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荡山涯
张琳
有人说这个世界很小，这话还真不假，就在车水马龙、人流浩大的深圳街头，我
遇到了大学时的同学张乐天，号称张乐颠。名如其人，他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整天嘻
嘻哈哈、疯疯颠颠，大有玩世不恭之嫌。几年不见还是老样子，三句话没说完便又油
腔滑调起来了：
“哈哈，老同学，想不到你越来越靓了。人家是十八一枝花，你是二五赛鲜花
呀！”他说着又重重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怎么样，事业也是得心应手吧？”
“哪呀，拼搏了几年还是个平平淡淡的服装设计师，你也知道这不是我的专
业。”我有点酸溜溜地说，“哪有你那么厉害，才来两年就做了大公司的经理。听说
你们公司不错，我早就想去应聘就是进不去。”说完，我两眼看着他的脸，希望他说
出给我开个“后门”之类的话。
果然，他说：“你想来我们公司？正好我那个部门需要一个广告文案！你做正
好，这才叫英雄有用武之地嘛。在学校时你就是枝名牌‘笔杆子’哦！”
他还真顾及老同学的情分，在他的帮助下,我如愿地进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公司，做
了文案策划。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情人节到来了。真烦！洋鬼子的破节日怎
么也流行到中国来了？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太难过了！虽然偶尔也收到几束鲜花或几个
缠绵的电话，但这岂能打动我的芳心？下午下班了，我考虑着怎样打发今晚：是应A
君之邀去看电影？还是应B君之邀去逛夜市？或者干脆在家睡觉？这时，门卫交给我
一封信，还做了个鬼脸说：“是情书哦！”
我打开一看果然是“情书”，是张乐天写的。上面写着：
亲爱的琳：
今夜皓月当空，抑林摇曳，晚风轻拂，花儿飘香。
一对对情侣依偎漫步，草坪上，一双双恋人喁喁私语。
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禁感慨万千，
我多么希望在那依依情浓的恋人当中能够有两个人，
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世界上的人那么多，那么多，
为什么我偏偏认识了你？啊，自从认识了你，
我生命的历程便掀开了新的篇章；
我认识的人那么多，那么多，为什么我偏偏思念你？
啊，只要我思念着你，我的心便坠入了蜜的海洋。
唉！！！！！！！！！！！！！！！！
只可惜你属蛇，我属马，我怕你咬我哟！
所以我们今生无缘！
就让我来生再爱你吧！！！！！！！！
请你不要生气，
所以我今天请你吃饭。
X年X月X日张乐天有感于情人节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被他气得吐血，但我不会当一回事，因为我太了解他了。早在学
校时他就是个有名的捉侠鬼，专以捉弄人为乐。比如说有一段时间他专用女人的名字
写文章和上网，结果搞得后面一大群男性追逐者，其中有一个大有非他不娶之势头，
一天一封信，里面的词语热得烫人。乐天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于是就和那人摊
了牌，告之自己并非女性也，但那人怎么也不信，于是相约某地见了一面，结果那人
有点承受不了如此之大的打击，要寻死觅活的。张乐天一个劲地说自己“罪过罪
过”，并向他拼命地赔礼道歉，才总算没闹出人命来。不过他开玩笑也有促成好事的
时候。比如说有一个和他住一个宿舍的男生，特别害羞，见女孩子就脸红，他想“煅
炼”一下该男生，竟冒充该男生给一个女生写情书。事也凑巧，正好那个女生对该男
生有意，于是，给男生回了一封信，结果两人还真的是情投意合，于是乎，好事玉
成！
所以，我收到张乐天的这封“情书”只当是路边人家塞到手里的广告纸，并会把它
送给小朋友们折飞机用。
电话响了，是张乐天打来的，他说：“收到我的信了吧？好感动还是好生气？”
“不感动也不生气，只是幽默地笑了笑。”我说，“你不是请我吃饭吗？在哪？”
“在春江饭店，我等你。”
刚放下话筒，铃声又响了。这次传来的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声音：“表姐，我是杜
鹃，我在楼下等你老半天了，你怎么还没下班呀？”
表妹杜鹃在我以前所在的服装厂里上班，今晚过节，不要加班，所以她来找我玩
了。我说：“正好今天有人请我吃饭，你也可以饱饱口福了。”于是带了她一起去了
春江饭店。
