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化 蔡银娥 合著
书摘
迟 来 的 玫 瑰 林臻化 蔡银娥 合著
作者介绍---
蔡银娥, 1939年出生於诗巫, 受过华文中学教育. 曾与友人合著
"墙内岁月", "海阔天空"一, 二集, 笔名为韩心, 杜芬等.她於 2-16-2000出
版与其丈夫林臻化合著之"迟来的玫瑰"一书, 其中说明了他们俩"有一个共同
的爱好, 就是在空余时间写一些东西, 也能给这颗幼苗(指华文文化)一点养份"
----林臻化自序. 又林臻化於1937年出生於拉让江畔,受过中英文中等教育,并
能掌握国语.他於1997年报读中国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文学研习班", 现已
修完三年课程. 曾与友人合著"墙内岁月", "海阔天空"一, 二集, 笔名为何
苦, 石韦, 林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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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 来 的 玫 瑰
蔡银娥
亲爱的呆头鹅:
在我们恋爱十三年, 结婚十六年的今天除夕, 我得到你的第一朵玫瑰花, 它
虽然来得迟, 却也使我非常感动.
记得有一个嫁给异族的亲密女友, 在结婚二十多年後, 对我说了一句话: "原
来两个不同种族的人要生活在一起是那么的困难." 其实, 何止不同种族, 即
使你我, 同是华族, 只是拥有不同的籍贯, 也相处得好困难. 记得当年母亲问
我的男朋友是谁时, 哥哥说: "是一个山芭屎还未屙完的傻小子." 你问我爱你
的什么? 我说: "就是爱你的傻头傻脑." 这真是让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梦话.
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那场革命的风暴, 将我这个城市的刁姑娘与你这土气的楞
小子拉在一起. 当然, 在胸怀大志时, 一起开会, 一起斗争是容易相处的, 接
下去的十二年铁窗生涯, 连见面都不能, 更谈不上要相处了.
(注:他们俩一起因"政治异议"而在内安法令下被关在古晋六里政治扣留营长达
十至十二年.)
倒是获得自由, 拉起天窗, 一起生活的十六年, 让我感概万千.
我虽不是什么书香子弟, 却也喜爱看文艺小说; 鸳鸯蝴蝶的罗曼蒂克爱情生活
一向是我所响往的. 过去虚度了十多年, 那也罢了. 既已生活在一起, 理应卿
卿我我地过著甜蜜的二人世界. 因此我辛辛苦苦得布置著我们的爱巢, 种了满
院子的红玫瑰, 却不曾看到你去浇水赏花. 人家贾宝玉还为丫环剪梅呢, 我算
什么!? 那满院子的玫瑰花就此枯死.
我的服装发型你也从不过问. 没有批评, 没有赞美, 我真怀疑你是否有感觉到
我的存在. 有时忍不住了, 在你面前撒娇说: "我剪了这个头, 三姑六婆,张三
李四都发表了意见, 独有你不哼一声." 你却说; "头发长了, 自然要剪, 有什
么好说的?" 我身上一套穿了几年的衣裙, 有一天你像发现新大陆地问: "你这
衣那里来的?" 真是不问还好!
大清早, 我需要的是清茶面包, 你却大吃锅里的卤鸭鸡爪, 说是在山芭, 吃饱
了好去割树胶; 下雨天正是诗情画意, 两情缱绻的好时刻, 你却提锅拿鼎, 说
是下雨天没胶割, 正是弄吃的好时光. 几经碰壁, 爱情渐渐褪色, 我只好安於
命运, 乖乖地做个黄脸婆, 每天里里外外, 煮煮洗洗, 家里的大小事情渐渐地
都由我主宰. 连你的衣服鞋袜都由我一手包办. 我已渐渐由往日的依人小鸟变
成今日凶悍的"赤查某". 我照顾着我们亲爱的小宝贝们, 照顾著你那噜嗦的老
娘亲, 也照顾著你这呆头鹅, 你却觉得家事大权旁落, 好生委曲.
亲爱的呆头鹅: 俗语说"傻人自有傻福气", 我的精明, 造成了我自己的疲於奔
命, 你的傻气, 给你带来了清闲安逸, 有什么好感叹!
