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白作品集
------------------------------------------------------------------
转学
真白zhenbai
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一个已久未联络的高中同学打来的电话，这个同学名
叫章左祥，曾是挺铁的哥们儿，但自打中学毕业后，我们就几乎没什么联
系。高中毕业后我又读了三年大专，而后在一家杂志社干了七八年，觉着也
没多大的前途，便招考进了公务员队伍，五六年下来，倒也人模人样地混了
个县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当当。而这十来年里，章左祥到底干了些啥，在哪
里混，我可真是一无所知了。
我现在替自己干。他在电话那头说，我开了一家音像制品店。
这真令人意外，十几年渺无音讯的老同学突然间冒了出来，而且还居然知道
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你小子混得不错啊。章左祥在电话那头侃侃而谈的时候，他那副自说自话的
样子便在我脑海里重新浮现出来。怎么样，平时看不看碟片？
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不过他的话还是勾起了我的兴致，我说：怎么不看？
我是租片大户呢。
是嘛？下次你到我店里来看看，我这儿片子可多得很，你爱看哪类的片子？
生活片？警匪片？鬼怪片？还是带色儿的？
我知道他这是在套我的胃口，不过我还是挺愿意的，我一个月花在租片子上
的钱就有两百来块呢，假如真上章左祥那儿去租，谅他念在老同学的份上，
总会给我打点儿折扣把？
吃完晚饭，我打开了影碟机。这时门铃电话突然鼓噪起来，谁呀？我不耐烦
地想，懒得连屁股都没有动，这时妻子在那里叫唤了：是找你的。
我不得不离开影碟机，走到堂前去接门铃电话。
嘿！柏子，是我，章左祥！又是那自说自话的腔调。这小子这么搞的！白天
刚打来电话，这会儿居然又摸到我家里来了，怎么象盖世太保似的。
我刚到丈母娘家去，离你这儿不远，顺便给你带了些碟片过来。章左祥仿佛
洞察了我的心思，说出来的话好象都是在针对我心中的疑问。
霎时，一种感动的情绪从我的心底口兹口兹地冒了出来，我还以为他是要做
我的生意呢，看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把章左祥引到沙发上坐下，给他泡了杯龙井，这时他把一个塑料兜打开
了，从里面取出了厚厚一叠包装精致的碟片，其中还有我一直想看但却没租
到的《神父》和《午夜凶铃》。
我终于回味过来，这小子一定是有末稍事体要托我办了，无功不受禄的道理
连小学生都懂。不过这时我已经被《神父》和《午夜凶铃》彻底俘虏了。与
其被动应付，还不如主动出击，也好心里有个底。于是我以一种漫不经心的
口气试探性地问道：现在过得还不错吧？象你这样自己挣自己花的，总没有
我们烦心事儿多吧？
嗨，不瞒你说，眼下我还真遇到件烦心事儿呢，就是我儿子转学的事。你在
机关里，说话有份量，看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闻听此言，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你可能不知道，这小孩上学的事情，是
最最难办的。但是今天，这个章左祥好托不托，偏偏托的就是这码子事。到
了现在这个地步，人都坐在我家里了，你说让我怎好意思一口回绝呢，于是
我硬着头皮说：现在最难办的就是这孩子上学的事了，不过我会尽量帮你努
力的。
把电话打给费英明，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费英明是教委职教科的科长，
虽然我跟他打的交道不算很多，但是在印象中，他对我是非常客气甚至有些
恭敬的。六年前，我考入这个县担任团县委书记的时候，费英明曾是教委的
团委书记。虽然他现在并不直接管着这块工作，但从侧面说说应该也有些作
用吧。
在电话里听到我自报家门后，费英明的态度十分热情，于是我也不再拐弯抹
角：小费啊，有个事想麻烦你。是这样的，我的一个好友刚从党山镇搬到县
城来，他有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女儿，想转到县二小。前阵子他们自己去问了
问，说是六个班都满了，没法插班，能不能麻烦你跟县二小的校长说说，尽
量腾个名额出来？
费英明当下就答应帮我去说。我又马不停蹄地打电话给章左祥，把费英明的
