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苑 为文学综合刊物,登载诗巫中华文艺社於马来西亚日报<文苑>副刊 等方面稿件 蓝波 选编 ⊙ [527] 09/03/2000 ------------------------------------------------------------------ 雨意 ●林阳   岁末是多雨的季节。每当菜园区上演 大战而鼓声铿锵时,雨总是御风淋漓,数 十年来都是这般情景。   隔窗听雨、看雨、感觉十分温柔。雨 打在屋檐上,宛如撒豆成兵;雨落在池沟 里,叮叮咚咚,活像一串清越的旋律。   有些校友爱在雨中打篮球,直说刺激 又清凉。那种年轻的激情,我也曾拥有过 ,唯许多年少的昂扬放怀,早受岁月的洗 涤而不复存在了。   于是我偶尔会选择在雨天里弹琴。坐 在盘键前,我是音乐的主导,任意选择某 款音乐和旋律,任意用某种乐器,弹出一 曲曲的琴音,应和着室外淅沥的雨声,心 里是满溢的清澄及安详。   在雨声频繁的午夜或凌晨,我时常离 弃被窝的暖意,捻灯开窗,让特别活跃的 灵犀,化成文字,徐徐填入稿纸的阁楼里 。这种踽踽独行的寂寥,我一直颇刻意地 体悟着。然而外头的风雨声,恒常地抚慰 着我的心版。往往完稿之际,雨的泣诉也 停歇下来。   前阵子在一次雨夜里飞驰狂奔。当意 识到前端有物体倒在路中时,已来不及煞 车。猛然一撞,人是没事,但左手的食指 和姆指间的肉掌裂了一道缝,血涔涔淌流 。天啊,怎会意料到旧宿舍的停车棚会经 不起一阵风雨的吹袭,整座飞起而倒塌在 篱笆外边。   幸亏止了血,隔天看了医生吃过药, 也就无大碍了。而今伤口的皮肉已渐渐愈 合,岁末的雨却依旧咆哮不停。这一场小 意外。使我警惕自己在夜归时得格外小心 。尤其在雨中的暗夜,视觉常被模糊了。   但这些并无损我对风雨的赏识。每当 骤雨初歇时,看看四下绿色植物的舒爽, 感受清凉的气温,雨,除却酿成灾洪,还 是可爱的。   毕竟,生命中的风风雨雨,总会莅临 。能做的,该做的,不外去面对、去走过 。若非如此,就无力体悟阳光放晴的阵阵 温煦了。 奉献和放下 -记小学董事长 ●林阳   都三十年了,记忆依然鲜明活跃,恍 如昨日一般。那一个清晨天空格外净朗, 学堂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大家都把焦 点朝你投注,只见你笃定端坐,眼珠仿佛 一眨也未眨,剪刀急速在你发丝探索,不 消一会儿,一个光头,一次义剪,换得我 们热烈的掌声。董事长,大家都如斯唤你 ,而你总是点头浅笑。   中学毕业后,我离开老乡越来越远, 对家乡的孺慕只能深植心田,偶尔会在梦 里归返幼时所走过的小径和所看过的风景 。辗转十年,我从年少步入成年,每次在 老乡和你碰面,总惯性地叫你董事长。   直到有一天,你告诉我你离开学校已 那么久了,还那么叫挺难为情的,我这才 改口叫你挺叔。岁月如云烟,三十余载光 景,你看着我成长,我看着你老迈,而家 乡依旧一片寂寥,没有发展,一切似乎无 啥改变,有的不外是人烟日愈稀薄。   后来你把我拉进一座庙宇的理事会当 文书,我想到能为故乡做点事,仿照你多 年的奉献精神,加上你殷邀约,也就没有 拒绝。不久,你突然因为某些事故不满受 人责怪,萌生退意,呈信辞职。幸亏在我 一番劝服之下你才打消退意,应允只留任 到届满。   就在今年,你终于如愿放下一切职务 但短短数个月的时间,我们看着你病重, 看着你消瘦,再看着你颈项和双脚肿起来 。偶尔你我两人对坐,抽着烟,烟圈袅袅 ,而你的言语却渐渐短绌,嗓音也越发沙 哑。近来我常到你店里用餐,见你默默独 坐一隅,或睡躺在懒人椅上,鲜有说话, 偶尔沉浊地干咳一阵,似乎所有的人事都 跟你脱离了关系。   是绝症,你的儿子悄悄地告诉我。简 短的字眼,却强有力地撞击我的心湖。今 年的庙会,尊贵的国会议员仍然前来看酬 神戏,也不忘旧事重提,说你在他幼时如 何关照他,疼惜他,如义父一般。拿督称 你为阿伯,并如去岁般要你坐在他身旁。 我不晓得当时你心里的感触如何,仅仅望 见你的瞳眸里丧失了昔日的神采。   前几天,我照旧到你店里吃早点,见 你缄默独坐一旁,屈伸着一双肿胀的脚 ,地上还有一滩水。吃了吗?我轻问,我 实在不懂得怎样开口对你说话。你点点头 。是夜我听说你跌倒过,还谈及双脚竟然 流出许多水。我想起早上的那一滩水,心 情逐步沉落下来。   最后你终于同意让孩子将你送入医院 ,唯不上两天就出院了。