今年除夕, 我出街买大鱼大肉, 请你跟班提货, 经过花店, 猛然想起当天是情
人节, 顺便告诉你一声. 难得你竟然开窍, 进去为我买了第一朵玫瑰. 现在那
玫瑰当然是枯了.但那时後, 为了防止它凋谢, 我将它倒挂在屋後的晒衣架上,
让它风干. 你得空时, 可以到屋後去看看, 那可怜的东西虽已失去了昔日的骄
艳, 却还保留著一点玫瑰的芬芳; 这正像我, 你理解吗?
黄脸婆 上
(31-8-1991 发表於星洲日报"星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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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 虎 藏 龙 的 中 国
蔡银娥
表姐及其同学於一九五二年离开砂州去中国. 以後的几十年不但不曾见面,连
通讯都没有. 近几年只听说表姐在深圳, 其他的都不清楚. 偶而想起在中国的
那场文化大革命风暴中, 表姐一家几个兄弟姐妹不只如何了. 但那只是一刹那
的怀念, 由於南中国海的遥隔, 没能进一步地联络到.
前几天, 表姐与其同学竟然风尘扑扑地来到诗巫"寻根", 访亲. 我与表姐一齐
用膳, 怀着兴奋的心情赴宴. 看到了记忆中已模糊了的表姐及其同学, 她们都
已过六旬了吧? 却都显得精神饱满; 问起文革年历程, 都说: 那是一场不能言
喻的考验. 可幸她们都是搞生产的, 当时政治风暴虽然汹涌, 但在"抓革命,促
生产"的原则下, 她们还是坚守在生产线上的岗位. 她们都说, 文革闹得再凶,
十几亿人口还是要吃饭的. 因此, 生产工作还是没有放弃过.
再问她们的职业, 原来表姐是水稻专家, 其同学是高级化工工程师, 都已退休
了. 据说, 她们在搞工作是相当辛苦的, 表姐念的是农科, 总共念了二十多个
学系, 包括水稻, 小麦, 土壤, 气候, 虫害.....等. 最后才专攻水稻. 同时,
在工作时, 并不如我们这里的专业人士, 高高地坐在办公室里, 而是亲自到农
田与农民群众一齐劳动. 其同学也是高级工程师, 整天穿著工作服, 在车间与
工人一齐搞工作, 她们都是满腹才华, 也都是在艰难中傲过来的, 其同学新近
遭到丧女之痛, 却显得那么平静, 中庸, 随和, 乐观, 毫无专业人士的架子,
傲气, 就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问起中国的现状, 她们说: 贪污现像是很严重的, 但绝不是主流. 如果是主流,
中国早就完了. 她们现在已是中国人, 却念念不忘自己的出生地---诗巫; 忘
不了这里的亲人. 因此, 自己花费来诗巫寻根, 访亲. 她们两人. 一个住在深
圳, 一个在重庆. 她们在文革时失去联络多年, 但在文革过後却能重新联络,
并与诗巫的老同学取得联系, 千里迢迢来相会, 团聚. 这是经过风吹雨打, 万
古长青的友谊啊!
表姐与其同学, 以普通中国人的身份, 默默地访问了诗巫, 她们没有渲染自己
的才华, 地位, 纯粹是来会友, 探亲. 在她们平凡的表现中, 我看到了广大中
国人民高尚的情操, 我看到了中国广阔的土地上, 不乏"卧虎藏龙"之士.
(15.2.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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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蔡银娥
我曾因政治"异议"被拘留了十年, 当时是二十多岁.政治拘留所关的都是年青
朋友. 我们在里面虽然历尽风雨, 却也有欢乐的时刻, 尤其是打球, 玩"阿乐
阿胜"等各种体育游戏, 更是每日必须做的运动. 当时就有朋友笑说, 当我们
年老时, 穿着黑裤, 梳着秸子还在玩"老鹰捉小鸡", 不是很好笑吗?
