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还在等待 ●林阳 一九九八年某个岁末 等待在我眼里痛成孤寂 总会木木地静如一株树, 一株秃透的雨树 遥远一处无人的海浜 软风撩起了漫天遐思 那架在虹桥顶端的国度 恒常无绿攀越 海鸟就算穷毕生力气挥展羽翼 依然半丝霞光都沾抹不上 失根的生活逼人沮丧 一如小舟未能依岸搁浅 也只能随浪潮的喜怒摇东晃西 梦,乍成断线风筝 渐渐飘远,渺茫 默默逸失了身影 而我还在等待 等待枯树再生嫩叶 等待孤舟靠岸 等待魂牵梦萦的想  绽放成一株海葵 由寄生蟹运送到我跟前 晚来风急 寡情的雨丝 一遍遍淋灭了苦苦的殷  无人的海浜依旧无人 厚重的孤寂依旧沉痛 而我还在枯坐 如一株秃透的雨树 坚守以痛楚编织的奇迹现身 这一场风雨早该停歇了 ●林阳 蓦地 觉你变成了牢牢嵌我的 琐。 你最近的举动狠狠地刺伤了我的心,我默默承受着黯然,许多个夜晚都无法入 眠,内心满是烦躁。 那一跌真的叫你丧失了平稳的思绪吗?昔往过多的苦难,你都撑得住了。而今 我们经已远离遭亲人唾弃和百般刁难的那场梦魇,你早已能够安稳入睡了,为何不 好好休养? 你拖着蹒跚的步伐在屋里屋外走动,你把电台的音量开得响亮近 刺耳,而且 播的是你一向来不曾收听的英语或国语节目,你还把屋内灯开得灿亮,然后忘了关 ,甚至连大门也敞开着。。 我数回劝你别彻夜不寐地把东西搬出搬进,但你领略不到我的苦心,依然在午 夜至凌晨时分翻这弄那。你甚至在天未亮时柱着杖到街上徘徊,为的又是什么? 阿六嫂有一回问我你母亲是否没跟你一起住了?语气彷佛有些疑惑和微言。我 甚至听闻你跑到巴板家去睡。 我知道你很可能去叫印人巴板帮你按摩小腿。但你的种种举动只有加深我的愧 疚和担 。你若有任何意外发生,将会使你使我更加难受。 在 候开始降温,风雨飘摇不定的岁末,菜园又上演酬神戏了。你告诉我你要 去看戏,后来竟然见你在摆卖水果。我可以想像得到没有几个人会向你问津,你肯 定要亏损了。阿好姐告诉我你向别人借钱卖水果,还说卖不完就把水果送给别人吃 。 我的心淌着血。我按月分两回给你钱,也是逼不得已。你一向不懂得预算,总 爱买好多东西四处送人。别人不收,你还会气恼。就算我给再多的钱,你一样会把 它花掉。 阿好姐说你的所作所为搞不好会把孝顺转化成不孝,但我能说些什么呢?我再 不济,也不会放弃要照顾你。或许我做得不够好,但一直在努力着。 你说在家很寂寞很静,我即刻买了一台电视机,如今却鲜少见你开来看了。你 爱叫巴板帮你抹地扫屋,我的东西被顺手牵羊了也没向你提起。最叫我怅惘的是, 你责怪我没有成家,导致你不良于行却无人照料。 你的两个大儿子早已娶妻生子,但他们到那里去了?当初如果我答应女友开出 婚后三年内不跟我双亲同住的条件。很可能你连最后一个儿子和寄 都丧失了。 我接受不下谈条件的婚姻,所以才捣碎了曾经苦苦经营的感情。你永远无法知 晓这一个秘密。我放弃了远在砂州那一疋最灿亮最踏实的生涯,回归廖落的老乡, 皆因想让你度过较为平和的晚年。 前几天你告知我要到K城去住、两天,后来我得知你向惜嫂透露你去了山城, 去找患上精神病的阿玲。我刷牙时在洗脸盆发现了一块印有山城旅店的肥皂,我不 由得不相信你再次撒了谎。你晓得你这么说我会从皮包里掏出一百块给你,你看不 到的是我的焦虑和失 。城里人多车多,你人地生疏,走路又吃力,何苦要如斯折 磨自己呢? 我在生活和工作两方面都遭遇的挫折,心情濒临沮丧的边缘,却从不在你面前 提起,经常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偶尔跑到海边观云 水。