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福作品集

    过激行为

    张鸿
    过激行为 阿鸿   许志安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时,一看表已经十一点十分了。他继续歪在 沙发上,装着睡着的样子,不理悄悄进门的妻子乔叶。   乔叶把包放到低柜上,走到他身边晃着他的肩膀小声说:我回来了。   许志安一副刚醒来的样子,说才什么时候,你怎么回来了?看看表说才 十一点多么,这时回来不太早吗?   乔叶听得出他的不满,报嫌地说实在没办法,荷泽来了几个要账的,没 钱给,要把人家招待好。说罢轻轻地一笑。   许志安一看到妻子的笑气就消了。自从她被调到厂办,每晚总是等她很 久,他曾不止一次地发恨要拿出点眼色给她看,可每次看到她微微一笑就丢 盔弃甲。   许志安淡淡地问:光陪客人跳吗?   乔叶说:我的主要职责,说白了不就是陪人跳舞吗?当然要陪客人跳。   许志安说:没陪厂长跳?   乔叶点着丈夫的额头说:真是小心眼,象个女人一样。就是陪他跳还怎 么着了?   他能不小心眼吗?自己的妻子让别人搂在怀里转来转去的。光陪客人转 转了也就罢了,许志安放心不下的是他们的厂长。厂长原来是某镇镇长,去 年搞秋季物资交流会,用钢管扎的戏台倒塌砸死了好几个人,就免了镇长职 务,让他来当厂长。级别是升了,可这企业的级别就是那么回事,何况是这 么个半死不活的厂子?明升暗降罢了。这厂长上任之初还雄心勃勃的,广告 做到中央台:泰州布鞋城,泰州鞋世界,厂长郝文库,等着朋友来。可是朋 友并没来,厂子却更加半死不活,一而再再而三地裁人,连许志安这样的市 级劳模也下了岗。但厂长吆喝得调子却更高了,说没有生存空间就在开拓上 下功夫,没有市场就在争取上下功夫。他的具体行动是从全厂女工中挑了八 个顶亮丽的,专门到市文化馆培训了,加强公关力量。他说现代社会是公关 社会,公关是各种矛盾的润滑剂,公关出效益,也出生产力。大家对他大气 磅礴的理论不感兴趣,倒是纷纷传说这八个亮丽女工都要常常轮流和厂长 “公一下关”。这些传闻也传到许志安的耳朵里,乔叶又常常回家很晚,也 就难怪他不够男人气。   许志安说厂长除了公关还会啥?浑身除了一张嘴巴还有啥?纯粹花花公 子一个。   乔叶说厂长也很难的,你不能偏见太深。   许志安说我都被他裁下来了,还要为他歌功颂德吗?我只知道前任厂长 工资还能勉强发下来,到了他这里就只有下岗。   乔叶边洗脸边说你不知道内情,前任厂长发工资全是用的贷款,折了东 墙补西墙,市里拔给的流动资金盖了宿舍搞了吃喝,要不厂子到不了现在这 地步。   许志安说你怎么老是这么护着这混蛋厂长?   乔叶生了气不理他,专心洗脸。   老实巴脚的许志安没想到会讨到乔叶这样漂亮的老婆,孩子都九岁了, 还大姑娘一样。见乔叶脱下上衣,露出她饱满的胸脯,他就有些把持不住。 乔叶没有洗完脸,就被他抱到床上。许志安吻到她的耳根时,说我怎么闻到 这里有股男人味,你让别人亲了吗?黑暗里乔叶脸一热,说你真是神经病。 发觉丈夫热情正在冷下去,就主动去温存,说你真是小孩子脾气。我和你说 正经事,厂长说过些时候要让我当厂办副主任,就是科级干部了,咱就能调 到前面去住了。   现在他们一家三口住的是一间平房,偶有人来屁股都没处放。特别是儿 子一天天长大,夫妻那事有很多不便。要到前面去住,那可是二室一厅的楼 房,儿子就可以有单独的一室了。许志安也很高兴,把刚才的不快全忘了, 心里一热,早把乔叶裹在了身下。 当初在公园约会时,许志安曾经信誓旦旦说自己就是累死忙死,也要让 乔叶幸福,如今倒好,一家三口全靠她的三百来块钱。他就决心找条赚钱的 门路。下岗前他在厂里是维修工,修的是制鞋机,他曾经去个体汽修厂问 过,人家笑笑说等汽车装了制鞋机时,我们一定请你帮忙。