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反贪青年及其绝恋 [长篇小说] (又名:别告诉我你是善类)
        作者: 赵国明 ----展现当代青年激进而挚着的人生追求 ----探索互动交叉的叙述形式和审美诗意 *每个个体都是天使和魔鬼的杂糅 *边缘地带是他们表演的最佳舞台 *奋斗与犯罪,高洁与淫逸仅半步之遥 *腐败们为何前赴后继,掀开古画可知 故事梗概 文化职员建无意中插足了世仇之后肖灿与成梅的恋情,不料造成男死女疯,对此江波女 友即成梅之妹成蕊被蒙在鼓里。江波因内疚和不胜成父的羞辱,决定赴京漂泊,并答应成父“ 漂亮地离开成蕊”。漂泊中江波发现自已夹带了女友家收藏的奇画。围绕奇画,文学骗子、制 假画商、黑道人物、贪官、企业家、妓女展开了明抢暗诛。 江波先是供职于靠办笔会行骗的一家非法刊物,为之卖命又被觊觎古画多时的主编等人屡 屡暗算。江波为忘记女友成蕊频频移情,女友成蕊伤心之余写来绝情书,江波才明白,自己真 正所爱是成蕊,从此念念不忘。后因友人相助他进入一家大型酒厂工作,并鬼使神差地与民间 削贪队这一亦匪亦侠的组织走在了一起。在一次画家村友人所办的集体画展上,江波发现一酷 似成蕊的女大学生。此后他俩产生恋情,江波也接二连三地遭到愚弄和暗杀。原来她正是听了 其父一面之词后前来报复的、童年时遭奸的成蕊,她欲置江波于死地……而不知真相的江波却 与成蕊亲哥哥即民间削贪队头子陈龙不约而同地寻找着强奸成蕊后又作案在逃的酒厂厂长赵铭 …… 作者简介 赵国明,祖籍南京。北京青年报编辑记者,发表新闻作品100余万字,文学作品十五万字, 曾出版过诗文集《落日定格》。《民间反贪青年及其绝恋》共24万字,未发表。本人现正负责 编辑的版面之一是文学纪实类的“家庭故事”版,欢迎联络。 E-mail:zhaoguoming@ynet.com Tel:13801035927 65902384 楔子                      1                     夜幕将临,寒风凛冽,新年的爆竹声此起彼落,一驾疲惫的八抬花轿爬过河堤,来到冰 封的河心,对面河堤下就是新郎的村庄,轿夫们战战兢兢,新娘更是花容失色,香汗四起, 每个人都后悔不该冒险走捷径,正在此刻,阵阵冰裂声从轿下向四周掠去,轿夫们更是慌乱 异常。是退是进?他们正面临一场生死荣辱的考验。   酒席散尽,佳人未至,新郎姜宁心生疑惑,四岁的侄子姜波缠着他要看婶子。姜宁情急 之下溜过冰河,连夜向新娘家赶去。   约两小时以后,几名土匪闯进姜家大院。匪首咆哮道:   “我知道你家最近挖出原属于我家的宝画,快交出来!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姜父敷衍着,瞅空掏刀砍断匪首的小指,匪首杀心大起,挥枪猛射,屋内顿时血肉横飞。   姜宁从岳父口中了解到,新娘已独自葬身冰河。姜宁丧魄落魂地回到家里,又被眼前的 情景惊呆了。姜家五口人被杀死,只有姜波躲在橱柜里得以生还,凶手逃之夭夭。乡亲们劝 他赶紧远走他乡以避仇保脉。姜宁回到洞房,用铁镐敲碎墙砖,从中取出画盒,挥泪告别乡 亲。他改名为江宁隐居江边山村。不久组织了家庭,江波也从此改称江宁为爸爸。                     2                     因为家贫江波八岁还没上学,有一天,在学堂外偷学功课的他看见玩伴成功、肖雄正跪 在讲台上受罚,冷不丁的高个子校长闯出,将江波拎起来问这堂课讲了些什么,江波悬在半 空,呱呱呱说得头头是道。   老先生很满意,事后劝成江宁让江波读书,江宁对校长说:“我知道先生酷爱字画,要 不,我把我家祖传的古画典给您,作为江波这几年的学费”见先生疑惑,他解释道:这是宋 代苏轼,惠崇和秦少游合作的一幅真迹,是江家在祖地上掘出来的。据说此宋画是用当时最 好的医学防腐技术处理过,所以到现在仍保存完好。“哦?--”老先生眼放光芒,“ 是传说中那幅江家为之送掉五条人命的奇画《范蠡泛舟图》吗?”“对!据说杀人者是当时 落草为寇的另一位作者的旁系后代。”江宁恻然。   先生半信半疑接过古画,端详了半天,最后拍板:“行,小江波我出钱培养,包括他的 三餐和零花费用。不过此画今后不可再赎回。”   江宁自然欣喜有加,满意而归。   私塾先生爱不释手,双手捧着辗转沉吟。从惠崇大师的画到苏轼的词,从秦少游的曲到 他们三者龙飞凤舞的书法,无不仔细体味。关于大师们合作次画。后世有一首七律议之: 隐意染湖东,莲花最是空; 忧伤豪放里,居士宦途中; 换谱风忽绿,书生意正浓。 龙蛇飞月渡,共写万年崇。                     3                     当年,县里派来工作组领导当地的工作,却少一个熟悉当地情况、办事能力强的干事, 江宁最终被选中。工作组干得不错,很能和人民打成一片。后来,工作组撤离,江宁也就跟 着搬到县里做事去了。   一年后江波九岁那年,其父江宁任江北县委某部副部长。一天,江宁备着厚礼,拜访大 个子校长,校长表示在他死前,定将画还给江家。   突然有一天,村里人奔走相告,风波四起:江宁带着一家老小浩浩荡荡下放回村了!有 人说江宁富贵思淫,而且搞的是军婚;有人说江宁贪污收贿。   七十年代初,江宁东山再起,他又成为村里造反派的小头目,但他对高个子恩师仍很尊 重。先生重病在床,江宁给他送吃送喝,端屎端尿。   终于有一天,老先生对江宁说:“拿走你家的画吧!好好保存!”   江宁热泪盈眶,跪着接受,就像母亲捧着新生的婴儿,生死荣辱抛之脑后。   不久江宁因派糸斗争被整,最终被关进大队的土牢。   一天,造反派成员成功和肖雄来到土牢拷打江宁,逼问〈范蠡泛舟〉的下落:“我们不 跟任何人作对,只跟你作对,其原因你应该明白,〈范蠡泛舟〉是我家祖传宝物,竟被你爷 爷夺去,交出来便没有你的事!”   “无耻!〈范蠡泛舟〉怎么成了你家的祖传画了啦?”江宁怒视成功。   “你才无耻呢!”成功又掴了他一记耳光,“我是惠崇和尚家族后代。”   “哈哈哈哈……和尙的后代--哎哟!”江宁被又一阵老拳打晕过去。   江宁醒来时,给其送饭的儿子江波已跪在身边哭喊多时。江波带来一个噩耗,高老头死 了,是被成功和肖雄逼问拷打气死的。   江波十岁了,性格孤僻,不合群,有时很想和同村的小伙伴肖灿等人一起玩,便装出一 付献媚的样子,嘿嘿的一笑说,我这有个小皮球,你们玩不?他们问是谁的,江波说是我爸 爸买给我的礼物,他们“哦--”地一声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轰地一笑就跑开了,而且用左 手手指圈个环,右手手指恶劣地抽动。只有一个五岁的仇家女孩画眉缠着他要玩皮球,江波顿 生无名之火,使 劲一收胳膊将其拽到在地,画眉双手捂着受伤的膝盖叫着妈妈。   江波回到家里,满腹伤心和委屈,把球给扎通了。那皮球--他生日的全部,保持永恒 干瘪的笑躺在了墙角。夹完泥刚回到家的江宁满身泥浆看着儿子江波的眼泪,一声不吭地猛抽 着纸烟。                     4                     文革结束,一些仇家先后移居到其他的乡镇,那位一直令江波内疚的小画眉从他的视野 中消失了。几年后,江波出远门读高中去了,走出去的愿望成了他学习的动力。三年中他花 去家中仅有的积蓄。他终于考上了大学,但家庭面临空前的困难。江波妈妈劝江宁把《范蠡 泛舟》变卖以支付江波的大学生活费用。   “不行,卖房子卖地也不能卖古画。”   江波走进大学校园时,家里几口人挤在两间小屋子里生活,另两间大房被变卖了。   江波离不开父亲对他的供养,但心理上又不能完全接受。   种田越来越不挣钱了,中途辍学的弟弟也不想呆在家里吵着要复读。老江宁的担子更重了 ,人也更 瘦更矮了。他总说没力气,江波也没有当回事,听任他骑单车与年轻人一道驮瓜去五十里外的 城里卖瓜。江波仿佛有些麻木了。   终于弟弟也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而江波当时尚未毕业。家庭再次出现经济危机。江 波妈哀求江波父亲,想法变卖古画《范蠡泛舟》,唉声叹气的江宁只好下到墙角一个秘密地窖 里,取出包装精美的古画《范蠡泛舟》便出了家门。   “我真没用!我愧对列祖列宗呀!”回到家江宁捶着自己的脑袋和桌子上的钱。   终于有一天,江宁倒在田里,大口大口地吐血,老黄牛回首添洗他的脸对天长鸣。江波 从工作单位赶回来听妈妈说,他已硬撑着耕了几个小时。送到医院一查:晚期胃癌。   “趁早送回去吧,还能落个尸首。”医生冷漠地说。   天哪!   江波惊呼。医院的检测屏上有无数个小土包排列着,这是江宁扩散的癌细胞。江宁去了, 只留下一句:“找回《范蠡泛舟》”的遗言。纸做的棺材罩里,江宁没来得及穿上新衣,惨 淡的笑留在脸上。   “爸爸,我爱你!”江波哽咽,又转弟弟喊:“说呀--你也说”   弟弟早已变成了泪人。 第一章 遭遇冷情                     1                     江波从江北车站挤上了66次快车时,已经是两年后的一个秋日黄昏。没有一个人相送。 他知道成梅是不可能来送他的,但女友成蕊没来相送多少有些意外。他拎着大包小包在车厢 过道的人群中挤着往前挪。此节车厢可以不用对号入座,旅客们神速地抢着座位。   “小姐,这儿有人吗?”江波问。   一位着白衬衫的长发女士正伏案看书。   “小姐这儿有人吗?”江波以为她没听见,便又大声重复道。   “要坐就坐呗!”她并未抬头。   “谢谢!”江波连忙将大旅行包举到旅行架上,又将小包中的茶缸、漱具拿出放好,用 毛巾擦了一把满是汗的脸,问埋头苦读的小姐:“您也是去北京吗?”   “……………”   江波满面尴尬,又冲对面望着他的一对看似夫妇的中年男女点头致意,对方毫无反应。   邪门!江波心里直嘀咕。为了不影响自已首赴北京的好心情,他喝着茶,在车厢广播播 出的轻音乐声中,开始注视窗外的景色。   