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评论】 〖大地之子的歌吟读雨田的诗集《阔别》〗 ........................吴思敬 雨田诗集《阔别》中的作品大多写于６０年代初，距今已有三十馀年，做为一 位中国大陆的读者，我没有经历过当年砂罗越反抗殖民统治的风雷激荡，对诗 中描写的热带雨林，绿野长屋、伊班加央．．．也感到相当遥远与陌生。尽管 如此，时空的阻隔并未成为我进入《阔别》的障碍，这是为什么？ 凡是一首好诗， 必定是某一具体时代与地域的产物， 又要超越那一时代与地 域，具有一定的普遍性，雨田的《阔别》，诗人投入当年的民族独立斗争的产 物，但又传达了人类的某些共同经验与心声，因而其中的优秀作品至今能给我 们以情绪的感染。 读诗集《阔别》，最打动我的，是诗人做为大地之子发出的动人的歌吟，当诗 人要离开故乡， 他深情地唱起《当我要离开你，土地》； 当诗人从外地回来 时，他情不自禁地呼唤：“我的家乡／我的土地／让我亲你／从此再不分离” （《我回来了》）诗人对土地的这种深情，令我想起惠特曼的《转动着的大地 之歌》、郭沫若的《地球，我的母亲》、李广田的《地之子》等歌咏土地的名 篇，惠特曼与郭沫若的诗高层建　、喧腾激荡，充满了狂　突进的时代精神， 相比之下，雨田的诗更接近李广田、李广田的《地之子》，完全是朴质真诚的 告白：“我是生自土中，”来自田间的，／这大地，是我的母亲，／我对她有 着作为人子的深情。”可见，从东半球到西半球，从五四到今天，对大地的深 情礼赞，始终是诗人传唱不休的一个主题。 当然，我之所以称田诗是大地之子的歌吟，还不单纯是由于雨田写了几首热烈 真挚的土地的颂歌，更重要的是雨田在他的全部诗作中流露出的对生命，对人 生，对艺术的态度。 大地之子，对他的故园，对于养育他的祖国，人民怀有一种由衷的爱。“为什 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艾青），这滚烫的 诗句后边是一颗燃烧的心。雨田何尝不是如此？像这首《告别》： 远方，山林向我热切召唤了／妈妈／是祖国殷切的叮咛／妈妈／别淌眼泪／别 再把我阻拦／我爱你／也热爱这土地／别了，妈妈／当胜利喜讯传到你的耳际 ／可别忘记／山边的野胡姬／正是盛放的春季 这是献身于自治独立运动的 战士向故园的告别，是儿子向母亲的告别，战士的抱负与儿女的情怀融合在一 起，义无反顾的决心与对亲人的恋念缠结在一起，令人荡　回肠，诗歌结尾的 春天盛开的野胡姬，则给全诗　上一层理想主义的色调，给读者留下一种美好 的期待。 雨田的不少诗篇采取了浪漫主义的直抒胸臆的抒情方式，在经过了现代主义洗 礼的青年读着看来，也许是有些“过时”，可是在我看来，诗的价值的高低， 主要是看诗歌是否蕴含着一种巨大的生命力，是否具有一种内在的诗质；而不 在于是否运用了最洋的最新的手法．即以浪漫主义的抒情手段而言，很难说它 过时还是没过时，而只能说它是运用得好还是不好，梁启超曾在《中国的韵文 里头所表现的情感》 一文中说过：“向来写情感的， 多半是以含蓄蕴偕为原 则，像那弹琴的弦外之音，像吃橄榄的那点回甘味儿，”是我们中国文学家所 最乐道，但是有一类的情感，是要忽然奔进一泻无馀的，我们可以给这类文学 起一个名， 叫做‘奔迸的表情法’．．．． 凡这一类都是情感突变，一烧烧 到，‘白热度’，便一毫不隐瞒，━毫不修饰，照那情感的原样子，迸裂到字 句上。讲真，没有真得过这一类了，这类文学，真是和那作者的生命分劈不开 ━━至少也是当他作出这几句话那一秒钟时候，语句和生命是迸合为一，”雨 田的有些诗篇，便是采取了梁启超所说的这种“奔迸的表情法”。像这样的句 子： 土地呵．．．． 