他去染织厂、塑 料制品厂问过,就是去干个临时工,还要先交两千块钱。城里熙熙嚷嚷,欢 歌笑语,可是就没有他挣口饭吃的地方,走在热热闹闹的大街上,有一种被 挤扁了的感觉。 这天他逛到果品市场时,见里面吵吵嚷嚷很热闹,就起了批些水果卖卖 的念头。进市场转了转,水果都贵得吓人。后来他被批发香蕉的吸引了,那 人身边拣出来的那堆香蕉,在搬运中磨损了,黑不溜丢的不好看,可是吃起 来是一样的,才一块二一斤。好香蕉卖到两块二三。他就决定买一些卖卖, 就是一斤卖到一块六七,也能赚四五毛,三十来斤就能赚十五六块。他跑回 家拿了仅有的五十块钱买了香蕉。   他转了两个多小时一斤也没卖出去,人家一看那黑不留丢的样子就扭 头。他说吃起来一样的,可是人家早走远了。人多的好地段都有主了,他刚 铺开摊子,很快就有胖女人或瘦男人走来说你不能在这里出摊子,我交税交 费的,这地方是我买下的。都是命令的语气。许志安心里火直冒,恨不能用 他那双抓惯了扳手的大手掐断他们的脖子,可是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街道办的 坐地户,柴得很,就只好灰溜熘地挪地方。到十一点多时才卖出五六斤。儿 子快放学了,这些日子乔叶经常有应酬,儿子吃饭什么的都是他照应。他就 挎了篮子回家。到了门口才发现钥匙锁到屋里去了。他就把篮子挎到传达 上,让瘸老刘给看看。瘸老刘说你弄这么多香蕉干什么,都黑了,烂了。许 志安不好意思说卖,只说你别看这样子难看,可是一样吃的,又甜又香,你 尝尝。瘸老刘真就拿了一个吃起来,说还真好吃。   许志安到了厂办,厂办里是个小青年,不认得许志安,说乔叶出发了。 许志安问没在厂长办公室?那小青年说出发了就是出发了。许志安不信,径 直去开厂长室的门。厂长坐在他的大班椅里,拉长着脸,乔叶靠他很近弯着 腰和他说笑,语气象是小女孩撒娇,又象母亲哄赌气的孩子。厂长先看到了 许志安,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乔叶抬头看到脸色难看的许志安,神色 一阵慌乱,说你怎么来了。许志安说我钥匙锁屋里去了。厂长知道他就是乔 叶的丈夫,有些做作地站起来和他握手。厂长说小乔工作忙,让你多受累 了。许志安淡淡地说我在家里闲着呢。厂长说不用多久,你就能回来上班 的,大家都能回来上班的。许志安心里说吹你的牛,嘴上淡淡说那感情好。   回到家儿子已经放了学,正在找吃的,说下午有听课的,要早回去看书 准备。许志安就给他下面条。儿子说又是面条。看到篮子里的香蕉,就一连 吃了好几个。许志安说吃多了不好。儿子说爸你是当小商贩吗?我们老师给 我们讲解斤斤计较,说谁不理解,就去看看那些小商贩。真是一点不假,你 分明是心疼钱嘛。许志安一笑说不斤斤计较咱就没饭吃了。   打发儿子上了学连忙锁门再去卖,转到电影院时一个很和气的女人说你 这种香蕉,去南边菜市场卖也许快些,那里人杂,钱不多的娘们都去那里买 贱货。许志安就去了,人果然多,可是多是些女人,她们挑挑拣拣的,最后 还要再扔上一个。   快卖完了时有人喊了一声:呵,老许练摊儿了。抬头一看是二车间的陈 大力,他总是和车间主任过不去,就也下了岗。可是他老婆在塑料制品厂上 班,一月五百来块钱,原来又有些积蓄,他日子好过得多。他说奶奶的我不 指望这些熊给我饭吃。骂了一通新任厂长后说你看他象干事的人吗?咱们下 岗的下岗,休班的休班,他倒买上了进口车坐着。你知道多少钱?五十多 万!你听人家把咱厂的广告改成了什么?泰州破鞋城,泰州鞋世界,厂长好 脱裤,等着光腚来。又趴到许志安耳朵上说:今黑夜有人用气焊把狗日的车 库门给焊住了。他再这么摆摆,好看的日子还在后头,下岗的工人正在串通 准备去市政府静坐,鼓动许志安也去。许志安和他不是一路人,就应付说人 家去我也去。陈大力走时说那好,到时我通知你,走出一步又回来说你任何 人也不要说,只有你知我知。   许志安卖完,数数手里大大小小的票子只有五十一块三。