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外说禅》
第四章 中土佛教


4.1 源流说略
禅宗是中土佛教的一宗,想了解禅宗,先要略知中土佛教的情况。中土佛教来自印 度,虽然有发展,有变化,但枝干不能离根,尤其早期,是印度佛教的繁衍,因而就是 讲中土的,也不当数典忘祖。 但这祖又是太繁杂了,只好谈一点点关系密切的。据说释迦牟尼佛灭度后不久(佛 教教史几乎都是无确证的传说),像孔门弟子整理写定孔子的言行为《论语》一样,佛 门弟子也聚会,想整理写定佛的训戒。这样的聚会名为结集,据说主要有三次:第一次 于佛葬后在王舍城,有五百大弟子参加(这就是五百罗汉的来源);第二次于佛灭度后 约百年在毗舍离城,有七百高僧参加;第三次于阿育王(公元前250前后在位)时在波吒 厘子城,有一千和尚参加。每次结集都写定一些经典;至于何种经典,所传不尽同,这 里从略。 结集,是因为对于佛所说,惟恐有误记;或所记和所解已经有分歧。但分歧终于不 能免,因为一传再传,有讹误是必然的;又,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同样一句话,甲 可以从中取得实义,乙可以从中悟得玄机,何况佛法所讲,大多是意义不定的抽象概念, 尤其容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据说结集时已经有宗派之分,印度称为部。起初分为上 座、大众两部。上座指老字号的和尚,相当于贵族;大众指少壮派的和尚,相当于平民。 老字号的保守,严格遵守传统,不敢越雷池一步;少壮派敢想敢说,阿育王时期出了个 大天,说五事(一余所诱,二无知,三犹预,四他令入,五道因声起),在教理上越走 越远。此风不可遏,于是上座、大众两部又分化为十八部:上座分为犊子、经量等十部; 大众分为说出世、多闻等八部。 在教理方面,上座部、大众部的最重要的分歧是上座说有,大众说空;上座安于小 乘,大众趋向大乘。有和空都具有远离常识的意义:有,是指一切法的自体三世长有; 空,是指一切法念念生灭,所以过去未来无实体,只有现在瞬间的体用为有。上座部的 理论基本上是原始佛教的。大众部思路比较开放,且追得深,气度大(强调普度),所 以得到较多人的赞许,其后就发展为大乘佛教。佛教传入中土,小乘不兴盛,六朝以后, 地盘完全为大乘所占领,与印度源泉的下流是有密切关系的。
4.2 前期佛教
中土佛教的历史,内容复杂,千头万绪,为了简明,想分作三期:前期,由东汉到 西晋;中期,由南北朝到唐;后期,由五代十国到明清。中的意义相当于盛,是重点。
4.2.1 汉
佛教传入中土,最早在何时,有异说。有的,大概意在夸饰,与道教争胜,说在东 汉明帝(公元58—75在位,年号永平)以前。引经据典,近的推到汉武帝,远的推到秦 始皇,更远的推到《山海经》。可惜都证据不足,难于取信。 多数人认为可信的是汉明帝永平求法的传说,见于东汉末牟子《理惑论》第二十章: 昔孝明皇帝梦见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欣然悦之。明日博问群臣,此为何神。 有通人傅毅曰:“臣闻天竺(即印度)有得道者,号之曰佛,飞行虚空,身有日光,殆 将其神也?”于是上悟,遣使者张骞、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于大月 支写佛经四十二章,藏在兰合石室第十四间。时于洛阳城西雍门外起佛寺(其他书称为 白马寺),于其壁画千乘万骑,绕塔三匝。 时国丰民宁,远夷慕义,学者由此而滋。 此外还有许多书谈到,内容大同小异。所记事详细明确,但也有漏洞,因而近年来 有人疑为不实。不过这项记载可信与否是一回事,佛教何时传入是另一回事。汤用彤先 生《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举西汉哀帝时大月氏王使伊存授浮屠(佛)经,明帝时楚 王英已为桑门(沙门,和尚)、伊蒲塞(优婆塞,男居士)设盛馔,傅毅已知天竺有佛 陀之教为理由,证明佛教的传入必在明帝以前。以常情推测,两汉和西域的交往相当频 繁,西域诸国是信奉佛教的,传入的可能比不传入的可能一定大得多。 佛教初传入时期,重要的活动是译经。译者都是外国人,如安世高来自安息(初来 的佛学大师,名前多标明国籍),支娄迦谶来自大月支(也写大月氏),竺佛朗来自天 竺,康孟详来自康居。其中最有名的是安世高,译出《安般守意经》(最早传入讲禅法 的)等约三十几部。其次是支娄迦谶,译出《般若道行经》等十几部。 教义的传播还比较粗浅,大多是灵魂不灭、地狱受报、祭祀得福之类。所以在当时 人的眼里,佛法不过是方伎的一种,出家人同样是方士、道士,可以称呼为道人。但佛 教徒的出世色彩,可能也表现得相当明显,如《后汉书·襄楷传》记襄楷于桓帝延熹九 年(公元166)上书说: 又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此道清虚,贵尚无为,好生恶杀,省欲去奢。今陛下嗜 欲不去,杀罚过理,既乖其道,岂获其祚哉!或言老子入夷狄为浮屠。浮屠不三宿桑下, 不欲久,生恩爱,精之至也。天神遗以好女,浮屠曰,此但革囊盛血,遂不盻之。其守 一如此,乃能成道。 像这样对付情欲(绝),是道家也远远赶不上的(只是寡欲)。宫中有浮屠祠,推 想只是祭佛而不住僧。宫外已经有寺院,如传说建于明帝时的白马寺就是。寺院不多, 都是供外来的和尚住的。中土人不住,原因有二:一是据《高僧传·佛图澄传》:“往 汉明感梦,初传其道,唯听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其汉人皆不得出家。”二是 当时还没有传戒的规定,也就不能有正式受戒的比丘和比丘尼。
4.2.2 三国两晋
这两个时期合起来,将近一百年(公元220—316)。佛教的重要活动还是译经。重 要的译者有:康僧铠在魏都洛阳译出《无量寿经》等四部;帛延在同地译出《首楞严经》 等七部;支谦在吴都建业译出《维摩诘经》等八十余部;康僧会在同地译出《六度集经》 等数部;竺法护在两晋初年译出《普曜经》等一百六七十部;竺叔兰在陈留等地译出 《放光般若经》等数部;帛法祖在长安等地译出《菩萨修行经》等十几部;安法钦在洛 阳译出《道神足无极变化经》等五部。所译经典,教理方面偏于大乘的般若,这就为后 来道安的般若学开了先河。 译经中的一件大事是,三国魏的晚年,印度和尚昙柯迦罗来洛阳,译出《僧祇戒心》, 其后不久安息和尚昙谛来洛阳,译出《昙无德羯磨》,并根据戒律的规定举行传戒仪式, 这就为佛教势力的扩大开辟了一条广阔的路。 中土人出家,有人说始于东汉末的严佛调(安世高弟子)。但也有人说,严只是居 士,并未出家。如果后一说近真,那最早出家的名人,应该是三国魏的朱士行。朱不只 是最早出家的,还是最早西行求法的。他研究般若,中土经典有限,义多难通,于是在 魏末(公元260)往西域。到于阗,得《大品般若》数十万言,于西晋初年命弟子送回洛 阳,他没有回来。 有了戒律的规定,出家人逐渐增多,据说西晋时有僧尼三四千人;僧寺,仅洛阳、 长安就有近二百所。
4.3 中期佛教
这一期包括南期(东晋和宋、齐、梁、陈),北朝(五胡十六国、北魏、东魏、西 魏、北齐、北周),隋,唐。朝代多,地域杂,加上佛教最兴盛,更是千头万绪。所谓 兴盛,是内,教理钻得深,分得细(各宗各派);外,热闹,由寺院、出家到造像、俗 讲等等,真是五花八门;还有,影响也大,由小民的念“阿弥陀佛”到士大夫的谈空说 寂,更是无孔不入。内容太多太杂,只得取大舍小,只谈一点点显赫的。
4.3.1 南北朝(一)