的确, 当时是"牢中无甲子, 寒尽不知年". 十年後, 被释放了. 在牢内吃臭
咸鱼青菜时, 早已计划好, 自由後要补吃过够. 於是第二天即与朋友兴冲冲
地上巴刹, 只听得一声"阿婶, 买菜呵!" 这小贩叫谁呢? 环顾四周, 只有我
们两人, 顿时恍然大悟, 十年的牢内生涯, 已把我们由"阿妹样"变成"阿婶"
了. 接著, 家里的小辈们来了, 牵儿携女的, 我马上升级为"姨婆", 嫁了老
公後, 又升级为"妗婆"了; 至此, 我不认老也不行了.
不过, 怕老是人的天性, 现在要是有人叫我"阿婶", 我还感激他呢! 只要不
叫"阿姆"就行了. 话说许多朋友都是在牢内度过了人生的黄金岁月, 出来後,
已过了标梅之期; 有的由于没有迂到心#的对像, 便把精力放在事业或研究上,
做个"单身贵族". 不再为这些感情事烦恼了. 对这些朋友, 我们是很体谅的,
称呼他们为"Miss", 尽量不要在她们面前提起"老", "老公", "家庭"等字眼,
以免刺激她们; 毕竟她们是为了"政治理想"而坐牢的.
最近, 我却发觉到我们是过虑了. 这些朋友中, 有许多是很看得开的. 有一
位朋友是热衷於研究文史的, 她经常利用假期出外旅游, 而且是每到一处就
去逛书店, 这在一些女性来说是较少的. 因此, 当她去中国旅游时, 人家都
去购物中心, 偏是她一个人要去书店, 导游只好交待司机说: "你把这老太婆
带去书店", 她回来後, 一面说给我听, 一面笑. 我恍然大悟, 其实"老"并不
可怕, 单身也不必悲哀, 只要心情年青, 只要生活有目标便是快乐.
(16-1-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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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们 曾 经 相 聚
蔡银娥
六十年代反英殖民主义统治争取独立的政治风暴, 造成了多少热血儿女陷
身囹圄, 最终却受到"重挫", 这是当时所料不到的; 这场斗争的历史价值.
自有史学家去评估.
我们身为当时的一分子, 放下思想离开集中营是形势所趋, 大家问心无愧;
只是骤然离开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难友们, 回到陌生的社会, 确有许多感
概和傍惶.
时间一到, "骊歌"唱起, 大家挥挥手, 各奔前程. 面对生活, 职业的挑战,
於是乎, 找职业; 找对像者, 办喜事; 没对像者, 或者在这之前遭到不幸
而有生离死别经历者, 也尽快找个好对象, 组织家庭, 养儿育女. 因为岁
月不待人, 只好加快脚步, 在最短时间内一口气完成了几件人生大事.
屈指一算, 已过了二,三十年矣. 这期间, 虽然大家还是互相掂念着,却由
于生活的压力, 为个人事务忙得头昏脑涨, 鲜少有来往. 近年来所接的请
帖中, 赫然有三张是以前的老友所派出的. 他们奋斗成功, 儿女已成年,
达到婚嫁阶段, 这种喜宴一定要去的; 一来道贺, 二来这也是老友们相聚
的好时光呢! 於是在宴会上, 看到许多老朋友别来无恙, 有者还在介绍其
另一半给朋友们认识呢; 有者另一半没来, 身边伴了一个乖孩子, 使人倍
觉温馨; 也有孑然一身的"独行侠",.......
老友见面不谈雄心壮志, 政治理想. 都是问候健康, 工作, 儿女. 因为我
们曾经相聚过, 大家都是这个大时代受过苦的一群, 因此格外亲切, 相知.
我们无悔於过去的作为, 但我们更珍惜眼前的时光, 不求探悉难友们是怎
样的荣华富贵, 只求有个平安, 顺利的音讯便都满足了.
宴会的主人是当年的工运领袖, 一派雄纠纠的作风. 如今做了老丈人,却老
掉了半边牙, 在工作中失去了一根手指. 已不谈反剥削, 不谈抗议, 革命,
而是归依耶苏基督, 满心感谢主, 让他留下半边牙, 让他留下另九根手指.
罢了, 罢了. 过去我们无愧於社稷; 现在我们只求让这班老友能多活几年,
能赶得上将儿女培育成人, 为儿女们办喜事, 那就不负今生了.
(13.6.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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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明 节
蔡银娥
清明节是子孙纪念先人的日子. 即使是早逝的生命, 也有其弟妹侄儿们到
其坟上扫墓; 这是华人长期来血浓於水的亲情.