他一天挣了一 块三毛钱。一问都五点四十了,儿子早放学了,就小跑着回家。   晚上十点多乔叶才回来,许志安问又来了要帐的?乔叶说没要帐的,银 行的一个科长来玩,非要我们去陪。许志安说:你们厂办人的话,都没法 听。今天我去找你,厂办那小毛孩子睁着大眼说瞎话,硬是说你出发了。乔 叶说开始是说要我出发的。许志安说到厂长办公室出发?你看厂长那副神 情,我一看到他就够了。吊本事没有,还骨子里觉得了不起。乔叶说他今天 也够烦的了。就说了车库门被人焊的事。许志安说焊得好,对这种败家子, 就该这样。依我说,这对他还是太客气了。乔叶说那车其实不是买的,是要 帐要来的。许志安说要帐要来的也是钱,怎么不卖了投到生产上?乔叶说最 近不是要和人家搞联合吗?把厂子说得那么好,到时人家一看厂长连台象样 的车也坐不上,人家还相信咱吗?厂长说了,等联合一成功,就马上把车卖 了。许志安说,呵,你真不亏是厂办的人,事事都为厂长说话了。可是说话 也用不着贴得那样近,把腰弯得那个样。脸上那笑比对谁也甜。一说到这话 题许志安就气鼓鼓的。乔叶说你以为我是对他笑吗?我是对厂办副主任这个 位子笑呢。又说志安你放心就是了,我能没数吗?许志安说你干吗对那个破 副主任这么上心,厂子这就完了,不用说副主任,就是主任也没什么用了。 乔叶说我当然知道这副主任没多大用处。可是我听厂长说现在实行公务员制 度,在企事业单位干到副科级,就能调任公务员。厂长人事局里有关系。要 真能调任公务员,工资就稳定了,就是你没工作,咱们吃饭起码没问题。许 志安说所以你就这么堕落下去?就拿自己去换?说着啪一声把手里的杯子摔 碎在地上。儿子吓醒了,哇地哭了一声。乔叶过去拍着儿子的头,说你说什 么随你的便。赌气不理许志安。   两个人哑了半个多小时,黑暗里许志安去剥乔叶的衣服。乔叶还在生 气,几次推开他的手。最后还是任丈夫摆布。可是当她的热情才被唤起来 时,却发觉自己的胸脯被许志安的泪弄湿。她就温和地用手去抚摸他,轻声 说你真是个孩子。许志安说叶你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一个男人让他爱着的 女人养家。叶,我真怕你让生活改变了。我真愿你永远就象咱刚认识时那样 什么也不懂。乔叶说说傻话,女人难道就该永远不长大吗?我什么也不懂这 日子不更难过?你放心吧,我永远是你的人,而且只是你的人。 两人热烈过后都没有睡意,许志安说了见到陈大力的事。乔叶说他是胡 闹,这几天人家就来考察咱厂子,这么一闹联合不成,这厂子可真没救了。 我得和厂长说。许志安说不行,陈大力说好不能对人说的。乔叶淡淡一笑说 行,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说有人会和厂长说的。许志安说谁愿说就说,你 别说就是了。   第二天许志安又从果品市场批了些香蕉去菜市场卖,这回他只批了四十 多块钱的,一中午就卖光了,赚了五块多钱。路上给儿子买了一块钱的蒸 包。回到家开了门正要做饭,那天在厂办见到的那个小青年来了,说许师傅 我可找到你了。他是来通知许志安下午到厂里开会的,所有下岗工人都参 加,主要内容是发一部分生活保障金,不参加就没有。   说好下午两点半开会的,两点十几分时许志安就去了,早就有十几个人 在那里等了。厂里的头头也都在,厂长几次说等等,人尽量全了再开始。就 一直等到三点才开始,下岗的一百二十多人到了一百零四个,那十几个有上 外地进货的,有下煤窑的,实在没找到。厂长说那就不等了。厂长说我先向 大家道个嫌,这么大的厂子,却不能给大家口饭吃。在客户面前,我要摆出 一副财大气粗的架式,在路上见了咱下岗职工,我就心酸,觉得无颜见兄弟 们。前几天有人把车库门给焊了,焊得好,一个下岗工人一百多的厂长还坐 豪华车,叫我也要把门焊住的。下面就一片叽喳声。厂长就解释了这车的来 历,以及为什么暂时没卖掉。厂长说得很诚恳,许多工人就点头。