人生的征程行至 这里,会是一款怎样的心情?我无从向你 问起。或许说,生老病死,原本就属于一 种无可奈何的定律。你有满堂的子孙,同 时怀着满膛的依恋,我如是深信。   然而类似此般等待生命枯萎的岁月, 还要忍耐多少痛楚?还要承受多少黯然? 生命,本来就怀有它最脆弱的层面。不少 人消失得过于突然,令人忍不住悲叹泪流 。你能坚持到何时,冥冥中早有安排。我 唯一的希望,就只祈愿你能了无牵挂离开 。人的一生一世,总在不停歇地负荷,要 完完全全的放下,谈何容易?   当然,我还奢望会有奇迹出现。但谓 之奢望,往往总得接受失望。   不过,你曾经为老乡为学校所奉献的 一切,将不会随风远扬。至少,还有我会 铭记在心。人总要向生命的舞台告别,你 已经为它投落不少心思,积极,负责兼乐 于奉献的意义,委实值得引以为荣了!   后记:成稿的次日傍晚,阿伟跑来宿 舍相告--老师,我的阿公去世了。我听 了不由得一怔,几乎不懂得回应他。我随 即赶往丧府,听到你什么也没交待就离去 了的情况。我想,你真的是安详地走了。 而这一篇文字,不料竟然这般迅速成为我 对你的追悼。重温里边的情境画面,不禁 感慨万千! 烦燥是我岁末的心情指教 ●林阳   还有十天,将跨入新纪元,一九九九 只得画上休止符,岁月是如斯洒脱的义无 返顾。此刻窗外豪雨乱弹,一首许是长长 久久,错落有致的曲子。   刚从外头回来,一踏入门槛,雨就沙 沙泣落。隔房静默一片,母亲还在沉睡着 。好几天了,母亲一直歇躺着。前阵子她 去了一趟狮城,此番回来,显得愈发苍老 累倦。   我把挂虑悬在心头,多么担忧她恒久 地长睡下去她不再听广播了,我放雷射影 片也留不住她的视线。我除了怕她饿坏身 体买食物给她充饥外,仿佛都不会做些什 么了。   没有人清楚我的孤寂和伤怀,真的没 有。兄姐都有家室子女,大抵没有时间和 心情来体会两老的处境了。父亲每天还得 踏着老铁马到外边用餐,看着他一拐一拐 地走路,我的伤情越陷越深。   父母有七个子女,大哥早殇,那经已 算是三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然却是胸 口中无法永远去除的沉痛。大哥年轻有为 ,对人谦和,一向十分孝顺双亲,疼爱弟 妹。但悲剧宛如在他未能战胜病魔而宣告 开始。   父亲做是劳工,胝手胼足,总算把孩 子养大,看着他们成长、成家,更看着他 们将父亲遗忘。母亲一样在椰园帮父亲干 活,再艰苦的岁月也咬紧牙根撑下去。后 来遭受二哥一家人百般刁难折磨,情绪无 法稳定下来。看来古厝经已受人刻意霸占 ,我终于离开老家,再把母亲接出来住。   那时父亲还在三哥那儿。我曾经央他 主持公道,可是他却说母亲的脾气也不好 ,凡事忍让就过去了。我很愤懑,暗地里 把二哥整家人的名字给剔除了。唯我一想 到父亲在三哥家还得苦干还得自己动手洗 衣甚至在外用餐,我终于体悟他或许是心 有余而力不足了。   三女儿虽然孝顺,却要打理自个儿的 家,显然分身乏术了。剩下的,就只有 我这个老么。我未婚,很可能奉行独身主 义。成家不难,但同时要保有孝心恐怕不 易。这或许是偏向悲郁的观念,但兄长的 实况却应证了这个想法。生命的意义,难 道不免要建立在香火的延续?   想当初若非无法首肯另外组织二人世 界,如今该是妻儿都有了。但女友唯一的 条件击中了我的要害,我不忍心让双亲了 无依傍。终于我狠狠地背弃了那一段情缘 。迄今也从未懊悔。我在孤寂中品赏自在 的生活基调。世上有许多事项总爱逼人高 叹无奈。其实获得和失去,也一样不能令 人称心如意。   望着别人沐浴在亲情的温馨里,我光 是羡慕。多少年了?我们一家人没能围拢 在一起团圆过。这是事实,也是支离瓦碎 的见证。我不得不接受,虽然内心充塞盈 满的创痛。   家变的撞击,深重地损我对未来的憧 憬。双亲一生劳碌茹苦,到今天竟落得如 斯凄惨的处境。因此我在很早以前就开始 怀疑生命的意义。此外我在孜孜工作中所 换回的,除了维持生计的收入,却是有欠 公允的对待。   有几度想放开内心的牵绊,丢掉所谓 的良知工作,远离这一片使我心寒的老乡 ,到那里都无所谓,靠自己的双手,什至 是一枝笔,老天不会有绝人之路。但一想 到双亲的落寞,病痛又无人看顾,也就熄 了心中那盏忽明忽灭的想望之灯。   我一直怨怪自己没能让双亲安安稳稳 地渡过晚年。考获大学时,无人催我放心 去念书,父母由他们来照顾。有时我顿感 疑惑,双亲的存在,傍佛形成重压,抑或 别人早已学会不在乎?