能已经是近似一台没有感情却
又残忍的废纸切割机了。摆在影印机的身边,你吞噬不经过阅读,你贮
存于为收藏,是使用机哭的人一厢情愿的不停塞给你,你只好接收,只
好被逼扮演一点点支持环保的旧收的角色。却从不回应一点点动作。
我知道你是存的,你只是要持续的还我一片空白,类似当初那一道
背影。我再怎么的要求重覆倒带、重新定路,仍丝毫听不到任何言语,
仍读不出任何一个字眼。是恼人的手法,拿他没办法的僵局。
若我又假装问你这杯咖啡加了方糖,不去搅弄,还会是苦的吗?你
是否仍旧是部生气的切割机?坚持冰冷、沉默、不言语?不捎回我半句
答覆?
不行,不行,这个假装太牵强了。
只要这么简单的尝一口就可以确定它还是苦的,怎么够促成一纸长
长信笺,写满疑问然后假装是问候的本意,寄给你?
我再尝一口,真的确定,只要让方糖留在杯底继沉淀,这苦咖啡就
还是苦的。
我原本是不想再要这种苦了,不想再永远的假装喜欢下去了!鄙是
最终,我还是让方糖在杯底继续沉淀,不肯去搅它,不愿让它去溶化,
因为还是这么浅的夜,我如何可以睡去?如何可以睡去?
那愈来愈变态的导演早已将他所有心血结晶所浓缩的旧带子都回转
好了在那儿等我。还可能已经改走商业取向,应大众要求,擅自应用了
不要脸的替身,穿插进□情的三级,却都没喷雾,都没喷雾。
我什至还可以以此烦推这栏导演的烂手法,在这一回的最后一幕,
将会换你搂着第三着,阴阴的对我讪笑,远远的扬长而去。而留我一脸
错愣目送,手中紧紧握着一杯你狠狠抛来而飞溅的黑色热咖啡,还满满
的加了《荒唐》。
我一咕禄举杯似酗酒一般的饮尽。方糖果然还在,只不过已经被苦
热侵蚀的变形成一滩浊黄的浑圆,无力的瘫痪杯底。
我呆呆凝视的这一刻心情,你一定是不知道的。我最终竟然变了初
衷,让方糖这样的迳自留在杯底继续沉淀,继续苦涩。似乎意味着,我
不再束手无束了,我终于也对这变态的导演埋伏了一道阴谋,即使他又
篡改情节、他又挑拨是非、他又提公诉,这将是我所拥有的唯一的、有
力的、有利的呈堂证供、证明我还是在乎你。
得奖作品 收入文学奖1995合集五《拉让盆地丛书14》愁月 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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