厂长说大 家对我有意见,对着我个人来就是了,我恳请大家,不要有过激行为,不要 影响了厂子的形象,协助厂里搞好这次联合,那样大家不用多久就能重新回 厂了。那些老工人就带头鼓了掌。接下去就按工龄发了生活保障金,是厂里 从要来的帐里挤出来的。许志安发到了一百多,算中等的。出门时大家都喜 气洋洋的,议论着联合的事。陈大力有些垂头丧气,看许志安时目光有些怪 怪的。   晚上乔叶哼着歌进的门。许志安说是不是你告诉厂长的?乔叶不接话, 说最近我就被任命为厂办副主任,厂长已经让政工科拟文了。说话时喷出一 股酒气。许志安说我问是不是你和厂长说的。乔叶说要不是这事,我这厂办 副主任就不会这么快。许志安说你答应我不告诉厂长的。乔叶说我不说别人 也要说的,我说了也没人知道是我说的。你担什么心?许志安说我当然不是 担心这个,我担心你对我说的话总是不算数。这件事你答应了我却还是做 了,别的事呢?乔叶娇嗔的搂住许志安的脖子,学港台电视剧的口吻说不要 生气嘛老公,那是两回事嘛,我心里有数的。乔叶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有 些迫不及待地亮着灯就脱光了衣服。她贴到许志安的身上,说不用多久咱就 有自己的卧室了,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了。两个人正热情如火时,乔叶哧 地一笑说,厂长今天说我有些象他的老婆。许志安一下就分了神,做不成 了。   许志安在电影院门口谋到了一个摊位。上回提醒他去菜市场的胖女人, 要去省城侍候生了孩子的儿媳妇,就把摊位让给了许志安。乔叶仍然不着 家,许志安中午要回家给儿子做饭。每回走时他就嘱咐旁边那个卖胸罩、长 筒袜之类名叫红丽的年轻女人给看着摊位。   和南方厂家联营的事你来我往又一个多月,还是没有结果。有一天厂长 要亲自去那边的厂子,乔叶还有财务科长也要同去。乔叶说这回顺便要去一 家商场讨帐,厂长说现在讨帐女的比男的更有办法,非要让我去。许志安说 我挡也挡不下你,和我说不说一回事。乔叶说你这人真是小心眼,你信不过 我,还有司机还有李科长呢。许志安掩饰说哪里是信不过你,我是觉得你出 去这么长时间,要是小建生个病什么的,我侍弄不了。乔叶说你就不盼点好 事,咒小建生病。你放心就是了,顶多三天我就回来了。   乔叶一走,许志安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倒不是思念,说穿了主要还是不 放心。他埋怨自己说有什么不放心的,真是的。可是还是想三想四的。有好 几次不是看错了称就是算错了帐,惹得红丽直笑他。   过了三天乔叶没回,四天了也没回。许志安心情很糟,早晨天还好好 的,到九点多却下起雨来,开始是毛毛雨,他在路边泡桐下勉强凑和过去, 到十点多时雨紧起来,他只好进了红丽那间小门头里躲雨。红丽的门头很 不,放下他的水果篮,两人就只好紧挨着坐下。那时门口站着一对中学生模 样的男女,旁若无人地搂搂抱抱亲亲摸摸的。红丽说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活 得多潇洒。我们邻居家的小女孩,从18就谈恋爱,谈不到一个星期就和人 家住到一块,现在都谈了四五个了。许志安开玩笑说你是不是眼馋了?红丽 说谁说不是来?一辈子就守着一个男人,真是亏了自己。许志安说那就找个 相好的。红丽说找你怎么样?说着笑笑地看着他,那目光让许志安有些发 毛。她的裙子开胸很低,乳沟幽现,让许志安心里一阵燥热。红丽一笑说你 可真胆小,看看吓得你。现在这世道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看看现 在这些厂长经理,哪个不是十个八个相好的。皮鞋厂都要垮台了,厂长还和 女人搞得红红火火。每回出发都换个女的。听说这些天去南方旅游,把厂办 一个小娘们带上了。