乐天见我带个这么美的女孩子来，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在杜鹃面前处处赔着
小心，献着殷勤，让人见了真有点倒胃口。说真的，还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这样过
哩。一定是被杜鹃清丽的外表所倾倒了。
杜鹃虽然来自农村，却有着魔鬼的身材，天使的脸蛋。她妈是哈萨克族人。那年我
的一个远房表叔在新疆当兵，转业后便带回来一个卷发、蓝眼、白皮肤的新疆姑娘。
结婚后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儿，因为他们家住在山上，那座山叫茂花岗，每年的春天，
那里的杜鹃开得漫山遍野，一片火红。所以给女儿取名叫杜鹃。这个杜鹃吸取了父母
不同的优点，美得简直令人眩目。特别是她那淡蓝色的眼睛和柔软的腰枝，让人见了
又羡慕又嫉妒！只可惜，在农村，再美的姑娘也躲不过世俗的圈套，初中刚毕业就缀
学了。不到19岁，就订了亲，男方是临村一户小康人家。虽然相貌不及杜鹃那么美，
但勤劳朴实，善良忠厚。这段姻缘也还算得上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吧。只是天有不
测风云，杜鹃的爸爸突然得了场重病，为了治病，他们倾尽所有家产，就只差没卖房
了，结果病人还是一命归西。这时家里已是负债累累。为此，杜鹃与男方暂缓婚期，
她要出去打工还债，她是个有志气的姑娘。所以，她来到了深圳，和我在一个服装厂
里。开始老板看中了她的相貌，想聘她当秘书，但又觉得她的文化太低，不合适，只
好先把她安排在行政处当文员。可杜鹃并不领情，她知道自己不适合这个工作，更不
想凭自己的相貌吃饭。她想跟我学点真正的技术，于是下了车间，从基层做起，好在
她在家乡就有点服装基础，所以学起来得心应手，不到半年就成了一名出色的纸样
师。一开始还有很多人笑她傻：舒舒服服的办公室文员不当，却喜欢到车间来做车
工。可现在的她已是几百人中的佼佼者，人们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吃完饭，乐天又提出去舞厅跳舞，杜鹃显得特别兴奋，她还建议去的士高呢。她对
跳舞是最热衷的。以前在节假日时有好几次邀我去舞厅，都被我回绝了。她一个人又
不敢去，因为舞厅那样的地方太乱了，所以她一直憋着。这会有个风度翩翩的男士请
她跳舞，当然高兴了。而乐天也是个“舞疯子”，他俩可算是半斤对八两走一块了。
我对跳舞可没一点兴趣，随他们在舞厅蹦去吧，我只好先回家了。
路过一家花店时，看到里面的生意特别好，营业小姐眉飞色舞地向顾客介绍着。我
禁不住停下了步子。店里的鲜花品种多得叫不出名来，当然数量最多的要数玫瑰了，
今天我就收到两束。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一盆蓝吊钟上，修长碧绿的叶子衬着两玫娇
贵的朵儿，由深到浅的彩蓝色，从花心一直蔓延到边缘，朵儿象钟似的吊在那里，既
高贵又典雅。走过去便闻到阵阵幽香。这种花在市场上很难见到的。营业员走了过来
笑着说：“小姐真有眼光，这是从泰国引进的，就这一盆了。”
这是我最爱的花儿，二话没说就把它买下了。走在路上心想：要是有人送我这种花
就好了。如果张乐天今天给我的不是“情书”，而是这株蓝吊钟，那我会怎样呢？忽
然又觉得自己可笑，瞧我想哪儿去了！
这天晚上我作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回到了童年，陪着大人来到杜鹃家里做
客。我和杜鹃在茂花岗上尽情地玩耍。山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红的、黄的、紫
的、蓝的，真的是五彩宾纷啊！美丽的蝴蝶漫天飞舞，小鸟儿放开歌喉动听地唱着。
一阵风儿轻轻刮过，五彩宾纷的花朵又变成了绚丽多彩的气球，统统飘到了天空上，
我和杜鹃欢天喜地的追逐着气球。
突然，张乐天从而降，他双脚踩着气球悬在半空中，我们呼唤着向他招手，他不说
话，拿出一条长长的彩带向杜鹃抛去。杜鹃抓住彩带也飞到了空中，他俩理也不理我
便双双飞走了。我一个人在地上急得直跺脚。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搂住了我，我扭头
一看竟然又是张乐天。我说：“你不是和杜鹃飞走了吗？”他说：“傻瓜，那个人不
是我，我要和你一起飞。”说完低下头就要吻我，我一惊，醒来了。原来是我养的那
只波斯猫，在我脸上挠挠。
我非常吃惊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专家说：人有潜意识，常会在梦中表现出
来。难道在我的潜意识里对张乐天有那种意思吗？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的梦