这时期包括南朝的东晋和北朝的匈奴、羯、鲜卑、氐、羌五个民族(史称五胡)先 后建立的二赵、三秦、四燕、五凉、夏、成(或成汉)十六国,时间是一百年多一点 (公元317—420)。 译经的盛况远远超过前代,不仅译师多,译品多,而且出了不少在佛教史上有重要 地位的大师。这包括僧伽提婆、僧伽跋澄、僧伽罗叉、佛陀耶舍、佛陀跋陀罗、昙摩难 提、竺佛念、帛尸梨蜜多罗(高坐道人)、弗若多罗、鸠摩罗什等。 其中尤以鸠摩罗什名声最高,贡献最大,与唐初的玄奘,同居译经大师的首位。这 时期所译经典的方面也广,包括“阿含”(小乘经)、“阿毗昙”(说一切有论部)、 “律藏”“密教经典”“大乘经论”等。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大乘经论,如《大品般若》 《金刚经》《维摩诘所说经》《首楞严三昧经》《大智度论》《中论》《百论》《十二 门论》等,都出于鸠摩罗什之手。教理的研究和传布也远远超过前代。重要的大师有佛 图澄、道安、鸠摩罗什、慧远、竺僧朗、竺潜、道生、道融、僧肇、法显、慧观、慧严、 支遁等。研讨的内容太多,太专,不能介绍。只说说多数人感兴趣的是般若性空的学说。 可是同是说空而看法不同,道安时期有六家的分别。所谓六家,指一“本无”(万有生 于无),二“即色”(色法因缘和合而生,无自性),三“识含”(万有为心识所变), 四“幻化”(世间诸法皆幻),五“心无”(对外物不起计执心,故说空无),六“缘 会”(诸法因缘会合而有,无实体)。其中道安的本无说势力最大。其后鸠摩罗什更深 入发挥,创毕竟空说(一切有为法无为法皆空无余),其弟子僧肇作《不真空(不真即 空) 论》(见《肇论》),即使不是越来越玄奥,也总是越来越细致了。其实目的仍是 简单的,是想证明现世无可爱恋,因为不实。 不爱恋现世是消极方面,消极总是为积极服务的,就是说,舍是为了取。所取当然 是出世,或说涅槃。这时期,佛法在取的方面有了新的趋向,是由道安(在北方)开始, 慧远(在南方)发扬光大,根据《无量寿经》《弥勒下生经》等经典,倡导往生弥勒净 土的修持方法。与般若性空的玄远理论相比,往生净土的路像是既容易走,又收获大, 所以对后来佛教的更深入人心起了有力的推动作用。 随着佛教势力的增大,西行求法的风气也兴盛起来。先后有法显、智严、宝云、智 猛等多人。其中成就最大的是法显,于东晋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99)从长安出发,到天 竺、师子国(斯里兰卡)等三十余国,获得很多经典,十几年后回到建业,与佛陀跋陀 罗共同译出《大般泥洹经》等经典。 出家、在家的信徒,数量增加得很快。在北方,只长安一处的僧尼就过万。其他地 方,尤其南方的佛教中心建业,数目当然也不会少。寺院自然也要相应地增多。与信仰 俱来的还有佛像的各种形式,包括塑像、画像(包括画佛教故事,名家有顾恺之、曹不 兴等)和雕像。雕像还发展为大规模的形式,是石窟造像。据说敦煌千佛洞就是苻秦时 期开始建造的。 道释融合从这个时期起表现得越来越明显。道家推重老庄的无为,理论讲无,行事 讲冲虚淡泊,尚清谈,这同佛家的讲般若、轻世间名利有相通之处,又因为许多出家大 师深知儒道(如慧远、支遁等),许多士大夫名流信佛,通佛理(如孙绰、宗炳等), 所以有不少名僧和名士交了朋友,谈吐也是即道且释,就是后来说的禅味。
4.3.2 南北朝(二)
这时期,南朝包括宋、齐、梁、陈,约一百七十年(公元420—588);北朝包括北 魏以及分裂后的东魏、西魏、北齐、北周,约一百六十年(公元420—581)。 先说南朝。 译经的事业还在继续。有名的译师有佛陀什、求那跋摩、求那跋陀罗、求那毗地、 达摩摩提、曼陀罗、真谛、宝志等。 其中贡献最大的是真谛,在梁、陈之际译出《无上依经》《十七地论》《摄大乘论》 等约五十部经典。 佛理的研究和诠释更加深入,并由泛泛地讲某一门变为专攻一两部经论。有专研究、 弘扬阿毗昙的,称为毗昙师,如法业、僧渊、慧集、智藏等。有专研究、弘扬《成实论》 的,称为成实师,如僧导、道猛、慧次、法云、法偃等。有专研究、弘扬三论(《中论》 《百论》《十二门论》)的,称为三论师,如僧朗、僧诠、法朗、智辩、慧勇等。有专 研究、弘扬《摄大乘论》的,称为摄论师,如智恺、法泰、曹毗、僧荣、法侃等。有专 研究、弘扬十诵律的,称为十诵律师,如僧业、昙斌、慧询、慧猷、智称、法超、智文 等。有专研究、弘扬涅槃学的,称为涅槃师,如道生、宝林、慧观、慧静、僧宗、慧皎 等。这类研究,有的更深入,更扩大,徒众和著作增多,就发展为不同的宗派。 这时期,佛理方面曾引起一次大争论,就是神灭还是不灭。佛家主张神(有各种异 解异名,如心识、自性等)不灭,因为如果灭,生死即使事大,也就没有办法,六道轮 回也就成为无稽之谈。可是不灭又很难举出实证,于是有人根据常识的所闻所见,驳斥 神不灭说,重要的论文有何承天的《达性论》和范缜的《神灭论》。 经典越来越多,于是有人整理为目录。三次都在梁代:一是僧绍编的《华林殿众经 目录》,二是宝唱编的《众经目录》,三是僧祐编的《出三藏记集》。现在存世的只有 最后一种。 这时期,佛教势力更加膨胀,简直可以说到了顶点。最明显的表现是渗入各阶层, 渗入生活的各方面。四朝的皇帝几乎都信佛。其中最突出的是梁武帝萧衍,他不但修建 了很多寺院,而且四次到同泰寺舍身为奴。结果引来侯景之乱。可是后来的皇帝并没有 看作前车之鉴,如陈的武帝、文帝都曾向寺院舍身。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于是官僚、 名士等,也都以事佛、与名僧往来为荣。平民文化低,更容易相信福报,信佛的当然更 多。据说宋、齐、陈三朝,僧尼都多到三万多人,寺院一两千所;梁朝僧尼多到八万多 人,寺院多到三千所。出家人多,寺院多,于是各种法会(斋会、水陆会、盂兰盆会等) 也应运而起,如梁武帝就举办过多次四众(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无遮(平 等待遇)大会。造像的风气也很盛,为了功德,有的用木雕,有的用铜铸,还有的用金 银铸;大的高一两丈,多的到几万躯。 道释融合,名士和名僧的交往更加频繁。玄谈之外,还可以用诗,如谢灵运、颜延 之、智恺、智藏都是这方面的名手。 再说北朝。 译经的事业仍在继续。主要是北魏(早期在平城,晚期随东魏由洛阳移到邺都)。 译经大师有昙曜、吉迦夜、昙摩流支、菩提流支、勒那摩提、佛陀扇多等。其中菩提流 支尤其有名,用半生精力,译出《法华经论》《十地经论》《入楞伽经》《深密解脱经》 等共三十部。北齐、北周时期,译经大师有那连提黎耶舍、达摩闍那、闍那耶舍、耶舍 崛多等。 佛理的研究和诠释也像南朝,因专精而分为不同的部门。 有专研究、弘扬阿毗昙的,称为毗昙师,如智游、慧嵩、志念、道猷、道岳等。有 专研究、弘扬《成实论》的,称为成实师,如僧嵩、僧渊、昙度、道登、道纪等。有专 研究、弘扬《摄大乘论》的,称为摄论师,如靖嵩、昙迁等。有专研究、弘扬涅槃学的, 称为涅槃师,如昙准、昙无最、宝延、昙延等。有专研究、弘扬《十地经论》的,称为 地论师,如道宠、僧休、慧光、法上、僧范等。有专研究、弘扬四论(三论加《大智度 论》)的,称为四论师,如道场、昙鸾、静蔼、道判、慧影等。有专研究、弘扬《四分 律》的,称为四分律师,如法聪、慧光、道云、道晖、洪道等。有专研究、弘扬净土的 念佛法门的,称为净土师,如昙鸾、慧海、灵裕等。有专研究、弘扬楞伽的禅法的,称 为楞伽师,如菩提达磨(禅宗东土初祖)、道育、慧可、慧满、僧副等。 同南朝一样,佛教势力在北朝也升到顶峰。几朝皇帝,绝大部分是信奉佛教、尊重 名僧的。一般平民当然更少例外。佛法盛,信徒多,从许多方面可以表现出来。一是僧 尼多,北魏由平城迁都洛阳以前,城乡合计,僧尼有八万多;到魏末增到二百多万。二 是僧寺多,北魏平城时期是六千多所;到魏末,仅洛阳一地就有一千多所(《洛阳伽蓝 记》记其大略,可见豪华宏丽的一斑),全国各地是三万多所。其时建塔的风气也盛起 来,许多僧寺兼有塔。三是造像多,最著名的是,北魏平城时期的武州山石窟(今大同 云岗石窟),洛阳时期的龙门石窟,此处还有麦积山、天龙山、响堂山等地的石窟。四 是刻石经,有名的有响堂山石经、泰山经石峪石经等。五是因为信徒多,民间还有了信 奉佛教的组织,名为义邑,首领名为邑主、邑长等,成员名为邑子、邑人等。 这时期也有西行求法的事。著名的有宋云和惠生,到西域许多国,取来不少经论, 并著书记西行的经过(《洛阳伽蓝记》卷五专记此事)。 这时期,佛教的一件大事是出了两个庙号都是“武”的“灭法”的皇帝。一是北魏 迁都洛阳前的太武帝(公元424—452在位)。他信道士寇谦之和司徒崔洁的话,说佛教 是“西戎虚诞,妄生娇孽”,先是让五十岁以下的僧人都还俗,服兵役;其后,因为发 现长安一寺院收藏兵器、财物及妇女等,于是下令杀尽僧徒,毁寺院、经像等。幸而其 时太子晃监国,故意缓宣诏书,僧徒多闻风逃匿,经像也有不少人秘藏,佛教才不至完 全灭绝。另一是北周武帝(公元560—578在位)。他重儒术,轻道、佛,曾多次发起争 论道、佛的高下,又听信还俗僧人卫元嵩和道士张宾的意见,开始是减寺减僧;其后是 废斥道、佛二教,令僧徒、道士都还俗,财物没收散给臣下。攻灭北齐以后,用同样的 办法,强迫僧徒还俗,焚毁经像,财物没收归官。据说周境道、佛还俗的有二百多万人, 齐境僧徒还俗的有三百万人。