传呼和办公室电话一一告诉了他。挂下电话，我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假如
事情真的办不成，我想也应该说得过去了。
可是我失算了，没想到为了女儿的前途，章左祥竟生出了一股子锲而不舍的
精神。这不，我又接到他的电话了。
看样子危险呢。章左祥显得非常的焦急。
怎么回事？费科长没帮你联系吗？
不不，费科长不仅帮我打了电话，还专程陪我到学校去了一趟。可是二小的
韩校长架子大得很，前天费科长电话里跟他约好的，可是我们去后等了半个
多小时他才回来。那天有费科长陪着，他还好说话一点，叫我第二天再去听
准信。可是昨天我去了之后情况就大变了，那姓韩的好象完全换了一个人，
拉长着一张脸说：你去找林副校长吧，转学的事都由她管的。没想到这位女
校长更难弄，连瞧都不愿意正眼瞧我一下，就干脆地回绝了我。
于是我又拨了费英明的传呼。没多久，费英明的电话就回过来了。他说：韩
校长说，是跟林副校长打过招呼的，因为转学的事是由林副校长分管的，所
以不好包办代替。杨主任，您可能不知道，林副校长是我们邹书记的夫人，
跟韩校长的意见大着呢，两人关系一直不好。
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又似乎恍然大悟：哪，这事就算泡汤了？
哪能呢？杨主任，您的事我肯定全力去办的，只是，费英明顿了顿，似乎有
些为难。韩校长说了，既然是杨主任交办的事，他一定叫林副校长腾出名额
来，只是得让您的朋友交一笔赞助费，也好堵住林副校长的嘴，否则台面上
交代不过去。
现在哪所学校不收点儿赞助费什么的？于是我说：那是应该的，得交多少赞
助费？
韩校长说了，一般象这样的插班生是收一万三的，既然是杨主任的朋友，就
打一个八折，交一万元可以了。
一万块？！他们的心也太黑了。这时章左祥又坐在我家的客厅里了。我女儿
已经读四年级了，就还有一年工夫，要交那么多，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说着
说着，章左祥激动起来。
其实，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让我女儿转过来？按照户籍划分学区，我女儿就该
在县二小上的。现在国家不是要保证九年制义务教育吗？他们这种做法是违
反政策的！恨起来我就打县长专线电话，或者向晚报反映，看他们给不给解
决！章左祥的脸因极度的忿满而有些变形，口气中也透出一股阴气。
虽然我很同情章左祥，但最终我还是说出了一番话比较理智的话。我说，你
去告他们，也不是一定告不赢，但即使他们让你女儿免费转进去了，将来你
女儿会有好日子过吗？
我的话果然击中了章左祥，他象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带着绝望的神色对我
说：我也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不敢跟他们去顶真。
沉默良久，章左祥终于抬起了头：柏子，能不能帮我打听到邹书记家的地
址？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但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干涉他呢？只有睁一
只眼闭一只眼了。
见我犹豫，他又说：如果不方便直接问地址，告诉我他家的电话号码也行，
这总没问题吧？我的大主任？那口吻已是不容回绝的了。
我一时间张口结舌。
章左祥那可爱的小女儿终于如愿以偿进了县二小读四年级了，据说还是插进
了最好的一个班。这个消息是章左祥自己登门告知给我的。
他说：真是太谢谢你了，柏子，要不是你这么帮我，我女儿还不知该到哪里
去上学呢。说着，章左祥又从他身边的提袋里取出了一大叠崭新的碟片……
其实我并没有帮上他的什么忙，他女儿能转成学，完全是他开动了灵敏的头
脑并通过自身努力的结果。所以章左祥这么一说，真让我开始感动了，处在
感动状态的人往往是会忘乎所以的，于是埋藏着的好奇心也就开始喷发出
来，我想知道他最后究竟有没有交付赞助费，如果交了，到底交了多少？
赞助费？我早说了那是他们自己随心所欲定定的，我一分钱的赞助也没交。
章左祥自鸣得意起来就显得神气活现了。不过钱还是花了一点的。这还得感
谢你的那个电话号码，否则这钱我想花也花不出去。
花了多少？我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调动起来。
只见章左祥笑着对我伸出了两个手指。
两千？我情不自禁地伸手在章左祥的肩膀上拍了一把：你老兄，太便宜你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