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思 作品集
哀乐中年
田思
(芜弦)
“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
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稼轩这首〈贺新郎〉的词,乃“仿佛渊明思亲友之意云”读之确令人低徊不
已。
人到中年,对于人世间的友情,似乎另有一番体会。在我最感萧索的时期,
是江畔那几位朋友给我力量。也许“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自己
不再被一些戴着纸冠扮高尚的作伪者所迷惑,反而觉得所结交的尚是性情中
人,纵有一些缺点,还是可以肝胆相照。
有个时期和几位朋友一起把酒论文,从马奎斯谈到米兰昆德拉,从苏东坡、
郑板桥谈到电脑网络上的李商隐研究专家散宜生,当谈兴最浓时,不免拍案
赞叹,声震杯筷,引得四座睨视,一两次後只好换个较僻静的场所。这几位
朋友虽非三教九流,但彼此的职业圈子回异。聊在一起的时候,颇为他们“
留一片干净土”的文艺信念所动容。跟这些远离名利场的文友相处,会使我
不期然想起《儒林外史》中的荆元、季遐年、盖宽等一干人物。他们之中有
做裁缝或卖火纸筒子的,但无损于他们的人格和见识,不一定要去当什么“
社会名流”也。
那天,老铁越江来聚,因忘记带随身的高血压药片,神态颓然,说话乏力,
到处打电话找家人去买药“救命”。但他再三叮咛我的,是要我找一篇〈一
樽明月古庙前〉的散文,以便明早赶回江城时给孩子们的文艺讲习班作讲解
分析。细数起来,老铁与江畔文友们结社搞文事,已历十载。这十年来他不
知牺牲了多少个星期日的时间,给孩子们讲文艺、改作文,陪他们在心路历
程上成长。
那晚老铁从江城打回的第一个电话,竟是另一位朋友侯校长的噩耗。侯校长
前一天刚为教会的事在 K 城滞留, 想不到回去後遽而辞世。这位江城出色
的杂文好手与古典诗词班的导师,从教职退休後一直为上帝工作,却喜欢与
我们一道找杜康干杯,兴来“激扬文字,粪土人间万户侯”。记得前次江畔
文会,我刚和他谈起要为文社的十周年纪念出版两本杂文合集,大家相约多
写几篇稿,想不到他才写了五篇就停笔归返道山了。人生无常。令人感慨万
端。难怪另两位伙伴在电告噩耗时,都禁不住哽咽抽泣。他们在当天就赶赴
江畔给侯校长送行,那天出席葬礼和到坟前撒土的人很多。侯校长一生受亲
友们爱戴。虽提早走了也没什么遗憾,只留下亲友们心中的深挚怀念与几册
未出版的诗文集。
再和老铁通话时,特别交待他要节制饮食,勿再贪杯。毕竟人到中年,朋友
走一个少一个。生命,还是需要好好爱惜的。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稼轩的词,真
是说到人的心坎里去了!
20。9。96、
犀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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