4.3.3 隋
隋朝只有短短的三十七八年,可是长期分裂的局面成为统一,佛教情况就有了混合 南北、继往开来的性质。 译经仍然没有停顿。重要的译师有那连提耶舍、毗尼多流支、闍那崛多、达摩笈多 等。其中闍那崛多成就最大,在长安大兴善寺译经二十年,译出《佛本行集经》《大方 等大集护经》等三十余部。 佛理方面出了一些造诣深、影响大的大师。如慧远(不是东晋的庐山慧远)通各宗 各派,著《大乘义章》,普遍解释大小乘的名相,开后来华严宗的先河。智觊以《法华 经》为本,创一念三千等说,成为天台宗的创始者。吉藏承鸠摩罗什、僧肇的思想体系, 研究三论,成为三论宗的创始者。此外,继北朝摄论师的传统,研究《摄大乘论》的也 不少,其中以昙迁为最有名。 这时期,佛教的一件大事是出现了信行和尚创立的三阶教。三阶教有教理,说其时 已经到了末法时期,应该适应这个时期采用近于苦行的修持方法,如一天只吃一次乞讨 来的饭,见人即礼拜(一切众生是真佛),死后尸体供鸟兽吃(布施),等等。所谓三 阶,是把时、地、人都分为三个阶段,如依时分,佛灭度后五百年(有异说)为第一阶, 第二个五百年为第二阶,以后一千年为第三阶,是末法时期。这个教在隋至唐朝早期势 力相当大。可是因为有不少人(包括一些皇帝)视为异端,到唐朝后期就逐渐灭绝了。 经典积存更多,于是有继续编撰目录的事。重要的有法经等编的《众经目录》,费 长房编的《历代三宝记》,彦琮等编的《众经目录》。 佛教势力仍然很旺盛。原因同过往一样,是在上者提倡,一般人民信受。隋文帝热 心护法,建寺,建塔,度僧尼,造佛像,并提倡公私写经(开唐朝大批写经的风气); 他的儿子隋炀帝杨广并且受菩萨戒,自称菩萨戒弟子。石窟造像和刻石经仍然继续,著 名的房山石经就是这时期开始刻的。 这时期,佛教还由中土东传到高丽、百济、新罗和日本。 这些国家都有不少僧人来长安学习佛法。文帝时期,高丽、百济、新罗并分得舍利, 带回国建塔供养。
4.3.4 唐
唐朝由建国到灭亡(公元618—907),经历了将近三百年,至少在前期和中期,佛 教还处于顶峰时期。不只兴盛,还可以拿出几种第一来。初年出了个玄奘,无论是译经, 西行求法,还是通晓教义,都应该高踞出家人的首位。佛理研究方面,各宗各派争奇斗 胜,真可以说是百花齐放。其中尤其禅宗,开花结果都是在这个时期。弘法的方式也有 大发展,因要求通俗化而兴起俗讲,于是而产生了变文。信徒数量更多,信的程度更深, 有种种作功德的花样,如写经,近年发现于敦煌千佛洞的,绝大多数是这时期写的。名 僧和名士的关系更加密切,因而产生了不少出于僧俗的带佛教气息的诗文。 译经已经是高潮的末期,但成就很大。译经大师很多,如玄奘、智通、佛陀波利、 菩提流志、实义难陀、义净、智严、善无畏、金刚智、不空、尸罗达摩等。其中贡献最 大的当然是玄奘,用将近二十年精力,共译出经论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其中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一部有六百卷之多。译的质量也远远超过前代,因为其时已经有 严格的译场制度和精密的翻译律例,而且,如玄奘、义净、不空等,都精通梵汉两种文 字,不再有语言的隔阂。 教理的研究,承过去的余绪而更加深入,从而体系更加严整,面目更加鲜明,就形 成不同的宗派。有天台宗,重要大师为智威、玄朗、湛然等。有三论宗,重要大师为吉 藏、慧远、智拔、慧均等。有慈恩宗(即法相宗),重要大师为玄奘、窥基、慧沼、智 周等。有律宗(主要的一派是南山宗),重要大师为道宣、大慈、融济、文纲等。有贤 首宗(也称华严宗),重要大师为杜顺、智俨、法藏(字贤首)、澄观、宗密等。有密 宗,重要大师为善无畏、金刚智、一行、不空等。有净土宗,重要大师为道绰、善导、 怀感、慧日等。有禅宗(下章详述)。 经典编目,这时期也有重要著作,如玄琬编《众经目录》,道宣编《大唐内典录》, 智升编《续大唐内典录》和《开元释教录》等。其中《开元释教录》,内容和体例都很 精审,到现在还是研究佛教典籍的重要参考书。 各宗派弘扬教理,大多是着重辨析名相,难免深奥而繁琐,一般人难于接受。为了 普及,这时期兴起一种通俗化的宣传方式,名为俗讲,就是用讲唱故事的形式阐说教义。 这种讲唱的本子名为变文,成为以后通俗小说的始祖(本章末还要谈到)。 唐朝皇帝,绝大多数是维护佛教的。士大夫和平民,接受传统的生活习惯,已经把 佛教看作本土文化的组成部分,不只惯于信,而且惯于行。表现于外,或现在还能看到 或推知的,是各种信奉活动的遗迹。上者是诗文,其次是大量的寺、塔、经幢、造像 (包括石窟造像)、刻石经、写经(中期以后开始有刻板印刷的经典)等。 西行求法的人也不少,据义净《大唐求法高僧传》记载,仅唐朝初年就有六十人。 最著名的当然是玄奘,于太宗贞观三年出发,经西域到印度,往返十七年,取回佛舍利 一百五十粒,经论六百五十七部,金檀佛像七躯。此外,义净、慧超、玄照、道琳等也 是西行求法人中很有名的。 这时期也曾出现反佛教的事。重要的有两次。一次是所谓会昌法难。武宗是信道教 的,对佛教有恶感,从会昌二年(公元842)起,用种种办法压制僧尼,直到下令拆毁寺 院,勒令僧尼还俗。据记载,共拆毁大寺四千六百多所,小寺四万多所,僧尼还俗二十 多万人,连铜铁铸的佛像也熔化殆尽。另一次是韩愈排佛,他写《原道》《论佛骨表》 等文,主张对佛教要“人其人(强迫僧徒还俗作普通人),火其书(烧佛教典籍),庐 其居(变寺院为民房)”。可是这位韩文公究竟是手无寸铁的文人,虽然力竭声嘶,影 响却是难于通到习俗的底层的。 中土与东方高丽、日本等国之间,僧徒的来往更加频繁(主要是来唐朝留学)。于 是佛教东传,并也发扬光大,建立了各种宗派。
4.4 后期佛教
这一期时间长,由唐末到清末,大约一千年。朝代包括很多。其中有统一的,是元、 明、清;有分治的,是北宋和辽,南宋和金,有分裂的,是五代十国。佛教情况是大致 保持旧的传统,虽然某时、某地、某宗派、某举动略呈兴盛之势,但总的看来,正如红 日偏西,光和热都比较微弱了。
4.4.1 五代十国
五代是统治北方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十国是南方的前蜀、吴、吴越、 闽、南汉、荆南、楚、后蜀、南唐和北方的北汉。时间由后梁建国(公元907)算起,到 后周灭亡(公元960)截止(十国中的南唐、北汉等,北宋建国十几年后才灭亡),不过 五十多年。 政治情况复杂,因而佛教的兴衰情况也就随着复杂。大致说,北方的统治者,信佛 的程度没有南方那样深。如对于僧徒出家,北方限制较多,而且推行一种所谓试经业的 考试方法。南方如吴越、闽、南唐等国,君主都热心佛教事业,所以建寺、建塔、造像、 写经等活动都规模宏大。 教理方面也趋向衰落。只有天台宗和律宗还保持相当的势力:天台宗的大师有义寂、 义通、知礼等;律宗的大师有贞峻、澄楚、元表、守言、赞宁等。禅宗的情况特殊,因 为唐朝中期以后渐渐有独霸之势,所以这时期仍在发扬光大(详见下章)。 出家人作诗,这时期人数更多,简直成为风气,如齐己著《白莲集》,贯休著《禅 月集》,在文学史上也是很有名的。这时期还出了个灭法的皇帝,后周世宗(公元954— 959在位)。他从显德二年(公元955)起反佛,废除未经国家赐予寺额的寺院三千多所; 严格限制出家资格,并不许私度。又因为缺少货币,于是没收铜铸佛像,熔化了铸钱。 中国佛教史说的三武一宗的灭法,三武是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和唐武宗,一宗就是这 位周世宗。
4.4.2 宋(附说辽金)