中情人怎么会是张乐天那样玩世不恭的人？！
又是一个寂寞的星期天，我一反常态地来到一个歌舞厅。呆在家里实在闷得荒，想
换换环境透透气。强劲的音乐响起，一群男女在舞池里快活地扭动着腰杆、挥舞着四
肢，旋转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一闪一闪的，给人一种置身于世外的感觉。我也加入了
这堆狂舞的人群，在舞池里尽情地发泄着。
突然，我停了下来，因为我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们竟然是杜鹃和乐天！他们
正跳得忘乎所以，根本没看见我，想和他们打招呼，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便悄无声
息地离开了舞厅。
真没想到杜鹃和乐天一直在来往。也不知他们的关系会往哪方面发展。据我了解，
张乐天这人虽然比较随和，但凡事也不是很认真的，在感情方面也是一样。而杜鹃又
涉世不深，很容易上当，更何况她在家里已经订了亲，如果他们之间真的产生了某种
感情，那后果一定会有些麻烦。想到这，便给杜鹃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乐天这个人不
是很可靠的人，以后和他来往要注意点分寸。我这样做也许算是多管闲事吧，但想到
自己既然是她的表姐，就要对她负点责，何况她刚出来时她妈再三交待我，要我照顾
她。
杜鹃听了我的电话后，沉默了一会说：“表姐，不用你操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
做。”
第二天上班时，张乐天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公司。一头长发染成了黄毛，衣服是最
前卫的时装，老远看去活象个女孩子，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度。他见了我就说：“怎么
样，我这样帅气吗？”
我想嘲弄他几句，于是说道：“帅极了！看到你我就想起一个人。”
“谁？是不是郭富成？”他兴奋地问，他一直以自己长得象郭富成为荣。
“不，是我妹妹，你很象她。”我说。
“哈哈哈哈……”办公室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想说我象女人就直截了当嘛，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乐天说，“不过你的妹妹
一定也很漂亮吧？瞧你表妹多水灵！”
我白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人家可是名花有主了的哦，你该不会是一见钟
情了吧？”
他说：“这……这是哪跟哪呀？”
他一下子摆起了经理的架子，“哼！”地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上班时间不许说
笑，用心工作！”
早就想购置一台电脑，想在这个星期天去赛格市场上看看，但我对电脑不是很精
通，怕被奸商骗，于是想到了张乐天，他对电脑内行。可他的手机怎么也拨不通。这
家伙一定又在家里睡懒觉了，好在他家离赛格不远，我就径直来到了他家门口，按了
好一阵子门铃，里面终于传来了声音：“来了来了。”
开门一看是我，张乐天显出一点不自然的表情，随后说道：“啊，没想是你，真是
稀客，快请进。”
我进门后看见沙发上坐了位小姐，那位小姐站了起来冲着我叫了声：“表姐。”
“杜鹃？你怎么在这？”我吃惊地问。
看着杜鹃涨红的脸，再看看乐天尴尬的样子，我心里有点明白了：“哦，我来的真
不是时候。”说完扭头便走。
我来到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当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之很激动，以至于拿
杯子时手都在发抖，一个不小心咖啡泼了，烫得我腿上生痛生痛的。我都觉得自己好
奇怪：我生得是哪门子气啊？
再仔细想想，其实张乐天这个人虽然爱开玩笑，但是本质并不坏，而且事业有成，
这是男人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志，更何况他又那么乐观，谁能和他长久呆在一起，也算
是一种福气。杜鹃和他匹配才真的算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呀！只是杜鹃这边有点麻
烦，她家里的那门亲事不知该怎样处理。有必要时我要帮帮她。
约了杜鹃出来，我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我是指你的婚姻方面。”
