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海〗 ●晨露 夜深如海 最相宜 此刻正是垂钓良辰 鱼线长长游入如浪鼾声 独醒的人,我是 静静等候 在这芦花岸边 十年一日 嬉戏深海那一尾 闪闪鳍光乍现 若离若近溜溜一转 漾漾水花 层层波涛推前跌后 是一场最神秘的追踪 以温柔的猫步 情人的眼神 贴近闪闪那一点 一个饥饿的婴儿 搜捕 母亲的乳头 而翻腾,而潜沉 东西南北左窜右钻 听你千呼 听你万唤 不回头且扬长而去 留下一盏孤寂 映照 ????吹皱那一面心镜 且终生赴约 守候 一朵 破水而来的莲 驮在鱼背上 璨然如一则 失传的 神话 九九.二.二十四 美里 ----------------------------------------------------------------- 〖老厝旧事〗 ●春明 那时的天空是海蓝的,空气也是乡村的。挺拔高耸、入云的椰树,宛如 站岗的卫兵守护着我,及与我同龄的老厝。她,其实不老。父亲在那个年代 承担了她,就辗转了一段沧桑难免,且鲜为人知的悲愁岁月。这段生命历 程,至今,甚至以后,恐怕没有文字遗迹。于是,我是该执笔为她泼墨。 往事难寻,且成追忆。 故居,五路厝。简单结实的画面筑成城堡的缩影。前身屋顶为锌,后段 以亚答盖顶,屋身则全木板钉起。前后都没铺置天花板,一眼??到顶,绝不 铺张。当时谅父亲也没铺张的能力。一个依赖上天脸色作息的胶工,偶尔打 些零散厨业的主意,若对单身汉子而言,快意多于写意了。但是,他已有家 室,更有七个前跟后随的小孩。这样的工作,这样的处境,谈什么钱财积 蓄?储蓄永远是他熟悉的敌人、陌生的朋友。我想,他想都不敢这一理想, 或许奢??。况且,他也是典型的贫困的阶层,越穷越想发达,自然地,输赢 这玩意儿,就是他热爱的喜好了。因仗着赌徒惯有的特性,除了上天,父亲 厌腻他人的脸色,希里吧啦的屎粪一般,既然已说出囗,决心不移,他当然 地搬了出来,拖着妻儿幼小,在逆境中立足,建起了自己的家。那年,我满 一岁。时至今日,难于想像揣测这家的担子与父亲骨气的重量,是平衡的 吗? 从小,我就爱早晨的阳光,从椰叶缝中筛过的道道斜影,已是一种回 忆。我爱躺在五脚基,张??湛蓝的天,点数飞鸟,从椰树飞越椰树;聆听在 跳跃的鸟啭。她也一样,和我一样惬意,带着天真一起点数阳光的速度。只 是,我们都守不住那一刻,到永远。因为,我和老厝都逃不过阳光的催促。 一恍,它已窜过晨早,已过童年。 来到欢喜??愁交集的雨季,她就显得不自在。后厅的亚答屋顶,一如她 的烦恼三千,渐渐疏落,从其发隙间更见其脸色和天空一致,黯淡。雨一来 临,她也开始哽咽不已,泪珠直滴而下,落在大桶小桶,我还以为那是热闹 的无名曲。我瑟缩在灶旁取暖,边看雨点如飞流直下,边听雨点的沉默。对 了,在雨中,父亲的沉默是积极的。我没听过他在雨中的唉叹,也许雨珠正 凝聚在双眸。 我想,他的骨气,又增肥了。 ????春分三月天,我爱登高。登上一处可寻找旧事,追溯父亲的足迹的 地方。 山,已成爬山族的热爱。山径铺有洋灰,上下极为方便。那个年代,我踏着 由石头砌着的梯级,拾步而上,逐级而下。依然是林间枝头闹吐芽、绿飘逸 回荡,三月的绿,让我遐思;山路,依然坚决阻住藤蔓广阔的交游;落叶稀 疏,依然是未入定的蝉声。行至山顶,自然会向一果园驻足观??。似??一个 小孩悠闲地坐在榴锆寮的竹凳;意暇甚,坐在风起的午后。他静听徐风呼 唤;细细数数,呼唤榴锆落地,而带来的喜悦。对园里的一树一果实,他都 了若指掌,熟悉非常。可是,这熟悉的身影,眨眼又陌生了... 转入另一山径,鸟啭幽幽,似??在渴求什么? 途经另一打理得体的果园,见一树结果的????旁,一老伯正忙着采收。 这等年纪的山中人,依稀留在脑海。当然不认得我是什么东西了所以搭起讪 来,老伯总会问:“你什么人的子???”我想撒谎,因如说实了,没有一次 会听到赞赏的语言。但还是给了真相。“想不到他的子也大了。唉,当初如 果他不好赌而卖掉这丘园,你们又不一样了。”我勉强抿嘴,他且随而上: “你看看你的伯父就不同了,多好命呢?”我决定立刻离开,留下一个难看 的微笑。我要追寻的是这些吗?其实,我应该问他。 “阿伯,你的骨气有多重呢?” 对于父亲,母亲是他背后的支柱与关怀,房子及孩子是他的未来,而这 丘十来依格的他父亲留下给他的果园,是他的一切。当我们这一群孺子牛步 入学校后,父亲才感受到担子的重量,已超越了骨气。他开始向现实屈服, 可以让他逃避的办法,也许只有躲在赌场。他是个爱家爱妻儿子女的男人, 我读三年级时,两个姐姐辍学了,他的确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的。为了让 一家人过得好,他一直祈求上天帮一把,在赌的时候,让他十赌九赢,财运 亨通。那时,我没感觉。上学毕竟是件快乐的事。后来,父亲说要修??房 子,我才知道榴锆园已卖掉了。那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感叹号,是对是错,孰 能明白?谁能明白,体会时常指示妻儿向近亲借粮开饭的感受?并非赌光了 工钱而断粮断炊,在雨季的悲苦下,有什么收入?这是可忍的。不可忍的是 连亲人也忍心忽略一家的晚餐。因此化铭记于心,这一切,他也恨自己,埋 怨自己贫而无谄。 如果不把果园变卖,谁来援手?父亲这种不靠他人的本色,随即在心中 种了下来。 人与事都背道驰骋,当时过境迁,人是物已非,物是人亦非。随着心境 年岁变易,总觉旧事物消逝于昨日,但已陌生而遥远。对于这房子,也是如 此。 尤其在外多时,对她的缅怀,更为炽热。所以每一次从外头回到久没喧 寒问暖的老屋身边,我都刻意去接近她,希??寻得一些可收藏在记忆??子里 的东西。可每次回来,多数见到她的面容已经父亲矫整,无以还原的岁月已 在她身上刻划了不少痕迹。此刻,我又得重新开始,每个角落去搜索她原来 的面目。她反而像个收藏家,细心地把线索收在密封的钵里,纵然她随着父 亲也啃过不少苦头,但也不见得她就此轻易地向人吐诉。这更让我发心探索 到底,至少她的心平气和,她的宽容。偶尔与家人一聚,父亲会骄傲的谈起 过去,总不忘给老厝发美言,让她如音乐盒般一经发条,即可重温心事,让 大家沭浴在自她身上散溢的母体的温馨。音乐盒收录不了她一生的咸酸甜, 为一憾事。 我对她因时空的差距如此的亲近,如此的疏远,不能尽善寻觅她的完美 事迹,某些事情因某些因素而搁置,待证实后也许已是往后事了。这背后, 似??在强烈暗示我得再尝试。为她,我的老厝。 九九/三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