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明文学专辑
折翼鸟
黑岩
`我们的省长夫人,是你们那边的归侨...!
<那边>指的正是处于南中国海之滨,犀鸟乡的砂罗越。在晚宴
上,陪训指导严先生这么对大家一提,引起了我们的兴趣。那是多年
以前,我们组团赴中国大陆寻根问祖,在行程结束前,于x市饯别晚
宴,席间包括有关团体负责人外,还包括了政协重要人物。在闲聊中
提及的话题,并没引起多大的激汤,因为我们之间距离太远了。
`我们算什么?只不过一个普通大陆访客而已,这号人物在中国
每天出入何止几十万人次...。想不到坐于我旁边的群姐也这么说。
`那年我们在星加坡酒店相遇,我前去打招呼,却碰上了一鼻子
灰'说着群姐不禁摸起自身的鼻子,显得有点委曲。
`那时她是中国什么机械代表团成员,我在名单上明明瞧的是她
的名字'。群姐说及呷了桌上一杯冷冻饮品。那时还没对外开放,
对来自封闭异国友人,大家何止好奇,而且又失散几十年的老同学。
`我瞧在眼里,她的谈吐,一举一动,明显的就是我们中学时代的萧
又凤。'
`我不认得你,想来你是认错人了'。对方冷漠出奇,彷佛是来
自另一个星球。
`我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说声对不起...。'群姐提及那次自讨
没趣的相遇,心中仍然有气。
`是呵,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见面打个招呼也无妨。'有人在旁
打抱不平。
我想那也许是人家团里的`纪律'吧,到国外勿跟陌生人打交道
。群姐是陌生人吗?我心中不禁打起问号。
群姐早年负笈南洋大学,在校成绩优越,毕业后本想当人类灵魂
工程师,在英殖民时期,申请不到教师准证,不过也好,命运改变使她
成为工商界女强人,群姐在我们之中,她年纪虽不大,只是平时性格
豪放,为人念旧,每遇好友相聚叙旧,她总是带头大姐,叫久也习惯
,随口而出。
严先生在热心挂个电话,对方回覆不在,也只好作罢。但他还不罢
休,留话相约明天在酒店相见,我们这些来自砂罗越的老同学。
隔天,大家且抱随意而安的心态,为了不想扫中国友人的兴。只
是萧又凤始终没出现最后也不了了之。
`唉,别提那个萧又凤..。'那是胖莹的感叹。盼莹在我们班
中生得矮小肥胖,因此大家总爱把<盼>读成<胖>。中学时代她是
铁饼好手,在运动场上出过不少锋头,为人建谈,随和活泼,平时谈吐
总爱带几分夸张。早年念完中学,负笈台湾,修的是数学,可惜念回
来文凭又不管用,只好在一间私立英文中学教中文渡日,领取可耻的
待遇。最后经不起众多的打击,只好嫁人,找张长期饭票,打回厨房
当煮饭婆,闲来无事,打几圈卫生麻将,透透气。
提及萧又凤,她有一肚子气。
那年,我们为移居香港多年的旧同学陈鸿,为了逃避香港<九七
>大限,随着女儿搬到星加坡,路经此地,在群姐号召之下,各路英
雄纷纷出马相聚。当然宴席之间难免怀旧,不知讲的,讲的,又扯到
了<萧又凤>这名字。
像一阵风地扫过大家眼前。`说来真气人'。胖莹提及咱们这位
昔日同窗旧友,显得有点气喘,大家有点担心她那体重过胖的身子。
`那年我到大陆旅游,就听说咱们的老同学在一家规模颇大国家
机械公司任职,即然路过,我就兴致勃勃前往拜访那多年不见的<老
同志>'胖莹幽默地更正。`不'是老同学...'这些年连<老同
志>与<老同学>都有点搞不清,胖莹的懵懵懂懂是否带了几分醉意
在自我嘲刺。
大家暂时把别的话题搁下,洗耳恭听,只是不知是八卦好奇,还
是基于对老同学的关怀。
可借等了老半天,却不见人影,最后秘书来传话。
`经理在开会,没时间会客'。
`不要紧,我反正是有时间,我在这里等'。
胖莹不知趣地,还没体会对方已在下逐客令,可惜一等,几乎花了整
个上午时间,开会总不能这么没完没了。再经过打听,引来了冷眼,
对方依然是那句冷漠的回应。
`会议还没结束...'。看遍了办公室所有报纸,口却渴得发
慌,已超过中午,唯有呆在那儿。最后实在等到无奈,一看时间不多
,啊下午班就要起飞,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经理室一冲。
`呵!大家惊叹轻声一叫,打起了十分精神,所谓<冲>是没有
经过允许独闯门关的无礼举动。
`唉,唉....'也管不了秘书小姐的阻拦,办公室大门已被
打开,却见萧又凤风姿绰约的坐在空调舒适的办公室,正在无聊翻阅
报纸,对于胖莹的突发行动,所处的局面,彼此都感到愕然万分。
`你?...'。
`你!....'。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感到非常意外,居突,独特会面的结局,怎
么会处于如此的开始?