宋包括北宋和南宋,地域不很广,时间却长,超过三百年(公元960—1279)。佛教 的情况,大体说是兴盛的。 译经事业,由唐朝晚期停顿,这时期又恢复了。像唐朝一样,翻译有严密的组织和 规程。译师大多是外来的僧人,有法天、法贤、法护、日称、智吉祥、金总持等。共译 出经论二百多部,合七百多卷。成绩远远落后于唐朝,因为重要的经论大多早已有译本。 佛理的弘扬方面,势力最大的是禅宗(下一章谈)。此外有律宗,或说道宣的南山 宗,重要大师为赞宁、允堪、元照等。有贤首宗,重要大师为子璇、净源、师会、希迪 等。有慈恩宗,重要大师为秘公、通慧、傅章、继伦、守千等。有天台宗,重要大师为 义寂、义通、知礼、晤恩、广智等。有净土宗,重要大师为省常、宗赜、志磐等。 宋朝皇帝大体说都是维护佛教的(只有徽宗崇奉道教,曾强制僧道合流,使出家人 改服饰,改寺名为宫,称菩萨为大士,僧为德士,尼为女德士),佛教仍为各阶层的人 所信奉,单说出家人,全国僧尼总数有三四十万。信奉的活动,除建寺、建塔、造像、 写经、斋僧、举行各种法会等之外,还添了刻经(刻木板印刷全藏)一项。最早也最重 要的是宋初开宝年间在四川刻的蜀版藏经,历时十二年,收经论六千六百多卷。此后中 土多次刻大藏,以及高丽、日本等地刻大藏,几乎都是以这个版本为底本。蜀版之外, 宋朝刻大藏还有四次: 一是福州东禅寺版,二是福州开元寺版,三是湖州思溪版,四是平江碛砂版。 这时期,佛与儒相互影响,接近甚至糅合的程度更加深远。有明显表现为调和的, 如契嵩著《辅教篇》,张商英著《护法论》《宗禅辩》,都宣扬佛、儒可以互助,不当 偏废。有不明显表现的,如禅的明心见性,儒的天理人欲,都是把邻居的什物隔墙拿过 来混在自己的什物里。 西行求法的人在这个时期还有不少,其中如道圆、继业(一行三百人)、行勤(一 行百五十七人)等都是很有名的。中土与东方高丽、日本诸国,僧徒来往仍不少。外国 僧人来中国,绝大部分是学禅法的,如日本的奝然、寂昭、觉阿、荣西等,对日本禅学 的发达都起了不小的作用。 附带说说占据北方的辽、金两朝。那是契丹和女真建立的国家,就文化说,低于中 原的两宋,知解少就更需要宗教,所以对佛教就更加尊崇。如辽兴宗曾归依受戒,金世 宗的生母贞懿太后出家为尼。最高统治者如此信奉,佛教当然要受到特殊的照顾。建寺、 建塔、造像、写经、斋僧、行香等等活动不算,还增加了大量的布施。如辽的兰陵郡夫 人萧氏,施给中京静安寺土地三千顷,谷一万石,钱二千贯,民户五十家,牛五十头, 马四十匹;金世宗生母贞懿太后出家后住清水禅寺,施给田二百顷,钱百万。这样一来, 寺院成为特殊的富户,僧徒成为特殊的阶级,站在佛教的立场,有好的一面,是道场兴 隆;但也有坏的一面,是出家后养尊处优,生活世俗化,不久就会把苦、集、灭、道的 教义忘了。 佛理方面,势力比较大的是禅宗(下一章谈)。其他各宗也出了些有名的法师,如 华严宗,辽有鲜演,金有宝严、义柔等;密宗,辽有觉苑、道硕等,金有法冲、知玲等; 律宗,辽有守道、等伟等,金有悟铢、智深等;净土宗,辽有非浊、论晓等,金有祖朗、 广思等。 这两朝都重视刻经的事。辽刻的大藏,与宋刻蜀版藏经相比,内容增多,通称契丹 藏。金刻的大藏过去不见记载,公元1934年在山西赵城广胜寺发现一部(有残缺),是 比丘尼崔法珍发愿所刻,现在通称为赵城藏。 辽、金时代的佛教艺术品,留到现在的还有不少。主要是建筑,如天津市属蓟县的 独乐寺山门和观音阁,山西的应县木塔,北京的天宁寺塔等,都是辽代建筑;山西大同 普恩寺的大雄宝殿,山西五台延庆寺的大殿,河北正定隆兴寺的山门等,都是金代建筑。
4.4.3 元
元朝时间不很长,只是一百年多一点(公元1260—1368)。皇帝都是信奉佛教的, 尤其是属于密教的喇嘛教。元世祖忽必烈奉西藏喇嘛教名僧帕思巴为帝师;以后各朝皇 帝即位前先要从帝师受戒。帝师是掌管佛教的僧官。元朝还出了不少有学问的喇嘛,如 胆巴、沙罗巴、达益巴、迦鲁纳答思等。 对于一般佛教,帝室也是维护的,如建立寺院,举行法会,刻印藏经,费用都由国 库负担。其结果是寺院增多,全国有两万几千所;僧尼增多,全国有二十几万。此外, 朝廷还惯于以田地施给寺院,少则几十顷,多则几百顷。寺院成为富户,于是兼营工商 业。财货增多,显然,戒定慧必致相应地减少,出家成为特殊的行业,也追求享乐,就 佛教教义说,是爱之反而害之了。 在教理方面,有较大成就的仍然是禅宗(下一章谈)。此外,天台宗的名僧有性澄、 允若等;华严宗的名僧有文才、了性等;法相宗的名僧有英辩、志德等;律宗的名僧有 法闻。不过与前一时代相比,总是强驽之末了。 这时期新兴起两个教派:白云宗和白莲宗。两宗都着重念佛,提倡菜食。因为是新 兴的,当时被人视为异端,受到阻止和打击。在教理方面没有什么大建树。 元代刻经事业不很发达。值得注意的有弘法寺大藏,是利用金代大藏的经版,校订 刻印的;有普宁寺大藏,是杭州余杭县南山大普宁寺僧徒募化刻印的。 僧徒作诗的风气仍然很盛,如明本、行端、栯堂、清珙、圆至、本诚、大圭、善住 等,诗文都有集行世。 佛教艺术,成就最高的是造像。有汉人刘元,得佛像工艺大师阿尼哥(尼泊尔人) 的真传,精于塑像,元朝名刹的塑像有不少是他塑的,据说北京东岳庙的塑像也出于他 之手。铜铸佛像,北京西山卧佛寺的卧佛,现在还是很有名的。
4.4.4 明
明朝时间比较长,由建国到灭亡,经历了二百七十多年(公元1368—1644)。关于 佛教,重要的变动是:一,由尊崇喇嘛教改为以中土的各宗为主体;喇嘛虽然仍有帝师、 国师等称号,但那是出于对外族宗派的笼络。二,明太祖朱元璋在凤阳皇觉寺当过和尚, 对寺院和僧徒的情况有较多的了解,于是针对他心目中的弊端,由过去的单纯扶持改为 着重整顿。 办法有多种,如设置各级僧官管理佛教事务,包括任免寺院的住持;分学佛的专业 为禅(以禅定求悟)、讲(研习各种教义)、教(依各种仪法活动)三类,要求僧徒要 各有所专;定期考试,经典不通者淘汰;严格度牒制度,男四十以下、女五十以下不得 出家;减少寺院数目,出家者必须集中居住,过集体生活;等等。不过对于流传已久、 深入人心的佛教,政治力量终归是有限的,又因为后来推行度牒收费办法,出家容易了, 从而寺院的数目大量增加,僧尼的数目也大量增加。 在教理方面,仍然以禅宗最为兴盛(下一章谈)。其次是净土宗,以念佛求解脱, 几乎成为各宗派的共同法门,弘法的大师有道衍(姚广孝)、宗本、袾宏、成时等。其 他各宗也还保留一些流风余韵。弘扬华严宗的有普泰、洪恩、慧浸、通润等。弘扬天台 宗的有慧日、士璋、力金、无尽等。弘扬法相宗的有巢松、真可、明显、广承等。弘扬 律宗的有朴原、如馨、三昧、弘赞等。 明朝后期还出了一些著名的佛学大师,其中最重要的是: 云栖大师袾宏,紫柏大师真可,憨山大师德清,蕅益大师智旭。他们都学识渊博, 著述很多。其中德清著《中庸直指》《老子解》等书,智旭著《四书解》《周易禅解》 等书,沟通儒、道、释三教,可以代表一时的风气。 明代刻经事业很盛,刻全藏计有五次:一是洪武年间在南京刻的,称为南藏;二是 永乐年间在南京刻的,也称为南藏;三是永乐年间在北京刻的,称为北藏;(以上三种 是官刻)四是其后刻于杭州的,称为武林藏;五是明末在山西五台山开刻,完成于清初 浙江径山的,称为嘉兴藏(由嘉兴楞严寺发行)或径山藏。 因佛教而有的中外交往也不少。主要是中国和西域,中国和尼泊尔,中国和日本。 文人学者,不出家而研究佛学的风气,这时期也很盛。如宋濂、李贽、袁宏道弟兄、 瞿汝稷、焦竑、屠隆等,都是很有名的佛学家和护法者。
4.4.5 清