最终我决定留在老 乡,努力把一切抛离,关于失意,关于象 牙塔的美梦,关于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 都必须遗忘了。我唯一不能忘怀的,是双 亲一路走来的坎坷。   我能做的,委实不多。除了养老,很 多时候我更不晓得如何跟两老交谈。燥闷 是我日常生活的心情指数,尽管我很用心 过活,也很诚恳地对待别人。现今我所坚 持的,老实说,就只有不让父母完全没了 指望。   而窗外的雨真正滂沱。 暗夜里的沉思 ●林阳   凌晨二时二十分。整座乡野遭黑暗掩 盖。突发的电流中断,把世界推落死寂的 边沿。桌上半截白蜡烛,燃放一束摇曳的 光亮,默默地伴我抒发响在心叶的声音。   好长的一段岁月没有如斯静态地书写 文字了。窗外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只有 唧唧咕咕的鸣虫声,长鸣着生命的悲喜。 人们都枕着几许闷热入睡,而我还在细数 这一年来所走过的步履。   九九年,烙印了许多久久不灭的记忆 。我曾经跟大学的城门靠得很近很近,只 须伸手一推,即可圆了一妆恒久殷盼的梦 想。在明察至亲的人极须我的看顾时,我 毅然选择留在家乡。我怀有抱憾但决不懊 悔的能耐。但却不肯背负良心自责的抱袱 。   对于校务和教学上的职责,我照旧尽 了力。更多时候,我显得颇落实,可我经 已学会把失意埋藏在心底。面对着一个没 有远见,且擅于制造事端的上司,以及凝 聚力弱且又诸多计较的一伙同事。我不免 深深体验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因此会考成 绩一放榜乍见一张张措愕的脸孔时,我竟 然可以坦然相对。再找些伪装的藉口又有 何用?毕竟成绩直线滑落已是铁一般的事 实。   在班级管理方面,我致力改善小瓜学 习态度毕常散漫的实况。间中我还是数回 触了礁,甚至得独自迎对漫骂和羞辱。我 软硬兼施,苦心经营,但始终不受认可。 这真叫人沮丧,但念及教育原本就是苦力 的长征,我依然有所坚持,尽管十分低调 。   毕竟还有部份的家长信任我,所开设 的补习班,获得不俗的反应。孩子学得用 心和欢欣,我教得蛮起劲。这多少弥补了 我在正式课堂里所体受的失落。许多教育 理念,好比自发学习和组别教学的实践, 竟然可以通畅无阻地进行,且相当成功。 新生陆续有所增加,加上没有半途退班的 纪录,足我深感欣慰。   扣除工作、教学和睡眠的时间,剩余 的也不多。唯我在经过人事变迁的一番心 灵挣扎之后,突然省悟绝对有必要多善待 自己一些兼觅回隐逸了多年的灵感。许多 个暗夜,或许多个孤星高挂的凌晨,我摒 弃了外头的活动,独自沉思写稿。望见一 篇篇文字出笼。日子也过得较踏实。或许 因为有所期待,以及能让响在心底的声音 寻找到一个出口。   曾经,我的友伴对我的悲观个性有所 微言。他们乐于看见我活得开心,或积极 一些。然而陷落生命中那款幽幽暗暗及旁 徨无助的过程,使我显得比较抑郁寡欢。 意志难免与消沉为伍。不过在群体生活的 跟前,我确实很用心地与人交往,并主动 将欢乐带给别人。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 的加深,我渐渐把得失看得开。这边厢有 所欠缺,往往在另一头会获得补偿。   不变的是,我的情感依旧厚重。往往 一场夜雨,一支感人的曲子,都会撩起我 无限的思绪。对于花草树木,还有飞虫鸟 兽,我总爱驱足欣赏,并多了探索的意念 。我不违言偶尔对人性有些失望,但大部 分的生命都在延续着真善美的过程。   尤其在孩童的世界,我经常感受到人 类的真诚和善良。俊川以优异的成绩来回 报我的提携,雪芬到外地旅行却不忘给补 习老师买榴连糕,伟豪经我一番砥砺为弟 妹们立下关爱亲人的大哥风范,还有不少 的例子,都一再敦促我莫忽视肩负的责任 。当孩子学会感恩、负责和关爱他人时, 我们大可放心他们不会变坏。   走笔至此,斗室蓦地灿亮起来。那一 小小的烛光,原来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发挥 功能。而生命呢?是否历炼过一段艰辛阴 暗的征程,才能真正明白活着的意义?   或许由于黑暗的衬托,人类才懂得珍 惜太阳和灯光所散发的灿亮。然而一个打 火机,一根蜡烛,甚至是一枝短小的火柴 ,也都有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