`我是洁莹呵,我是盼望..'。胖莹伸手想握对手,也一时显
得拙于辞令。
`我不认得你呵。'对方不苟言笑地回应,一本正经,使人尴尬
不已。
`喏,我们中学都同坐在一张桌椅...。'简陋校舍,两人同
坐一长桌椅同窗就读的时光。'
看到对方仍旧置于不信的表情。
`嗒,有一次我们为了争执一小事,你哭了,你记得吗?'。胖
莹一时着急,苦想昔日回忆,也只有记得为了这一芝麻小事,到底为
了什么,她一时也忘了。
对方依然冷漠地注视胖莹的夸张神情。最后看在胖莹眼中,再也
没什能唤起她的记忆。盼莹怎么冲进去,又怎样退出来,在急怀中一
时也忘了,只听背后引来无奈的感叹,无聊。
胖莹这时心中才醒悟,我真的是这么无聊吗?真是白天活见鬼。
大家听至胖莹那一阵有惊无喜的独特相见,报以雷似笑声。
陈鸿是六十年代,怀着在于建设社会主义浪潮北归学子之一。不
过在归国后,他与萧又凤被分配到不仝的地区,听说萧被配到北京华
侨补习中学,一年后直接上大学,而陈鸿却在广州考不上大学,失望
之余只好南下香港居留。又回不了砂罗越与老父相聚,什至老父逝世
也不能奔丧,因为在殖民地时期,归国华人都成变相自我流放,永远
踏不上自生的土地。在港期间,他当过船员,商行文员,不过留港期
间,几位海外归来寂寞人也常借酒消愁闲聊。
`那时文革期间,听说萧又凤在北京大学受到批评'。陈鸿的回
忆,使我心中不禁涌起千万红旗飘扬的天安门广场,千万走过的人潮
,千万歇斯底里的叫喊。人群中来着头戴尖帽人鬼蛇神的怪诡,至于
怎么批斗下放,陈鸿也说不上来。不过在她最艰难最无助槁木死灰的时
刻,只有夏的一双眼眸,浮沉地注视她,夏又是当年的头头,为了挨
不起批斗。
`萧又凤只好嫁给他,也正是四人帮倒台的时期..。'经陈鸿
这么一提,大家似乎又在同情她的不幸与遭遇。
`也许她的冷酷怪诡性格就从那时开始。'陈鸿的结论是否正确
,大家也顾不了许多。不过也为萧又凤制成失忆症空间的藉口。
开放几年后,夏也以首长身份到前来访问,也来过这里,问题是
他怎么刻意找到昔日萧的同学孙又富。
孙当年是商业钜子,华社领袖,在经济领域颇有影响力,欲打开
商业来往,夏带来夫人亲切的问候,还提及其夫人正是砂罗越归侨。
因为当年萧佬先生退修曾任职于孙的家族酒厂,而夏取得孙的资
料肯定是来自其夫人。说及萧又凤为人健谈,却又对当时陈年旧事记
忆显得心思精细,又是难使人信服。
只是萧为人太过现实,当然那些泛泛之辈在她心眼中,又是什么
?想叙旧昔日情可能吗?老娘可没这种心情,却有一个人例外。
“那又是谁?”
那是她昔日初恋情人,李亚平。其实李亚只是寂寂无闲,掏光养
晦年轻小子。六十年代他曾一度当过某报经理兼编辑,也因报社被殖
民地政府封闭,遭到限制居留法令扣留,后又被关进集中营一段时日。
出狱后也当过生意人,只是自身认为非经营生意管道能手,在老父逝
世后,索信关起店门,靠老的留下一些遗产,当起私人信贷,过几年
也随妻儿移居澳洲。那年他不知从那里打听萧的踪迹,路过星加坡,
靠了一张自印的机械财团事经理名片,与萧会晤。
“也许人家看在明片上的名衔,敷衍应酬一番。”
`也有人说他见面相拥痛哭,共叙一宵。'总之那各执一词的油
酱。萧在学生时代排闻已多,想不到几十年后依旧在我们之中被翻炒
。本来人生如戏,逢场相遇又怎样。那年萧的母亲病逝医院,夜夜前
去慰问却只有李亚平。而她的父亲也在老妻伤逝后把儿女送回国内深
造,说萧是因时代号召归国也不是,那时她才十六岁黄毛丫头,在父
亲安排下,踏上征途,而其父亲后也移居外地续室,生了另一批子女
。因此萧也在我们印象中逐渐消失。
那天在星航班机上,突于联合报读及一则与萧有关新闻。据悉萧
涉及一宗走私案件正受调查,而有关方面则下令萧与其丈夫离婚,怕
被涉及在内,影响前途,因此萧一下又被打入冷宫,浮云朝露,摇身
一变成为夏某<前夫人>只是也没人关及她是砂罗越的归侨。夫妻本
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奔飞,不知怎样又无端端想起这只来自犀鸟乡
折翼鸟。
“我们的省长夫人,是你们那边的归侨...“陪训指导严先生的
话又在我耳中响起,或更正他说:”我们的市长夫人,来自砂罗越。
我真想告诉严先生,我们那边早已不用`归侨'这字眼了。
18.1.2000凌晨
27日重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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