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画像

金戈格

    祖母去世时才三十六岁。算起来也该有五十多年了。虽然我没有看
见过她，但她却一直活在我的心中，难以忘记。
    远在五十年前，医学还未像今天这么发达。某夜祖母突发高烧。第
二天脸颊上不知为何红肿起来，慢慢地生出了一粒大瘤，后来病得难受
，祖父私自用剃刀片将大瘤剜开以方便挤出脓汁。因为缺乏医药照顾，
也可能是剃刀片未曾消毒过，祖母脸的伤口继续恶化下去。结果家里的
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怀带着遗憾的心情弃世归天。
    祖母去世后只留下一张彩色的画像。那张画像一直被祖父和父母亲
当珍宝一样收藏着，毕竟那是仅有再见到祖母的机会。家母是童养媳，
一直由祖母亲手带大。
    画像中的祖母很年青，而且很漂亮，是个典型的中国妇女。据母亲
说画师替她画相时，祖母时年方三十岁，所以只有在穿着方面稍为画花
了一点。画相中的祖母将头发束在后面并插了一支发簪。她身穿浅蓝色
布底印有浅黄色小花朵、站领布扣的唐衫。看起来雍容庄重，给人一种
慈祥贤淑的感觉。
    我记得画像中的祖母戴着一双青色古玉耳环。母亲说那时家中穷得
快要饿死，那双古玉耳环是画师特地加工上去的。祖母非常喜欢它，可
惜就没有福气戴上它。所以我猜想她当时一定对此也感到有点失望和遗
憾吧。
    一九七0年时我已经十二岁。祖父也已经去世四年。那时祖母的画
像已经有点泛黄褪色，看起来有点模糊，所以父母亲商量好决定找人做
两张陶瓷相比较容易保留下来。而且那个时期乡间一带非流行陶瓷相家
家户户都将先人的照片改为陶瓷相，所以也有生意人挨家挨户的来招生
意。
    父亲一再的交待那个老板，祖的的画相可是家中仅有的一张，嘱咐
那个老板千万不要弄丢它。那个老板也保证绝对会小心不会有事。没有
想到我们却遇上了老千，拿了相片收了订金后人影也跟着失踪了。害得
父母亲左等右盼的，还四处向人打听那个老板的下落。结果是石沉大海
，徒劳而返，而且许多乡民都是受害者。
    那个时期父母亲很伤心，一直不相信那个老板是老千一个。母亲更
是不甘心，每天早上傍晚一直对着门口大路上张造，嘴里不时的念着。
她说钱是小事，相片是大事，最起码也该归还相片。
    转眼一年两年过去了，相片也始终不再出现。母亲只好伤心的死了
这条心。我们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祖母的慈容。所以现在挂在大厅堂
上的只是祖母的名字。那写在红布上的金色就代着我们的祖母。
    每逢家中祭祖或办喜事时，只要看到那红布金字的祖母，父母亲就
会提起伤心往事。甚至有时人家问起时，父母亲也禁不住要嘀咕两句。
所以这廿多年来祖母的画像在我们心中是一个不能磨灭也无法忘怀的伤
痕。我总是会不断地想起祖母，虽然明知奇迹不会出现。
    后记：家中兄弟姐妹只有八个，但只有三姐长得比较像祖。父母亲
也曾经托人画像，可是没人肯画。因为画师没有见过祖母本人，所以单
凭二姐脸谱是无法画出祖母当年的那种相貌与风范。到了今日，祖母的
画相只有烙印在我们的心中。而今我最难忘记的是那双青色古玉耳环。

得奖作品 文学奖1994合集四《拉让盆地丛书11》水云第二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