这个阶段比明朝略短一些,将近二百七十年(公元1644—1911)。清朝是满族入主 中华,宗教信仰带有边地民族的色彩,就是比较重视喇嘛教。但是在文化方面,由皇室 到八旗子弟,都倾向汉化,所以中土各宗也受到维持旧传统的待遇。所谓旧传统,是采 用明朝的制度,设置僧官,佛教事业如建寺、造像、度僧尼等都有限制。但限制总是越 来越松懈,原因,除了历代共同的由励精图治必致渐变为得过且过之外,还有建国一开 始就出了几位好佛的皇帝。顺治皇帝好参禅,尊通琇为玉林国师。康熙皇帝也视佛门为 风雅之地,外出喜欢游名山,住名刹,并赋诗题字。雍正皇帝更进一步,不只喜欢禅学, 并以通禅自负,因而自号为圆明居士,还编了《御选语录》。上层人物喜爱,一般人民 循旧轨走,因而佛教就仍是繁荣昌盛,据统计,早年大小寺院有八万左右,僧尼有十几 万;晚年,寺院几乎遍布全国各村镇,僧尼据说有八十万,不出家而拜佛、菩萨的,就 难以数计了。 这时期也有译经事业。但与过去不同:过去是由外面的西土文字译成内部的中土文 字;这时期只是满、汉、蒙、藏文字互译,目的限于内部流通。 在教理方面,比较兴旺的仍然是禅宗(下一章谈)。其次是净土宗,因为方法简便 而收获大,所以几乎成为各宗的共同信仰。专弘扬此宗的大师有行策、省庵、彻悟、瑞 安、印光等。此外,弘扬天台宗的大师有受登、灵耀、观竺、广昱、妙空等。弘扬华严 宗的大师有续法、印颗、圆亮、通理、显珠等。弘扬律宗的大师有海华、戒润、福聚、 弘赞、长松等。弘扬法相宗的大师有大惠、大贤、智旭、果仁、道阶等。居士研究佛学, 弘扬佛法(包括流通经典),这时期成为风气。早年有宋文森、毕奇、周梦颜、彭绍升 等。中年有钱伊庵、江沅、裕恩、张师诚等。晚年有杨文会、沈善登等。清朝的刻经事 业,官刻汉文的只有雍正、乾隆间的龙藏一种,是根据明刻北藏予以增补的。此外还刻 有藏文、蒙文、满文的藏经。私人刻经,晚年成为风气,如郑学川(后出家,名妙空) 成立江北、苏州、杭州等刻经处,杨文会成立金陵刻经处,所刻经典都在三千卷上下。 清朝末年,金山和尚宗仰和罗迦陵、黎端甫等,根据日本弘教书院藏经,在上海校印成 频伽精舍藏经,成为我国刻印大藏的殿军。 文学艺术方面,这时期出了不少诗僧,如苍雪、天然、借庵、笠云、奇禅(皆别号) 等;其中寄禅又号八指头陀,在清末尤其有名。初年还出了几位有大名的画僧:朱耷 (俗驴字),通称八大山人;道济,通称石涛;髡残,通称石溪;弘仁,通称渐江。
4.5 宗派
以上是泛说中土佛教。还可以分说,或应该分说,是介绍不同的宗派。这相当麻烦, 原因主要有两种:一,传承的统系很繁杂,其中有些只是传说,甚至有意编造,未必靠 得住。二,宗派之分,主要是由于对教理的认识有分歧,或修持方法有差异。教理的分 歧,有不少是很细碎的,或者很玄奥的,讲,就要陷入名相的大海,这对于一般读者, 以及这样一本常识性的书,都是不适宜的。不得已,只得以简要易解为原则,可以不说 的不说,难于浅近易解的也尽量不说。宗派,主要是宗,有广狭两种意义:广义是兼指 学派和教派;狭义是只指教派。南北朝时期,教理的研究趋于深而专,于是有着重研究、 弘扬某种经典的大师,如毗昙师、成实师、摄论师等。这样专精某种经典的学问,有人 也称之为宗,这宗的意义是学派。隋唐以来,有些学派发扬光大,成为有祖师、有传承、 有大量信徒、有教义教规的宗教团体,这样的佛教组织称为宗,这宗的意义是教派。 因为宗的意义不定,佛教史籍举宗的数目,有或多或少的差异。多的是十三宗,名 目是:一,毗昙宗(小乘有宗,通于俱舍宗),二,成实宗(小乘空宗),三,律宗 (通称南山宗),四,三论宗(大乘空宗,也称性宗),五,涅槃宗,六,地论宗,七, 净土宗(也称莲宗),八,禅宗(也称心宗),九,摄论宗,十,天台宗(也称法华宗), 十一,华严宗(也称贤首宗),十二,法相宗(大乘有宗,也称慈恩宗、唯识宗、相宗), 十三,真言宗(也称密宗)。(日本凝然《三国传通缘起》)其次是十宗,名目是:一, 律宗,二,俱舍宗,三,成实宗,四,三论宗,五,天台宗,六,贤首宗,七,慈恩宗, 八,禅宗,九,密宗,十,净土宗。(杨文会《十宗略说》)汤用彤先生《隋唐佛教史 稿》只介绍八宗,名目是:一,三论宗,二,天台宗,三,法相宗,四,华严宗,五, 律宗(原标题为戒律),六,禅宗,七,净土宗,八,真言宗。宗还有等级之别,如同 是律宗,其下又有所谓相部宗和东塔宗;同是禅宗,其下又有所谓临济宗、曹洞宗等。 以下依次介绍一下(禅宗下一章介绍)。
4.5.1 三论宗
佛教教义,佛灭度后在空、有方面就有了分歧:先是小乘成实说空,俱舍说有;后 来是大乘三沦说空,法相说有。三论是《中论》《百论》和《十二门论》;向上推求还 有《大品般若经》。中土自鸠摩罗什起宣扬三论义理,开创了三论宗。 继承罗什的三论宗大师有道生、僧肇、昙影、昙济、僧朗、僧诠、法朗、吉藏、慧 远(非东晋慧远)、慧因等。其中以吉藏(隋到唐初人)贡献最大,可以看作三论宗的 代表人物。他著《大乘玄论》《三论玄义》等多种书,因为曾在会稽嘉祥寺弘法,人称 嘉祥大师。 介绍三论宗的义理相当困难,原因,严格说不是太深,而是太模棱。比如他们的 “八不中道”(否定八种边见而后得圆通的中道)是: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 亦不异,不来亦不出。前两句是就时间说,后两句是就空间说,意思是只有破了这样的 种种时空的计执,我们才能认识真如实相。可是,即以生灭而论,比如设想个张三,说 他还活着,不对,说他已经死了,也不对,真相如何,我们就只能到逻辑的排中律之外 去寻求了。三论宗的精神是破一切,一切破了才能体会万法皆空。但执着空也是边见, 也是有所得;无所得才是中道。 理难于捉摸,但目的是明确的,是以为必须如此认识,才能变张目可见的诸多可欲 为不可欲,才能灭因贪恋而生的种种苦。立意是可以谅解的,只是这样费力思辨,破现 实的效力能有多大呢?也许就是因此,只是到唐朝初年,这一宗就逐渐衰微了。
4.5.2 法相宗
法相宗是大乘有宗,唐朝初年玄奘法师创立的。因为玄奘住长安大慈恩寺,所以又 称慈恩宗;又因为教义的重点是万法唯识,所以又称唯识宗。玄奘是通一切宗派的佛教 学者,可是到印度求法,主要是向那烂陀寺的戒贤大师学唯识,回国译经弘法也偏重唯 识,所以被推为法相宗的祖师。法相宗信奉的经典主要是论,有一本十支之说:一本是 《瑜伽师地论》;十支是《百法明门论》《五蕴论》《显扬圣教论》《摄大乘论》等。 后来还有新编译的《成唯识论》,也是重要典籍。 从玄奘受学的人很多,历代著名的传唯识学的大师有窥基、圆测(新罗人)、普光、 慧沼、智周、如理、道氤等。 介绍法相宗的义理更加困难,因为在名相的辨析方面,它是最繁琐的。中心思想是 万法唯识。识有多种:眼、耳、鼻、舌、身(触觉)是前五识;前五识所得是杂乱的感 觉,要经过第六识的意(识)整理,才能成为知识;但第六识还是流动不定的,它后面 还有个第七识末那识,这是常住的自我,第六识要依此而活动;第七识后面还有个第八 识阿赖耶识,是前几种识所以能活动的根本。第八识中有变现一切的种子,万法皆由此 而生,所以万法没有实性,只有能产生一切的才有实性。能变现一切的种子性质不同: 污的是有漏(烦恼)种子,是一切世间法之因;净的是无漏种子,是一切出世间法之因。 八识之外,还有三时、五种性等理论,离常识更远,只得从略。 玄奘法师从印度还带来因明学,弟子窥基等在这方面也钻研得很深。因明研讨的主 要是逻辑方面的知识,学术价值比较高。 与其他宗派相比,法相宗学究气味特别重,总是尽全力于名相的辨析。不幸的是, 穷理与笃行常常难于兼顾;而佛教,总当以行(求解脱)为主,理的研讨不过是辅助手 段。这样,全力穷理就容易成为喧宾夺主,又,这理也太繁琐了,以致很难楔而不舍, 所以唐朝中期以后,随着不立文字的禅宗的兴盛,它就渐渐消沉了。
4.5.3 律宗
持戒是四众(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都应该重视的,照理说讲戒律就不 会成为独立的一宗。可是独立了,这是因为:一,传戒的制度早年并不通行;二,戒有 多种,有分歧就有理可讲;三,同其他名相一样,戒律方面的事也可以深钻,钻就难免 人各有见,见不同就容易形成宗派。南北朝时期,译出的律部经典有四种:《十诵律》, 《四分律》,《摩诃僧祇律》,《五分律》。最流行的是《四分律》(小乘),唐以前 有法聪、慧光、道云、道洪、智首等,都是研究、弘扬《四分律》的大师。唐初道宣是 智首的弟子。他学问渊博,著作很多,如《大唐内典录》《续高僧传》《广弘明集》等, 都是佛教的重要典籍。他还大力钻研律部,用大乘的教义解释《四分律》,著作也不少, 有的举三种,称为三大部,有的举五种,称为五大部。他在律学方面贡献大,弟子多, 所以公认为弘扬律学的大师。道宣住终南山白泉、崇文等寺,所以他这一派的律学称为 南山宗。差不多同时,还有个法砺,住相州日光寺,也弘扬《四分律》,讲法与道宣不 同,人称为相部宗。稍晚还有个怀素(不是中唐的草书名家怀素),住西太原寺东塔院, 也弘扬《四分律》,讲法与前两家都不同,人称为东塔宗。这律学三宗,一直到中唐都 争论得很厉害。