她说：“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乐天和阿成（她家里的对象）这两人你更爱谁？”
“我只爱乐天一个人！虽然阿成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但这不是爱。和乐天在一
起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爱，如果不能和他长相斯守，我想，这一生算是枉在人间了。
但，我又不忍心伤害阿成。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说：“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有个明确的态度。既然你不爱阿成那就尽快向他表
明，否则对他更不公平。”
她点了点头。
我又问：“乐天对你怎样？他爱你吗？"
她的脸上洋溢起了幸福的红晕：“当然爱我了。他说他本是独生主义者，自从认识
我后，改变了主意。他还说现在终于明白了一样事情，为什么以前没对任何一个女孩
子爱恋过，原来他一直在等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我。我们说好了，今生今世永不分
离。“
谁知就在杜鹃说“今生今世永不分离”的第九天，事情发生了１８０度的大转
变。那天下午，杜鹃打我的手机，说她在我家里等我，有重要事情要和我说。
回到家里，看见杜鹃站在阳台上抚弄着那盆蓝吊钟。现在已是秋天，蓝吊钟的花
儿已经不开了，但那修长碧绿的叶子依然是青翠欲滴，袅袅娜娜。
我笑着说：“你也喜欢这种花？”
她说：“有一个比喻，你就好比这株蓝吊钟，名贵、典雅，而我就好比漫山遍野
的杜鹃，虽然鲜艳，但是太普通。”
我发现她有点异常，两眼又红又肿，可能晚上没睡好觉。我问她：“出了什么事
吗？看你这么憔悴的。”
她说：“表姐，我要回家结婚了。”
“结婚？和谁？”
“当然是阿成了。”
“那乐天呢？”我吃惊地问，“你们吵架了？”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并不爱我，他爱的是你呀，表姐！”
我正喝着水，一下子呛到了气管里，咳得我直流眼泪。
她继续说道：“其实你也是很爱他的，你为什么不向他表白啊？”
听着她这样信口雌黄，我真想甩她两个巴掌！
她又说：“你不要生气，也不要不承认，我看过你的日记了，我知道他是你梦中
的白马王子。＂
我真是好气又好笑，那天，我把自己做得那个古怪的梦记在了日记本里，原来被
杜鹃看见了。
我说：“杜鹃，那只是梦，并不代表我爱他呀！梦是虚幻的，不可理喻的东西，就
好象你说过，你曾经梦见过自己偷别人的东西，难道你真的就是小偷吗？退一万步
说，就算我爱他，爱情这东西也不是物品，能随意转让吗？你千万不要为了我这个梦
而葬送了这段爱情，你这样做只能害得大家都痛苦。”
“不，我选择阿成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为了我的家。＂她说，“前几天我
打电话跟妈妈说了，要和阿成退婚，她极力反对。她说自从爸爸去世后，我们这个家
全靠他支撑着，我们不能这样黑了良心。再说我家还欠了他家一大笔债，这会拿什么
还给人家？不过妈妈又说，如果我实在不想和阿成成亲，她也不为难我，唯有把房子
卖了还债。如果把房子卖了，那妈妈住哪啊！”
我说：“如果只是经济上的问题，我们大家都可以帮你的。还有，乐天应该有点积
蓄的，可以让他……＂
她苦笑了一声说：“我和他提过这事，他说他的钱全买房用了，还欠着债，他帮不
了我这个忙。嗬，其实我也知道，他根本就不爱我。”
“杜鹃，你误会了，乐天不是那样的人。”
“表姐，你不要说了。鞋子穿在脚上只有自己清楚合不合适。我们的文化程度太悬
殊，我根本就配不上他。有句话说得好，被一个人爱比爱一个人要幸福得多，所以我
选择阿成，因为只有他才会全心全意地爱我一个人的。我选择他就等于选择我自己的
幸福！”
杜鹃真的回江西老家了，回去不久，她家便给她办了婚事。
还有件事必须交待，就在杜鹃走的前两天，张乐天到上海出差去了，直到两个月
后才回来。这天刚下班，我正在走廊上急步走着，乐天从后面追了上来：“你知道杜
鹃到哪去了吗？她怎么没在服装厂做了？”
我奇怪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钟，发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说：“她回家去
了！难道你还不知道？”
“她回家了？！” 他显出一副迷茫的神态。
我们找了一个长凳坐了下来。他又从口袋里搜出一张纸条递给我：“瞧，这是她
在我家里留下的纸条，我昨天才看到。”纸条上写着：
乐天：
