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破核桃之后
周玉林
一个混蛋给家打了这样一个比喻,说家是件湿棉袄穿起来不舒服脱下怕冷。形象自不
必说,要紧的是说到我心坎上,令人浩然长叹知我者此混蛋是也。这白纸黑字明白是
我的凄惨身世的写照嘛。自从我略设小计气得老爸卧床不起,大学四年整个的像个孤
儿爹不疼娘不爱有家不能回。
万事总有个因由。千不该万不该的是造物主不该在辛酉年的申时把我扔到人间来,老
爸别无所能,只会用他的天干地支生辰八字疑神疑鬼牵强附会草菅人命,况老爸因脸
黑而崇拜包黑子又非好龙叶公之流所以连他自己的儿子也不肯放过,他铁了心认定我
是“双剑”出身,天生的克双亲的命,于是打我落地起,老爸有事没事的拳头在我身
上大起大落。是可忍,孰不可忍,况封建社会瓦解了近一个世纪新中国成立了几十
年,岂能忍你恃为人父虐待未成年?!为着伸张正义,即使三尺童子之时不反抗,长
成堂堂七尺须眉也附首甘为?报仇的机会总是有的,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好不容易期末
考试,我把成绩单交给老爸,他老人家不看不要紧,一看好比引爆了一颗重磅炸弹直
炸得卧床不起。实在的,不是炸弹威力大,而是老爸的生命力耗在打我之上而免疫抗
暴能力差。不就是七门功课四门补考嘛,有必要大动肝火吗,既伤了身体卧床不起又
伤了父子感情逐我出门,还歇斯底里“老子一天没死就一天别想进这个门”。老爸你
还别说,我稀罕这件湿棉袄吗?
如今四年过去了,我所谓的毕业了,老爸你也所谓的驾鹤西去了。湿棉袄脱下久了,
感觉有点冷了,心下里想穿上它了。
棉袄怎么湿了呢?掉阴沟里弄湿了?下雨淋的?人浇的?当我倦鸟还巢般欲进家门而
老妈甩过句“畜生”时,我知道我家这件棉袄湿的情况属于第三者了。人非草木孰能
无情?老妈你不是最疼我吗,老爸折磨我肉体你要在我心上捅一刀么?我太伤心太愤
怒了,迫使我动用忍耐这铩手锏,从而使脸上平静如远山秋水。这忍耐不是卑恭屈膝
式的谗媚,而是近于涵养的深沉,在大二时,它便臻于化境。那时,女友在我的租房
跟个帅哥巫山云雨正欢,我开门撞见了,我怒而不发,像个英国的绅士,兴味盎然地
权当看场免费的毛片。可是今天,我的绅士风度老妈丝毫不能欣赏,我的平静被视作
厚颜无耻使然的无动于衷,老妈的这种心情显露于形,有多难过似的唉声叹气,好像
我成了千针万针刺不痛的绣花包。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如果老妈识的一两个字,
我就告诉她兵法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上。可惜老妈妈半字不
识,所以,不管沉默是金是银是狗屎是人粪,我别无选择只有沉默。
屋里出来个姑娘,喊我一声哥,还招呼我进屋。我撇下老妈,跟着进了家门。我问你
是小妹吧。这个是我小妹的姑娘接口说,哥你是越来越老奸巨猾了,在小妹跟前都玩
起油来了,看来大学还真是个不是人住的大油锅,谁进去谁满头满脸油。俗话说,女
大十八变,变得像大便??