只有一群年青的生命, 在六, 七十年代在反对英殖民统治, 争取独立的斗争
中出生入死, 把热血洒在祖国的土地上, 身躯被埋葬在白水黑山的土地中.
如今, 独立的花朵已经盛开, 可是那年青的生命究竟是埋葬在何处, 却是一
个谜. 这是家人胸口永远的痛, 这是当年并肩作战的战友们永远的怀念.
在拉让江畔, 一座座墓山的山脚下, 歪歪斜斜地立著几根拄子,没有姓名,杂
草丛生, 那就是在苦难的岁月里, 战友们在深夜里匆匆忙忙埋下的青年战士
的尸体. 如今, 也许当年那葬尸人自己也献出了生命; 也许那葬尸人如今不
知流落何方. 也许.....以经没有也许, 所以至今没见有人出来指认那些长
埋地下的死者.
可是, 却有一批有心人, 每年的清明节, 备了鲜花, 到那草丛中, 泼开野草,
扶正歪斜的无名墓牌, 献上一束鲜花. 如果那长埋草丛中的年青人在泉下有
知, 当会欣慰还有人记得他们, 还有人肯定他们的贡献, 还有人每年会来为
他们的早逝默默哀祷.
人家说,在这里埋葬的曾经都是最无私, 也是最优秀的青年. 这个说法没错,
在那个苦难的岁月里, 敢於挺身而出, 为了大众的事业而献身, 而牺牲的人,
才是最值得敬仰的!
让我们向那些无名英雄致敬, 愿明年的清明节, 会有更多虔诚的心前来, 向
那些长埋地下的勇士默祷, 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16-6-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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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 一 天
蔡银娥
友人游神州回来, 送我一个金澄澄的腕表, 表面上有一面五星红旗, 写着
"97香港回归祖国", 并印上邓小平的肖像. 我兴高彩烈地戴了起来, 猛然
想起, 我有不是中国国民, 戴这样的表, 不成了邓小平"狂"麽? 颓然脱下,
将它摆进我的陈列橱内; 得空时看看. 一乐也.
转眼间, "七一"已到, 香港正式回归中国, 结束156年的殖民统治.全世界
许多人通过卫星电视见证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我没有卫星电视, 又懒得出
门到朋友家去看, 所以错过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早上醒来, 总觉得对"回归"这件大事需有一定的表示, 便从橱里拿出这"回
归表"戴上. 老公抛来一句: "吹皱一池春水", 我答道: "虽然不关我事,却
关我祖宗的事".
是的, 156年前, 腐败无能的中国满清政府, 在世界各国侵略者的淫威下,
屈服投降, 割地求和, 使当时的中国人痛心疾首. 我们的祖先, 许多在民
不聊生之下离乡被井, 漂洋过海南来; 这是一个惨痛的历史悲剧.
在异邦, 祖先们开天霹地, 创造了另一个春天来; 我们落地生根, 已成为
这土地的主人. 中国, 不是我们的祖国, 却是我们的祖先的祖国; 祖先们
若地下有知, 必为他们的祖国今天有能力收回失地, 在那曾经失去的国土
上升起中国国旗而欣慰.
身为炎黄子孙, 应该为祖先们表示一点心意. 因此, 我为祖先们的喜悦,
光荣, 戴一天"回归表".
(8-7-1997)
注: 仅以此文聊答老友詹世琳赠表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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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爱 拉 让 江
林臻化
拉让江从还拔2000公尺的高处奔流而下, 越到平原地带; 从上游的细小河
川汇集成江阔水大, 浩荡地直奔南中国海.
在往年, 拉让江的水原本不是这样地浊, 也不是这样地黄, 它像储存於大
桶里的雨水那样清. 当轮船疾驶而过, 激起的波浪拍打著江岸, 紧傍著岸
线的水, 混著泥浆而把江水染黄. 不过, 这知是暂时现像, 当江水恢复平
静时, 又是那样的清.
在雨季, 上游的山洪逐流而下, 夹杂着树枝,乱草,败叶. 洪水中不乏泥沙,
使到江水一片浑黄. 即使如此, 浩浩的拉让江水, 心窍并没有被蒙蔽, 一
到晴天, 波光水影, 依然故我, 清彻如斯.