夕阳勾兑着蓝天白云,稻浪将大地铺成金黄。秋晴柔和,牧人唱晚。一道道水、一座座 桥如白驹过隙,又如白袍伏兵,各守一隅。薄暮将至,野旷天低。天地在快速地收缩旋转, 像一枚巨大的蓝色水晶。   薄暮降临。车外,原野景物继续变换;车内,有人群在过道走动。   随即有服务员的声音传来:“开饭啦,有盒饭、矿泉水、香肠……”乘务员手推小餐车 从过道上走来。江波才感到一阵饥肠辘辘,买过一盒饭便吃起来。旁边的女孩无动于衷,仍 在看着她那本书。当江波吃完饭喝着水再看窗外景色时,暮色冥冥,路灯像噩梦中每隔三秒 钟便快速砸来的火把,且都有擦着睫毛飞过。隔窗眺望,远处的风物的轮廓已开始模糊,玻 璃上几乎全是车厢内的景象,且已不再是透明。江波暗叹:刚才还是夕阳无限好,现在已… …真是美景稍纵即逝! 2   江波数次试图与对面的俩人攀谈,均未成功。那男的长着一双斗鸡眼,不是笑一笑,就 是指指耳朵,又指着嘴巴。江波丧气之余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对聋哑夫妻。   小姐在把角依案而眠,夜深了,车厢里很静。车轮与轨缝的撞击声是唯一单调的催眠曲。 江波起身去锅炉车厢取开水。过道躺满了人。蹭、跨、错、迂,江波花了近20分钟才摸到锅 炉间。回来时看见哑女从厕所里出来,江波忙上前扭动厕所把手,欲进门小溲。奇怪的是门 竟被反锁着,突然厕门又自动打开了,出来的是哑男,江波大吃一惊,望着哑男脸红而去。 “一对苟且的鸟男女。”江波骂出了声。回到座位上,江波发现那对男女已经依偎着睡 着了。而身边的小姐看样子睡得不踏实,朦胧中抬了抬头又依靠在厢壁旮旯上,她肯定看累 了。江波想着也眯登起来,不知过多久,江波肩上多了一个重物。他抬头一看,是小姐倚着 他的肩呼气如兰地睡着了,江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保持原来的姿式假寐着,心情说 不清是慌张还是舒坦。   凌晨,德州车站到了。假寐的江波不抬头也知道对面的哑巴夫妻要下车了。男的轻手轻 脚从旅行架上取下行囊,向车门走去。江波看看旅行架,自己的包孤零零地摆在那里。江波 不相信身边的这位小姐什么包也没带,便耸耸肩膀头:“喂,小姐,醒一醒!你有没有带旅 行包?” 小姐被攘醒,不耐烦地说:“多管闲事!”但随即突然跳起,“我的包!我的包不见 了。”   江波大喊一声:“抓小偷!”说完翻身从窗口跳下车,去拦截那对聋哑夫妻。   “追来了,快跑!”“哑女”尖叫一声,丢下手中的包,消失在夜幕中。“哑男”也一 边跑一边取出包中的钱匣,反手掷出易拉罐,江波的脑门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所幸有头发 遮盖不碍形象,江波拾起两个包搂在怀里,忽然大惊:莫不是此小姐和他们是一伙的?哎呀 --我的包! 江波快速登车就位,发现小姐正冷冷地望着他。江波看了看行李架上自己的俩包还在, 满心惭愧。她仿佛看穿了他,她没有言谢。她长得还算漂亮,中等的个儿,瓜子脸、细腰, 最明显的特点,眼睛略鼓,像肿起似的。   刚刚上车就座的一对老年夫妻很热情健谈,就盗窃一事,发表起长篇大论,他们是对旅 行家,均好游,又好交友。   “出门上车就得结伴!闺女,你看,要不是你男朋友,这次就栽啦!”女旅行家一脸慈 和。   小姐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江波:“是吗?”   “当然--”女旅行家还要进一步说明。   “您误会了。”江波连忙打断话头,“我与这位小姐素昧平生。”   “哎呀呀呀,那更难得啦!老头子,你说呢。”   “小伙子,交个朋友吧!”   他们互换了地址。男旅行家一看:“还是个编辑,幸会!幸会!”   “客气!我只是借调去杂志社临时帮忙。”   他们一谈就是近两个小时,双方终于口干舌燥了。旅行家夫妇掏出扑克,建议玩牌。江 波望着他们说:“三缺一怎玩?”   “闺女,别老看书了!会毁眼睛的。如果你看得起,陪陪我老婆子,如何?”   小姐不好拒绝,放下书淡淡一笑:“行!我俩打对家。顺便言一声,您并不老。”   “老头子,有人说我还年轻呢!”她象孩子似地逗着老伴。   三个小时的玩牌时间里,小姐没说几句话,她与女旅行家配合默契。她削瘦的素手总是 在最关键的时候轻轻地放下一枚“重磅炸弹”。不论男旅行家和江波如何算牌、查牌,也不 能止住颓势,结果他们直败两轮。   下午一点多钟,车近北京地界,四人才想起吃午饭。江波拿出面包,又起身去锅炉车厢 取开水:“小姐,要水吗?我帮你带。”   她摇了摇头。从脚边抽出一瓶矿泉水。                     江波女友成蕊此时正在家中给江波写信: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我的心情却格外糟糕。父亲昨天突然病倒,吵着喊着要求我别离 开家,使我痛失送你上车的时间,当时姐姐的癫病也突然加重,我和妈妈一刻也脱不开身。 可我多想去车站送你呀,上次你摔倒住院我因故未能看你,就引起你对我的误会,我真怕此 次……我到现在还不能接受你的突然离去。   我知道你与姐姐之间有些误会,也许这是你离开我的原因。   我是个文静寡言的女孩,很多时候,我会回味着你给我的呵护、情话和誓言。而当你半 开玩笑地逼我说“我爱你”时,我总是羞涩地笑着,避开话题或说出与内心相反的话,你虽 也在笑,但表情有些不易觉察的失望。其实你应知道的,我的日记里全都是你,虽提笔写不 出优美的诗,每天每页却写满你的名字,写满“想你想你”。昨晚的片刻小睡,你的身影又 在湖中、湖堤、灯火斑斓处出现。梦中还出现了玻璃栅栏,它将寒风挡住让阳光游进来。你 的身影被斜阳拉长。雪景澄明着你的微笑,我和你得以重逢。在这美好的时刻,我终于克服 我的羞涩,说出了你一直盼望我说的那句话。   此时,你也许还在飞奔的车中,想像着等待你的艰辛与欢乐,而我已在想象着与你重逢 的情景。                     3                     车到终点,四人结伴走向检票口,因大旅行包太沉,江波必须倾斜上身,才能保持平衡。   “这里面是什么呀?”小姐好奇地问了一句。   “呀!你终于对我说话了,我这里面无外乎书和衣服,小姐您怎么称呼?”   “对了,我们还不知你的名字呢!”旅行家们也问道。   “哎!符号而已,不说也罢,”她的眼神突然有些茫然。检票口外。许多人举着小牌儿在 接站,其中一位艳装女子的小牌儿上写着“接冷奴”的字样。江波走向地铁,回首时看见同 行的小姐正与那艳装女子笑抱在一起。看起来这位同行者就是冷奴,江波想道。   “好一个冷奴,活见她妈鬼了!”江波几乎骂出了声。                     4                     玉渊潭公园很大,江波从南门进去走过一个小桥,进入一片小树林。每个方向都有古 石板路,江波像进入迷阵不知何去何从。问游人《现代文学》编辑部在公园何处?游人反问 “《现代文学》?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杂志!”江波坐在石凳上,他的双手被包带勒得红肿 乏力。   傍晚时分,江波找到公园管理处的大门,看见主编季柏正往外送一位戴眼睛的青年。江 波好像见到亲人一样大喊一声“主编”就跑了过去。   “欢迎你,江波。”季柏送走“眼镜”平静地对江波说着,将江波领进一间平房办公室 后,用食指托了一下瘦削鼻梁上的眼镜,指指一张折叠式长沙发:“晚上,你就睡这儿!”   “这儿?”江波颇感意外,他以为有宿舍可以踏实地睡一觉。   “对。”主编镜片后深陷的眼睛在察言观色。   “行!”江波想,这肯定是暂时的。   晚上江波躺在折叠沙发上,心里很不平衡:千里迢迢而来竟是如此待遇。又一想,来北 京不是享受的……江波不知何时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主编要江波将封面设计图案送交印刷厂。新一期的《现代文学》正付梓 出版。   江波接过图案一看署名:铿锵。   “是昨天那位哥们儿设计的?”   “嗯,对,一个朋友。”   5                     编辑部共有两间租来的房,一间在望江楼上,那是主编的办公室兼卧室,一间是大家共 同办公兼江波睡觉的平房。编辑部共有七人,分别是季柏及其两个侄儿、一个外甥,打杂的 川妹子,北京青工出身的贾凡,瘸子胖妞王萍。   江波从管理处食堂打来馍和菜后,见季柏的亲戚们在埋头吃饭,川妹子显得神情恍惚。   副主编王萍拎着空饭盒对贾凡说:“《华夏诗刊》编辑部主任老丛出差途中与旅馆小姐 一见钟情,回来后诗思泉涌,为她写了一首300行长诗《菊花》,不敢在自己刊物上发表, 一定要我们发。你们猜,现在他和‘小广东’怎么样了?”王萍有意卖关子。   “不会双双殉情了吧!”贾凡恶意笑道。   “比殉情更刺激!”王萍很反感他的玩世不恭。   “啊?--”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吃饭,王萍瘸向食堂,给所有人留下悬念,川妹子紧随着 她。                     川妹子吃完饭后,去了主编办公室:“主编,你还得给我400块钱,上次未刮干净。”   “我不管,自己的事自己负责!”   “季柏,你别以为我好欺负,信不信我去告你?”   “告我什么?又不是我搞大了你的肚子!”   “我告你多次举行非法笔会活动。告你怂恿你外甥陶东强奸我。”   “噗--”季柏喷出一口茶水,“你血口喷人,是你自己贪一时之欢。上次给你钱是看 你处境困难,你可别得寸进尺!”   “你给不给?好!我这就去告你。”   “回来!”季柏忙叫住她,他真有点拿泼辣的川妹子没办法,“喏!这是400元,你拿 去买点补品吧,咱们以后还要共事,你好自为之吧。”   川妹子走了。主编恼羞成怒,痛骂当时并不在场的陶东:“王八蛋!尽给我添乱。”                     