让沉重的情绪稍微平伏下 来。唯每每想到你近来的行为,即感觉宛如大石重压心头。 这个结要如何去解?我一片茫然。在我尚有耐力承担所有重压的时候,就算要 深感难受,甚至有些愤懑,我也会默默忍受。倘若有朝一日我远离了老家,背弃了 要永恒照顾你的自我承诺,你也不必过于 讶。那当儿也许我变成了一个真正异于 常人的可怜虫,一如村子里的‘阿甘’可以赤着脚走数十公里路对人傻笑,求人施 舍一餐温饱及从地上捡起他人丢弃的烟蒂。 世事难料哪,谁有能力阻止意外的发生?我能做的不外双手合十祈愿你早日康 复。再艰辛的困境你都走过了,这一场肆意淋漓的风雨,又何惧之有?更何况它 早该停歇了。 上司 ●林阳 正当我埋头处理歌唱比赛的最后工作 时,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林老师,你第一节有课,请回到四 年级班上。” 我几 失笑起来。曾几何时,你变得 如此认真了呢? 大家都知道,你最近忙着捉人,看看 谁迟到、谁又迟进班?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万分痛快而又充塞 火药味的上午。 你是始料未及的,我从你脸上讶异的 表情读了出来。 你万万想不到,你的两名爱将竟敢毫 不留情炮轰你,数落你的不是。你甚至被 指为疯子,最擅长挑拨离间。 当时我也在场,见你脸上青一阵白一 阵,用了很多滑稽的语言辩护,阐明自己 的用心良苦,还不是一贯的虚伪作风。 就这样,你们在里头面红耳赤地争论 不休。程老师说你最擅打毒针、制造问题 ,而不是解决问题。 好熟悉的指责 !实际上我去年不也 如斯说过吗?那当儿你刚上任校长不久, 江校长邀我们进行篮球友谊赛,我即刻答 应了,能有个机会让小瓜锻练和砌磋球艺 ,岂可错过?更何况江校长是我校前任校 长,且建树良多。 暴跳如雷是你在接到我的通知所展现 的反应。你硬指汪校长别有居心,止图用 球赛来‘压’我们。好显示他一走我们就 不行了。我听了既好 又好笑。想想这该 是最典型的‘怕输’心态,而且是以小人 之心度君子之腹。 球赛最终宣告告吹了。你笑了,却不 晓得以强横的权利剥夺了小瓜们的殷 , 还有我的信任。 最叫我盛怒的一回是,你背信了诺言 ,还出囗挫伤了孩子的自尊。你要求我训 练学生叁加一项额外的校际比赛,还答应 我届时将亲自带队。可后来你食言了,还 在学生面前说不去更好,反正都没机会赢 ,留在乡下拿锄头种菜好了。我为此狠狠 地跟你吵了一顿,你这款出尔反尔、出言 不逊的作风,叫我心寒恼怒。 我没忘记你如何羞辱自己的小瓜。第 二年小瓜扬眉吐气,把冠亚军奖都给捧回 来了。你满面春风,在周会上频频赞扬孩 子们真正行,这一回是为校争光了。 我 着你如沭春风的笑容,却 见了 匿藏在里边的虚假。小瓜何止是为校争光 ?更难得的是他们替我们赏了你两记无形 的耳光。那时我感到有点悲哀,世间竟有 如斯诋毁自己的学生的校长! 难怪我出外开会、公干时,总有人讪 讪地问我━━━你那个三八校长,待你们 如何?语气间渗着同情,又好像有些幸灾 乐祸。我只能笑说还好啦!毕竟是‘校’ 丑不可外扬。然任谁对你稍有认识的人都 会做出正确的猜想。 同事之间的关系在你蓄意的破坏之下 ,显得很僵,这正是你所想 的。办公室 的气氛,郁闷得叫人直要窒息。你从来没 有在教学上给老师们提出任何建设性的意 见,甚至连上课都要让学生请了再叫。书 ,我是越教越无味了。看着学校的状况如 江河日下,心里隐隐作痛。 在课程编排方面,我花费了不少时间 和心思,不料却落得你认为处处对我有利 的指责。师资不足时,老师们代课代到气 喘如牛,你却丢下课堂跑去喝咖啡,从来 不曾为我们分担工作,还经常在老师背后 指谪不是。