在平原地带, 江水总是奔流不息, 但也有相对静止的时候. 那是从海上涌
来的潮水, 抵住了从上游流下的江水, 双方势均力敌地相持之下, 这时的
江面波平如镜, 只见浮木停在原处荡漾, 澈的江水, 平添几分宁谧的秀气.
住在江边的每户人家都有码头, 是人们使用江水的仲介: 上船, 载货, 下
货, 提水, 冲凉, 洗衣都使用码头. 这里的人冲凉可阔气了, 用锌桶兜起
江水, 一大桶一大桶当头盖下去, 水和头, 肩相击, 水花像雨伞般向四周
散开, 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也有的人干脆踊身一跳, 做"浪里白条"去. 妇
女们都会来码头洗衣, 只有白衣和新衣才有资格拿到这儿来洗. 她们把白
衣摊开在水面, 轻轻地揉着, 似乎要在微波荡漾的水面展示它的洁白无瑕.
清澈的拉让江水底孕育著一种白色的水虫. 老人们说者种水虫寄居在水底
的烂木头里, 成年时做蛹, 待到年中旱季时, 於阳光灿烂的日子会成群破
蛹而出, 变成白色的像飞蛾般的飞虫, 在江面上盘旋. 当江面上出现一大
片飞虫时,住在江边两岸的人们都知道, 这时是抓鱼的好时光. 只见男女老
少驾了舢板小船, 在江上寻找与捕捉不断跃起叼吃虫儿的鱼群. 通常每一
艘舢板载两个人; 一个在船尾打桨, 另一个站在船头叉鱼. 到了漫江都是
灰白色的水虫往来飞驰时, 耳边会听到丝丝声大作, 鱼儿在水中的泼喇声
也不绝於耳. 这时, 舢板群纵横, 鱼叉交错晃动; 笑声, 欢呼声, 吆喝声
已编织成一片热闹与欢愉的景像. 这些飞虫倏忽而来, 倏忽之间又不知去
向. 只见树叶, 草上, 船上, 衣服上, 遗留下飞虫蜕下一层皮的外壳. 在
空气中还弥漫著微微的腥味; 满载而归的人们, 愉快地回到各自的码头去.
曾几何时, 拉让江的风光已不再, 江水既黄且浊, 垃圾处处,从前的景像已
成了历史. 而生於现代的文明时期的人们, 觉得江水本来如此, 也就漠然
於探究何以不该如此.
拉让江的上游隐蔽在茂密个原始森林中, 而下游全是胶树, 果树, 胡椒和其
他农作物. 覆盖著内陆的原始森林, 本是个硕大无朋的天然水库. 雨季, 大
蓄水库吸蕴了雨水. 剩馀的, 便排向江里,即使是洪流, 当它击著江心的大
石时, 依然是飞珠溅玉; 到了平地, 它一样是清流直奔. 旱季, 大蓄水库便
慢慢地泄放出地下水, 使得拉让江长流不息. 造物者的奇妙安排, 使自然现
像彼此互相依存又彼此制约, 赐给人们取之不尽, 用之不歇的清澈水源.
拉让江哺育了人们,可是,人们却摧残著拉让江. 贪婪的人们为要急速聚敛财
富,为攀登高档次物资生活, 竟然长年累月毫无节制的砍伐森林, 结果,青山
郁郁变成泥山濯濯, 赤道丰胰的雨量留不住, 还赔上土崩泥泻, 浩大喘急的
洪流夹带著泥沙奔腾而下, 沿途冲刷著江的两岸, 江面变阔了, 河床却变浅
了, 江心不时有沙滩冒出水面; 从前的优美自然生态, 随著拉让江受摧残而
一去不复返!
拉让江的岸上是竖立起了文明的城市, 可怜江水里却充斥著文明的排泄物.
泄留岸边水面的有五颜六色的朔胶袋子, 有饮料的, 有清洁剂的, 洗发精的
容器, 真叫人"目不暇给". 还有矿泉水和蒸馏水的朔料透明瓶子和新倾入江
的锯木屑, 也加入了垃圾大军, 融入江水的,除了那大量的泥沙, 还有从千
家万户的厨房排出的污水, 加上从工厂排出的有毒无毒废水, 以及从汽船,
工厂排出的油积, 使到拉让江如今已"面目全非"了.