许志安的心格登一声,闭了好一会儿气才说你净胡说八 道,厂子快完蛋了厂长还有心绪搞这个?再说人家女的就那么听他的?红丽 说我怎么是胡说八道?我是听我表哥说的。我表哥陈大力就是皮鞋厂的职 工,有一回冒冒失失去厂长办公室,撞上厂长正和人家办那事,又到处乱 说,就给下了岗--你说厂子快完了厂长没心绪?呵,好这事的人什么时候 也有心绪,就是他娘死了也碍不了事--人家女的不愿意?厂长给好处啊! 现在人人怕下岗,厂长要玩个女的,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再说女人也不是尼 姑,有时候就是不给好处也想那事。特别是结过婚的,又留不下记号。许志 安说你胡罗罗。红丽这才看到他脸色铁青。   回家做饭,红丽的话总是在耳朵里嗡嗡,险些切掉手指头。吃饭时小建 说爸我们要期中考试了,一人交五块钱考务费。许志安没好气地说钱钱钱, 我又不屙钱!小建没敢再吭声。下午许志安也没心思去卖水果,想还卖什 么,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了,挣这一块两块的小钱还有什么用?心里烦得不 行,狠狠心买了一瓶特曲,买了花生米等小菜一个人喝酒。他平时可以说滴 酒不沾,偶有脱不过的场合,两小盅酒下肚就头晕脑胀脸红得关公似的。这 回他也没用酒盅,倒上了半茶碗,几气就下去了。一会头开始晕,坐都坐不 住了。但他心里明白得很,想不行,得躺下,站起来要向床上躺,刚一起 身,就软在床前了。   迷糊了一阵就有人推他,说你这是怎么了,喝得这样。挣开眼皮一看是 乔叶,他一把推开她说,你别管我,你回来干什么,和你那混蛋厂长鬼混去 吧。乔叶把他拖到床上,给他倒上水,被他一巴掌打落杯子摔个粉碎,嘴里 还骂骂咧咧的。   许志安醒过来,感到嘴里又苦又涩,头稍稍一摇,后脑勺里便有一阵锯 齿样的阵痛。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他想起有人来过了,对了,好象是乔叶 回来了。自己还骂过她。她人呢?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漱漱口,把玻璃收 拾了。去垃圾池时,远远看到乔叶正和儿子亲热地走来。   才三四天不见,娘儿俩亲热得不得了。儿子问东问西,两个人有说有 笑。可是对许志安却淡得很,目光躲闪着不正眼看他。一定是自己说的什么 话伤了她,许志安心里就有些不安,想用亲热补救,可是儿子精神头很好, 到了十点多才睡着。许志安伸手去抱乔叶,被生硬地推开。他腆着脸去亲 她,她摇着头左躲右闪。他就翻到她身上,用力按住她的两个膀子。乔叶眼 里迸出泪水,说你给我说明白,我一进门你就骂,给你水还把杯子打了…… 许志安说你跟这样的厂长出发,换了哪个男人也不放心,再说你说好三天就 回来的。就把从红丽那里听的话说了。乔叶说谁不知道陈大力专好造谣生 事,这样人的话你偏偏当圣旨。许志安说不是一个人说厂长的坏话,他好玩 女人谁不知道。乔叶立起眼说你见了?谁亲眼见了?怎么没一个敢站出来作 证告他的。许志安说没告的不说明事情没有,谁愿惹那麻烦?乔叶说就算厂 长是那样,我还不那么贱。许志安就赔不是,乔叶推开他说我累了,一点也 不想动。转过身去把背对着许志安。许志安腆着脸说你用不着动,我动嘛。 乔叶淡淡地说我真是累了,明天再说吧。厂里说明天我不用上班。许志安只 好作罢,瞪着黑暗久久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许志安对乔叶说你睡会儿吧,反正今天你不用上班,我做 饭。打发儿子走了,乔叶却悉悉索索穿起了衣服。许志安偎过去说你不是不 上班吗?说着两手探到她的胸前。乔叶说在家也没事。许志安说谁说没事? 一下把乔叶扳倒在床上。乔叶挣扎着说你干什么,大白天你干什么?许志安 说大白天还怎么了?