你甚至阻止校工为我们打包饮 食。这是怎样的一种领导作风呢? 最讽刺的不外是你在办公至 上贴着 那篇叫‘上司或领袖’的文字━━ ┏-------------┓ │ │ │ 上司指示下属 │ │ 领袖启示他们 │ │ 上司依赖权利 │ │ 领袖依靠亲善关系 │ │ 上司经常说‘我’ │ │ 领袖一时用‘我们’ │ │ 上司触发畏惧心理 │ │ 领袖放射着爱的光芒 │ │ 上司指出谁人犯错 │ │ 领袖说明错在何处 │ │ 上司知道某事怎样发生 │ │ 领袖晓得如何解决问题 │ │ 上司要求被尊敬 │ │ 领袖受人尊敬 │ │ 是故且成为一名领袖 │ │ 而非一个上司 │ ┗-------------┛ 每每触及这篇文字时,总觉得你的形 象越来越萎缩。或许你曾经立志要当一名 领袖,但实际的情况却是你连一个好上司 的边沿都沾不上。 学生人数逐年减退,学校面临的困境 与日俱增。我们的士气滑落低谷,只因为 愤懑填膺胸膛。纵然小六公试成绩公布之 际,学生的标青表现多少叫我们欣慰和挽 回一些信心。但你在深感风光骄傲之馀, 是否会自我省悟? 依然听见你在校长室里和老师尖声争 论着。纵然外头落着暴雨,我也该离开了 。走入风雨中,耳际彷佛响起你那尖锐的 嗓音,间中夹着盛怒,还有些错愕,却掩 盖不去我心湖中的迷惘。 蜻蜓.豆娘 ●林阳 豹虎和斗鱼,曾经在我童稚时代烙下 美丽的记忆。另有一种也曾伴我渡过许多 甜密时光的小昆虫,就叫着蜻蜓。 那当儿我们把蜻蜓称为小飞机。它总 是飞一阵, 停一阵,姿态轻盈悠闲。它 那两双透明且纹路美丽的翅膀,在阳光的 照耀下,显得十分亮灿。 野草间,河岸边,森林里,都是蜻蜓 的家。我最爱看它栖息在草叶上,慧黠地 转动着那双复眼,样子显得十分逗趣。 乡下的孩子,不免有些野,或者说较 为顽皮吧!我经常邀约阿福━━我幼时的 邻居,也是最隹玩伴,到对面的草地上捉 蜻蜓。 ‘赤手空拳’是我俩惯用的招式。一 旦相中目标后,我们总得徐徐挺进,而且 不可发出一丝声响,然后用姆指和食指往 小飞机的双翼一夹,就算大功告成了。当 然希 落空的时候居多,一旦成功时不免 要兴奋地喊叫一番,那怕遭蜻庭咬着手指 头也不在 了。 后来我独创了另一种捕捉蜻蜓的方法 。首先我用细枝在蜻蜓眼前划着圈圈,企 图引开它的注意力,诱使它头昏脑胀,再 伸手一捉,也一样有收获。 离我家不远处的河边,长着一种我们 习惯叫它‘桨糊果’的树。‘桨糊果’熟 透时呈橙黄色,阿福与我将它 抹在削掉 叶子的椰梗上, 在河岸的黏土上,使出 ‘姜太公钓鱼’捕捉蜻蜓。在河面上飞行 穿梭的‘小飞机’突然发现岸边有个歇脚 处,那晓得是小顽童设下的陷阱,就赶紧 ‘登陆’,孰料足下一滑,那薄翼即刻黏 在椰梗上,它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了。 偶尔我们会找来妈妈缝衣用的白线, 绑在蜻蜓尾端,再奋力朝高空一抛,看着 一只只小飞机临空飞翔,还拖着一条长线 ,宛如放风筝一般,乐得我们眉飞色舞, 拍手称快。 当我们开始上学念书后,科学老师经 常叫我们要爱惜小动物,别伤害它们,老 师告诉我们蜻蜓是益虫,每天能捕食多种 害虫。后来我和阿福商议好不要再绑蜻蜓 了,再加上莲花婶不时劝我们别捉蜻蜓, 否则要‘臭头’的。 虽然我们鲜少再捉蜻蜓玩乐了,但经 过草丛时,总爱伸脚踢了踢草儿,期盼会 有较小的蜻蜓飞窜而出。尤其是娇小玲珑 珑的白色或红色小蜻蜓。总是轻易地牵引 住了我们的视线,它们在风中飞舞的模样 ,委实太可爱了。 后来我才知道它们不叫蜻蜓,而是另 有一个动人的名字━━豆娘。