玲珑浮凸灵牙利齿光彩照人??象大便令人望而却步。我几时有这么个可爱的小妹的,
我的羊解小辫如蝶飞动的黄毛小妹呢?荡秋千去了吗?我委实认不下眼前这个小妹,
我想,所谓的亲情关系乃是构建在朝相处基础上的。
我问老爸的新居何在,老妈不答反问有何贵干。我说想跟老爸聊聊。那老祖老宗
一大堆,你就别去辱没先人了。小没一旁看的过意不去,上前仗义执言:老妈你绝情
的太让女儿心寒了。老妈闻言很气,可恨没胡子可吹,只把眼睛瞪得大如牛眼铜铃似
欲破眶而出。小妹视而不见,拉起我手找老爸去了。
祖坟我是知道的,小妹的向导是可有可无的。但有伴总甚孤独而行,何况做伴的
是可爱的小妹。我握着小妹滑腻的小手,那曾经无比熟悉的兄妹亲情如潮水般涌上心
头。记得清楚的话,也是小妹在前头牵着我手,所不同的是送我上大学而已。送出很
远了,但我不能孔老二般放诸如“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文气冲天的臭屁,只能三步一
停;回去吧,哥的眼泪将逆流而上,你不希望哥的不争气的眼泪损坏哥在你心目中的
铁汉子形象。我也如此。思想到这里,我心情不自觉的激动,手因此而紧了紧。小妹
问怎么啦。我说你恨哥吗。怎么会呢,哥你虽坏了点,却还是我的偶像。小妹扬扬细
眉,飞快地说。
路上买了几瓶啤酒,小妹不解地看着我,我只浅笑而不作解释。
老爸的坟上盖着层新土,一旁躺着的是爷爷,另一旁是块空地,意思留给我百年
之后享用。我挥手叫小妹回去,她迟疑着,但还是转身走了。看着小妹越来越小的背
影,我想,这么听话懂事解人意的姑娘难找了。
我猛灌了一阵酒。酒能壮胆,但我胆已够壮的了,所以喝酒非为目的,所以老爸
你也别胡乱以为我就是畏罪惧怕。怕吗?怕我就不来了。真要说怕也是有的,我怕咱
父子俩本就代沟深,而今人间天上,如不趁着你黄泉路上没走远赶紧沟通,迟了只能
徒留遗憾了。你也别以为我喝酒就是对你不敬,没一点少年亡父的悲痛。我痛苦吗?
我不知道,我道不出痛苦是如何样的野兽,只觉得心里闷的慌,想哭.何况双亲亡故喝酒
者我非第一人.老爸,你读的书也太少了,小蚂蚁驮着也能健步如飞,你不知道有个叫阮籍
的小子,老妈死了,还大鱼大肉弹琴作乐.我中他毒太深,今天不自觉就学他样了.我能猜的
出来,你看了一定不高兴,你就省点心吧,大学四年过来,我令你不高兴的东西多着呢,连我
也不在乎多一店样少一样.在乎是无济于事的,做人很无奈的,你是知道的,做年轻人更加.
各种花花绿绿会者的东西直奔身上来,我不能辨好坏,只能来者不拒,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你只想着光宗耀祖,不惜笔者眼睛把儿子推进大学这个臭水沟.里面的教授衣冠齐整,却
浑身上下冒着酸臭.都说进墨者就黑,可是墨水一点也奈何不了他们,别说进,喝也不变黑,
反倒是越喝须发越白,仿佛全做了负功.他们的须发真是白,爷爷,就像你的,如银似雪;我
知道你的须发是一甲子的风霜雨雪染白的,他们的呢,乃是吃白饭吃白的.爷爷你还别笑,
他们的本事可大呢;奶奶催眠时要口唱儿歌一手摇篮一手摇蒲扇,多费事,他们可简单多
了,他们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光口念经文咒语,就能睡倒一大片.等我们睡着了,他们就在我
们身上随心所欲抹污泥,要想知道抹成如何样了,看看我,就能管中窥豹一叶而知秋;男生
如此也就罢了,身体只在看病检查时展览下,不会有损市容市貌的;女生这般模样于己于
人都是很惨的,而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她们的情况还要糟,彻头彻尾里里外外都是不堪入
目的.我本来要带个姑娘回来跟你们见见面的.姑娘问回家住多久,我说住一辈子.不料话
没说完,她就头一撇发一甩屁股一扭走了.怎么这么蠢呢,老妈这样的话,老爸你也轮不着
由我气死了.男男女女构成整个社会不堪入目的风景,我看的眼酸心累.我知道你也看累
了,老爸.我敬佩你的机巧,你一直找不着借口,好不容易逮着我气你的机会忙不迭的撒手
走了.
啤酒完了,话也随之断流.
从此我在家住下了,像小猫小狗般住下了.房子是老爸老妈手上盖的,老妈算是房主,她对
我这个不交租金的房客大是不客气.家有小猫小狗,它们处境安乐,在它们面前,我会不知
觉的流露艳羡之情.我正在房里敲打这篇稿子,老妈在房外捶门大骂不止.我感觉心血滴
滴在流,我就像卡夫卡笔下的大甲虫,只是偶尔变了形---严谨地说是显了原形---就儿子
不是儿子了.没出息的儿子难做,不被了解的儿子更难做;知子莫若母,老妈都不了解我,还
有谁呢?我问小妹,她咬着嘴唇点点头.我说跟哥走吧,她拉起我手说行.
联系地址:江西师范大学8#周玉林330027
周玉林
犀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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