说话间已把乔叶的胸罩卷了上去。这时他就看到她的胸 脯上有两片淡青的痕。他的头嗡的一声,问你这里是怎么弄的?乔叶说哪 里?低头看了看说前天洗澡时搓的。许志安说自己搓还能搓得这样?乔叶说 不自己搓还让别人搓?你这人现在是怎么了,疑神疑鬼的,这么下去,活着 可真够累的。本来光为一家人吃喝就够累的了。许志安想自己也许是有些过 份,就说我也没说别的嘛,你搓得这样,让人心疼。手就去扯乔叶的短裤。 乔叶挣脱了套上裙子下了床。许志安被热情弄得头昏脑胀,不肯放过。乔叶 恼了说你这人烦不烦,进门你就骂人,又疑神疑鬼的,弄得人心里烦着呢, 还有什么心绪!许志安说给你道歉还不行?乔叶说我真是一点心绪也没有。 许志安说那你总该吃饭吧?乔叶说我不饿。咣地关上门走了。 本来自从下岗后生活水平立杆见影下了一截,菜也买得很少了,可是今 早晨许志安还是想法炒了两个菜,一个是土豆丝,一个是葱炒鸡蛋。意思明 摆着是给乔叶炒的嘛。心里想娘的你不吃我吃!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却没一点 食欲。看到低柜上的那瓶酒,就又倒上了半茶碗。越想越气,越想越可疑, 半茶碗就下去了。这时儿子气喘吁吁跑回来说忘了拿期中考试费了。许志安 酒气醺天,吼道滚你娘的蛋,天天拿钱拿钱,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儿子委委 屈屈地走了。 儿子一出门,许志安有些后悔,就拿上五元钱追了出去。远远看见儿子 在前面走,大声喊了几声,小建却没听到。他就紧追了几步,又喊,小建听 到了,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中间站住回头看,一辆疾驰的摩托车紧急刹车,许 志安远远看到儿子被撞了出去,趴在路上一动不动。他尖叫一声奔过去,抱 起小建又喊又摇,小建却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他抱着小建向医院飞跑,急诊 室里只有一名年轻护士,好大一会儿两个医生才来了。一边给小建检查,一 边催许志安快去交一千块钱的押金。许志安说你们放心,我就是倾家当产, 也会付钱的。年纪大些的医生说这不是放不放心的事。医院也有医院的难 处,希望你能配合。许志安无话可说,就去打公用电话,呼了乔叶。可是乔 叶一直不回。他手足无措,又跑回急诊室。医生说没大事的,你放心就是, 不过还要住院观察几天再说。小建已经醒过来,说爸,我想妈。许志安抱住 儿子说你妈一会儿就来,和爸说哪里疼?小建说腿有些疼,还有些头晕。医 生说没事的,腿只是擦破了点皮。你去办住院手续吧。许志安去办手续,住 院部让交一千百块钱押金。他再呼乔叶,还是不回,火呼地冒上来,就直接 去了厂里。 还是上回那小青年,还是说乔主任出发了。许志安的酒还没全消,骂咧 咧的说你是睁着大眼说瞎话。说着径直去推厂长室的门。那小青年慌得追出 来,说厂长不在家。许志安更生疑,分明听到里面有响动。他就哐哐地连踹 几脚,把门踹开了。厂长站在老板桌后慌乱地紧着腰带,而乔叶,正背对着 许志安手忙脚乱地整理裙子!许志安头轰的一声,眼里喷着火恶狠狠地扑过 去顺手抓起笔筒里的笔向厂长脸上扎过去。厂长一偏头,那支笔就扎进了他 的喉咙。厂长半张着嘴用手指着许志安,跌坐在老板椅上。这时旁边的女人 发出一声尖叫,扑到厂长身上。 那个女人并不是乔叶。 作者简介:张鸿福,男,汉族员。先后在《文友》、《山东文学》、《中国 西部文学》、《广西文学》、《热风》、《牡丹》等发表中篇小说多部, 《爱蚀》、《享受平凡》等作品被《小说月报》、中内人民广播电台转载、 转播或改编。 e m a i l - - z h f @ l a i w u . g o v . c 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