豆娘体型较 小,它的大复眼生在头的两侧,而且是分 开的,不像蜻蜓的双眼连;生在一起。此 外豆娘的翅膀合拢竖在背上,而蜻蜓却可 以将翅膀平放下来。 升上小六后,我才晓得蜻蜓的幼儿叫 水 ,它生长在水中,样子显得丑怪,我 们在小河中捉鱼时常会发现它酷爱匿藏在 水草里。以往我为蜻蜓点水的趣怪现象深 感纳罕,后来从科学书中明白了它们原来 在产卵,以便繁殖后代。 蜻蜓和豆娘,确实给我和阿福的童年 绘下了绚烂的色彩。它搭起一座情谊深厚 的桥,架在阿福与我的心坎中。若说斗鱼 展现缤纷斑斓的魅力,豹虎表露骁勇善战 的雄风,那么蜻蜓和豆娘却散发轻灵飘逸 的风姿。缀成了旧时童年灿烂的片段。 捉蜻蜓的岁月,纵然早已远扬,但每 每碰见‘小飞机’的踪影,昔囊那温暖踏 实的画面,仿佛又映现在心湖里。只是阿 福呢?他早已挥别老乡,举家搬到大城去 了。届指一算,我们有整整二十年没见面 了。 梦见 SARAWAK ●林阳 夜里失眠时总爱推开窗坐对街灯撒落 的橙黄,遥想前尘往事,重温曾经刻骨铭 心的心路历程。喜多郎的音乐宛如天籁, 湮远空灵使我轻易地跌入迷思。 更深了,夜的孤寂。当我疲累得无法 不闭下双眼时,记忆里的那疋踏实,那块 皇天后土,正随着悠悠江涛,朝我缓缓泅  而来。 , SARAWAK。 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年轻闪亮的大 男孩,带着几许怔仲不安,飞山渡水,到 一个全然陌生的州属教书。 首次坐在机舱临窗往下 时,蜿蜓绵 长的拉让江,盛载着浊黄的心事,无止尽 的延伸,一如我的挂虑。最终我还是在一 座叫星城的小填落脚了。 星城的夜空格外广阔,净朗,繁多的 星子酷爱在苍穹斗歌竞艺。在炎早的季节 里,常有不少飞虫叩窗拜访,一声声絮聒 的蝉呜,总会撩起我厚重的乡思。感触良 深的我选择了入夜挑灯疾书,写下了不少 散文和诗篇。 我喜欢我的学生,喜欢他们的朴实淳 直,荡坦坦的胸怀。我们曾经共笑泪,曾 经为搞好成绩而走过了一季长长的风雨, 吃苦,是一种自然,也是一种最富价值的 考验━━这是孩子们留给我的最大启示。 随着生活节奏日愈规律后,我渐渐爱 上了这一片土地。我把疑惑,投入石隆门 一座传说有水怪浮现的蓝湖:我让祥和, 萦绕在一间靠海的大伯公庙里的香枝上。 加帛的长舟和龟湖,一动一静,都那么柔 美。诗巫的风铃阁楼,溢荡着沁凉的友谊 ,久久不散。麻罗坡,丹绒见天,泗里街 ,砂拉卓等,我都印下了足迹,摄取了些 许迄今都无法泯灭的记忆画面。 我的另一 丰收,莫过于结织了一班 挚诚的好友。有的在我跌伤了扶持我,有 的在我失意时对我虚寒问暖。还有一班爱 好文艺创作的朋友,点燃了我那盏即将熄 灭的心灯,让我建立起信心的文字的国度 里勤加耕耘。 SARAWAK,日渐形成了殷红的血液, 在我体内来回窜流,且潼潼节涨。那条通 往学校的长路,不再仅仅是漫天尘埃的苦 恼。那面烟波千顷的水境,不单是淌流着 无限浑浊的乡愁。关爱、责任、省悟和牵 引,纵然蓄意匿藏在其中,全被我瞧见了 倪端。 只可惜四年光景,我竟然狠狠割切了 这条新生的脐带。选择回归,我清楚自己 将会有所后悔,有所怨尤。只是我已不能 再回首。一九八九年年杪。我孤身飞离砂 州,告别了一截年轻生命中最灿亮的青天 白日。 如今,我仍然为当初的决定深感恨悔 。然而那些再美丽再踏实的岁月,肯定无 法历史重演了。或许因为这样,我才会从 缅怀中坚定自己,并尝试以更大的包容去 迎接不断淋漓的风雨。 今夜,我想我应该又要梦见SARAWAK 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