6                     西郊生活开发区最大的赢利厂家是燕山红醇酒厂。在该酒厂打假办,江波刚与该厂打假 办成员李书交谈几句,电话铃响了,李书站起接电话。江波是奉季柏之命去李书处拉广告赞 助,李书是编辑部笔会一学员的亲戚,李书的姑父是该厂的副厂长。   “喂,是高局长呵,你找赵厂长?他没在。我向您汇报一个情况。”李书摁了一下电话 的免提键,双手翻阅着笔记本,就是找不着要找的那一页。他的同事、小个子麦笛及时递上 一张记事条。   “说吧”高局长的声音。   “哈市也出现假冒‘燕山红醇’了,广告铺天盖地,假酒摆满了大店小铺。有三家仿冒 厂家地址我已查到,局长,打假还得劳您大驾呀!”   “你说的哈市情况先放一下。最新消息,你们厂打假办的人去河北打假反被人打了。”   “啊?--”   “两名凶手曾被我们押回来,却又被当地司法部门以属地管辖为由找上门领回去了。”   “难道说就这样算了?”   “没辙!地方保护主义,你们事先没踩好制假窝点。”   打完电话后,李书沉默着,还在想着电话里的事。江波因为被晾了很久,故意咳嗽了一 声:“李书,您看广告一事?--”   “你没见我正忙吗”停顿了一下,“以后再说吧。”   江波心头掠过一丝屈辱起身告辞,被他叫住:“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我堂妹作为一名未发表一篇作品的中学生,是否有资格参加你们举行的‘作家诗人作品研讨 会’?”   “对不起,我也是刚来北京不久。”   “还有此刊物没有刊号,更谈不上影响,何谈广告支持?”李书玩弄着江波送来的《现 代文学》杂志。   “你的眼真厉害!编辑部一直在向出版管理部门申请,不过正式刊号不好批,我们的主 管单位是个文学研究权威机构。刊物本身只为提供一个园地,刊物要生存,出来找赞助也是 情理中的事。”   “但如果利用它来坑蒙欺骗学员,我们决不答应。”   “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把我当作制售假酒的人啦!”   “请原谅,我不是针对你个人而言。”   “告辞!”江波怒气冲冲,转身欲走。   冷奴就在此刻闯了进来:“是你?--”   “这么巧!”江波定睛一看也感意外。   “你们认识?”李书更觉意外。   “他在火车上救过我”   “她言重了,没把我当作坏人就行了。不打扰你们,告辞!”江波刚走出门口就听到他 俩的吵架声。   “你怎么这样对人家!”李书责备的声音。   “你又是如何对我的,我能相信谁?” 第二章 谁是《念奴娇》的知己 1                     十月的北京有短暂的秋高气爽。江波嘴巴干得起了串水泡。这天晚上,他闲来无事,开 始整理收拾自己那堆书,其中一本八开的《西腊神话画册》引起江波的兴致,这是他当初买 来送给成蕊看的,江波一页页地翻着,重温着与成蕊共读时的感受,忽然一幅折叠的纸画从 书页中滑了下来,江波展开一看,眼睛一亮:是一幅以前曾在成蕊家中见过的奇画《念奴娇 》。只不过在女友家看到的画装璜糊裱得很精美,而现在的它只剩下表层一张薄薄的纸画。   这是怎么回事?真的被我偷了?这可是成蕊家的宝贝,怎么会夹在书中?江波努力回忆 着初见此画的情景。   那是第一次到成蕊家吃饭。饭后成蕊在其父母上班后,偷偷将她家祖传的画取出给江波 观赏。那时江波也是眼睛一亮,此画有四奇:书、画、词、乐。画的中央是范蠡携西施泛舟 西湖遁世图。清风徐来,水波小兴,柳丝微弯,酒壶已空。范蠡坦胸露乳,矫首昂视,西施 掩齿哂笑,手不离桨。画的左上角题着一首行草宋词--《念奴娇*西湖怀古》 日蒸西湖,玉摇碎,智者水天出没。盛世才出,可看他摇身淡云辅日,过滤光箭,轻弹大 地,化作爱心洒。万籁歌罢,续接如画梦言。 范蠡扶越当年,派遣浣纱女,大厦将倾。弹 笑峨冠,挥手间,万马灭国中兴。乌云逼来,江河总日下。请聚为雨,雨流成水,从容归隐大 海。                                       落款是“东坡题惠崇画”。画卷的右下角却是一首楷体乐谱,排满了宫商角徵羽,落款 是“秦观改东坡师词谱”。一看便知此画是三位大师合作而成,题词是苏轼,水墨图是苏轼 挚友惠崇和尚所画,而谱曲是风流倜傥的秦少游所为。这对于已失传的词牌唱法的研究太重 要了。当时江波将词抄下,回去后查《苏轼全集》,竟未找到《念奴娇。西湖怀古》一词, 莫非是东波的佚词,抑或这根本就是一幅假画。江波一时莫辨真伪,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见到 此画。回忆至此,江波发起愣来,头脑一片空白,想不起此画是如何和自己走到了一起。   “好画!好--画”季柏突然从江波身后窜出来。   “再让我仔细看看!”季柏贪婪地看着,镜片后深凹的眼睛仿佛是两张嘴要把整幅画生 吞下去。   “江波,我平常最喜爱收藏字画了,你不如把此画卖给我吧!200元怎么样?”   “不行!”   “400元,你就答应吧,你看这画都有折痕了,我要请人裱起它。”   “多少钱都不卖,这是我女友家祖传的东西,被错放在我的包里了。”   “反正他家也不知道,噢,对了,这次有人提议你当编辑部主任呢。”   “谢你抬爱,但此画,我希望您别为难我。”   “这样吧,我拍个照,该可以的吧!”   江波望着季柏祈求的神色,点了点头。不一会主编拿来相机。分整体、局部,分远景、 特写拍了整整一筒胶卷。从此,编辑部人人皆知,江波有张奇画。   江波欲把《念奴娇》寄给成蕊,以解除其父母对他的误会。原来,自从《念奴娇》失踪 后,成蕊父母就怀疑是江波所为,江波为此非常生气。在成蕊面前发誓,决不是他所为。可 现在真的出现在江波书里,江波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有了想法之后,不寄的原因就多了 起来:怕丢失、已和成蕊父亲中断关糸、喜欢、等有空找专家签定真伪等。江波又将写好的 信封撕掉,江波脑中忽然闪出一个疑问:《念奴娇》一画与《范蠡泛舟图》难道是一回事! 江波决定写信给弟弟求证。                     此时,成蕊走向小镇邮局,手拿一封写给江波的信:                     好久没再写你的名字,你的身影,你的声音,心却一直在唤着,恋着,听着。那种意外 的欢喜从不属于我们。在应该聚首的时候,两个灵魂踏上相反的路途,总也不能相遇,天各 一方。   很想知道你那边的情况、气候、工作环境、人际关糸等等。你离开时曾答应给我写信的, 而这次是你给了我一个诱人的谎言,匆匆分别后,没给我任何信息。却让我拜托沁凉的秋风, 满天的星斗捎去我的眷恋。我想一定是你刚去太忙碌,没时间,你可要注意身体。   我被调往另一个小镇即肖叔叔所在的那个镇中学。我真的舍不得,因为这儿曾留下你的 足迹。我现在有了位置,但我并不快乐。                     江波回信时只轻描淡写地介绍了来京的概况,整个信中江波没谈什么眷恋和感情。他对 成蕊父亲有承诺:忘记成蕊。   不久江波收到弟弟的回信,他告诉江波此画可能是自己家祖传之物,但不能肯定,因为 母亲不识字,父亲生前口又紧,因此她所知有限。江波暗地打算,有机会找一个内行签定此 画的真伪。    2                     近两个月,江波才得到150元的薪水。他每天做着抄地址、粘信封、跑堂的杂活。   “江波,明天送几本刊物给画家村的铿锵,告诉他准备设计下期刊物的封面封底,这是 黄纸和下期笔会名称,请他帮助剪一下会标。你也顺便去圆明园玩一玩。”   江波有些不情愿,但又不得不答应季柏。   圆明园西侧的画家村由来已久。自80年代初就开始有外省画家流落在此租房寻梦。以后 一波走了,一波又来,至今共聚集了近400人。无人真正知道他们聚集于此的原因,是冲着 凄美的圆明园而来,还是此地低廉的房价,但有一点,画家们大多选择了平房,即幽静的小 四合院风格。画家们也分京津派、安徽帮、苏南帮、扬州派等。铿锵、华沙、欧阳等8人组 成的荒野派是画家村的核心,这三人分别是画家村的正副村长和协调员。他们各自创作,所 卖画款往往只够房租,相互接济使他们走到了现在。   铿锵在清晨的微光中醒来,星星还在隐约地闪烁,大地还在沉睡,地平线已扯出一抹红 霞。围墙外偶尔传来行人的脚步声,围墙内那棵葱郁的香椿树上,有小鸟嘁嘁喳喳地唱着歌, 拍着翅膀,翻动枝叶。   早已醒来的铿锵坐看身边睡得正香的欧阳湛蓝,她雪白的、冰凉的半边身子暴露在晨光 中。   “睡觉都不老实。”铿锵微笑摇头为她掖好被子。欧阳平躺着身子侧扭着头,一手伸进 枕头底下,一手晾在外,笑意留在脸上,显然还在做梦。薄被上显现一条优美的曲线,这条 曲线以及她修长的睫毛引起铿锵的创作冲动,他速取画笔、画板勾勒起来,方勾一半,欧阳 已醒,黑眼睛在晨光中像两个小墨球。   “你真美!”铿锵没停止手中的活。   “谢谢。”欧阳淡淡一笑。   “生活艰难,但这短暂的时光,又使我觉得那般美好。”铿锵将画笔一丢,“看看像不 像你?”   “看窗外树上的鸟,它不知明天会怎样,但今天在奋斗且快乐着。我没有这么漂亮。”   “嗬,快乐的小鸟--”铿锵轻刮欧阳的鼻子,忽然脸上晴转多云,“你知道吧,他们 几个帮派都已转向了。他们开始蜕变成制假工匠。只是看样子还没进入拍卖市场,目前主要 是去各艺术品商场推销。”   “一群败类!谁挑的头?肯定是安徽帮的莫丹青。”欧阳一改刚才的小鸟依人状。   “没错,这帮孙子以后可能还有大动作。欧阳,你是协调员,今晚叫他们到我这儿集中, 我们不能让他们毁了画家村的声誉啊!”铿锵麻利地穿起衣服。   “去哪儿?”   “圆明园卖画。”   “我也要走了。”   铿锵趋近拥抱着欧阳,眼光中流露出无奈又透着坚强。                     江波找到画家村已是十点多钟。扣门一问,反遭到一青年的白眼:“你哪儿的?找谁怎 么称呼?”   “《现代文学》编辑部的,找金铿锵。您谁?”   “这年头还有搞纯文学的,失敬!我是他的朋友。”   “你们不是也挺感人的嘛?”   “我们才不那么酸呢。往左走,过一个小塘就是。”                      3                     铿锵住处。江波正与卖画回来的铿锵交谈。   “听你口音是江北市人?”铿锵问。   “是江北郊县人,在市里上的学。”   “哎哟~我是江北市美院毕业的。”   “哎哟~这么巧呀!”   两个人把“哎哟”的哟字都读成第三声向第四声的滑音,这是江北市的口音。两人哈哈 大笑。他们随即聊起江北市的许多风土人情,在彼此的提示和补充中,共享对那座城市的美 好回忆。   “你们编辑部怎样?”   “凑合着活,收入是开笔会拿提成,不怎么稳定。”   “你们这个刊物没有刊号,无权举行笔会,哥们,不是我给你们泼冷水,季柏这小子有 欺诈嫌疑,早晚会出事,兄弟,多长几个心眼。”   “也许你是对的,我会注意的,不过季柏对我还行,我不能没心没肺!”   “冲着你,我再帮你们一次。”   “谢谢!对了,铿锵,我那儿有一幅奇画《念奴娇》,什么时候你给我鉴定看看。”   “什么奇画?”   江波仔细介绍后,铿锵大喜过望:“下次带来,饱饱眼福?!”   “行!我这有张照片你先看看吧。”   铿锵仔细端详照片,爱不释手。回来的路上,江波琢磨铿锵的话--“季柏有……嫌 疑!”,觉得铿锵太多疑了                     4                     李书打来电话。约江波商谈广告一事,江波不敢相信。按约急赶到“咖啡一条街”的“ 金夜”洒吧。还是让李书先赶到了。   江波抱拳:“不好意思,来迟了!”   “别客气,咱们边喝边聊。”   “这次怎么开恩了?帮助我拉广告!”江波呷了一口扎啤,望着李书。   “此次约你,想代我表妹向你道谢,她是位任性又不知好歹的女孩。谢谢你一路上照顾 她。”   “你是说冷奴?”   “对!   “没什么,挺有性格。我挺欣赏的!”   “哦?--”   “再说我什么也没做呀!”   “谦虚!对了,广告一事我跟我们厂长推荐,他说等下次打假行动结束后,请你写篇纪 实文学。由我给你提供材料。”   “还要多长时间?”   “一个月以后。”   “谢谢!”   “我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   “不再把我当作制假酒的人啦?”   “你真会开玩笑!”   “你以前搞什么的?”   “音乐!古乐、流行音乐都搞。”   “你对词牌音乐的研究感兴趣吗?”   “太感兴趣了,只是资料太少,古词牌唱谱大都失传。现代作曲者往往根据自己的感受 给宋词配曲,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怎么突然提起词牌唱谱的问题?你也感兴趣?!”   “不是,我有张祖传古画,上面有秦少游对《念奴娇》词牌唱法的改谱。”   “在哪里?在哪里!”   “今天我特地带在身上。”江波从公文包里取出公文夹。取出《念奴娇》,李书小心翼 翼地展开。浏览了一下画和词,便研读着乐谱。嘴里念念有声,手指在桌面打起拍子,竟忘 记了喝酒,先断断续续地哼,后竟能唱上一两句。   “江波,我可不可以把它抄下来,带回去研究?”   “这样吧,你把画带回去,一周后还我。”   “真的?相信我!”李书不信的眼神。   “相信!”   李书走后,江波突然后悔起来:自己与李书一面之交,怎么能授之奇画,万一……,但 李书不是那种人。江波手中捏着写有李书和冷奴电话的小纸片,更加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5                     江波回到办公室,发觉抽屉里的文具、零钱、笔记和信封比以前还整齐,只是它们的位 置不一样,抽屉是上了锁的,怎么会呢?江波再看旅行包里那几十本书,也上下颠倒了个儿。 记得我把《莎士比亚》全集13本书放在包底的,现在怎么会在上面呢?江波心里直犯嘀 咕,可书本、纸笔,连零钱都不少,莫非是我记忆有错?“喂,我说,谁翻我的抽屉和旅行 包了?”江波对几位同事吼道。 同师们都瞪着无辜的双眼,摊双手摇头连说:我没有。   “我动了你的书,翻看了一本‘莎士比亚’。”川妹子说。   “那你干嘛翻个底朝天!”   “我就在上面随便拿了一本,看一会儿,又丢进去了。”   “是吗!”江波困惑地眨着眼睛,“昨晚我只动了一下,怎么--”   “有没有丢东西吧?”   “没有。”   “那不就结了呗。”贾凡说,“从早晨你出去到现在我们一直在这儿干活,你多心了!”   “对不起。”江波向大家道了歉。江波发现自己身上真有一种多疑症。当初自己病重住 院而女友成蕊因故未看望,他便怀疑她想绝交。在火车上他怀疑冷奴是小偷的帮手。他还怀 疑过李书是个骗子。“我是不是有点神经质?”江波在心里对自己说。   下午季柏来到平房办公室,支走其他人后对江波说:“你上午的表现很糟糕,弄得大家 人人自危。本来大家都住在公园外面的小窝棚,我只留你独住办公室,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 连这都有人提意见,说我季柏厚此薄彼。现在可好,你来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怀疑矛头 指向大家。江波,我给你在公园外腾出了个小屋,你和贾凡他们同住在公园外吧。哥们请原 谅,我有压力。办公室今后只能办公用了。”   “没关糸。我支持你的决定。”江波有些口不对心。当天下午他心情复杂地搬出了编辑 部。 第三章 笔会吞噬单纯     1                     江波因未把奇画交给季柏终没当上编辑部主任,但他已了解到笔会的整个过程。首先去 北京图书馆,从各种杂志页脚抄得大量文学青年的通讯地址,并将之写在信封上;其次是填 写、折叠邀请函并塞进信封;最后再用胶水封口。每次笔会发出的邀请信大约5000份。如此 大的工作量,如不是业务熟练,7个人需干上20多天。等寄到文学青年手里,再加上他们请 假、寄发回值、赴京、开会就得40天左右。根本无法实现主编季柏的“一个月举行一次笔会 ”的狂想。按照他的进度要求:一周内干完此活。每人负责填发700封信函。江波前二道程 序的速度还能说得过去,抄地址、填折等动作也很麻利。就是用胶水粘信封的速度死活跟不 上。每每以最快速度粘了两个信封,再看别人已粘了15封,江波擦了把汗定睛一看,原来他 们是将10多张信封弄齐压扁后就地一放,封口依次成梯状,再用胶水刷子一抹,然后左手摘 出其中一个信封并拿住封口,右手一翻一抽,就这样一封接一封地抽,不到两分钟便可封完 20个信封。   “沃操,我说哥们,别发愣呀!本来就慢,再停你要掉队了!来,我帮你。”   没有任务在一边监督的主编一把抓了10多个信封。江波尴尬又感激地笑着。   每天干到深夜1点多钟方歇,早晨8点人还未醒季柏就去公园外棚户区掀他们的被子。8 天后,江波和季柏的侄子季梨去了邮局将5000份邀请信寄出。回来的路上,江波又困又累, 走路东倒西歪的。他们便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江波突然想起邀请函上写的“中华诗人、作 家改稿会”,不由脱口而出:“这些人肯定在各地较有名气和实力,就凭我给他们改稿?!”   “你真逗!”季梨细声细语,“我还给《人民文学》的编辑改过稿呢!”   “吹牛!”   “真的!”季梨显得一本正经。   “你?--给《人民文学》编辑改稿?我没听错吧!”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哈……哈……”                     2                     当天,江波、陶东就前往租用的会址:××部招待所,做先期接待工作。包括在大厅贴 通知、开房作会务组、用针别会标并挂在会议室、报名、收钱、注册登记、导住发纪念品等。 江波和陶东一夜没睡好,夜里总有刚下火车的学员来报到。共来70多人,这是5000份邀请信 的收获。会议共开7天,每次江波得请讲课老师,第一天请的正是《华夏诗坛》的丛主任,即 与“小广东”一见钟情的人。   “诗歌就得喜新厌旧,追求新的形式新的内容。一个人的艺术辉煌不可能长久……当我 们老了,坐在炉边,睡思沉沉。我们不会因墨守陈规而抱憾。所谓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 拥有……”   掌声响起。江波真的发现丛主任脸上有个大坑,听王萍副主编说,他被小广东爱得咬下 了一块肉而小广东也被咬下半个乳头。这是爱情的见证。   第二天请的是激进诗评家。“最近全国出现了‘王国假’诗歌现象,因太肤浅诗坛根本就 不提他,也不刊登他的作品,但他的诗集卖得很火,青年娱乐性刊物也爆炒不已,这种内冷 外热的现象是怎么回事。我要从13个角度,13个理论高度来解剖它,他是个什么玩意儿…… 总之,当代社会已进入快餐文化的时代。”   第三天上午讲课的是位刚丧子离婚又与女弟子结婚的老教授:“天才海子自杀的真正原 因是连续4次失恋。”最后他得意地说,“这有什么?失去了还会有更好的嘛!”   他的一家之言说得所有敬仰海子的文学青年无不为之扼腕叹息。   第四天是改稿会,分四组。第一组主编带着季犁,第二组王萍带着季风,第三组贾凡带 着川妹子,第四组江波带着陶东。   文学青年对这种面对面的改稿方式颇有兴致,因为根据主编的承诺,改就的稿子,将被 刊发在《现代文学》上的。因此个个都聚精会神地听编辑老师指教。   第一组出现了不满的争执。本来季犁作为主编的助手只要将主编改就的稿子归拾好,说 句“这首诗不错,我们下期准备采用”就行了,坏就坏在他胸无点墨却又故作高深的毛病上 :“这几段干嘛曲里拐弯,为什么不直接说?”   “我认为这是此诗的优点所在--含蓄。否则就成散文了。” 学员反驳。   “散文也好!”   “我觉得这种感觉只有诗最能表达。”   “你要么重写,要么换一篇。”   “我就这首,我找主编去说,你根本不懂!”   除第一组出现冷场僵持局面,其他几个组的副手都还有自知自明,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 的事。   江波一开始对改稿还有些胆怯。好在他很快忘记了自己是改稿的,与学员共讨共改,倒 也赚得谦虚的口碑。   剩下的几天就是拍照、联欢、游览景点。最后是颁奖。最差的作品也能得个优秀奖。一 部分学员陆续离京。主编也先撤回编辑部,留江波和陶东扫尾。当天夜里11点陶东还未回, 他骗得另一个女学员出去另开了房。   凌晨时,陶东回来时满脸兴奋。   “马吃夜草!”江波冷眼看着他,“你从不会认真?”   “我以前爱过一个姑娘,现在也爱,她父亲是个局级干部,但她要求我一定要考上自考。 她也是我们的学员,漂亮,我一看她登记家庭情况时,我更爱上了她。说说你呢!江波。”   “你丫真流氓!睡觉吧。”                     3                     笔会结束,江波所得才250元劳务费。一个月所得还不如丛主任半天的讲课费多。劳务 费,这也是主编给他们的付薪方式,江波并未在意,只要够吃饭,他坚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江波将学员的稿件仔细整理后交给主编。后者却将稿件全扔进了废纸篓。   “这样做不合适吧!”江波有些不平。   “他们在乎的是奖状、证书,而我们的假真诚是做给他们看的。”                     成蕊此刻正给江波写信:…………   我知道此刻的你正忙着收获,没时间给我写信。   生命是上苍赐给人的最丰厚的资本。工作为得到物质基础及延长生命,生命延长又为了 什么?我真的很迷惑。   我有了新的工作,新的开始,但并没有一个新的希望,更多的只是担忧。在家时,你说 家是一个金色的笼子,总有一天会飞出去可你知道吗?我发现自己又飞进一个铁笼子,失去 了金色的光彩,这里的空气浑浊,吹不进一丝清新的风,看不到一点大自然的绿色和洁净。 太阳的光辉也是黯淡的。   每天,我害怕走进那狭窄的天地,里面没有我的位置,别人忙忙碌碌,有说有笑,唯一 沉默的只有我,从不自信的我担心自己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工作。   多想有个温热的臂弯拥着我,有个坚实的肩头靠着,给我力量,给我安慰,走完剩下的 艰难的旅程,这只是一种奢求,一种幻想。   我只是累了一点,没关糸的,只是想有个宁静的港湾,沉沉地睡去,醒来时精神为之一 振,像梦后苇尖的红青蜓正准备飞翔。   窗外的月光好亮好亮,又一次想起汤湖,现在的湖边一定好美好美。波动的湖面晶莹闪 烁,还有随风飘过的云朵。遥远的你会在这时想远方的女孩吗!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能接受你离开我,那么突然。而往日的温馨却历历在目。   每每望着星空,我都会想着过去的美好。但现在我不敢,它窥见了我的泪,笑我是个单 纯的傻女孩。                     疲惫不堪的江波回到低湿的窝棚,侧躺在床上,习惯地朝枕边衣服下抓书来看,却未抓 着,睁眼一看,七、八本书只剩下三本,而不见《西腊神话画册》,再定睛一看,它就在表 面。   “看我这记性!”江波用手指敲了敲脑门,取出书后睡下。翻阅着这些半裸的男女神灵, 不一会,江波便进入了梦乡。 第四章 巧遇咖啡街                     1                     冷月无声。一个黑影来到燕山红醇酒厂那排办公平房前,掏出薄铁片拨开打假办的暗 锁,又将每个抽屉撬开,掠走了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当他如法炮制盗掠完第三间办公室时, 门卫查夜来了,强烈的手电光在厂区内扫来扫去终于定格在这些敞开的门上。一个蒙面黑影, 奔若脱兔,向厂区最矮的那隅围墙处逃去。   “站住--”年轻的门卫紧随黑影,手电的光束在抢窃者及其周围的物体上摇曳变幻着。 黑影越过矮墙纵身一跃,消失在厂外一片丛林山地间。   第二天,燕山红醇酒厂像炸了锅。全体员工互相传递着厂子被盗的消息。   厂长办公室。赵厂长询问值班门卫有关昨晚追贼时的情节,又叫人统计被盗财物情况。 除了几位男职员数额有限的小金库以外,最大的新闻就是李书的奇画不见了。   李书发愣地坐在办公桌前。                     五天后,公安局特别行动小组接手了奇画被盗案。在红醇酒厂,当特别行动小组负责人、 代号为001的卫道询问奇画的价值时,李书抢答道:“出于对画上古谱的偏好,我请古画专 家签定过,这真是三位大师的真迹,市场价会在50万之上,如果参加拍卖会更高。”   坐在一边的江波也暗暗吃惊。   破案组分析室。公安人员正在分析案情。   “现场只留下一把盗贼没来及带走的改锥,三间办公室没留下任何指纹,很显然,盗贼 是戴着手套作案的。而这把改锥是最常见的,并不能说明什么,倒是在矮墙下我们取得两个 证据,一是案犯的鞋印,32码,根据技术签定此人在1.75-1.80米之间,门卫也证实此人不 矮。另一证据就是案犯爬墙时留下了血痕是A型。”代号为002的警察小阿扫了每人的表情,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我补充一点,根据门卫回忆,案犯作案时还戴着面纱。黑夜里戴面纱能说明什么?这 说明此人很可能是内部人,戴面纱是怕熟人认出。据李书介绍,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有奇画。 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案犯不是顺手牵羊而是直接冲着奇画而来,就一定是家贼!”代号 为003的沈大山很自信地判断着。   001卫道最后发话:“黑夜里戴面纱作案可能是怕熟人认出,也有可能是偷窃高手怕被 生人留下印象。从盗贼作案留下的现场可以推测出其两种动机和可能。一是冲着古画而来。 盗贼知道古画所在,之所以要翻遍几个办公室的每个抽屉并偷走钱财,是要造成顺手牵羊的 假象。第二种可能是冲着钱财而来,出于贪婪和好奇顺带将古画掠走。我们暂时只能从知道 古画底细的人员入手调查,如果线索中断,再另行寻找。小阿你带领一名助手调查所有了解 古画的人,重点了解编辑部和画家村,搞清他们的血型及其在案发时间干什么何人能证明。 大山你和我带另一名助手调查燕山红醇酒厂全体员工的血型,确定嫌疑人。立即行动!”   “是!”                     2                     黄昏降临,淡雾轻笼。咖啡一条街张灯结彩,沉浸在国庆的节日气氛中。来此消遣的多 是情侣及白领族。路边更有行人在逛。江波从小巷拐上了咖啡街。他刚按季柏交待找某名人 题完了字。在咖啡街的犄角处他看见一对男女在树影下接吻,女方拒绝,但又没有发出救助 的信号,江波不知该不该过去,犹豫了一下便离开了。回首时,女方已挣脱那男人的纠缠, 随着啪地一记耳光,江波听见女方低声而愤怒的骂声:“臭不要脸!”便三步并作两步超过 了江波,江波觉得此人面熟,也快步跟上,走了约30米一拍脑门喊了一声:“冷奴?--”   那女子放慢了脚步回头愣了一会儿:“是你!江波?”   “是呵这么巧!”                     3                     红玫瑰咖啡屋里,灯红酒绿。江波和冷奴边喝着饮料边叙着旧。   “经常来喝咖啡?”江波捏着高脚杯呷了一口。   “我们糖业烟酒公司驻京办就在附近呀!”   冷奴一脸无邪的笑意,完全没有原先那么矜持。   “没想到你姓冷人也曾那么冷!”江波注视她。   “又提起火车上的事?好,我这里向你正式道歉,这次我请客,怎么样?”冷奴举起酒 杯。   “这还差不多。”江波举杯迎上去一饮而尽之后,嘴角露出笑意随即又收敛,“真没想 到曾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小姐也有好心情的时候。”   “其实我当时的心情不好,又是初赴北京,行李包被偷是很着急。我以为钱包在里面。”   “后发觉只是换洗衣服、书籍、食品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江波替她说。   冷奴笑着点头下视。   “做得漂亮,你知道我在车外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   “我突然心中一沉:你是他们一伙的,来一个调虎离山。想到这我才急忙赶回来。”   “呵!你在做好人好事时还患得患失?你也太不够英雄了吧。”   “谁不够英雄?我的头还被砸了10多个大包呢?”   “我看看!不得了还流着血呢!”冷奴故作惊讶,惹得俩人大笑了起来。                     此时成蕊正给江波写第十封信:…………   记得吗?那个细雨绵绵的夜晚,门廊前,两个相依的身影。我不禁抬头,雾虽那么淡, 天空那么高,认真地寻找,也找不到一颗星星,你却安慰道,会有的,会有星星和月亮降临 你的窗前。   你童话般的承诺,使我心中有一个声音呼之欲出:带我走,去找寻星星和月亮,我紧紧 追随你直到雨帘遮挡住你。   常常穿过陌生长街,去静静的河边消磨孤寂,但流动的河水映满你的影子,虽然这不是 我们熟悉的汤湖但我还是盼望有一天你奇迹般地出现在我面前。   高高的河堤下,一幢幢红墙碧瓦里透出柔和的灯光,悠扬的笛声吸引我寻声找去,我知 道它是找不到的。它从一个宁静的家中飘出,夹着甜密,像我心中的一个幻想。在这样的夜 晚,在这样清冷的宿舍,周围再多的敲门声也不会带给我惊喜,但它使我想起你的敲门方式 :轻轻地敲三下。   祝你永不寂寞。