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先结婚后上学的,他不仅长得帅气,而且绝顶聪明,三十岁的时候已是省级 心理学方面的权威了。而我母亲则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地地道道的村妇,长相更是不敢 恭维:虎背熊腰、宽肩阔臀,头发稀黄、皮肤粗黑。父亲只所以娶母亲正是因为多病 的爷爷看上了她的粗壮。母亲果真没有辜负爷爷的期望,过门后家里、地里,挑的扛 的她一个人全包。父亲能到省城读书,爷爷奶奶能颐养天年,全是母亲的功劳,这也 为她的后半生的幸福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父亲成了专家后把母亲带进了省城,这正常的举措引起了不正常的反响,凭父亲的地 位与年龄,该有一个高雅与漂亮的夫人。如果父亲抛弃糟糠,另娶佳人,做一个现代 陈世美也能得到别人的同情与理解,与他情况相同的同学与同事也大都是这样做的。 何况母亲还一个最大的缺憾,就是她不能生养。(哥哥和我是后来抱养的)父亲是个 孝顺又慈善的人,当初因为家道艰难,遵从父命娶了个丑妇,总不能因后来的发达而 坏了良心吧?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好象总是很忙,忙着开会、忙着写作、忙着到处讲课。偶尔闲下 来,便是我与哥哥的节日,我们可以任意骑在他的身上玩些平日不能玩的游戏,哥哥 一只脚踩在父亲的肩头上表演金鸡独立;而我则喜欢用红绿头绳给父亲扎满头小辫。 此时的父亲除了平日对母亲的温和外又多出几分顽皮。因此,父亲休息日成了我们兄 妹最大的期盼。我的母亲比父亲严厉的多,她不许我们剩饭、不许在家里养小动物、 更不许和她没大没小,然而,只要父亲在家,母亲的一切约束都会自动解除,我们往 往会趁机疯个够。不仅这些,母亲还会做出一大桌子平时吃不到的好菜,甚至还有红 色的汽水。每次喝酒,父亲总先倒满母亲的酒杯,说:“以后不要为我单做,在外面 有吃不完的好东西。”当时,我虽然不懂父亲说这话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母亲又能 体味出几分,但那种温温的氛围、涩涩的爱流还是不停地浸润着我幼小的心,稍大点 后我才知道那就是爱情。
上了中学我已经稍微明白点事理了,知道父亲是搞心理学的,想他对人的内心世界肯 定有更高层次的理解,比如对母亲,他剥开她的外表,剔除她的无知,剖析她那光秃 秃的内心,一定是从中得到闪光并打动他的东西,而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会有 的,所以他才倍加珍惜。如果每个人都象父亲一样能把爱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很快地分解出原底,那么,家庭的组成该是多么完美啊!
父亲与母亲的爱情随着平淡的日子平淡地向前走着。每个月父亲会给母亲足够的钱用 来生活。母亲总能很合理地照顾到我的爷爷奶奶及其他所要帮助的亲戚,得到帮助的 亲戚认为他们沾得是父亲的光,对父亲的尊敬与感激更加虔诚。母亲也不计较,依然 做她认为该做的事情。没有文化使母亲没有知识,没有知识又阻碍她对人生的理解, 然而,她的善良与宽容却是不能改变的。她有她的原则,虽然简单,但真实地胜于经 典,那就是她爱她的丈夫,因此,她愿意做她丈夫喜欢的任何一件事情。
就在我与哥哥刚上小学的那一年,一直在家相夫教子的母亲决定出去找份工作,其实 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并不困难,出去工作只是填充寂寞罢了,父亲在这一点上尤其理 解,这正是他不同于一般人的地方。母亲没有文化,也已不太年轻,从农村来到城市 已使她尝够了改变环境的苦头,再由家中走向社会,自然会有更大的困难。这个时候 的母亲一改从前的顺从,她固执的要找一份挣钱的工作,这种工作只能凭体力或劳动 时间。而无论哪一种都会影响到家庭生活。父亲第一次反驳母亲,说:“咱家里又不 缺那份钱,你又何苦?”母亲也第一次有了恼怒,“有什么苦的?比在家里种地轻巧 多了。总之,家里不用你操心就是了。”后来不知父亲又说了句什么,母亲也就接着 顶撞,结果就吵了起来。其实也就吵了四五句,然后各自关起屋门没了动静,这是我 记忆中父母唯一的一次吵架。
后来的日子依然平静与温馨,母亲上班再累,回家后照样把家务做得清清爽爽,有时 候父亲也想搭把手,母亲嫌他碍手碍脚,便把他赶进书房。父亲的理论越做越深奥, 工资和稿费也越赚越多,母亲即使使出浑身力气,一个人干出两个人的工作也挣不出 父亲的一半钱来,然而父亲从不因此轻视母亲,他总悄悄地把钱放回家中,而且从来 不过问母亲的收入,而母亲似乎明白父亲的用心,他们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种含蓄。 谁说没有共同语言就不会有爱情?我总认为父母之间不仅有爱情,而且有大爱。直到 有一天我在感情上受挫,听到父亲与母亲各自对我的一段内心独白,我才对他们有了 更深刻的体会。
马是我的大学老师,也是著名的文学评论家,从上大学的第一天起我就被他深深地吸 引住了,大学念了四年我暗恋了他四年,好不容易熬到毕业,才敢对他表白,然而, 我遭到了拒绝,而且拒绝的毫无道理。他虽然功成名就,但毕竟四十有余,我这个漂 亮又纯情的少女哪点配不上他?父亲劝我:“有人说,婚姻象鞋子,合脚不合脚只有 自己知道,可鞋子不合脚还可以换一双,婚姻一穿就是一辈子,既是换下来也不会像 鞋子一样一丢了事,他有太多的附属品,比如孩子。没有心灵碰撞的婚姻,千万不要 去碰它,否则,你得忍受刻到心尖上的痛苦了。”相比较母亲的劝说要明略的多。 “你和他相差得太多,他要是心恨的人,对你不尊重,你说你难受不难受?他要是个 心善的人呢,违背自己的心情照顾你的心情,他心里别扭,你心里也别扭。还是找一 个各方面条件相当的过的自在。”
晚上躺在床上再思量父亲与母亲对我的谈话,我好象从中明白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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