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扬作品集
杨炽诗
杨炽
最近看了《玻璃之城》，关於保钓事件，所以立刻写了《回忆录》，其他诗
作，曾在文艺春秋及南洋文艺发表过，《童话电影版》曾获大专文学奖诗
奖，寄上这篇已大幅修改。
回忆录━━杨炽
（一）钓鱼台
再没有骇涛的心事
狂飙的热血
串成盐份泛滥的汪洋
兜售龙裔湿泪盈眶
我依然是宿醉後丧失理性
摔进红日东升的泥沼
候鸟迷失尘土遮蔽的天空寻根
人类贪婪分割的海域
支解着无分国界的游鱼
我泅溺大酒池聆听岛屿古松的悲息：
“这里不属於人类
是宁恰的大自然
是温驯的植物所拥有。”
我惊醒於腥咸的心事
再没有怒海殉难的荒凉梦魇
（二）关於陈氏
都说身先士卒的不归路是心理後遗症
源起Life Dynamic那场重拾自信课程
温了酒灌醉从政的连番挫折
行家这事後孔明归咎中共不信任是祸根
信任这回事却是身覆五星旗的死後荣耀
而生与死的宿命，他早就写下：
“我由七十年代开始叁加保钓
今日终於来到钓鱼台附近
我真是希望
踏足自己的国土……”
都说以死谏两岸政府是荒唐悲剧
他枉然牺牲隐喻港人的谬误
无关灿烂旭日再东升的刺目
你瞧日本媒体温文尔雅分析：
9.10am━陈氏救生衣不适於大海游泳
腰间系绳不符合标准
9.20am━陈氏跳海姿势错误
入水撞击力太强大
9.23am━货船继续行驶
陈氏被拖行铸大错
9.40am━无救生筏下水协助陈氏
无备带救援用具
10.20am━缺乏急救知识
人工呼吸疏漏
都说他绝非怀石自投汨罗以明志的屈原
何苦神话与美化六百万港人的哀恸
狎辱中共硬不起来无济於事
现实沦陷基本法等待九七回归日
钓鱼台属军事外交层次所以港人无须游行
而悼念会唯一真挚是他遗孀的回忆录：
沙田闹市，车水马龙
他这样一个大男人把女儿紧抱胸前
“当我行开，他便浑身不自在
人潮中远远看着四处张望的他
很可爱
有个女人在身旁
就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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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电影版━杨炽
最终的布景是天空倾塌
按剧本有一场草草写就的暴雨
我的虔诚必须无可挽回
涉水寻觅长而壮一幢建筑
以音效和味蕾测量方向
按剧情赞叹：“建筑是愈来愈昂奋……”
导演消耗掉混浊水源
努力泡制升腾的高潮
凝注汹涌的水平线嘶吼：
“快揣想水力发电厂
激耸的机械比天高！”
汗湿淋漓
我听见父亲抱怨腐败蔓延上来了
咆哮的导演幻想一只飞禽挑衅豪雨
时间和时速竞赛
我牵挂起童年堆砌的积木骤然倒塌
风暴雨洪，远处有像皮艇出没
电影外影队拍摄沉溺梦境里的灾黎
“在淫雨绵连中生存
只宜睡眠和织梦
还有繁衍”
积木陷毁时父亲从挺拔的建筑上委缩
天崩地裂，前方出现骚动不安的送殡队伍
我不敢告诉父亲，他死了
所以他每夜仍怨憾打开我记忆的窗子
（在柔弱女儿跟前急急展示雄性力量）
叮咛我临睡抚慰积木
我猛然推开梦境走出来有风媚弄红唇
有一洼泥泞工地和失眠的神手司机
我恶作剧向他掀撩裙
他因此砸毁地下巨硕排水系统
乳白色液体迸喷
我慌乱逃进学院从理论的翻阅中
以笔和计算机记录水灾和现代文明的关系
校园实验室只是混泥土的虚构
蓝图总是画好却报废
窗外飘来灰朦朦的摇滚乐队
一架虚拟坦克战车在闹市喧扬和平
导演以大喇叭指挥交通
我兴奋扑上去成了镜头主角
只因导演完美地蹙着眉宇
抒情地说：“生产电影和搞建筑都一样
是感官刺激”
试镜後我领着百分纯情女生头衔面对床褥