而我多希望你就是这信笺和我说话。                     而此时江波还和冷奴坐在红玫瑰咖啡屋里。江波说:“可以看出你当时心里有事你不会 认为我帮你是别有用心吧!”   “正如你猜测我是抢劫者的一伙一样,也许我们都认为欺骗无所不在。”   “很难相信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对了,你现在对人还那么冷吗?”   “我这样子像吗?”冷奴侧扬脸笑问。   “那--刚才?--”   “喂!--江波,我是有个人隐私权的。”冷奴一脸严峻,看江波有些尴尬,便恢复了 常态,“一位同事,癞蛤蟆想--”冷奴忽觉不妥,停住话头。   “对不起!我不该--”   “没什么。”   “对了,你知道李书的消息吗?”   “我们已形同陌路。”看江波疑惑沉默便又继续说,“听姨妈说他还丢了一些钱和一幅 什么古画。”   江波大惊失色,杯子滑落地上摔成碎片。   “你怎么了,江波?”冷奴关切地。   “没什么。”江波故作镇静,“有些头晕。”                     4                     江波快速走在清冷的街道。像泛光灯变幻着各种图案一样,江波脑海里也变幻着与古画 有关的人和事:老校长吐血满地;奇画换来弟弟上大学的费用;成蕊、成梅、肖灿、季柏、 李书、铿锵;不同的表情与奇画叠印;父亲的遗言。   “妈的,李书果然不可靠,我瞎了眼,太轻信别人。”江波自言自语。编辑部同仁得知 此事后都劝江波:花钱买教训,吃一堑长一智。   “沃操!”江波急了,“说得轻巧,这可是女友家的传家宝啊,我可怎么交待呀!” 第五章 奇画被盗案中案              今天是国庆之夜,北京沉浸在灯的海洋及欢乐的气氛中。人们从四面八方汇向天安门广 场,争睹国庆演出及燃放烟火的盛况。但由于戒严,大多数人被挡在广场外围。江波独自一人 平静地倚着路边的松树,冷观着好奇而又兴奋的人群。他心里很烦,就在昨天,警官小阿等 二人在当地警察的带领下来到编辑部,对全体人员进行调查。当时季柏因事未回。   江波的眼里浮现季柏当初看见古画时贪婪的眼神,同时他又想起季柏对自己一向不薄, 不会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正想到这只听“砰-叭、璞几声巨响,夜空绽放一朵巨大的 蓝色花瓢,瞬间又从花瓢中裂升出十多个小花朵,每个小花朵都由亿万颗细微光体组成。绽 放的瞬间像孔雀开屏;像水滴天鹅湖;像蓝精灵玩起了迷藏,但紧接着这些美丽的花瓢已变 成灰尘,在微风和光的作用下,像浮云;像流烟;像溃散的梦。江波的脑海随第一轮焰火的 泯灭突然一片空白,正当他敛神想思考点什么时,听见人群在轻呼着相互提示:“又放啦又 放啦!”江波抬头看见10颗星点呈1字长蛇阵鱼贯着升向天空,随即亿万枚金币跳跃着、翻 滚着、彭胀着、消亡着。这些跳跃者多像是蜉蝣呵,又像是流星和那满园昙花的芳香。生命 是美丽的,然而生命又是何其的短暂呵!江波冥想着。   江波刚回到自己的小窝棚,王萍、川妹子和贾凡便前来告知一个惊人的消息:季柏出事 了。警察问他当夜干啥,他支唔不能自圆其说,现在还在审呢。这几天我就觉得他不对劲, 平常他最多三天就得去公园管理处免费澡堂洗澡,可最近我连邀他两次均被拒绝。三个人说 完之后幸灾乐祸地会目窃笑。   “不可能!季柏根本不知道我将古画交给了李书,怎会去偷呢!不行,我得去给作证。 ”   “你怎知他不知道?喂,是你丢了画的耶,还帮他说话,你没毛病吧!”江波不顾众人 奚落,径直赶往编辑部季柏处。敲门进去后,发现季柏将头夹在自己裤裆里,完全一幅打蔫 的样子,便对俩警察说:“阿警官,怀疑季柏是没有理由的,他不知道古画的所在。” “你的证言本身便无法被证实。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是有心人,他就会 不露声色地弄清古画的所在。不过,你也许可以放心,如果他刚才交待的属实的话。”正在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这意味着他的同事已到指定位置,不怕季柏和证人用电话串供了。阿警 官立即告辞,“季柏,我们会查证你的证言,多谢合作。”   阿警官离开后,江波挨近季柏坐下:“主编,没事吧。”   “费话,我有什么事?”季柏弹出座椅,大声怒言,“谁叫你丫的来啦!”看见江波认 错似地低声说着对不起,便放低声音说,“没事。”便打发江波回屋睡觉去了。   贾凡见江波回来忙凑过来探听情况。江波一扬脖没好气地说:“啥事都没有!”   “没事?不可能!红口白牙的,你可别谝我哦。”贾凡一脸不信和期待。   “刚才是开玩笑,其实他被抓走了,这下你该高兴了吧。”   贾凡果然乐了起来,但嘴里却说:“怎么会呢!”     西郊某大学青年教师公寓。警察小阿等三人正查问季柏的女友即该校美学教师小柯。后 者显得有些不耐烦且有些倨傲恼怒。   “对不起!柯老师,关于古画被盗一事有些问题希望您能配合我们。根据现场留下的血 型及鞋码身高的技术分析,季柏有盗画的嫌疑,也许你能证明他的清白。关键的问题是,9 月27日夜里1点半左右季柏在哪里你知道吗?”   “在我这里。”   “干什么?”看见柯老师皱眉他忙补充,“我很抱歉问这样的问题,但它能证明--”   “做爱!接着谈分手的事。”柯老师露出挑衅的神色,“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变态狂,是 个银样蜡枪头的性无能患者”   警察小阿在隔壁得到证实,季柏确实在那时来过。   在回分局的路上,他们一行三人就否定了季柏作为嫌疑人的可能性。   第二天小阿及其助手去了画家村,但又是一无所获。事发的当夜即9月27日的晚上正是 荒野派为次日的画展忙得不可开交的时间,当晚除了铿锵去石家庄外,其余7人均忙到凌晨 两点来钟。至此,小阿掌握的线索彻底断了。                     2                     燕山红醇酒厂请来医生,用三天的时间对没有血型的员工进行了体检。最后查得,全厂 员工是A型血的共350人,其中男性180人,一米七五以上的78人,郑江,老钱等年老者又被 摘了出去,包括李书的姑父。青年34人,这34人中知道李书有古画的共7人。石头、麦笛均 在其中。为录口供,7个嫌疑人被请进分局且相互隔离开。   “9月27日夜里一点到两点之间,你在做什么,谁能证明?”这是他们被询问的同一个 问题。只有石头提供不出证明人。他是租房独居的单身者。   两天后,石头被重新带进公安机关。   “石头,首先跟你阐明一点,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年轻,只要你 如实交待,一切都来得及。”   “我没偷要我交待什么呀!”                     时间过去了三个小时,石头仍没有交待任何有意义的细节。他被留在局里协助调查。夜 里,003及其助手仍以十足的耐心与石头周旋着。   “真的不是我,要怎么你们才相信呢。”石头一脸无辜带着哭腔。   “直到你提供证据或招供为止。”   “我两点都做不到!--”石头歇斯底里嚷道,“你们非把我逼疯了或屈打成招为止。 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石头是条汉子,不是我干的休想叫我承认,是我干的我石头不装孬种!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链,几乎同时打开一把常用折叠小钢刀削向自己的左手食指 。顿时第一节手指只剩下突桩桩的白骨,紧接着被鲜血淹没。两位警察急扑过去。石头闪窜 一角。   “别过来!你们放心,我不是畏罪自杀,也不是精神失常,我只是想表白。”说着快速 在磁砖地面上写下“我冤枉我抗议”的字样。   一切颇出人意料,两警察忙将不堪痛疼的石头送往医院。003打电话给001汇报情况,并 请示放人,后者表示同意。   次日,特别行动小组所有成员在分析室开会。探讨挖掘新线索的事。   “最大嫌疑人石头虽然没有被排除有做案的可能,但凭我们这几天对他的了解和他的表 现,可以初步肯定此案不是他所为。”003首先发话。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可是我们的推理应该没错的,难道真是局外人偷盗时顺手牵羊?”001边思考边说。   “还有一种可能,头儿,那几位被排除在外的年老者中身手矫捷者有最大嫌疑。”003说 。   “对!”大家一致同意。   通过调查,食堂里的老钱有重大嫌疑。经老钱交待,这一切都是由麦笛指使。   原来,麦笛知道李书的奇画后,心生歹念:如据为己有,可一夜暴富。但他深知一但被 盗,李书肯定会怀疑他,于是便和亲戚老钱密谋,由老钱去偷,并造成不知有奇画的假象。   公安人员立刻将麦笛带至公安局。   “盗窃犯麦笛,抬起头来!我警告你!”001拍案怒喝,“快把作案详情从实讲来。顽 固狡辩是没有任何益处的。”   “我说我全说。”麦笛和盘托出自己的犯罪历程。这一说不要紧,却带出了一宗惊人的 杀人案。                     3                     其实我从小就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形成这一习惯的原因来自我童年的遭遇。   我父亲是位北京老插,他和当地一个政治运动干将卜维仁同时被一位漂亮、能干的农家 姑娘吸引,她就是我妈。她钟情于我父亲,但又迫于干将的干涉。他们只好秘密地相爱着, 不久我妈未婚先孕,但卜维仁赶在我父母结婚之前,以我父亲的家庭出生和有伤风化为借口 发起一场揭批运动。并将我母亲逼疯至死我就是在这种非婚生被人歧视的环境里开始了我的 童年。从小缺乏温暖的我,由于饥饿和憎恨养成偷窃的坏毛病,由于从未失手,因此也从未 考虑过洗手不干。