中唐以后,相部、东塔二宗渐渐衰微,通常说律宗就专指南山宗了。南 山宗道宣以下,弘扬《四分律》的律师历代都有,如周秀、道恒、玄畅、元表、允堪、 元照、如馨、读体、福聚等都是。 戒重在行,如杀、盗、淫、妄、酒是戒,要求的只是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 不(饮)酒,讲道理而想入玄自然不容易。不得已只好往心中追。依佛教教义,戒经过 分析成为四种:一是戒法,为佛所制定的条文;二是戒体,为受戒、持戒的心理活动的 本源(产生防非止恶之功能的本体);三是戒行,为依戒律而行的行为;四是戒相,为 合于戒律的可以作为规范的外貌。四者之中,第二种戒体上可以大作文章。律学三宗的 分歧主要来自这方面的争执。有了戒体,自然要追求戒体的性质(等于问出身):南山 宗说是阿赖耶识的种子,属于心法(可领会为非在外);东塔宗说是属于色法(可领会 为表现于外);相部宗说是属于非色非心。说法不同,反正都不能用实况来证明,我们 也就不必根究孰是孰非了。律宗传授的一件大事是,唐朝开元、天宝年间出了个鉴真, 在扬州大明寺弘扬律学,应日本僧人荣睿、普照等的邀请,东渡日本,成为日本律宗的 开创者。 与三论、法相等宗派相比,律宗在教理方面钻得不深,这是因为弘扬戒律不能文字 般若,要坐而可言,起而能行。而行,则是真信受假信受的唯一试金石。专从这一点看, 律宗在诸宗里也许是最重要的,或最根本的,因为没有它,或说它的宗旨不能畅通,佛 教,连带各宗,也就虽有实无了。
4.5.4 净土宗
净土宗,和禅宗一样,特别重视传承统系。由宋朝起,有六祖说,是(东晋庐山) 慧远和善导、法照、少康、省常、宗赜。有七祖说,是慧远和善导、承远、法照、少康、 延寿、省常。七祖加袾宏成为八祖;再加智旭成为九祖;等等。其实修净土法门不始于 慧远。在他之前,有竺法旷已经讲习净土。但大力弘扬则始于慧远,他联合一些信佛名 士刘遗民、周续之、宗炳等组成白莲社,约定共同念佛,期望往生西方净土(因此净土 宗又称莲宗)。慧远之后,弘扬净土法门的大师,有北朝末年的昙鸾,唐代的道绰、善 导、迦才、慧日、承远、法照等。唐以后有延寿、灵照、慧询、明本、惟则、普度等。 净土宗的教义典据是三经一论。三经是《无量寿经》《观无量寿佛经》和《阿弥陀经》; 一论是《往生论》。修持方法是念佛,目的是往生净土。念佛,就理论说,或就历史传 统说,本来有三种:一是称名念佛(主要靠口说),二是观想念佛(如闭目想象佛像之 美好庄严),三是实相念佛(如思虑教义的空)。净土宗的念佛,后来专指称名一种, 原因大概是,用现在的话说是空易掌握。净土在西方,推想是因为佛教来自西方。但就 理论说,诸有情皆有佛性,净土也可以不限于西方。确是有东方净土(名净琉璃)之说, 那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掌管的。还有天上净土(兜率天)之说,那是弥勒菩萨掌管的。大 概因为释迦牟尼生在西方,所以东方和天上吸引力不大,念佛祈求往生的都是西方净土, 名为极乐世界。 净土的理论似乎不深。其中一种是打算盘式的,所谓难行和易行的二道之说。难行 是在五浊(劫浊、烦恼浊等,意为每下愈况)之世,想通过断惑证理而得圣果,这是圣 道门;易行是念佛往生净土,是净土门。这样易行为什么就能如愿?据说有两种力可作 保证:一属于内,是努力念佛;一属于外,是阿弥陀佛有此心愿。外力大,可是非自己 所能左右,所以像是靠得住的办法还是多念佛,据说有大成就的信士弟子都是每天宣 (阿弥陀)佛号几万遍。 净土宗也传入日本。十二世纪的日本和尚源空,依据唐朝善导的《观无量寿佛经疏》, 宣扬净土法门,开创了日本的净土宗。 与三论、法相等多辨析名相的宗派相比,净土宗有大优点,是:一,费力不多而收 效很大。所谓费力不多,是只念“南无阿弥陀佛”,不必辨析空、有等。所谓收效很大, 是极乐世界比真如实相之类既具体又可爱。二,往生,一般理解为阳寿终了之时,这样, 证明其为真实(即已往生极乐世界)虽然不易,可是证明其为虚妄(即未往生极乐世界) 是同样不易。道教就不成,他们求的不是往生,是长生(仙是长生的一种形式),这, 举正面证据必办不到,而反面证据却触目皆是,说服力就微乎其微了。
4.5.5 密宗
比净土宗更进一步,不必费力在义理方面冥思苦虑,并可“即身”成佛,是密宗的 教义。传说是印度龙树在南天竺铁塔中遇见普贤菩萨,听讲授《大日经》,并得《金刚 顶经》,这样传授下来的,可见一开始就带有神秘的气味。唐玄宗时期,印度和尚善无 畏来中国传授密教,得到玄宗和许多皇族的信仰,并被尊为国师。他的弟子有一行、智 俨、义林等。其后不久,印度和尚金刚智也来中国传授密教,也被尊为国师。 他的弟子不空是师子国(斯里兰卡)人,从金刚智学习,并一同来中国,后又到师 子国学习,回中国后受到玄宗、肃宗、代宗三朝的信奉,生时得到肃国公的高爵,死后 得到司空的荣位。他的弟子有含光、惠朗、慧超、慧果等。总之,在内地,由玄宗到唐 末是密宗的兴盛时期。 密宗的修持方法是举行各种不习见的仪式,如灌顶(用水从头部下浇)之类,以及 念咒。咒是无意义或含妙意而不可解说的声音。因为含有妙意,所以视为佛(大日如来) 的真言,也因此而密宗又名真言宗。仪轨加咒语,合为法术,据说小则可以治病、驱鬼, 大则可以祈雨、保佑战争胜利,而更重要的是使信受者立地成佛。不必断惑证理而可以 轻易如愿,所以其性质近于巫术。 就教理说,密宗修持的法门有两种:一种是善无畏传授的胎藏界法门,主张众生本 有胎藏之理,本此理可以成佛。另一种是金刚智传授的金刚界法门,主张大日如来的智 德坚如金刚,能破一切烦恼,故依此智德可以成佛。 唐以后,密宗在内地逐渐衰微;在西藏则从宗喀巴以后,势力越来越强大,直到现 在。 唐朝贞元年间,日本僧人空海来中国,从慧果学习,回国后弘扬密教,开创了日本 的真言宗。 强调密宗密的性质,其他各宗称为显教。佛教传入中土,虽然带来不少神异说法, 但与之并行且有相当大势力的是理的辨析。中土的文化传统重格物、致知,也就是喜欢 平实、明显,不惯于密。大概就是因此,至少是士大夫阶层,对于密宗总是看作异端的。
4.5.6 天台宗
以上谈的五宗,都是照搬西来的教义,虽然经过发挥难免小的变化,但数典没有忘 祖。天台宗就不同了,而是利用原有材料另行组织,因而成为地道中土化的宗派。另行 组织的原则是调和,并以名相配数目大作文章。传承统系有九祖之说,是龙树(西土, 以下中土),慧文,慧思,智觊(智者大师),灌顶(章安大师),智威,慧威,玄朗, 湛然(荆溪大师)。有的加上道邃或行满,成为十祖。慧文是北朝晚年人,和他的弟子 慧思,弘扬佛法都兼重北方流行的禅法和南方流行的义学。慧思的弟子智觊继承慧思的 思想并往深而大处发展,建立了教理的完整系统。因为他曾住天台山,所以举他的著作 三种重要的,称为天台三大部,举五种次要的,称为天台五小部。他传授弟子多,影响 大,于是就成为天台宗的开创人。他的理论,如后来湛然在《止观义例》中所说:“以 《法华》为宗旨,以《智论》为指南,以《大经》《涅槃》为扶疏,以《大品》《般若》 为观法,引诸经以增信,引诸论以助成。”显然是想调和各家,吸取众长。换句话说, 是定慧双修,圆顿同得。智觊之后,在教义方面贡献最大的是灌顶和湛然。天台宗由湛 然下传,到北宋初年,因为争论智觊所撰《金光明玄义》广本的真伪,分裂为知礼一系 的山家和晤恩一系的山外两派。后来山外一派衰微,山家一派成为正统,宋以后历代都 有传人。 天台宗的教理,说法既繁又玄。特点是圆,即用容纳一切的办法取得调和。常说 “圆融三谛”和“一念三千”。三谛是空谛(一切事物由因缘生,不实,故空),假谛 (一切事物虽不实而有幻相,故假)和中道谛(空、假皆不待造作而有)。这样,可见 任何事物都既是空,又是假,又是中;也就可见,空、假、中是互相依存的,虽分而实 不异,所以是圆融的。一念三千数目大,花样自然会更多。先说有所谓十法界,是天, 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以上为六凡),声闻,缘觉,菩萨,佛(以上为四圣), 都可由一心统摄。十法界可以相互迁转,如人可以转为天、阿修罗、地狱等,这样一可 转十,十法界就成为百法界(有异说)。还有所谓三种世间:五蕴世间,有情世间,器 世间。十法界乘三种世间是三十种世间。百法界乘三十种世间是三千种世间。这都是心 一念的产物,所以一念可以统摄三千。 圆融三谛、一念三千之外,还有五时八教、三法无差、性具善恶等多种繁琐的说法, 从略。 天台宗接受北地重禅定的传统,还多讲修持,即定功,他们名为止观(即因定生慧)。 修止观也有许多讲究,如观前的准备工作有具五缘、诃五欲、弃五盖、调五事、行五法 共二十五种;到正式进行还有所谓观不思议境、真正发菩提心等十种,名十乘观法。观 还有多种分法,如二观是对治观和正观;三观是从假入空观、从空入假观、中道第一义 谛观;五观是真观、清净观、广大智慧观、悲观和慈观;等等。 天台宗也传到日本,那是唐朝贞元年间,日本僧人最澄携弟子义真到天台山,从道 邃、行满学习,回国后开创的。 天台宗的教理和修持方法融合各家,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圆而不偏,所以比较适合 多数人的口味,也就因而获得比较兴隆的善果。