拉让江水已不能用双手掏起来就喝, 当老一辈还怀念著从前这种简单, 免费
的饮水法时, 人们早已习惯饮用自来水. 对於住在城市里的人来说, 只要一
旋开水龙头, 自来水便汨汨而来. 可是, 这种方便使人们忘记了江水的污染,
因为舒适的温室生涯, 使人民对环保意识颓化, 无视於污黄的江水对人们发
出警号; 难道说人们追求文明, 就非要摧毁大自然吗?
我想, 人们追求文明的生活是不错的, 但是文明呀, 拉让江孕育了你, 难道
你非反噬拉让江吗?........
(12-12-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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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 恒 的 花 朵 林臻化
每天经过交通圈花园, 都看到美人蕉开著花. 美人蕉种在通往拱桥的小径
傍, 一色地开著红花, 又一色地开著黄花.
便也在家里的小园地种两行, 到时一行开它红花, 一行开它黄花, 想把红
花的热烈和黄花的柔和一起拢到家里来, 吐蕾了, 定放了, 虽然只有稀疏
的两三束, 心中禁不住欣喜. 交通圈花园美人蕉的花, 只是路过时惊鸿一
瞥, 现在花儿在自家的园子里, 要怎么看就怎么看, 要看多久就多久.
市场上有人造花, 切莫以为鲜花只是对人造花而言,花蓝里插的花并不"鲜",
严格说来, 这种"鲜" 并不表现於花儿开放的全部过程, 它只表现於一切自
然的花朵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 这"鲜"虑清了人们心中的绮思杂念, 使人们
的脑子一片明净.
可是, 自家园子里的美人蕉花儿, 只开两天工便凋谢了, 花瓣脱落, 委顿於
地. 这和交通圈花园没有一天没有花的现象不同, 是什么缘故呢? 是家里的
花儿近不得人间烟火, 还是这片土地不合花儿的性情? 怀著不无怅惆的心情,
凭吊著地上凋零的落花.
园子里的美人蕉共两行不过二十来株, 除两,三株开花, 其余有刚吐蕾的,有
含苞待放的. 每株的地下茎向傍漫延, 都冒出新芽, 长著绿叶, 这新芽之傍
子是可以再向傍发展, 有长出新的芽来, 如此生生不息, 新株代出, 花开花
谢, 连续不断. 一朵花虽只有两天的生命, 许多花连续开放不缀, 就永远都
看到花开了.
比起花儿, 一个人的寿命可算长了, 但和无限绵延的时间相比, 还不过是昙
花一现. 人们一向对於"死", 总是抱著"到头这一日, 难逃这一身"的无奈心
情, 难有潇晒的心境. 宇宙中的生命长河无限绵延, 是忆万个别生命汇流而
成的永恒生命; 你我都作为这永恒生命中的一滴水而存在. 不为死而忧, 但
为生而喜, 如何?
(3-6-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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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 老 朋 友 的 一 封 信
----谈编史 林臻化
老友:
友谊协会一月二日在YMCA度假营举办座谈会, 我看了"会议纪要", 发觉发
言的朋友几乎都谈到要保留我们过去进行的那场反帝, 反殖斗争史料.
我们从政治牢狱出来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 而最後一批从森林出来的朋友
也已近十年. 这期间, 我知道亲身参加过这场斗争的朋友们, 以及从未涉
及这场斗争的人士, 正在不邂地编写这段历史, 我尊敬他们的努力. 但我
认为, 由个人来编些这段历史, 因为限於人力, 物力以及资料的局限性,
相信所编写的历史, 难免不够完整与全面.
由於友谊协会的成立, 朋友们都抱著"发挥馀热, 贡献社会"的态度, 已为
编史提供了优越的条件. 现在由于大批直接参与这场斗争的朋友还健在,
但年岁已不小, 如不及时收集编篡宝贵的史料, 无需诿言, 再过多十几二
十年, 恐怕大部分的朋友都将陆续归於尘土, 到时, 要再发掘与编写这场
曾在砂拉越态土地上发生过的, 轰轰烈烈的斗争史迹, 就难上加难了.
