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乡文学
小曼VS.谢爱萍:漫谈文化认同
记录/吴益婷
2000/02/27
这一个以中华文化认同为议题的对话是在元宵节进行,大将书行外锣鼓喧天,舞
狮队正在茨厂街一带摆阵,引来人潮围观,人潮不分种族,黄白黑棕皆有。
“鱼在水里游却不知道水的存在,人活在空气里也容易忽略空气的存在。文化是
一种生活的方式,谈文化认同应该谈到价值,它比外在的仪式更重要。文化这东
西,不是今天我们少了一些就感到浑身不舒服,它有隐性的性格”小曼说。
谢爱萍观察到时下的年轻人,特别是从中学生到大专生这一阶层,你问他们认同
甚么文化,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就像你所说,鱼在水中却不知道水的存在。我
发现他们对中华文化有一种抗拒感。如果你邀请他们去文化街看艺术表演,他们
会告诉你那不是我所喜欢的文化,我比较喜欢‘星光大道’的气氛。
但这也未必表示他们不认同中华文化。即使他们告诉你他们认同某一种文化,也
不一定是真实的。”
小曼的经验是文化很难在成长的阶段对人产生立竿见影的影响,像数学、科学等
科目,实用性强,能产生即刻的影响。少年易于反制度,标榜自己不需要任何的
理念,可是当走到某个人生阶段,你会觉得伦理开始变得重要,生命内在价值判
断需要一套理念、一套信仰。我们不必担心全球化会失去民族文化特色,中华文
化不见得是一条大河,越走越窄,每一个时代都有人去丰富它,追索它的源头。
谢爱萍也是一位教育工作者,她说我们的教育并没有要求学生去关注甚么课题,
只是要学生去记住基本的知识,然后应付考试,如果顺利过关斩将,最终就找一
分工作,渡过平凡的一生。
除非他碰到一些事情,有这份需要时,特别到中年他就会找书来看。这不是严重
的问题,文化也不会因而消失,如果他不想知道,我们也勉强不了。
“很多华人到了外国,被人误当中国人,向他们询问中国的情况,对中国一窍不
通的华人难免感到尴尬,反而问的人对中华文化还稍有认识。这种尴尬可能会推
动他们去读一些关于中华文化的书。”
小曼充满感情地说:“一种特殊的声音,母性的感动,文化大概就是这样吧。当
人生遭遇困境或快乐时,潜伏在人心的文化因子就伺机生长。
文化工作者没有要求年轻人必须认同甚么文化,他们只想让你对本身的文化认识
更多,接触更多,选择更多。”
谢爱萍表示,华人的孩子很容易接受其他宗教,因为其他宗教有一套教义,比较
系统化,年轻人觉得有意思。家长带著孩子庆祝民俗节日时应该稍作解释,让他
们明白节日的意义。在教育方面,中华文化可以透过华小教育传承。
“致于从小就进入国小的孩子,我就有一个朋友,他到中国时,心中突然生起一
种奇妙的感觉告诉他,这是公公的家。那一次的旅行,根据他自己的说法像是带
著海绵的心态,对所见所闻拚命吸收。回来后,他念念不忘,甚至要求孩子在中
学毕业后去中国住一年。起初孩子不愿意,也不晓得他怎么软硬兼施,孩子答应
了,想不到一年后,他的孩子竟要求继续留在中国求学。”
她说,文化传承的工作需要有心人,不管他是出钱出力,绝不是知识份子的专
利。她常对马来朋友说,任何一个民族都害怕被其他民族同化。其实,文化交流
是必然的,这种互动关系不会导致失去,反而会更丰富文化内涵。
“华人要提升内涵,去认识不同种族的文化。只有我们本身有高度时,才有自信
的交流。交流是对美的欣赏,而不是对丑陋的揭发,我国华人应了解回教的高尚
精神。”小曼说。
在一个文学营会上,一名来自台湾的女作家向马来西亚的观众抛出了一个问题:
“我从你们的习作中看到一种对文化认同的困惑,不晓得你们当中谁有遇到这样
的问题?请举一下手。”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举手,多数是有了年纪的人,年轻的
