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国际时报梁放作品集




  在候车去游览名胜前,我自个儿在旅店附近溜达,走近一间卖纪念品的商店,对一双双骆驼皮制、鞋头尖尖、似阿里巴巴穿的拖鞋甚感兴趣,还有铜制的灯,简直是阿拉丁曾拥有的那一盏。

  店主是名年轻小伙子,见我进来,尽能事在推荐各式货品。皮革那股异味,在闷热的小店内,熏得人十分难受,也由于时间紧促的关系,我仅匆匆浏览,说回头再来。

  自皇陵回来,下车时,发现有人截住去路,定睛一看,原来是商店的那位年轻老板。当时不觉得,后来才想起,那附近的旅店十分多,他又怎知道我是住在哪间旅店的。

  “我没钱买东西。”我事先声明。

  “先来看看,不买不要紧。”他操的一口漂亮的英语。

  看他态度诚恳,反正闲着没事,况且一整天里仍念念不忘《天方夜谭》。童年旧事,一件件又纠缠不清似的,疼苦中掺揉无可名状的快意。知道自己是绝不买东西的,就随之把玩一阵吧!且让自己暂时奢侈地沉醉在蹁跹的联想与回忆里。

  店里空着,也没有人看守。因为回忆,我突地十分想念那几名外甥与侄儿侄女。我选中一个小小巧巧的手提袋。

  “这个多少钱?”

  “就买这一个?”

  我不语。

  “你知道,这里是旅游区,顾客一上门来,至少花五十美元的。”

  “这多少钱?”我又问。从不买不实用的纪念品。

  “十元。”

  我放下,十二二十。一个小提袋二十零吉?

  “你喜欢这些拖鞋,你拿两双吧,我换你的雨衣。”

  不可以,那是法国同学培尔柏德丽莎临走送给我的,说打睹我到非洲去一定会用得着。我当风衣用,洗了一晾又乾,十分方便。

  “你是那里来的?”年青老板忽地改了话题。我知道,他当我是日本人,但发现我原来不富裕,再也忍不住问了。以为他势利,却频频不断问起马来西亚的情形,两个人竟谈得十分投机。

  “换你的表吧。”过了许久,他回到生意上来。

  我告诉他,那只是一个冒牌的DUNHILL,是工地上朋友嫌旧以十五零吉卖给我的,戴了两年。我可以无条件地给他,但没有了表,我准会乱了旅行的程序。而且也不值得他用那个手提袋对换。不可以。

  “换你的戒指吧!”

  不可以。那是一件具纪念性的东西。

  “鞋换鞋?”他又献策,我穿的并不是名牌,但依然是意大利出品,八成新,打五折,十二镑。可以?不可以?想想想,眼睛溜了溜,看中的是另一双凉鞋,带子又厚又粗,憨态可喜,但还未开口,他已把两双阿里巴巴鞋自架子上拿下。

  不可以。我说,禁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没有胆量穿它们招摇过市,而且要走的路仍远, 不至于要我像比蓝利电影里,那位栽缝师一路lompak lompak地走。

  “这一双?”他指指架上的另外一双,是同一款,但鞋面上镶了五彩“宝石”,闪得好不热闹,想必是卡新姆若有命逃出赃洞才有架势穿的那一种。

  不可以。我不要换了。

  “那这个小提袋还要不要?”

  也不要了,我不敢嫌贵,因为它手工十分精致,是件艺术品,买不起,只好不买了。对阿拉丁神灯,我仍爱不释手。经验告诉我,买下它,回到家里若只当当摆设,我认为是一种浪费,但阿拉丁神灯在停电之夜还可能用得着,怪自己偏偏闯进了所谓精品店。那价钱,以当时自己的经济情况,还是贵了些。

  我走出那小店,不到十步,那个年青人跟了出来。

  “你拿吧,送给你的女儿。我的女儿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你会记住摩洛哥。”

  我还没接过,但他已向我塞了过来。我楞了楞。

  我不急需的身外物真的没几件。翻找挎袋,只有那一本厚厚的《世界短篇小说选》,虽然它在旅途中不眠的夜晚帮我打发了不少时间,但我仍然十分理智地把它抽了出来。

  “这个送给你吧,英文的。”

  那时没忘记,在爱登堡,我是花去小提袋三倍的价钱买下那本心爱的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