喊一声亲娘 用赤膊奔着 投迸你的怀里 抱紧你 只恨不能与你溶在一起 （《土地呵．．．》） 这种对土地的炽烈的感情，决不是乔装的，而是与诗人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的， 因而能给读者以强大的情绪冲击。当然，就雨田而言，也并非仅仅痴迷于这种 奔迸的表情法。他的表情方式要丰富得多．当感情激荡难以自制时，他采用奔 迸的表情法．而当胸中有一种缠结已久百转回肠的情　，剪不断，理还乱时， 他则采用婉转的表情法，像这首《浪花》： 翻卷的浪花 摔在沙滩上 裂在沙滩上 刚烈而洁白 仿佛披一头华发的勇士 向大地发放壮阔的豪笑 你多么激动呵 整座林子都在抖缩 与《阔别》中的多数诗篇不同，抒情主体没有直接露面，显示在读者面前的翻 卷的浪花，诗人先用“摔”、“裂”这种强烈动作暗示浪花遭受的苦难，再用 “刚烈而　白”表示浪花的品格，最后用在“壮阔的豪笑”面前“整座林子都 在抖缩”，显示了浪花的无畏的　魄。诗人终篇没有直接点破主旨，但读者却 不难领悟，再如这首《清晨》： 是清晨 晨风中 有一团浓雾 在绿叶间缭绕 一道阳光似银箭 射穿了大雾 宛如一声号角 飞进云霄 这是诗人在美里山中即景所见，阳光穿透浓雾，一方面是诗人逼真的描绘，另 一方面也寄寓着诗人对民族独立运动的坚强信念，但后者的意思如果直说，便 索然无味，现在借助山中景色暗示出来，便给人一种诗意的　陶。 大地之子也是时代之子，雨田是属于他那个时代的，他的诗有那个时代的风云 变幻，有那个时代的壮志豪情，同时也有那个时代的粗犷、喧嚣与不尽成熟． 也许，用９０年代的眼光衡量雨田的诗，人们会觉得有些作品直露，浅显，诗 人的抒情方式还有些单调， 缺乏所谓现代艺术的　息， 不过雨田的这部《阔 别》其主体毕竟是三十多前的作品了，它已经走入了历史．对待过去时代的作 品，我们不能简单地用现代人的审美眼光去衡量，而应当有一种历史的观点。 即把作品放在特定的历史阶段，看它是否真实地展示了那一社会的历史面貌， 是否具有历史的纵深感，是否体现那个时代读者的审美趣味，是否给那个时代 的读者提供了一定的审美愉悦与审美享受。如果我们把眼光拉回到当年的砂罗 越的文坛和诗坛，那么雨田诗歌的特色与价值也就容易发现了。 令人非常高兴的是，雨田尽管属于三十年前的一代，但到了９０年代的今天， 他依然宝刀不老，《阔别》中收了他怀念妻子的三首近作：《盼》、《归期》 和《携手长桥》，老爱情深，令人嘘唏。 历史与我们有约 约在春花绽开的季节 又一个春花绽开的季节到来了，遥想拉让江畔的雨田，当去赴诗的约会了吧！ 愿他这颗饱经风霜的老树，再结一身９０年代的新花。 １９９８年４月５日于北京 吴思敬，北京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与谢冕、杨匡汉教授同为诗论专利 《诗探索》的主编，是中国权威的诗评家。 三人曾於９７年６月１日至６日联抉访问砂罗越！并在古晋诗巫举行了诗创作 研讨会。主讲了《诗人的创造》及《六月诗会》。深得２地同好好评。 ========================================================== 【犀鸟文艺电子文库】Hornbill Literary Electronic Library http://ftp.sarawak.com.my/org/hornbill Keywords: Hornbill Literary, Chinese, Literature, Sarawak, Sibu, Malaysi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