我以为, 友谊协会出而领导编史的工作是义不容辞的. 我不揣冒昧, 向兄
提出雏议, 以成立一个编些小组, 负起收集史料和编写历史的任务. 由於
我们缺乏编史的知识, 小组不妨先学习有关这方面的知识. 我个人认为,
小组工作大致上可以分为下列三阶段:
一. 广泛收集原始史料.
二. 在拥有大量史料的基础上去粗存精, 由表及里, 认真修改, 以符合历
史本来面目.
三. 编写.
历史是已经发生的社会既定的客观事实, 而人, 则是历史发展的主体. 因此,
编史不外纪事和人物传记两种. 这两种体裁是不能分开的; 因为事是人做的,
而人只有在实际的社会斗争中才能表现他的历史形像, 只是两者各有偏重而
已.
历史包罗万象, 有政治的, 军事的, 哲学的, 经济的, 甚至文学艺术的都会
涉猎. 我相信, 用:实事求是"的态度来进行编史工作, 尊种历史事实, 遇有
不能达致统一结论的时候, 不妨让它并列於史料中, 就让时间来判断.
编史是留给後代的珍贵遗产. 这任务既艰且巨, 但是意义重大. 我希望在友
谊协会的有组织, 有步骤的统一领导之下, 这一历史任务必能完成.
区区我议, 拳拳我心, 望兄垂察. 兄是友谊协会领导人之一, 相信必能大力
促成此事, 不胜企首盼望之至!
弟 林臻化
11-1-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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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二 首
一. 起 飞 臻化 银娥
(二丫头大学毕业归来, 赋此诗以志她出国时的情景)
走出家的羽翼,
负芨万里之外,
印度尼西亚丛林大火,
浓烟隔海吹来,
这天地一片朦胧,
苏格兰风笛频催,
待黑暗渗透烟雾,
毅然奔向铁鸟; 借助夜的灯光---
凌霄!
(老爸 8-7-1998)
二. 迈 步
(小宛大学毕业归来, 赋此诗以志庆)
屈指细算,
离家小鸟,
今日归巢,
去年雏儿,
羽毛未丰,
烟雾朦胧中,
扑翅飞翔,
今日娇娇,
带著成长的自信---
迈步!
(妈妈 8-7-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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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谈 诗 人 吴 岸
林臻化
1998年中, 中国社会科学院举行了"吴岸诗歌研究会". 中国各地数十名著
名诗人, 诗评家, 教授, 学者对我国著名诗人吴岸所诗歌艺术成就, 作出
了高度的评价. 所有对吴岸诗歌的评论, 皆收集於"诗评家眼中的吴岸"一
书中. 我读了此书, 发现中国诗评家们对吴岸的认识,忽略了极其重要的一
点, 就是吴岸在十年炼狱之後, 诗歌创作的飞跃, 是建立在他的哲学思想
之上的.
吴岸说过: "艾青是我写诗的启蒙者"(吴岸诗选自序二). 在他早期的诗篇
"成长"中, 他写道: "邂逅了女神就自以为是诗人". 在"荣誉"一诗中, 他
写出对鲁迅的敬仰: "想念著他的伟迹, 对著那庄严的典型的胡须". 根据
这些表述, 中国诗评家们在探索吴安诗歌创作的心路历程时, 就说: 艾青
是他所崇拜的诗人之一; 他的诗也受郭沫若的影响; 他从鲁迅的战斗业绩
中找到了智慧和力量. 这些评论都是不错的. 然而, 吴岸的哲学思想及其
後期的诗歌创作, 受著集政治家, 哲学家, 诗人於一身的毛泽东的深刻影
响, 集中表现在承受毛泽东的"实践论"和"矛盾论"之上.
吴岸在"马华诗坛的回顾与展望"中说: "我原是受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影响
的人". 换句话说, 他的创作方法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方法, 也
就是现实和理想的辩证统一. 现实和理想这一对矛盾的关系是:从现实中发
掘, 升华理想; 理想又反过来指导现实.
他在"马华文学的再出发"中写道: "事物都是在不断变化和发展的. 社会就
是这样, 作为表现生活内容的艺术形式和技巧本身也不断在创作和发展".