前天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想了两天，终于明白了你话中的含意：你爱的人不是
我，是表姐！我不怪你，真的。其实你们很般配的。另外告诉你，她也爱着你，大胆
地追求吧！
“事情是这样的，”乐天皱着眉头说道，“那天杜鹃问我：‘你最崇仰的女性是
谁？’
我说：‘我最敬佩女性是你表姐，她美丽大方，还聪明能干。我还写过情书追过
她哩，可你表姐她看不上我。’那是玩笑话，谁知她认真了！快把杜鹃家的电话号码
告诉我吧，我要打电话向她解释。”乐天迫不及待地说。
我真不知怎样回答才他好。想到长痛不如短痛，于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杜鹃已
经结婚了，你以后不要再去找她了。”说完我起身便走，不敢看他的脸。
转眼，年终到了，公司的事情繁忙了起来，张乐天这几天却失魂落魄的，不是这组
数目被他搞错了，就是那份稿子被他弄丢了。工作搞得一塌糊涂，害得我们全体人员
都被老板训。乐天还受到了特别的警告。虽然他还是成天的打着“哈哈”，但看到他
那强作欢笑的样子，就让人感到心酸。
半夜，正在梦中，突然被电话吵醒，是乐天打来的：“琳姐（他改称呼了），求
求你，把杜鹃的电话告诉我。”
我说：“何必呢？把她忘了吧！”
“我忘不了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她过得很好，她丈夫很爱她。”
“可是杜鹃并不爱他，她一定不会幸福的！”
……
就这样，他一连几个晚上打电话来，弄得我几夜都失眠。我支持不住了，终于把杜
鹃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
一个月后，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杜鹃和阿成离了婚，又来到了深圳。原来她也
一样无法忘记乐天：吃饭的时候想着乐天，睡觉的时候梦见乐天，就连拥在丈夫怀里
时也把对方想象成是乐天！
那天，当她接到张乐天打来的电话时，禁不住失声痛哭。据说俩人在电话线的各一
头整整哭了一上午。哭完后杜鹃便和阿成协商离婚。阿成真是通情达理的到了不吃人
间烟火的地步，当他了解实情后，居然答应离婚。他忍痛割爱当然有他的理由：他要
让他所爱的人幸福。
杜鹃的妈妈也深明大义，为了女儿的幸福，她把唯一的财产--茂花岗上的那间老屋
给卖了，所得的钱用来赔偿阿成家的物资损失。她现在只能借住在本屋的亲戚家里。
杜鹃说等她和乐天的婚事成了定局马上就来接妈妈。
就这样，杜鹃在全村人的诅咒下（因她破坏了村里几百年来的风俗），又回到了乐
天的身边。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新年又过去了。打了几年工，有了一点积蓄，我想自己开家网
络公司。于是就辞了职。正当紧锣密鼓地实行我的计划时，张乐天又找到了我：“琳
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你的公司开张后给杜鹃分配点事做吧。”
“当然可以，她是我表妹呀。”我说，“不过，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不要再拖
了。”
“这事不急，以后再说吧。”他说。
这时我才想起我已经很久没见杜鹃了，大概有一个多月了。于是在这天晚上我来到
了乐天家里。恰巧乐天不在，只杜鹃一个人在家。原以为她这段时间应该是幸福满
溢、容光焕发的，谁知道却瘦了一圈，而且精神很差。
我多少懂一点妇科知识，预感到了一件事，于是打趣地说：“哈哈，该不会是有了
爱情结晶吧？还不赶快结婚？难道要抱着孩子举行婚礼？”
“表姐，瞧你说的！”杜鹃说着竟流出了两滴眼泪。
我吃了一惊：“怎么，他欺负你了？”
她一下子扑到我的肩上哭了起来：“表姐，我该怎么办呀？他不要我了！”
“为什么？！”
“我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是阿成的。”
我这时才感到事情的严重，说：“凭这他就要和你分手吗？”
“可能是的，男人在这方面都是很小气的。”
我说：“但乐天事先是知道你和阿成结了婚的，他既然让你离了婚再跟他，那他就
该包容一切后果啊。”
“他开始是一时冲动，我也一样，被爱情冲昏了头，没想那么多，就离婚，就来到
深圳和他在一起。我真傻，过去的事情哪能说忘就忘呀！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乐
天他能不介意吗？”
我说：“他现在是什么态度？”
“他对我很冷淡，从这次来深圳的第一天起他就这样。”
“哦？”
杜鹃又红着脸说：“自从家里来一直到现在他还没和我住在一起过，我们是一人住
一个房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而且更气人的是，那天他居然要我去医院做体检，
