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雨

火孩儿

    绵绵的细雨，又是这样的下着、下着。
    到底下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干枯的脸皮，已被那细雨打
的麻木了。
    多少年了？到底多少年了？她未曾想过，她只是想，不管多少年，只
要她还在世，她都不可错过，任何一滴雨水。
    她不是喜欢雨，她只是希望，那滴滴的雨水，能将她身上的一切罪孽
洗去……………。
    野燕，自从母亲自杀去世后，她就把名字改为野燕。
    她，一个富裕家庭中的独生女，母亲心目中的心肝。然而，自一次
母亲意外的发觉父亲有了外遇自杀后，她却变成了父亲与那女人心中的
一株野草。
    她恨父亲，恨那女人，她恨世间一切的不公平。
    于是，她离开了那父亲的家，带了母亲余留下来的产业，到了那个
地方。
    她告诉别人，她叫野燕，一只到处飞翔的燕，但她的心，却已没有
燕的纯洁。
    她没有上班，母亲的遗产已够她一生的挥霍。于是，她早出晚归的
寻找她的目标。
    她的目标…………她要报复，她要向所有幸福家庭的人报复，以抗
议上天对她的不平。
    她要毁掉幸福的家庭，她要他们与自己一样，一样的似一株草……
………。
    廖俊文从车中走了出来，还未把车门关上，一位年青漂亮的小姐走
了过来。
    “先生，可以送我一程吗？”那年轻的女子一手压着了俊文的车
门。
    “对不起，小姐。我在赶着办事。”他关上了车门，向一间百货公
司走去。
    野燕并没有走开，她在那儿等他，她告诉自己，这是她的目标。
    不到二分钟的时间，俊文自商店走了出来，手上拿着袋食品。
    “去医院吗？”她又向他逼来。
    “是的，你怎知道？”他有点不耐烦的问答。
    “看你拿的那袋东西，猜想而已。………真巧，我也是想去医院探
望一个朋友。…………方便吗？”
    “………上车吧！”他没有替她打开车门。
    “去医院探望朋友？亲戚？”她，打破了沉寂，故意这样问她。
    “不是。………是我太太。”她冷谈的。
    “你太太？她………怎么啦？”
    “是过度操劳吧！又挺个大肚子，院方说要留医。………没什么大
碍！”语气较缓和了一点。
    “是这样………怀孕的妇女，该多休息的。”
    他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向她微笑点头。
    “我是去探望一位朋友的母亲，老人家都是多病的。”她自说一
场。
    “哦！…………”他又随着进入了沉默中。
    到了医院门口，他下了车，她也随着下车。她向他说声谢谢后就各
走各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又见到他从院中走了出来。于是，她也从另
一端走了出来。
    “真巧！我们竟又见面了。…………你太太好些了吗？”她向他迎
了过去。
    “较好了，谢谢。………怎么？你也来这么久？”他有点警的。
    “老人家嘛！总是拉着我不放。”她做出了一副无奈的笑容。
    “要我再送你一程吗？”走到了车场，他问她。
    “好啊！这儿接的士十分困难。”她求之不得。
     她又再一次坐上了他的车。
    “往那儿去？”他没有望她。
    “红毛丹路二号，顺路吗？
    “这么巧？我是住在十五号的。”他十分意外。
    “是吗？真的是太巧了。………哦！说了这么久，竟忘了介绍自
己，我叫野燕。”她说。
    “野燕？…………我叫俊文。”
    “我的名字很奇怪，是不？是我自己取的。”她告诉他。
    那一天，他们就在野燕住所门前分手。
    回到了睡房的野燕，对今天的成绩，昂头高笑起来。
    虽然只是知道了他的名字，但是她是有时间的，不是马？她又在镜
前看看自己，然后又对自己狂笑起来。
    又是野燕与俊文约会的时间。这是他们约会的第九次。
    俊文在一棵大榕树下，西方的夕阳正射出一道七彩的艳丽。
    他今天要野燕出来，只是要向她解释，明天他为什么不能与她一块
去野餐。
    野燕来了，她没有迟到，她一向都没有迟到的习惯，不管任何时
候。
    野燕走了过来，一开口就埋怨道：“为什么不能去嘛！前天才答应
我的！”
    “野燕，我那天忘了明天是我太太的生日，若不是她刚才提起，我
真的是忘了。再说，明天又是她的预产满期。”他解释道。
    “什么生日不生日的嘛！我不管哦！明天是周日，我一定要你陪
我！”她向他撒娇。
    “野燕，下星期吧！下星期一定奉陪！？嗯？”他要求。
    见到野燕不睬他，他又苦苦的要求说：“我太太说，头一胎，她什
么都不懂，若意外有什么事，那怎办？”
    “野燕，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个孤儿，那还有亲人？再说我太
太为了和我结合。与家人脱离了关系，所以我们从遥远的新城到这儿来
了。”
    野燕不听他说些什么，走到了另一棵榕树下坐了下来。
   俊文无奈的走了过去，在她脸上亲吻一下道：“最多，等事情办完
后我就打电话给你？”然后他又轻轻的用身体推了她一下。