4.5.7 华严宗
华严宗是弘扬《华严经》而形成的宗派。和天台宗一样,华严宗也是教理既繁又玄, 地道中土化的宗派。传承统系,一般说有五祖:杜顺,智俨,法藏(贤首法师),澄观, 宗密(圭峰大师)。杜顺是隋唐之际的人,法名法顺,因为俗姓杜,人称杜顺。他是修 禅定兼讲《华严经》的。智俨幼年从杜顺出家,学华严于智正。法藏字贤首,是智俨的 弟子,年轻时候就受到武后的敬仰,先在各寺讲《华严经》,后在宫中为武后讲六相、 十玄等教理,武后不解,法藏指殿上金狮子为喻,这就成为著名的《华严金狮子章》。 法藏著作很多,共有四十余部(现存二十余部),在弘扬华严教理方面贡献最大,被推 为华严宗的开创人。他弟子很多,以慧苑为最有名。其后,慧苑的弟子法铣传弟子澄观, 澄观传弟子宗密,都著作很多,可以算作华严宗的龙象。宗密死后,紧接着来了会昌法 难,直到北宋初年才有子璿、净源等弘扬华严,使华严宗得以复兴。 此后直到明清,历代都有讲习华严的僧人和居士,如明源、月霞、李贽、杨文会等 是其中较著名的。 在教理方面,华严宗宣扬法界缘起,理事无碍。意思是: 一切事物皆由因缘生,诸因缘相依相入,故圆融无碍;无碍即相通,理事无碍,故 真如与万法不二。为了说明这玄奥的法界缘起论,他们还创了四法界(事法界,理法界, 理事无碍法界,事事无碍法界)、六相(总相,别相,同相,异相,成相,坏相)、十 玄门(同时具足相应门,因陀罗网境界门,秘密隐显俱成门,微细相容安立门,十世隔 法异成门,诸藏纯杂具德门,一多相容不同门,诸法相即自在门,唯心回转善成门,托 事显法生解门)等说法。这都来自冥想,成为远离常识的概念的随心所欲的排队,想明 其确义很难,只好从略。 在修持方面,华严宗有三观(真空观,理事无碍观,周遍含容观)、次第行布(十 信、十住、十行等)、圆融相摄等说法,比天台宗的止观多有玄理的意味。 在唐代,华严宗由新罗僧人义湘(智俨弟子)传入朝鲜,中国僧人道璿和新罗僧人 审详(法藏弟子)传入日本。 与净土宗的直截了当相比,华严宗是钻了义理的牛角尖。 但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有些人(包括出家、在家的)读书多了,却偏偏喜欢文 字般若的牛角尖,所以华严宗可以历多朝而不衰。至于一般不迷于文字的人,那就不管 理的圆融不圆融,却宁可偷闲去念南无阿弥陀佛了。
4.6 影响
依常识,或依常识的科学,因果关系是常存不灭的:果之前必有因,因之后必有果。 佛教也一样,传入中土,可以算作因,因不能不产生果。本章介绍佛教以及各宗的发展 变化情况,都可以看作传入之果。这果是教“内”的。它还可以溢出,在教“外”开花 结果。这果也许很多,但不像在内那样明显,所以比较难说。难的另一个原因是内外不 好划界,比如说,男女居士的带佛教味的思想和活动,算内合适还是算外合适?似乎是 两可。不得已,这里谈教外的果,只好遵守两个原则:一,舍小取大,化繁为简,只提 要点;二,在难于划清界限的地方,暂用功利主义的原则,就是不管内外,只要还值得 注意的就说一说。想分作三类:一是生活方面,二是学术方面,三是文学艺术方面。
4.6.1 生活方面
生活取其狭义,限于一般人的日常活动(包括思想活动)。这样,像有大量的比丘 和比丘尼,寺院和造像,以及刻藏经,放焰口,等等,就可以不在话下。一般人的日常 活动,有佛教影响,容易说;都有哪些是,不容易说。因为其中显而易见的,如上者, 王维、苏轼、袁宗道之流的靠近佛,下者,不少老太太的供观世音菩萨,念观世音菩萨, 甚至吃斋之类,究竟还是屈指可数。不显而易见的,那就可能是深入多数人之心,怎样 从不受影响的部分割出来?一种办法在理论上可行,是假定没有佛教传入,看看哪些活 动就不会有,这些活动就是影响的产物。但事实是已经传入,假定的办法无法证验。剩 下的可行办法只有分析,自然也难免要推想。我的想法,最值得重视的是三种。一种是 慈悲心。儒家讲仁,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并主张能近取譬,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 达人,也是慈悲一路。但没有佛家讲得那样深,要求那样严。南北朝以来,一千几百年, 中土人民把心地善良、但行善事看作生活理想,与佛教教义的广泛传播是有密切关系的。 另一种是依托感。现实难得尽如人意,于是而有想望,有遗憾,甚至有痛苦。宗教都是 应允在这方面能够予以补偿的。 不管事实上能不能补偿,尤其在科学知识贫乏的情况下,诚则灵,心理方面或主观 上总可以得到补偿,如有不少人,虽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却总以为得到佛、菩萨的保 佑,心安理得地过了一生。还有一种是淡泊观。这本来是中土原有的,就是道家老庄的 不贵可欲,宁曳尾于途中,可是佛家给火上加了油,进一步说一切都如梦幻泡影,没有 实性。万法皆空,总喊,也会生些效果,这就导致了一贯的尊重隐逸,至少是在少数人 心里,要推重视利禄如敝屣。慈悲,依托,淡泊,好不好?评价是另一种性质的问题, 这里不谈。
4.6.2 学术方面
这是士大夫阶层的事,柴米油盐有别人管,自己乐得在义理的大海里遨游一下。佛 教义理成为学问,或被人看作值得重视的知识,至晚从南北朝开始。重视,研究,于是 历代都出了一些在家的佛学家,如南北朝的殷浩,唐的李通玄,宋的张商英,明的李贽, 清的彭绍升之流。研究佛学的风气,到清朝晚年更加兴盛,不但出了郑学川、杨文会、 欧阳渐等佛学名家,还建立了佛学研究会、支那内学院、观宗讲舍等研究佛学的组织。 以上是在佛门之内研究佛理。佛门之外,受佛理影响而兴起的学术研究或学术争论就复 杂多了。三教孰优孰劣之争,从魏、晋起,几乎历代都有。但争常常是在表面,骨子里 却又在相互吸收而融合。这都是影响的总的表现。 分的,也表现在争论和融合两个方面,如南朝的形神关系和神灭不灭的辩论是争论, 宋朝理学和禅学的讲心性是融合。六朝以来,佛学成为中土文化的组成部分,读书人, 即使自称为儒,废佛书不观的是极少数,读,自然会吸收其中的自认为可取的成分,因 此,文人著论,如果仔细梳理,常常可以嗅到佛理的气味。
4.6.3 文学艺术方面
