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顺柳
2000年06月12日
50年代,父亲在古晋马吉街经营杂货店。那时候,古晋还没有超级市场,所
以在粮食供应方面,杂货店得以独领风骚。
父亲的杂货店除了出售米糖油盐之外,瓶装、罐装和干的食物也是种类繁
多,应有尽有。这些货物都是直接从新加坡进口,当时跟父亲的店有业务来
往的新加坡出口商号是丰大和万昌,店址都在新加坡河畔的吻基。那儿有码
头,方便起货和卸货。
丰大和万昌每隔一个月便各自寄来一张价格单,清楚列出所供应的各种货物
的价格。父亲在决定选购何种货物之后,便列成长的一张单子寄过去。不久
所有的货物便由砂劳越轮船公司的货船,如乌米号或拉者布律克号运来。一
般上,轮船都停泊在海唇街的政府码头边,有时也停泊在甘蜜街附近的煤炭
码头边,或爪哇街的万福码头边,货物经过海关检查,之后,才由罗厘运载
送到店里来。
送货的码头工友乘罗厘一起前来,车停之后即刻开始搬运,如果是米、白
糖、盐和虾糠,工友就扛在肩上,一直往店的后半部走去,堆放在存货处。
那时古晋市民大多吃来自泰国的暹米,一麻袋一麻袋的暹米在存货处堆积如
山。一般农家顾客或郊区小店每次都买一麻袋。为了应付他们的需求,店里
必须有充足的白米供应,多的时候囤积几十麻袋,少的时候也有一两麻袋,
有时卖完了又来不及跟新加坡的商行补货,可以跟其他杂货店疏通,由他们
让出一两麻袋以应急。
暹米也跟白糖、盐、绿豆、赤豆、花生等一起摆在店前供门市出售。通常这
些“包头”都直立着排列,打开封口,让顾客观看、摸触,如果认为品质不
好,摸过了不买也无所谓。
至于虾糠,则是种胡椒用的肥料。当年泰国盛产虾米,打下的虾壳碾成
“糠”,竟多到可供出口,装在麻袋里,每一袋重达两百斤,非大力士只怕
还扛不起。虾糠受到潮湿之后,变成黏黏湿湿的,气味难闻。如果种胡椒的
人园里种着一千多株胡椒,则每次必须购买好几麻袋才够用。
跟米、糖、盐等“包头”一起排列在店前的还有大大小小的陶瓮,装的是咸
蛋、咸鱼、咸菜、皮蛋、菜脯等,有时也将白糖放在阔口的大瓮里,方便零
售。
至于蒜头米、红葱子、大蒜头,鱿鱼等,来的时候都用竹筐装着,卖的时候
用本来装红字牛奶的木箱装着,很整齐的排列在货架上。
靠墙的货架上则摆放罐头。那时的罐头食品大多是香港的淘化大同公司所
制,后来才有杨协成的产品应市。淘化大同简称淘大,其罐头包括菜心、香
菇肉酱、荞头、豆酱鲮鱼,都是华人爱吃的食品。
那时的奶粉牌子不多,是出名的是KLIM(克宁)奶粉,由外国公司供应。当
年的婴儿吃母乳的多,也有的吃红字牛奶,即炼乳,甜的,是雀巢公司的产
品。至于沙丁鱼,则以扁罐的为多。有一种澳洲牛肉的罐子附有开罐器,这
种牛肉也是市民所乐意购买。
来自外国的罐头都是“图库货”。“图库”在当时是慕娘公司的俗称。此公
司垄断外国罐头和香烟等物的供应,商家必须付出现金才能取货,不像上述
的丰大和万昌公司都在货到了三个月之后才催收货款。名义上是催收,实际
上古晋的商家都很“自动”,期限未到都已将货款寄去,所以很能得到新加
坡方面的信任。
那时因为砂劳越还是英属殖民地,所以“阿华田”最先打入市场,“美禄”
则后来居上。在香烟方面,人们抽的都是英国烟,很多牌子现在都已在市面
上绝迹,如打枪牌RoughRider,手电简牌Torchlight,海盗牌Pirate和
Capsten(码头上用来系大船船缆的铁墩子)牌等。当年很畅销的三个五,
现在很难看到。海军牌Player现在也改头换面,以不同的包装面市。那时的
香烟都没有过滤咀。
一般穷苦大众都抽逻烟,一札一札的来自泰国,呈紫红色,标头纸上有雄鸡
为记,取出一些烟丝用梦葛草卷住就可以点火。萝葛草是亚答的嫩叶子晒干
之后制成的。
以前店里卖的东西很多现在都不能在古晋找到,上述逻烟是其中之一,此外
还有印板纸。以前看报纸的人很少,所以要从美国输入大量的旧报纸,俗称
印板纸,以供包东西或制成纸袋之用。
货架上除了罐头之外,还摆著一瓶瓶本地制造的白醋和酱油。以前的人过简
单的生活,很少用到辣椒酱或茄汁,煮东西放点味精是有的。当年的天厨味
精算是名牌,直到有人引进味之素之后,天厨味精才有了竞争对手。
在这样的环境中,父亲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做他份内应该做的工作,星期日也
不例外,一年里只在过华人新年的那几天可以休息。虽然他是老板,但却跟
伙计一样甚么都做。他做的到底是小生意,收入仅够养家活口,但他并不计
较。他的座右铭是知足常乐。他并没有甚么鸿图大计,只知道维持现状,所
以店面的布置一直是老样子,卖的也一直是那些东西。他最担心的不是赚不
到钱,而是不小心得罪了某个顾客。对他来说,每一个顾客都是他的衣食父
母。像父亲这样的生意人,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他是不是太保守了呢,还是
他受到环境的影响,只要能将杂货店生意做下去,他就很满足了。后来他健
康欠佳,不得已将生意交给大哥,大哥接手之后大事改革,很快就给店里带
来了新气象。父亲看在眼里,觉得还是年轻人比较有魅力。虽然他不曾对大
哥说过赞许的话,但我们都知道,大哥有那样出色的办事能力,父亲对他除
了放心之外,也没有甚么话可说了。
■古晋
星洲日报/星云·投稿:黄顺柳·2000/06/11
父亲的杂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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