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作品集
【红尘来去】
作者:杨善
因为不经意地从朋友囗中得知,位於老街的英殖民老旧建筑物即将拆除的
消息、我特的从猫城飞回家乡一趟。把画廊锁匙交给内子后,我以堂皇富丽的
理由跟她请了两天假期~回去见证历史和现代之间的转捩点!她笑我吃饱没事
作,却忽略了一个天蝎座男子基本的感性情感。
大铁鸟在悬在半空的棉花团中穿梭,我的情绪却在蜿蜓蛇流和峦峦绿林间
起伏不定。35分钟的飞程稍纵即到,随着机轮与跑道摩擦出踏实的声音,偌
大的新建机场刻投映在我微微颤抖的瞳孔中。噢,甘美的家乡终於到了。
叫了部德士,我开始观 着车子在疾呼而过的风中吞吞吐吐着笔直的柏油
路。
中年司机叼了根不点火的烟,说起<神仙,老虎,狗>的风波,讲起老黄
大选败北时的民间震憾....对於满城风雨的事,我当然已在媒体上知其八
九,只是如今听来,剖解的感觉添了几分真实。
车子绕过巴士站,在车流拥挤的邱炳农路缓缓沿河而行。木板钉成的茶室
和果摊仍在新发展蓝图下苟且偷生,跟四十岁仍一事无成的男人没有两样。码
头过街的人,还是把灯当作车的眼睛,视若无睹,横冲直撞。
一个转折,德士司机在‘老街’路囗丢下了我和行李及一颗荡在岁月与回
忆隙缝间的心。
一昂首,我的眼光很自发地投射在三楼的一间破了两块玻璃窗的房间上。
整楝店屋的苍白油添已斑驳不堪了,我看着它沧海的容颜,彷佛在触摸老爹的
皱纹。
底楼的茶室和饲料店虽早已东迁西移了,但我在五脚基走过时,空气中似
还隐约飘游着前云来茶餐室的祥嫂的乾盘面香。沧海桑田的感触一时间霸住
了我感性的思维。
拾级而上,铁门已没有拉锁的价值了。黝暗的窄梯墙壁,友族恋人写了
‘ENGKAULAH KU CINTAI'玩着誓言与食言爱情游戏。
来到三楼的房门前, 奇的是贴在门上的‘出入平安’红纸墨字竟也能见
证我的离去与重返。这不失为一份缘吧。
踢开了门,灰尘在我裤管一路纠缠着;打开了窗,十点三十七分的太阳投
进了怜悯的暖光,从那扇破了两块玻璃的窗。
而我此刻的所有尘封往事,就像被一个初学走路的小孩打翻了的汤一样,
洒了满地...。
「 !」....「 !」, 我用木棍一连砸了两块玻璃来发泄塞压在心
囗的愤怒与悲哀,在她和她娘的的 的扶梯而下的同时。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不过才18岁。一段很有性格,一厢情愿的年
龄。
七号成绩放榜前夕,我与老爹因为‘理想与现实’的课题吵翻了脸,一场
长而激烈的呕气之後,我收拾行囊就离开了家。叛逆的少年时期就是有这股冲
动。之後的际遇,才让我知道家原来才是避风港。然而我已走上这条单行道,
回不去了。
我热爱画画,所以当起广告学徒是理想的选择。因为老板不放心我晚上睡
在他店里,所以介绍我租在这间房。房租八十元,水电不包,於是我开始了白
天工作,晚上自修习画的艰苦日子。
老板说我是九十年代最惨烈的颓废派,活在功利社会还抱着理想主义。他
每次看着六十六公斤的体重,却有一张腊黄的脸的我,总是摇头,然後请我吃
有肉的乾盘面。对於他的照顾,我是心存感激的。毕竟这类有心人已不多了。
一个下大雨的傍晚,老板用他跑了十年的老 MAZDA载我放工,并说要欣赏
我的画作。扶着昏黄的扶梯,老板叹息声声。
细细观阅过我用素描式表现的生命与希 ,他的视线停驻在我那张停工了
一星期,尚置在画架上的未完成新作。
那是一个后摆着双手,背立在悬崖上的小孩。他问我为何高山之上没有蓝
天白云,我说我看不到天堂,触摸不到明天,留下空白其实是种想像。我说我
很想在小孩触目所及之处画上罗丹博物馆,然后自己的作品也像梵谷,塞尚,
毕卡索一样挂在艺术的殿堂。若能如此,我此生无憾。
他在临走前邀我叁加八月画展,说那是展览美丽的地方。这是我实践理想
的第一步,於是我更用心钻研铅炭建筑在画纸上的质感。那是一段呕心沥血的
付出过程。
也因为这场画展,我认识了热爱水彩画的薇薇;也因为我们在周日假期常
结伴写生及谈论艺术,因此我们成了一对恋人。
虽然出双入对只是偶而的事,但消息很快就传入她那开金铺的父母耳中。
她家因而闹了场大革命,市侩庸俗的人的眼中是容不下一件与金银财宝没关系
的事的。她妈妈说「艺术只是吃饱没事作时的怡情小品,当不了饭吃!跟了一
个穷画家,命运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就在薇薇被软禁在家音讯全无的两星期
后的某个周日下午,她娘拉着她到我住处抛下这么一句嘲讽的话后又匆匆地下
楼去了。我就在那时用木棍砸碎两块玻璃窗的。
之後,我再也没见过薇薇了。而我也在那个月尾,辞了职退了房,离开这
个 喜渗半的城市...往猫城去了。
一声快艇的长笛将我沾露的思绪,从七年前的泛黄往事扯牵了回来。我竟
在历史古物的肚子里见到这个依拉让江而立的商港城市,已有了迈向宏愿的姿
态。当我看到像牙齿般并列在码头的快艇时,我有了无以言明的感触。祝愿这
个城市愈发成熟,但不要失去纯朴的民情吧。这是我唯一能作的。
隔日下午,我又咻然一声上了云端。
蓝天白云依旧,只是一趟的红尘来去,我的心情已匿藏在那楝即将拆除的
老建筑物中,暂时不肯回到我的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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