也有一、两位。
“很多人常常把国家的认同与文化的认同混淆了。新生代对国土的认同应该不成
问题了。
70年代,马来西亚的国家代表队参加东南亚运动会,有关方面规定所有选手戴宋
谷出场,结果遭到华裔运动员的反对。当时的华人文化似乎有被威胁的感觉,华
人的危机意识很强,这种举动对他们产生切肤之痛。不过,我们的国家意识一直
慢慢改变,今天这个问题可能不存在了。”小曼说。
如果今天你的儿女到国外留学,你打算为他预备一套衣服让他在重要场合穿上,
你会预备一件旗袍还是马来服装?小曼说,他们会选择带马来服装,因为我们是
来自马来西亚,穿旗袍并不是我国华人的习惯。谢爱萍亦赞同个人身分与对文化
的认同不一样。“一个新加坡华人曾说:‘我根本不了解华人文化,我穿的是西
装、吃的是汉堡包、讲的是英语,可是我对自己身分认同毫无疑问。’
接近新年期间,小曼在一座商场里看到一个由到国民大学学生摆开的档子,还架
起一个舞台。“这是目前国内的大专生推动华族文化所作的工作。
博特拉大学的中秋晚会已经办了很多年,最近他们认为春节应该走到外面去,便
在一个商业中心摆一些展览品,展示板写了些字,大意如此:一谈起华人文化就
只懂滔滔5千年的文化中国,我们应该本土化了。”
“我们先在文学上谈与中国断奶,就是内容要反应本土。这个话题后来延伸到文
化上,但是我不同意文化与中国断奶的切割。当我们掌握了一种文字,也包括文
字中的含意,就断不了了。”
当全球化之风已经吹向世界所有开放的角落,人还需不需要去认同一种文化?
谢爱萍表示,西方文化透过媒体、网络对青少年的冲击很大,其实严格来说,那
不是西方文化,更贴切的归类应该是西方流行文化。
“我同意谢博士所说的,那是西方的流行文化,这种文化也是许多西方精致文化
工作者所不同意的。如没有特性的快餐文化,很多西方知识份子也在攻击”小曼
点头道。
他说:“台湾学者傅佩荣在《文化的视野》把文化分为器物、制度和理念、宗教
或意识型态 3个层次,由下到上。至今我们的衣食住行已经留下全球化的痕迹,
这不是西化,而是成为共有的器物了。第二层次的制度如国际经济、出版权也已
经呈现全球化雏型。全球化应该在这两阶段,最高层次包括各族的哲学、宗教就
不是很容易全球化。今天,我们从大众媒体看到的乃较低层次的全球化,可是很
多人把 3层都包括进去了。如果把民族特性或文化本体的源头色彩完全涂抹,世
界就很无趣了。”
“全球化何尝不是让西方接触到东方中国的思想,而影响西方,新加坡陈瑞献在
联合早报举办的“世纪的文化对位”上就说:“西方因为开悟而接近东方,在古
老的东方思想里,商业化的西方世界找到一种宁静。”
“李远哲和杨振宁曾表示,由于他们对本身的文化扎根很深,他们去到美国遇上
两个文化的冲击才造就他们今日的成就。他们说,中华文化使他们晓得律己,西
方文化让他们发挥创见。相反的,如果本身文化根基脆弱,碰到其他文化冲击时
就容易失落。
在美国,他们看到许多失落的一群。因此,他们认为每一个人至少要熟悉本身的
文化。”谢爱萍举例说。
“我们的经验也是如此,我们一出世就在华人文化中成长。我们的思想、为人与
其他从小被送入国小的人非常不同。认同中华文化不是执着的问题,一个民族既
然拥有一种文化,这种文化就自然成为该族的内涵。”
她追忆道:“中国在文革时,曾经强迫少数民族汉化,不让他们继续他们的传
统,目的是让他们更进步,结果适得其反,表现一代比一代差。后来,当权者改
变施政方针,叫语言家教导他们的母语,重新考察他们的传统习俗,渐渐地,他
们又重拾希望,不再是颓废的一群。每一族都有其文化特色,失去这种特色,他
们就失去根。像80年代的美国黑人就掀起到非洲寻根的热潮。”
----------------------------------------------------------------------
前车之监:为何不愿当华人?