这方面内容比较多,遍举很难,追到琐细也很难。不得已,只好举一些显著的例。 想分作两类:一类是直接性质的,指一见便知的,如佛画、佛塔之类;一类是间接性质 的,指想后可知的,如弹词、话本之类。 先说直接性质的。其中最直接的是佛门之内的,可以举出很多。主要是下面这些。 一种,有的人称之为佛典文学,就是译经中有些文字,故事性强,用各种方法形容,写 得美,可以算作文学作品。一种,是隋唐时期的变文,大部分是用讲唱方式述说佛教故 事,铺张粉饰,完全是写小说的手法,当然是文学作品。一种,是诗作,如王梵志、寒 山等人的,写的是诗,内容却不离佛教教义。一种,是绘画,指以佛教为题材的,如吴 道子的地狱变相图、敦煌壁画之类。一种,是建筑,最突出的典型是佛塔,是中土原来 没有的。一种,是造像,种类很多,由石窟造像到铜铸小型的都是。佛门之外的也不少。 诗歌方面,王维、裴迪之流是突出的代表,其后历代都有不少文人,写诗间或宣扬清净 理,即带有佛教气味。 文也不少,可以举为典型的是杨衍之《洛阳伽蓝记》,全书写寺院兴衰,景物、文 字都很美,应该算上好的文学作品。小说,全部以佛教或佛理为题材的也很多,长篇的, 如《西游记》《济公传》,短篇的,如《月明和尚度柳翠》《聊斋志异·画壁》之类, 都是。此外,如戏剧的《归元镜》,宝卷的绝大多数,也可以归入此类。 再说间接性质的。琐细的,如谢灵运诗:“虑淡物自轻,意惬理无违。”(《石壁 精舍还湖中作》)苏轼文:“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赤壁赋》)说也说不尽。只说两种重大的。一种是近体诗的格律(主要是调平仄), 发端于沈约、谢朓、王融等人倡导的永明体。永明体注重声音和谐(主要是平上去入的 声调变化),是受到转(吟诵)读佛经的启发,也就是由梵文经典那里学来的。永明体 创四声八病说,经过后来诗人的摸索改进,到初唐以后就形成严格的作诗格律,影响一 直到今日,作旧体诗还要遵守。 这影响,由一方面看来是拘束,但它也确实创造了一种使人爱好的音律美。另一种 是变文的讲唱体和铺叙手法,几乎可以说,唐宋以来的各种俗文学形式,如话本(如 《京本通俗小说》所收,后发展为大量的章回体长篇小说),鼓子词(如《元微之崔莺 莺商调蝶恋花词》),诸宫调(如《西厢记诸宫调》),宝卷(如《刘香女宝卷》), 弹词(如《天雨花》),鼓词(如《平妖传》),都是它的直系子孙。此外,如戏剧有 念白,有唱词,显然也是沿用变文既讲又唱的形式。
4.7 旁观语
以上谈了佛教在中土的大致情况,虽然力求简明,因为镜头零散,难免支离破碎。 为了不熟悉佛教的人能够有个总的认识,应该谈谈近于评论,或说近于论赞的意见。论 赞是史家的看法,而说到看法,自然是人各有见。还不只是不能尽同,门内和门外又必 致大异。这里是立在门外看,所见是形相的一种,有所偏是难免的,所以只能供参考而 已。 由“起家”方面谈起。佛教是异国的,对世间的看法,以及设想的处理人生问题的 办法,说严重些是与中土格格不入。 中土是《吕氏春秋》式的,要贵生,用儒家的话说是“率性之谓道”。什么是性? 告子说得简明、干脆而确定,是“食色,性也”。本此,率性就要尽力生产粮食,养鸡 鸭,就要尽力找伴侣,生儿育女。总之,中土认为这就是人生之道。佛教不然,说这都 错了,应该反其道而行(事实上自然不能大反,下面谈)。佛教总的精神是以逆性为顺 道。这在中土怎么能够推行?我想,是因为有以下一些情况作为推力,佛教这辆车(小 乘、大乘即小车、大车)才能够走上阳关大道。 情况之一是,佛教填补了中土没有宗教的缺欠。这要先说说什么是宗教。宗教有些 重要特点。一种是对付并自信能够解决超家常的问题,如死后归宿,灵魂性质,神力保 佑,以至天地本源、人生目的等都是。一种是有种种自信为能够获得超家常希求的办法, 如修炼、戒定之类。一种是有组织,有仪节,作为具体的路,通向超家常的境界,如各 种祠祀、法会之类。一种,更重要,是内心的依托感,甚至陶醉感,如得福,相信是神 灵所赐,受苦,相信是上帝有意使受锻炼,总之,是相信背后有全能并可靠的支柱之类。 在现代有些人的眼里,这都是迷信。不过说到迷信,问题就更加复杂。迷信有程度之差。 譬如英国休姆、罗素等就认为,因果律,归纳法,以及其推论,如明天太阳还从东方出 来之类,同样是迷信,因为不能找到保证。等而下之,想到宇宙,想到人生,不了解, 又不安于视而不见,也只好拉来个什么理论,以求得到精神的满足,至少是安慰,这也 是迷信。再下,相信天意向善,行善可以得福,甚至升天堂,往生净土,死生有命,富 贵在天,以及烧香可以治病,筑坛可以降雨,也都是迷信。迷信可笑,不好;但应该谅 解,因为不是自愿,是被动,就是说,在科学知识还不能解答数目不少的超家常问题, 而要求解答心切的时候,也只好饥不择食。打个比喻说,掉在深水中,有溺死的危险, 当然最好是能够抓个救生圈,可是碰到的只是一个小木棍,有什么办法?也只好紧紧握 在手里。明乎此,也就可以知道,时至今日,也还不能取消信教自由。人,至少是一部 分(常常是大部分)人,在某些时候,需要有宗教信仰,以便精神方面不至孤苦伶仃。 可是佛教传入以前,中土没有可以解救精神孤苦伶仃的宗教。最能代表中土思想的儒家, 是“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语不是否 认其为有,而是即使有,也要敬而远之。一般人不管什么微言大义,与鬼神关系近,可 是对鬼神的态度是利而用之。京剧有两出戏可以代表这种心理,那是《打灶王》和《打 城隍》,许愿,不灵,就先礼后兵,打。 许愿,打,都是手段,目的是求得自己之利。这样的活动(包括心理活动)属于巫 术一类,不是把鬼神看作主宰,无条件地归依信赖,所以不是宗教。自然,宗教之外也 未尝不可以找到精神依靠,如道家设想的逍遥,宋儒设想的孔颜乐处之类。可是老庄加 程朱,究竟是极少数。至于一般人民大众,却要个睁眼似可见,闭眼似可得,力大到绝 对可靠,兼管三世(过去、现在、未来)的什么,以便即使受苦,也可以心平气和地活 下去。这样的什么只能来自宗教。就中土说,佛教虽是外来的,正如进口电视机不妨映 本国的画面,佛、菩萨就真给无数人供应了精神要求,活着自己念佛,像是真正减了苦, 死了请和尚念佛,像是真正往生净土了。 情况之二是,生活理想无限,佛教提供了重要的一种,出世以灭苦,并且有不少人 顺着这条路走,如几种《高僧传》所记述,确是值得人深思,甚至效法。 情况之三是,佛法无边,能够适应不同阶层的不同需要。 这中间,主要的(不是人数最多的)当然是僧伽制度。出家有各种原因,可以总分 为两大类。一类是心理的,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决心,皓首穷(佛)经,甚至往 西天求法,属于此类;因各种情况而失意,不得不离开红尘,也属于此类。另一类是生 理的,世路艰难,出家可以填满肚皮,甚至获得富厚,这是选择职业,时代越靠后,人 数的比例越大。寺院之外,不同的人也可以到佛门去各取所需。格物致知迷,可以取佛 理,往里深钻;正心诚意迷可以取止观,静坐冥想;隐逸之士已经购置庄周式的内衣, 无妨再添置个万法皆空的外套。以上都是通文墨的。数目更多的是不通文墨的,那就近 可以取佛、菩萨的形相,焚香叩拜,远可以希求看不见的极乐世界,朝思暮想。总之是 要什么有什么。 情况之四是,佛门广大,能够包容一切,或说为了弘法,不惜从俗。佛教思想,隋 以前多与道家融合,如也尚玄谈;隋以后兼与儒家融合,如也讲忠孝。这是偏于理的。 偏于事的更多,上由刻诗集、作僧官之类起,下到买田园、吃素干烧鲤鱼之类止,都属 于此类。 从俗,有客观原因,是,佛法如胳臂,天命(或说自然规律)如大腿,胳臂总扭不 过大腿去。以逆为顺,逆不能不有个限度,比如把世间看作苦海,说,容易,可是总不 能把寺院搬到世间之外去。不能,于是就不能不穿衣吃饭。衣和饭来于俗,因而一迁就 就难免再迁就,三迁就,这样顺流而下,就必致越来越与俗接近。纵观佛教历史,至少 由行的方面看,无妨说是渐渐向俗靠近的历史,广泛的,如重视解脱变为重视福报,零 碎的,如观世音菩萨也能保佑恋爱如愿,等等,都是这种情况的表现。 这样变,好不好?很难说,因为要看从什么角度看。一个角度是为了生存,那就不 能不从俗,甚至从到时代化。化,更有程度之差。如果化得太大,比如否定了世间是苦 海,因而解脱也就成为不必要,甚至必不要,那就即使还剃发,着袈裟,击木鱼,念南 无本师释迦牟尼佛,还能够算佛教吗?这里难抗的力量还不只一个天命,另一个也许力 量更大,是科学知识。只举其大者,地理学和天文学中大概找不到西方净土,生物学和 心理学中大概找不到自性清净,玄学和知识论中大概找不到真如实相,其他种种神通当 然更不用说。怎么办?放弃这些?如果教义的核心都割了爱,那还能够算佛教吗? 科学知识是一切宗教的对抗力量。宗教说自己万能,自己永远正确,科学知识却说 这万能和正确都靠不住。科学知识以外,佛教还有个对抗力量,是天命之谓性。这样, 佛教就终于要被挤到难于选择的歧路:向这边,严守教义,会此路不能;向那边,大幅 度地迁就,有名存实亡的危险。怎么样才好?这是佛门之内的事,只好不越俎代疱了。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