我以为是婚前检查，就去做了，检查结果什么毛病也没有。他拿着体检单看了老半天
后，就说：‘分手吧，我们在一起不合适。’其实我也同意分手，既然他不爱我了，
强在一起也没意思，可是，我已经没脸回家了呀，而且妈妈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给
气死？我，该怎么办呀！”
难怪他今天说要给杜鹃找工作，原来是想早点支开她呀。张乐天怎么会是这样的
人？想起了他往日玩世不恭的作风，这回不该是他又一个别出心裁的玩笑吧？想到
这，我迫不急待地呼了他出来。
在咖啡厅里，他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愠怒的表情他毫不掩饰地说：“是的，我已
经不爱杜鹃了。我以前所爱的杜鹃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了。”
我说：“你们男人就这么在呼女人的童贞？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呀！你以前在校时
不是说过你是爱情至上者吗？为什么现在心胸这么狭窄？”
他沉默了一会，说：“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我总是克服不了心理障碍，那道
阴影永远隔在我和杜鹃之间，无法超越。”
“你真自私，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低着头说：“是啊，我铸成的后果，我要负责。她可以长期住在我那，我可以养
她，但不会再爱她的。不过这样不是毁了两个人的前途吗？所以我想不如早点分
手。”
我原以为张乐天只是表面上的玩世不恭，本质并不坏，今天总算看清了他那自私无
比的丑恶的嘴脸。我真想臭骂他一顿，但开不了口，于是站了起来，把杯里剩的一点
水狠狠地泼到他脸上，骂了句：“无耻！”，转身便走了。
第二天，我就叫杜鹃来我家住，让她早点离开那个无赖。她有点想不通，反反复复
说着一句话：“他怎么这么绝情？他怎么这么绝情？”
看着她精神恍惚的样子，我真担心，于是开导她说：“表妹，象那样的男人不值得
你爱。尽快忘了他吧。”
她还是念叨着：“既然不爱我了就不要叫我来呀，不要让我离婚呀！”
我说：“对了，听说阿成还一直爱着你。自从离婚后媒人都踏破了门槛，他就是
不答应再提亲，我看不如回去……”
“表姐，我哪还有脸再见阿成？哪还有脸再回家乡啊？”
“不想回去也好，深圳的好男孩大把，你这么优秀，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不
过，你最好先把孩子做掉。”
“不，我已经太对不起阿成了，现在说什么我也不会把他的孩子做掉。”
我在家陪了她两天，看见她情绪好了一点，才出去打理自己的事情。心想，等我的
公司开张了就给她安排个合适的工作，这样时间一久，她也许就会把痛苦慢慢淡忘
了。正当我在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邻居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一个骇人的消
息：杜鹃跳楼自杀了，现正在医院抢救，情况特别危机！
我赶到医院，医生说：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她肚里的孩子保不住了。当我看见
杜鹃时，她已经脱离了危险。看到她那苍白的脸色和漠然表情，我哭了，我说：“杜
鹃，都怪我啊，我要是不把你的电话告诉张乐天，你现在就不会这个样子了。”
我又说：“我们告他去！让法律给你讨回个公道！”
她抓住我的手说：“不要啊，这也不是乐天一个人的错，只怪我当时考虑事情不
周。我真傻，为什么要自杀呢？现在想通了，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我还有妈妈，
还有你这么好的表姐。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还好，我没死，我要回家去陪妈妈。
你放心吧，表姐，以后我会好好珍惜生命的。”说完，她笑了，给人一种雨过天晴的
感觉。
我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知道这个时候杜鹃是最需要亲人的时候，便打电话叫她妈妈过来了。
她妈虽是个文化不高的农村妇女，思想却非常的开明豁达，她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
后说道：“人生谁不要经过一些挫折呀？一帆风顺的日子不是生活。人生在世就好象