新加坡人看马来西亚人很奇怪,马来西亚看新加坡人也很奇怪。最近一件奇怪的
事来自一项调查报告,新加坡一名大学教授进行了一项调查,得到的结果有20%
的该国人民不愿意成为华人,而本报也向读者进行了类似的调查,结果从回应问
卷的读者中,约有11.7%的读者不想当华人。
“30岁以下的新加坡人是英语为教育媒介语的产物,自然对中华文化感到陌生。
连本身文化都不了解,又如何会以身为华人为荣?反而,他们看到美国人的富裕
和日本人的先进。想到华人就想到中国人,想到中国又把中国跟落后连想一起,
所以怎么会想要做华人?”
谢爱萍接着说:“新加坡的华文教育一直面对很大的问题。过去社会人士从商业
价值衡量华文教育,觉得华文教育的毕业生待遇比人低,造成华文小学来源枯
竭,接二连三的关门。即使该国政府现在提倡也只是要讲华语,不是对一种语文
的学习。”
“新加坡是国际大都会,面对全球化的影响自然首当其冲,加上本身的文化根基
不稳,崩溃是难免的。”
“新加坡人上上下下,即使才上小学的小孩,普遍上认为学华文是很困难的。这
是病态。”老家与新加坡只有一水之隔的小曼说。“她是我们的前车,让我们看
到摆在眼前的危机。”
----------------------------------------------------------------------
因应时代,文化符号化
在电脑无孔不入的地球村里,连小孩子都懂得用电脑,上网络。小曼发现一种有
趣的现象,一些企业的教导方向是假设读者是呆头鹅或白痴,所以他们必须以简
单的方法,为读者辟一条捷径,让他们轻松、快捷地抵达目的地。
“《Idiots window 97》在指导视窗使用者时,先假设他们是白痴,所以摒弃密
密麻麻的文字,以一目了然的符号取代,还在容易误解的地方标上炸弹,敬请读
者小心阅读。
“像我们日常生活里在,公路上或百货公司内看指示牌的习惯。”他以此类推建
议文化工作者应考虑像设计学校教科书一样的设计一套可以符合时下年轻人生活
方式的书本来推动文化工作。年轻人从最低层的器物接收讯息,再进入最高层次
的思想。”
他认为,推广文化的办法应随著时代的不同需要而改变,在这个充满符号的时
代,丰富、古老、哲学性文化也可以符号表达出来。“如果大家喜欢talkshow,
我们就以talkshow的形式来谈文化嘛。”
----------------------------------------------------------------------
因为了解,才会互相尊重
访谈结束后,记者问谢爱萍:“会不会有人故意玩弄文化认同的感情,鼓吹一种排
外的情绪?”
“不会。真正了解文化的人不会排斥别人的文化”她毫不考虑说。问题是多少人真
正了解文化?她微笑答:“很少。”有一句话说:“懂得尊重自己的人也懂得尊重
别人。”同样的,如果你学会了解并欣赏本身的文化,你也会懂得欣赏其他人的文
化。真正了解文化的人,胸襟一定比闭起眼睛陶醉在自身文化者来得宽阔。
你知道吗?在以前的社会,准时出席宴会会被人讥笑为馋嘴、贪吃哦。所以大家都
故意迟到,留在家里,由不同的人亲自登门拜访一请二请三请,才欠身赴约。可是
今时今日,华人已经不流行这一套了,你不来,就空住位子或请别人上坐。
谢爱萍说,配合时代和生活的要求,现代华人认为守时才是美德。在分秒必争的商
业社会,费时费力的邀请已经不实际了,随著人们生活的转变,华人对于旧式的生
活习惯也相应做了调整。
朝报业有限公司◆版权所有◆不得转载
Copyright□1998-2000
Pemandangan Sinar Sdn Bhd. Allrights reserved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