    野燕笑了，笑容中隐藏的是那一份将步入成功的喜悦。
    次日，俊文打了个电话给野燕，告诉她太太已漆了个女儿，他不能
约她出来。
    野燕没有再撒娇，只是问了俊文太太出院的时间。
    挂断了电话，野燕又再次昂头高笑，她知道，她就即将离开这儿。
    俊文抱着初生的女儿，扶着太太从医院门 口走了出来。
    正达至车场场，野燕不知从那儿钻了出来，一手放在俊文的肩上，
又亲吻了他的脸，撒娇道：“阿文，她就是你的母亲吗？怎么这么年轻
的？”
    “野燕，你…………”
    “俊文，她是谁？”俊文话未说完，风柔已打断他的话。
    “柔…………她………”
    “怎么啦？阿文，你不是告诉我来接你母亲的吗？这…………这孩
子他………他？”
    “俊文，我问你她是谁？她是谁啊？”风柔一手拉着丈夫的衣领，
也不管丈夫怀里的孩子在大哭着，双手不停的□着丈夫。
    野燕见到此景，更大力一手的拉着俊文，俊文的耳边，响起的是两
个女人的尖喊声与婴儿的哭声。
    俊文没有机会向太太解释，只好用力的用身体推开他们，撞出了几
步，大声道：“你们冷静一点好不好！？”
    终于，雷声过后，两个女人都静了。风柔望着丈夫，不管周围的人
已渐渐涌来，满脸泪痕的道：“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的对
我？………说后闯向人群中。”
    “柔…………你听我说……柔………”俊文未能说完一句话，只见
撞向人群中的太太已倒下。
    “柔………柔………”俊文赶了过去。
    又是四面白色的房问，床上趟着的是风柔，一只手被锁在床旁。
    俊文坐在床旁的椅子上，苍白的脸色呆望着太太，孩子已在另一个
婴儿床睡的香甜。
    有敲门声，一个护士与医生走了进来。俊文立地而起，捉住了医生
的手道？“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你快告诉我！…………。”
    医生给俊文这个举动给吓着了，一旁的护士连忙拉着俊文道：“先
生，你冷静一点。”
    医生压着了惊，解释道：“先生，你太太她刚刚生产，又受了刺激
………”：初步检查，我们发觉她精神有点分裂………必须好好休息，万
万不可再受刺激。
    医生替风柔检查后又出去了。俊文又呆坐在椅子上，咀里反反复复
的念着野燕的名字。
    忽然，他跳了起来，向门口冲了出去。………
    野燕正在家中收拾行李，计划的成功并没有遮去她内心的伤痛。
    她原是善良的，只是世间的事物改变了她的一切。昨夜她由医院回
来，在镜前狂狂的笑了一场，续着又伤心的哭了起来。………－…
    客厅中传来匆促的脚步声，房门碰的一声，俊文出现在她眼前。
    她没有望他，她还是那样慢慢的，收恰她的行李。
    “为什么？………为什么？………”是俊文痛楚的声音。
    “因为我也要你们知道，风流与失去亲情的滋味是如何的………”
她坦白的告诉他。
    “所以你就来破坏我们？………这都是你一手的计划？…………”
他发青的脸。
    “是的。………现在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她淡淡的说。
    “啪！”的一声，野燕的面□被俊文掴了一把，狠狠的。
    “现在，你可以走了吧？………”麻痹的脸，但她没有反应。
    俊文奔出了野燕的家，奔到了车前，一刹那间，车子已消失在那遥
远的公路上。
    野燕还是呆坐那儿，俊文的那把掌，掴在她的脸上，但实实在在的
却掴在她的心中。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但她却不想挽回。挽回？她吃吃的笑
了起来，脸上又现出了潺潺的泪水。
    明天，明天她将离开这里，到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去。她在心底这样
的告诉自己。
    在这不十分熟悉的飞机场，她向食堂走了过去，顾客是这么的拥
挤，空桌已经没有了。
    她在一个单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那位客人放下手上的报纸向她一
笑，她也回报了一笑。
    忽然，她似发了疯的野狗，猛地把桌上的报纸拿了起来………“又
一宗车祸………年青人………不幸丧生”………
    当她见到廖俊文这三个字时，她整个人已奔出了食厅，奔向来来往
往的车子，奔向那冲过的士………
    野燕望着那痴笑的风柔，院方说她将在几天后被送往最近的精神病
院。再回想刚才被白布包起的俊文，她重重的跌在地上，脑子现出了父
亲与那女人………那女人………自己……有什么分别？？？
    于是，她告诉院方，她是病者与死者的唯一亲人，她领回了俊文的
女儿，留在那个地方。…………
    她要以一生的青春，来赎回她对这女儿的内疚与创伤………。
    她要用每一颗的雨点，将她身上每一点的罪孽洗去………。
    一直到永远的永远………。

得奖作品 文学奖1994合集四《拉让盆地丛书11》水云第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