构思，一座声色光影的新乐园
━━我打算为所有的雄性动物
许诺一幢永远强勒的梦幻建筑呵！
可以豢养欲望，如恐龙
可以设计海市蜃楼
可浏览标榜小红帽的女孩花技招展
绿色囗红是青春，抽烟叛逆
摄影师以镜头定格应徵必备条件
“激情柔顺”
导演测探面试演员的敏感地带
踢翻影棚凌乱道具
载歌载舞，吻我耳垂胸脯
下体。略带忧郁
“童话新编是全球观众最爱
嫩稚新鲜
所有本土意识民族忧患
都死”
模拟女皇的囗吻，我对大地说：
“电影和性欲都一样
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拍戏时我滥情思索生命和人类
快乐恋爱着自己
男人套上惨绿色眼镜掩饰高涨裤头
偷窥我敞开的羞涩乳房
他饥饿的灵魂已为我深陷
求救似指着道具组摆设的建筑器材
低吼：
“我乐於进行地基打棒工程
━━在你身上。”
我惧於开放重重栏栅围押的心扉
因为建筑腐败成猥亵像徵
潜藏的兽性会失控
“我是建筑班女生
干这行比你行，你走吧！”）
後来他垂泪穿上滑稽的狼皮向我走来
情节已删改，剧本是感伤
我拒绝爱他，但一夜情可勉强应允
回酬是记忆里一顶红天鹅绒帽
纪念撕裂母亲下体钻出来
腥红泉涌的挣扎
一份生日礼物，赐我如小红帽
父亲塑造的阴秽小屋
晚暗後是呻吟和荒淫
天亮是礼教与道德
路途别搭挡陌生人
我垂头
可他朝我打过招呼就不陌生了
他那很贵族的嘴唇，我睨视
一片舒坦无忧的胡子，是大草原
有白雪公主和七个金币铸造的爱情跳舞
他的笑容，可以灿烂一颗南瓜
成金马车
（编剧将南瓜雕塑成国产英雄车）
（导演怒摔一幢错误搭建的浅水湾旅馆）
“你的特长是低头，可是根据童话
你的性格不是这样
你现在是小红帽
不是张爱玲的白流苏”
根据童话
我是恋父情意结的女孩
忌母
十岁遭父亲泡浸温水浴裸程相对
眼睛歹毒讥笑我下体缺少一条肉棒
十三岁以孤僻报复迫不及待发育的腼腆
三级片和生理痛令我不再相信母亲了
她和我每月都要流失污血
脱衫後男人都爱观赏两母女的性徵
而昏庸无能的祖母是女人的结局预言
我必须出卖她
引导大野狼摧残她
狂喜，根据童话和导演
我怯怯抚摸毛茸茸的雄性
眼角蕴含情欲少许，意淫多些
背诵暧昧龌龊的对白
“你的耳朵干嘛那么大？”
“耳大好听你呻吟。”
“你的眼睛干嘛那么大？”
“眼大好看你皮肉。”
“你的手臂干嘛那么大？”
“手大好搓抱你。”
“你的嘴巴干嘛那么大？”
“嘴大好吞吮你。”
高潮和死亡迸裂
灯熄，放浪形骇
我们压毁一张偷工减料的木床
御衫，喝酒更入戏
擦汗再揩些润滑济
极乐尽欢
“童话须附上教育寓意结局。”
文化局严吁：“为童话新纪元开拓市场。”
於是导演邀约深度近视的心理学家分析：
野狼是社会中坏父亲的精神分裂
後来的猎人是善良父亲化身
收购蕃茄酱去喧染
暴力和血腥
剖开狼肚，救我出来
导演虚拟落雨的黄昏有皇宫
王子和公子拥吻优美的裸体线条
示范性的圣洁
青蛙蹲伏污脏沟渠等待一个吻
灰姑娘故意失鞋
巫婆路旁兜售红色绒帽
诱发我是小红帽的寻根乡愁
不可遏止
寻最初破土扎入的那幢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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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我的夜梦般荒凉━━杨炽
而人群就散了，独立广场还有零星拥挤
喧哗，我与朋友急切交谈
市政局大厦将斗大的BERJAYA高举
成神奇，让我们作个历史的见证吧
适才囔喊赶一路夜巴士深怕迟了迟了
零时零刻终於赶上漫天璀璨的
烟花绚丽，彷佛无数个爱升华
然後幻灭，你说
“那是世界最长的旗杆”