但有一次在市里偷盗时把我吓坏了。我的目标是迫害过我父母后又升官进 城的那位革委会干部卜维仁。他家住一层,当我刚翻过围墙正要从后窗往里探看时,只见后 门开了,一位长发披肩的高个子女子冲了出来,攀搭围墙一跃飞过。我忙借着曙光往里看, 发现床上有人被赤条条地绑在床架上,嘴里塞满了白布,但在嘴角叼着一截软塌塌的油条, 我再仔细看他的下身,哎呀!吓死我了,他的裤裆什么也没有,血流了一床。经这一吓,我 偷欲全消,逃命似地翻墙撤离。后来我听说死者不是卜维仁,而是曾奸卜妻又前往卜家理论 的又一文革干将。这以后我有一年没偷过任何东西,直到前几年父亲死后,我被落实政策回 京工作,由于好奇、无聊和寻求刺激,我还是没有改掉此习惯,我已经偷盗成瘾。                     4                     麦笛、老钱盗窃案很快被移交法院审理。   江波和李书又一次聚饮咖啡街金夜酒吧餐厅。   “真对不起,江波。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国庆之夜我想通了,不属于我的终将失去,属于我的别人抢不走。好在它失而复得。 对了,你说的那个古画签定家在哪?什么时候我们去正式鉴定一下。”   “行。是不是鉴定后要参加拍卖?噢,对了,我们赵厂长对字画收藏也感兴趣,他说20 万元以内厂里可以考虑购买。”   “我现在还不知道是我家的还是女友家的,想卖出也不行呵。”江波话锋一转,“你古 谱研究得怎么样了?”   “翻译出来了。并且对照古谱和现代音乐,我已写出了论文了。”   “到底是科班出身哦?!”   “见笑,唉!有什么用。”   “对了,我前段时间见过冷奴,听她说你们之间有不愉快?怎么啦,好好一对情侣。”   “我们之间一直若距若离。又有血缘关糸,最近我们切底吹了。”   “听你说,她是你小姑的养女,这根本没有血缘关糸的。”   “也是。嗨!谁知道怎么回事呢。有机会,你帮我约她?” 第六章 饿瘦的画家村                     1                     六月底,按约定江波来到画家村与华沙、汪洋一行四人去附近水边捞鱼摸虾叉青蛙以改 善伙食。交完了这一季度的房租,华沙他们已是囊中羞涩。每到这时画家村的成员往往向水 里要粮。   华沙与江波各持鱼叉,汪洋提鱼篓,三个人在长满杂草的沼泽地和水渠边搜寻着目标。   华沙转悠了四十分钟才发现一只青蛙扒在一片青苔上。华沙悄悄地逼进,到了相距约五 米时,掷叉如电,但狡猾的青蛙就在这一刹那,缩头钻进水里。铁叉将水面的青苔带进泥里, 泛起混浊的水泡。   “应该再近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你来?”华沙望着瘦削得大眼楞瞪的汪洋。   “我不行。我这不是给你提建议嘛!”   “嘘!--”江波此时也瞧见水草上有只大青蛙。青蛙头冲着对面渠边,尾冲着自己, 正是逮它的好机会。江波猫着腰悄悄地逼近,只相距三、四米远了,不知是青蛙发现附近有 食物,还是觉得身后有异样,它在原地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江波的飞叉迅猛出手。   “又没叉着?--”汪洋看着跟进的华沙征询道。   “他?不知道”华沙的脖子又长又瘦,令人担心撑不住那颗正在摇晃的大脑袋。   “哇,这次叉中了!”江波像孩子似地跳了起来。江波提叉一看是只蟾蜍,它的一只蹼 被叉射穿。   “能吃嘛?”汪洋问。   “能吃嘛!我他妈连癞蛤蟆都敢吃。”华沙接过话茬。   “好嗳好嗳,天鹅想吃癞蛤蟆肉。”                     华沙他们大获全胜。不到四小时,他们就捉了十多斤鱼虾蟹蚌。   “嘿,华沙,这有水芹菜,掐一点吧。”江波建议。   “……”   “嘿,你干嘛呢?”   “这个洞真深,我的手指碰到一个很粗糙的皮,可能是条水蛇,嘿,我说水蛇要不要?”   “你饿疯了!”江波大笑。   “你不知道,很鲜很细腻的!”华沙一把将蛇拽出并甩死在田埂上。                     2                     圆明园大水法处。矗立着几扇石柱门楣,这是圆明园废墟的象征。此处游人最多。   铿锵将四幅画支在路边一个大石墩上。所画分别是大水法废墟、圆明园建筑复原图、当 前圆明园的浓缩图。这些写实油画,气势恢宏或苍凉凄美,其中第四幅图是用点彩法创作的一 个 裸神雅典娜。   铿锵从包里拿出面包和行军水壶。给自己开饭。高贵典雅、似乐非乐的雅典娜在看着铿 锵。铿锵想起欧阳,她的曲线,想到美丽、理想,想到残酷的生存状态。   “先生,这画多少钱?”操广东话的矮个子男人指着神女画问。这已经是第15位问价 者。   “我相信你的眼力,看着给吧!我等钱用。”“一口价,250元。”“这是个傻子数! ”“260元。”“行!”260元,这是铿锵耗时5天的劳动。他很痛苦,他仿佛将心爱的人给 出卖了一样。但今天是非常的一天。荒野派需要钱办一桌酒席来请画家村的兄弟。   铿锵拎着几瓶二锅头和几只全聚德烤鸭走进汪洋他们五人合住的大四合院。华沙和汪洋 正撕着蛙皮和蛇皮,伍墨、刘沛军在掐虾,何必在给黄鳝开膛破肚。欧阳不敢看,在厨房里 烧水。应邀前来掌勺的江波也正在配着调料。                     3                     一桌自备的丰盛晚餐在傍晚于大四合院内开始。安徽帮的莫丹青、津冀派的笑天、苏南 帮的建宁、扬州帮的西羊等人均被欧阳请来,连同荒野派和江波共13人。   “铿锵!这顿酒有什么说法?”莫丹青发问。其他的帮头也用询问的目光望着铿锵。   “不为别的,很长时间没聚了,另外想请大家给咱村今后的发展出谋划策。来,先满饮 此杯!”   “干!”13只碗杯同时举起。大家暂时忘记了不愉快,大碗喝着酒,大块吃着肉。不一 会儿便杯盘狼籍。   “我说,铿锵、华沙。我们老这样活着可不是个事呀,连自个儿都养不活,还谈什么艺 术!”其他帮头也都附和着莫丹青。   “以你之见呢?”铿锵望着有些醉意的莫丹青。   “做成功的画匠。即艺术在商业上的成功。我们这些‘地下画家’名不经传,生活艰难。 我们完全可以首先把一切有市场的作品改装,当作粮食卖出去,最起码生活有着落,而不 是将大量的时间消耗在生存的挣扎上……”   “一派胡言”华沙大声打断,“一个人如果只想作画匠,他将永远失去作艺术家所必须 具备的无我的心境,也就永远不会从画匠升华,这正如文明不能倒退一样。生活艰难你就撑 不住了,当初你干嘛闯北京?你当初在家乡不是也有稳定的工作吗。闯北京就得有为艺术下 地狱的心理准备”。   “副村长,”莫丹青改了称呼,“你们是老资格了,我钦佩你们的耐力。可是除了生活 艰难外,还有艺术风格问题。正如这次草草收场的画展一样,如果你们的画十年二十年都不 被社会接受怎么办?”   “这就可以看出艺术家和工匠的区别”华沙脸色难看,“艺术的高度是人格的较量,当 艺术家把自己锤炼得只剩下一种信仰的时候,艺术家便是苦行僧,自觉自愿地为这种信仰卧 薪尝胆。”   “壮哉!好一句锤炼信仰,好一个卧薪尝胆。来,干杯!”江波举杯站起,华沙举杯响应 。   “华哥,别生气,大家不是闲聊天嘛!来,喝?”西羊捏酒杯向大家敬酒。                     “今天大家要喝好,话也要说透。”铿锵回敬完西羊后说,“我不反对莫丹青的部分观 点,不管怎样,也是艺术,它浸透着创作的辛劳。但我反对仿制假画牟取暴利赚黑心钱。” 最后一句铿锵说得很重。   “我敢以我的人格担保,绝无此事”莫丹青拍着胸脯,其他几个帮头也附和着。   “我们只是为自己的画请人找销路。”   “我丑话先说在这儿,在画家村如果有人勾结外界以假充真,知趣的话就离开画家村, 否则我们将告发他,以唯护画家村的声誉。既然大家以人格来担保没有此事,那太好了。来, 今天我们一醉方休,干!--”   “干。”大家异口同声。江波也不由自主地举起了酒杯。                   第七章 锐舞迪厅     1                     傍晚,江波乘着酒兴,乘公交车从咖啡街附近驶过。窗外的霓虹灯在清冷的晚风中 闪烁。车间灯光昏暗,另一边的景物投射在江波紧挨的车窗上。江波忽然觉得自己就是 这窗里幻景中的一个不真实的存在。这种由画家村感染上的压抑更加强了内心的荒诞和 烦燥感,江波坐不住了。当车停在一个小站时,他也随人群下了车,他漫无目的彳亍着, 想让清冷的空气过滤一下发热的头脑,越是想这样他越是想画家村,想起自己无定的未 来。   不知不觉江波来到京城有名的飙跳迪厅,烦燥中的江波忽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蹦迪去!”他摸了摸口袋,囊中之物只够买张票,外加一听可乐的钱。“豁出去了, 先过了今晚烦燥这一关再说。”                     2                     这是个装璜考究、设施先进、三层建制的圆形迪厅。二、三层上建有围合的小廊和 护栏。人们在小廊上可俯视欣赏一层大厅--蹦迪主场那攒动、疯狂的人群,也可以随 着振耳欲聋的重金属劲曲就地摇摆,或在三层的回廊里品着饮料,品着闹中取静的荒诞感 受。   在三层至一层之间有渐降的台阶,台阶两侧分别有一个大平台,平台上不多的人群 中有位长发女郎格外引人注目。玉颈下的酥胸随着她优雅的扭动,在宽松的衣服里,像 小鸟扑向窗外,却又屡次被窗帘挡住。蓝唇膏在灯光中仿佛是闪烁的冷焰。涂上蓝指甲 的手指夹着一根未燃的摩尔烟。音乐逐渐转成如泣如诉、低缓漫洄的萨克斯。人们在自 由组合跳起了两步贴面舞。而平台上的少女还在原地踏脚踏。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来到 跟前。有意请她跳两步舞,被她拒绝,她固执地站在原地,半闭着眼睛手掌交握置于酥 胸前,且整个身体像微波般缓缓摇动,就像人们用心抚摸着熟识的情人。