小孩学走路，不摔跤能学会走吗？关键是摔倒了要再爬起来。”她怜爱地抚摸着女儿
的头说，“我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过这样的事，该学会些道理了吧？”
杜鹃依在她妈的怀里，很乖地点了点头。
杜鹃出院了，她妈要带她回新疆的娘家。她妈来之前已经把在江西的家产都卖了，
不打算在那里呆了。杜鹃出了这样的事，村里古老的风俗是容不下她们的。而在新疆
还有外公、外婆……
走的那天，我送她们上的火车。看着长长的列车慢慢的离去，我想：这个伤心的故
事是不是已经结束？
一年后，差不多已经把这个故事淡忘了。这天，我竟然接到张乐天的电话，一听到
他的声音我就恶心，马上把电话关了。第二天，有个20多岁的女孩子来到我的公司，
她问：“哪位是张小姐？”
我说：“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XX医院的护士。有个患了绝症的病人说在临终前一定要见见你。”
“谁？”
“他叫张乐天。”
哦？我大吃一惊。犹豫了一会，我决定去医院看看。
在护士的指引下，我来到了张乐天的床前。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但精神很好，似
乎还是和以前一样乐观。
他见到我后很高兴：“哈哈，你终于来了。知道我得的什么病吗？”
“知道了，刚才医生和我说了。”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见你吗？”
“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助吗？”我说。
“我要你帮我平反昭雪的。”他说，“现在可以把我为什么要离开杜鹃的真正原因
告诉你了。”说完，他惨笑了一下。
“什么原因？”
"你想想，我得的这个病能和她结婚吗？”
是啊，那可是超级癌症--爱滋病啊，绝对不可以和健康人结婚的。忽然，我意识到
了什么，忙问：“你是什么时候得的这病？”
“96年，我得了阑尾炎，动手术时输入了带病毒的血。”
“那你后来和杜鹃是有过性行为的，那她不是也给染上了？！”
“没有，我让她去医院检查过，她没事。”
“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得了这病的？”
“就在杜鹃离婚后要来深圳的前几天，我得了场感冒，医生看了我的症状后，建议
我做了某些方面的检查，直到杜鹃到来的那天，我才拿到检查结果，我才知道自己得
了爱滋病！”
“所以你要和杜鹃分手？”
“对，好在她没染上这病，否则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杜鹃呢？”
他说：“本来想告诉她的，但她要是知道真相后是不会离开我的，我了解她，她是
个情深义重的人。想要她彻底把我忘记，我只有做个歹人。”
“所以你就假装嫌弃她？”
“对，我要让她对我死心，只有这么做。”
说到这，他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掉在了枕头上。
我的眼泪也滚落了下来，说不清是被他对杜鹃的那份情义所感动，还是为他们的爱
情而惋惜，或者更是因为憎恨“爱滋病”而又感到无可奈何。
一阵沉默后，他又说：“琳姐，能不能帮我一样事？”
“说吧。”
“我死后，能不能把我的骨灰带回你们家乡去？”
我有点茫然了。
他说：“我曾答应过杜鹃要一生一世陪伴着她的。看来有生之时是做不到了，但我
死后一定要葬在她家所住的那座茂花岗上。我要永永远远陪伴着杜鹃！”
“可是她……”我刚想说她已经到新疆去了，我也没办法联系到她。但我终于止了
口。因为我不能让他知道这最后的愿望也不能实现，这太残忍了！我的心就象被利齿
咀嚼一样的痛，眼泪流了一脸。
几天后，张乐天走了。我把他的骨灰带回了家乡，葬在了那个茂花岗上。
清明节，我来到他的墓前扫莫，发现今年的茂花岗有些不寻常。火红的杜鹃映红了
整个山野，而且比往年都鲜艳夺目，就象天边的彩霞。这时我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
梦：满山绚丽的鲜花，空中飞舞的气球，还有会飞的人儿……
人们都说：今年的风水好，茂花岗上的杜鹃才会这么鲜、这么艳。可是有谁知道这
里还埋葬了一段令人心碎的爱情呢？
完
作者：张琳写于2001年10月21日
作者简介：张琳女江西省乐安县人，曾发表文章《我的成功定理》、《故乡情》、
及网络文学《美玉》、《菲菲历险记》、《紫泪1》、《紫泪2》等。
通讯地址：深圳市罗湖区红岗花园7栋长虹管理处转C108
张琳（收）
电话：0755-2058406手机：13048830421
电子信箱：zhang0502@21cn.com
犀鸟文艺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