为了证明什么呢？
最长最长的哦
我们走出拉惹劳勿路
烟茫夜冷
一场盛大演出後的冷清
留给路旁驻守的警察留给
围聚街衢暗处的人群
我与朋友忧患一个眼神
默记一些蓬松长发默记
过紧牛仔裤萌灭烟蒂和
肤色黝黑的同胞
在寂静里高喊：Anak Merdeka
“我们庇荫在共同的名字下成长”
揣测我们将庇荫在亢奋耸立的
庞大旗帜下，塑造
繁荣、公正和爱
突然，怀想自己形色匆匆
只为印证一个走进书册的历史
赴一场厌典金碧辉煌
人潮汹涌，三十三年後人潮是否
更汹涌？我与朋友温和交谈
“冰凉的天空仍迷漫烟雾”
关於这座城我们陌生得发慌
关於乡愁一些些我欲语还休
突然，怀想自己雄赳赳同一批陌生人
跨出梳邦机场，天空迅速下雨
家已隔重海
我仍疑惑不解
我还疑惑不解，凝固的风
有焦味，你说
“空气严重污染”
霎时我难过似锯毁的赤道雨林
颓然倒下了瘫在来时的犀鸟乡
砰然巨响压住环保声浪
发展，唉，看我眷恋的猫城
日新月异，从假日旅店红砖路伸延从
希尔顿前壁画鲜艳的河畔风光
多好，当蛮荒驰入历史的年代
遗弃的穷乡僻壤就苏醒
发展的讯息叫喧频频
关於环保的平衡点
唉
然後夜就熟透了
我与朋友恍惚进散去的车声人影
“这座有着世界最高最高的哦
的城，为什么让我们旁徨无助？”
“别想太多，大专生的责任就是读书。”
路灯黯淡抛售亮丽
一辆德士
流窜而过
我与朋友会心一笑
策划回去该如何焚烧一室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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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雅节快乐━━杨炽
图腾的盾是涂秽的传统
传统是醉醺醺的烈酒沦陷
摆在腐朽和期待中静静发酵
木偶手持长矛化身守护神
可惜有目不能视
有囗不能言
待价而估是唯一出路
禁锢艺馆是崇高理想
砍伐和雕凿都是艺术
原始塑像的存在意义
无关人文
只为经济效益飘洋过海
“其实大量批发出国是推广传统文化
让世界认识我们”
手和手还紧相连
心与心却渐远渐无踪
在站着的高楼华厦
和躺着的错纵街衢
他是土着企业政策铸造的好样板
懒散但凶残 吞噬同胞不流泪
只是偶尔会监赏艺术品和怀旧
懂得链选适当的乡音
相框里我们重温足球队的Ngap Sayot
和那年肝胆相照迷恋砂拉越不能输
输去的却是我思念的乡音
污染得只剩下每年一度的狂欢烂醉
後高喊：达雅节快乐
他还兴致勃勃地说：
“大量批发出囗是为传统文化略尽绵力
谈不上利润
会蚀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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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杨炽
後来失控的炉火惹哭了一锅稀粥
母亲的湿布慌乱抹去灶头热泪
霎时沸腾的心田温着水煮白菜
矮几青豆小碟朴实像母亲平常乐
福音圣歌绵延窜出迷你音响徘徊厨房
我吞咽着辗转漂泊後归乡的饥肠
孤寂的母亲善以信仰烹调饱满的菜肴
团聚和闲谈是暖热落肚的感恩
馨香咀嚼着生命的无求
再没有暴殄天物的痴肥心事
都说狼吞虎咽滋养着婪贪
当我是物质上迷途又落单的饕餮
母亲便以乡愁的容颜
炖补一帖幸福的源头
迎我
犀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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