青年正无趣地 迈步下台阶,旋转闪烁的灯光突然灭了,如泣如诉的萨克斯也戛然而止,整个迪厅里出 现短暂的死一般的沉寂,与开始时的喧嚣形成反差。过了几秒钟,一道强光像昏暗中切 来的银粉钢刀不知从什么地方照射过来。同时,四壁响起越来越快的鼓点,灯光变幻得 更加快速。音乐简直使人震耳欲聋,这是一首绝对让人心跳加速,想坐也坐不住的音乐, 是现在流行世界的锐舞(Rave)的先锋作品。   江波汇入大厅喧闹、沸腾的人群中。人们围着大厅圆台,和着疯狂的音乐,模仿着 圆台上半裸着的导舞小姐的动作。   江波不由得不歇斯底里地喊着、蹦着,发泄带来的快感使他轻灵如猫。他的心一片 空白,他转呀转,就像旋转的陀螺,一心盼望着音乐之鞭的抽打。江波无意中抬头,发 现蓝唇女郎也随着音乐甩动长发,其疯狂劲儿比自己还大,仿佛已达忘我境界,看那架 式,不把别人看晕她是不会停下来。在一角空地上,几个黑人老外合作着跳着自编的套 路。动作幅度大但很整齐、优美。江波也不由自主学了起来,同时也将从大学里和电视 上学到的霹雳舞和健美操动作揉了进去。老外友善地冲着江波微笑,江波也报之一笑。 江波更自由地运行在他们中间。   一曲劲舞结束,江波出了一身的汗,酒也早醒了。他步向三层走廊的坐椅,江波发 现长椅上已有一位少女坐着,她就是在二层平台摇摆的蓝唇女郎。   “嗨!可以坐吗?”   “坐吧!”女郎鼓励地欠了欠身子。   “你为什么只在二层平台上跳?”   “在下面的一般都是狂舞之人,我只想活动活动!”   “活动活动?”江波直想乐又不好意思再注视着她,便向服务小姐要了一听可乐, 边看边俯视大厅跳着贴面舞的人们。镭射灯碎影的摇曳时刻提醒着人们这是在天堂,这 里没有白天的一切烦恼。   几支交谊舞过后,又轮到了锐舞。江波扭头对少女说:“这次还是在平台?”说着 站起欲走,忽然他想起这张面孔很熟悉,对!她是在火车站接冷奴的“艳装女子”。   “小姐,恕我冒昧,你是不是冷奴的朋友?”   少女的足尖突然停止敲踮地面,但仍保持交臂的动作,她侧着脸惊讶着问:“是呀, 怎么你认识冷奴?”   “在火车上认识的,在出站口我看到你举着牌子接她。”江波重新坐下。   “噢!你就是冷奴跟我提起的‘飞身抓贼’的英雄江波?--她老提起你这个‘救 包恩人’嘞!”   “救包恩人?”   俩人都被这个滑稽的名词逗乐了。   “我是她的舍友费娇。”   “费娇?”一贯觉得非礼勿视的江波觉得此时才可以正视对方,只见她面似满月, 色如茭白。发若黑缎,每一根都仿佛是闪亮的精制,低头时,头发依次滑落,其流光溢 彩的瞬间,就像钢琴上连奏的自然音。明眸善睐,目若秋水,这是一双极易被人译错的 眼神。江波欲将走偏的思绪调转回头,自语着:“费娇!嗯,费--奴--娇!” 费娇有些吃惊:“你在说什么呀!”   江波惊觉自己思绪又走偏,忙解释:“噢,对不起!你和冷奴的名字使我想起一幅 叫做‘念奴娇’的奇画。”   “念奴娇?用一个词牌的名字来命名一幅画?” “这是后人对它的简称,因有苏轼题词。我正要问你,怎么这么巧,你俩住在一 起。”   “巧合的事多呢!这不,我在这儿认识了你。”费娇接话。江波看了她两眼,低头 笑而不言。   费娇觉得他笑得蹊跷,便笑着问:“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你的脸长得与奇画‘念奴娇’上西施的脸还真有些相像,只是淡妆的西施 没有你这么艳光逼人!这也就是坐在你旁边没有多看你一眼,没有认出你的原因。”   “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还跳锐舞吗?”   “跳!--干嘛不跳。”费娇突然来了精神。又是一番畅酣狂舞,闪烁的光影不停 而快速地掠过她的长发、她的丹凤眼、她的衣服和高耸的乳房上,她就像飘动在星光灿 烂中的飞鸟,而当镭射以翻转的方式投射时,又在她的脸上叠现出寒山灯火的掠影,真 是美得不可形容,江波的心灵为之震颤而江波的劲舞很明显已感染了她。她一边机械地 绷着,一边看着江波的舞姿,一边还想到了冷奴和火车站。因此劲曲结束时,她分了神, 一时没找着江波在哪儿。 “我一直在你的背后呢!”   “真有你的。哎呀,真渴!上去喝点饮料吧。这话其实应由你来说。”   “对不起,我没钱了。”   “抠门儿!”费娇友善地取笑他。   “真的”!江波无奈地说,“跳舞和可乐已使我囊中空空。还有5毛钱乘车回单位。 费小姐就此告辞了。”   “好的。bye--by”   “再见!”江波向门口走去。                     3                     江波快到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费娇,发现费娇身边已多出原先那位男青年。男青 年气愤地对她说着什么。而她更气愤地甩手上了三楼。                     成蕊在家乡给江波写信:   江波你好吗?在忙什么?这样的夜晚,你一定还在埋头创作,我知道,这是你的黄 金时段。   这多长时间你才给回了两封信,而且语焉不详,我就知道你工作压力有多大了。没 时间没心情就甭来信了,如果允许我可以经常给你写信,这也是我唯一的寄托了。今夜, 不知道怎的,我老想起与你相识的两个黄昏,这种美好帮助我打发浓浓的思念。 第一个黄昏,有鹰在如盘的湖上回旋,你穿着红衬衫在湖堤看风景,寻找美的所在。 你后来告诉我你希望遇见一位纯丽的姑娘,而且她就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我那天穿着裙 子,无意中缓缓恍惚地飘进你的天空。我在与姐姐交谈着,并未在意你站在被夕阳镀红 的矮塔上,你却停在一岔路的铁门--我离去时的必经之路。你倚栏问候的姿式让我想 起你们文化馆自印刊物的封面效果。只是我当时神情腼腆。上苍给我一个不自信又内向 的性格。我当时考试受创,它让我认为世界是灰色的,而美丽的只是生活的影子。我是 一面平静的湖水,却无法抹去你红衫留下的投影,我当时怎么也不会知道,其实你的遭 遇你的经历比我糟糕得多。这以后我仍然时常在湖堤上漫步,有时还能看你在远处彳亍, 我们就这样错过了一次又一次。于是当星星开满湖的时候,我便不由自主地开始作梦。 我在扩大了的童话里和你邂逅,那时,艳阳紧裹,山草平铺,我俩的欢笑洒落山野每个 角落,如串串露珠滑落,在绿树的发梢和指间凝固。 第二次偶然也是黄昏,浪在欢戏。你用少有的轻松回忆与我少时的快乐交换,你省 略了所有的遭遇。这以后你就突然从湖边消失。思念却招来明朗的月,这份心情如月下 的湖水,总也无人分享,我以为我早已学会了遗忘。心却唱着一首老歌:让偶然永驻! 可现在和未来呢,我的心里像浮萍一样没有着落。江波,真盼望你能成功归来。应 了我的“永恒的偶然”那句话。   请原谅我的絮絮叨叨,白日作梦。希望不会因为一些幻想的话使你分心,拖你后腿 ……                     4                     费娇离开迪厅时已是深夜11点,令她恶心的是,那位讨厌的青年还跟在她身后拉她 求她。看见迪厅门口停着一些等活的出租车,费娇急于想摆脱青年男子,忙冲向最近的 出租车,半道上另一男子从私人轿车里闪出,挡住费娇并力邀她上自己的车,费娇凭声 音便知是谁,怒不可遏:“我还以为你早已死了,要我上车、行!你杀死我身后那个淫 棍。不敢了吧,滚开--”她大叫一声便一头扎进出租车里。   挡住费娇的人正是让警方头疼的民间削贪队老大陈龙。他用几天的时间说服自己向 费娇忏悔,以减轻一点心中的愧疚,遭此唾骂后,他彻底打消了与她和好的念头,转而 将满腔恨怒全发泄在眼前这个“淫根”身上。两秒钟之内陈龙连打了四拳,那男子来不 及反应便栽倒在地。                     费娇回到宿舍。告诉冷奴邂逅江波时的情景。   “太巧了吧?让人怀疑你们是约好的。老实说是不是一见钟情了!”冷奴惊喜地问 道。   “什么呀!平常你把他说得跟一朵花似的,今晚一见,不过如此。他大汗淋漓、酒 气冲天、人穷志短,连一杯饮料都请不起我,毕竟我是你的朋友呀!”费娇侧扬脸嗲声 嗲气地说。   “原来他给你的印象真是糟糕透了!”   “不过他还算诚实,会说话。”   “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你看你,冷奴--你又拿人家开玩笑。”费娇装作生气地撒着娇。                     5                     夜里,费娇翻来复去睡不着。虽然她无声地翻动着身体,但还是让细心的冷奴察觉 到了,冷奴假寐着,静观费娇第一个难眠之夜的表现。   其实费娇并未始终想着江波,她还想起了这几年来走过的辛酸而屈辱的生活之路:                     陈龙及其神秘断交:陈龙蒙冤受审,作为书记员的她对他一见钟情。后陈龙随父返 京经商,费娇也弃职追随。陈龙有一妹陈若芷过继给了外省亲戚,一天陈龙得知有关妹 妹的不好消息后神秘失踪。在给费娇的信中,他表示他有可能不再回来。有一项最危险 的工作等着他去做。他从事着什么样的事情?抑或是托词?                     大款父子及其可憎面目:一家国营大厂的老总救助了吸毒的她,当她走出戒毒所准 备离京返乡时,她被他的饯行酒灌醉了,老总终于在最后关头显露了原形:他在她的胴 体上得到了最大的补偿,而且他的儿子也来纠缠。对爱情和人情的绝望使她重拾白粉, 这又使她陷入更深的沉沦。如今她已脱胎换骨,并且凭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份可以安身 立命的正当工作。 “现在,尤其是今夜跳舞时拒绝了陈龙和老总儿子之后,我要好好地生活!”费娇 怀着对过去的深深遗恨,对未来的又一次憧憬,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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