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洁作品集
董玉洁
情人节的玫瑰
董玉洁
两个月没回家了,也有一个星期没和小玲见面了。回家妻子要吵,女儿要哭;到小玲那儿,她
也总是闹。
今天情人节,是我和小玲的日子,不见上一面至少要遗憾一年的。按我俩5年来的传统,我得
买朵她最喜欢的玫瑰。
不到下午4点,多数花店都已挂起了“玫瑰已完”的牌子。望着随处可见的“玫瑰已完”,心
里特别别扭。终于在巷子最深处寻到了一枝并蒂玫瑰。卖花的小女孩把包好的玫瑰递给我时,
满含诚意地对我说了声“祝你们幸福”,我苦涩地笑了笑。
临近小屋,一股异样的钢琴声扑面而来,是小玲最喜欢的《少女的祈祷》,她总是把这曲子
弹得行云流水般明快,听得出跃动的舞步,但今天的琴声满是凄冷的幽怨和悲愤。
我敲了一下门,这是我们约定的信号:就一下。她肯定听见了,但没理我。稍等片刻,发现门
未闩,我便揣好玫瑰推门进去。她连头都未抬一下,修长的手指像被命运追逐的长腿水鸟,绝
望地从中音区向高音区狂奔。那件纯白的高领衬衣严严实实地扣到她高傲的下巴,灰色长裙下露
出一截高跟鞋头,高雅圣洁得像一幅古典名画。我想起她曾向我泣诵过的那首诗:“你不在的时
候/我盛装以待/待你携我远行……”
琴架上放着她23岁生日我送的那件陶瓷工艺品:一只攥拳的男子的手。床上满是她从杂志上
收集的小男孩照片,她曾一张张地追问过我哪张像是我们将来的孩子。
她的手忽地停在一个半音上,幽怨的琴声像只受伤的鸽子一头栽倒在悬崖边上,给人极不稳定
的感觉。泪从她明澈如泉的眼睛里汹涌而出,她伏在钢琴上大哭起来,纤弱的手指使劲抓挠着
那只陶艺手臂。
我无计可施,只好从怀里掏出并蒂玫瑰讨好地递过去:“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伏在琴架上,没抬头已猜到带来的是什么,她痛楚的连连摇头:“我不要这该死的玫瑰!不
要这该死的玫瑰……”她突然支起身抓起玫瑰摔在了地上,用一种我从未听见过的声音喊道:
“这玫瑰都把我糊了五年了!我要名份!我要和你结婚!我要天天和你在一起!我要孩子!我再不要
偷偷摸摸地过日子……”
我小心地捡起玫瑰,强作笑脸递到她手上:“这是一枝并蒂的,一朵是你一朵是……”
“你安的什么心?你弄两朵玫瑰,一朵老婆,一朵情人,你想一妻一妾……”她抢过花,扯
开包装纸,将并蒂玫瑰撕开,掼在地上,将其中一朵狠狠地踩着,踩得满地红泥。
我受不了了,声音不高但饱含愤怒地说:“你太过份了!”
小玲顿时吓呆了,气不敢出。
我抓起那朵尚未踩坏的玫瑰,拉开门冲了出去,发响了摩托车。小玲追出来,声嘶力竭地喊:
“你回来──回来──”接着是陶瓷手臂滑到地上挣扎着粉碎的声音。
我一拧腕将油门加到极限,风在耳畔呼呼地叫着。是和妻子离婚还是和小玲分手,今晚必须作
出决断!谁都拖不起了。自从得知我和小玲的事,妻子一年老了3岁;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小
玲快疯了;我自己也快崩溃了;还有我10岁的小女儿满含泪水的祈求和日渐垂低的头,一切都令
我不敢多想!
在红灯前停下时,见有人向我手里瞅,这才意识到玫瑰还捏在手里,便随手扔在了地上。花一
落地,一位带环卫红袖箍的老大爷便过来了:“怎么乱扔垃圾?”
“这是垃圾吗?这是花,是玫瑰!”我有些冲。
“是花你扔了干嘛?不可惜?”老人微笑着俯下身捡起花闻了闻,掸了掸花瓣上的尘土,小心地
夹在了我摩托车的货箱架上。
我把车拐进了两个多月未回的小区院子。在楼下停车时,妻子拉开了窗子向下静静地望着。
她有一种近乎特异的功能,无论窗子关得多严实都能听出我摩托车的声音,要知道,我的摩托
车是日本原产的,声音小得几乎没有,而我们又住在三楼。没闹的时候我曾多次问她是怎么听出
来的,她总是笑而不答,用手指指心口。
上楼的时候,我略一迟疑还是捎上了那朵有些残缺的玫瑰,准备到楼梯间再扔掉,可楼梯间人
多,到了门口想找机会,妻子已拉开了门,我只好把玫瑰藏在背后,带了进去,换鞋的时候偷
偷放在鞋柜上用报纸捂住院,准备等她不注意时扔到垃圾道里,我不想让她看见,不想刺激她。
我环顾四周。妻子平静地说:“雪儿被她姑姑接去了。还没吃吧。”说着就进了厨房。
我靠在沙发上,随手翻着厚厚的报纸。
电话响了,是妻子的妹妹,一母所生但和她姐姐性格迥然不同,泼辣得让人受不了,我只“
喂”了一声,她便听出是我,在如何称呼上略一犹豫,接着就噼哩啪啦地开火了:“是……
姐……是刘老板、刘大老板啦,款爷回来了!又赚了几百万啦?……刘兵强,你也太欺负我们关家
没人了!你说我姐哪点对不起你,侍侯你吃侍侯你穿为你生儿育女,你还没多大了不起就要养小老
婆?还要离婚?你半夜睡醒了摸着心口问问自己还叫男人么……”
妻子从厨房出来,我把电话递给她,自己进了书房。妻子悄悄地掩上了书房门。
我隐隐听见她抽泣着,低低地对着电话说:“……你别骂了,他回来了,他给我送了一朵玫
瑰……”
作者:董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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