可以看出, 吴安是个唯物主义的诗人, 承认物质的第一性.由於现实是在不
断地发展的, 因此作为反映现实的诗歌也须不断发展和创新. 基於此, 我
们可以理解, 吴岸的各个时期的作品, 从"盾上的诗篇", 到"达邦树的赞礼",
"我何曾睡著", "旅者", "榴连赋", "生命存档", 都是处於逐步提升的阶段,
并在可以预期的将来, 他的作品肯定会达到更高的层次.
吴岸说: "我认为诗没有固定的形式, 它随内容而变化"(我的诗观). 内容决
定形式, 形式影响内容, 内容与形式既对立又统一, 二者不可偏废. 这是文
学创作内容和形式的辫证处理.
他又在"马华文学的再出发"中主张: "我们的再出发的文学,应该是一种更具
有社性和时代性,具有包含民族性与地方性的特色的独特的文学". 诗歌出了
应具有反映现实的共同性, 必须又具有反映不同空间, 不同时间, 不同社会,
持不同风格的特性. 这样, 诗歌才不会千篇一样, 才能各放异彩.
吴岸的诗歌创作也深受诗人毛泽东的影响. 吴安也以他辩证唯物者的眼光,
洞察客观现实中的各种矛盾对立, 经过提炼容入诗中, 给读者强烈震憾.且
看"你的失败/因了抗拒他的刀斧/你的成功/因了顺受他的皮鞭". 吴岸, 做
为一个反帝反殖的革命者, 曾因此而坐了十年牢, 出狱时却无立锥之地,幸
得他的哥哥给他夫妇一隅居住之地, "革命者"的果实, 却给那些所谓"素食
者"剽窃了!
"心/容不下一粒沙尘者/总夸言/要包含/一个宇宙".通过"沙尘"和"宇宙"的
对比, 使那些不学无术, 心胸狭窄者的形象跃然纸上. "听海浪一夜喋喋不
息/晨起/船却在原处"为的是"裸一身的嶙峋"; 涨潮时"欢乐"地拥抱"阵阵波
浪", 为的是"消失了自己". 这首诗叫"孤岛", 通过潮落潮涨的矛盾心情,凸
显诗人生活在群众之中的取向. 这首短诗, 中国的诗评家称之为哲理诗, 咀
嚼之馀, 或当头棒喝, 或醍醐灌顶, 如不站在广大的人民群众的立场, 不拥
有进步的哲学思想, 是没有办法写出这样的诗的.
再举"落叶"一诗: "我独自/在你墓前沉思/有人/轻拍我的肩膀/回头/不见人
影/一片枯叶/跌落在地上/我举头/见墓间那株菩提树/长满了嫩叶". 在墓前
悼念, 心情是沉着的, 色彩是暗淡的, 但是在墓边生机怏然的菩提树映衬下,
冲淡了这种凄凉的意境, 而燃起希望之火. 这种生与死的对立, 暗淡与光明
的对立, 不正比喻在斗争中难免会有牺牲, 但牺牲并没有白费吗? 在"椰颂"
中, "根/深植在悲哀的泥土里/默默地/把大地的眼泪/ 酿成琼浆玉液".这是
歌颂革命者的诗, 通过革命坚苦不屈的斗争, 最终把"悲哀"的"眼泪""酿成"
甜蜜的"琼浆玉液". 不是亲身参加革命的诗人, 能些出这样的诗吗?
毛泽东的诗的基调气魄宏伟, 但也不乏婉约之词. 吴岸的诗深沉婉约, 但也
不乏恢宏之作. 我特别喜欢"而它却兀自巍立危山绝谷/以意万年风雨练就的
姿态/在蝙蝠蔽天蛇鼠漫野/日日夜夜/在洁白的子宫里/孕育著稀世醇膏/..."
(榴连赋).
毛泽东在诗词创作中对艺术辩证法的驾驭, 已达炉火纯清的地步, 这包括实
与虚, 意与境, 新与旧, 庄与谐, 多与少的辩证法的运用. 细读吴岸的诗,除
上面所举各例, 还有许多辩证发的运用. 我以为, 他的诗歌创作, 在这点上
是深受毛泽东影响的.
(199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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