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枫霞
女孩与门
爱在悔恨之后
张枫霞
女孩与门
这是一栋五十年代建造的筒子楼,结构粗笨、光线黑暗、外形破旧,然而它却出奇的
结实,尤其楼洞口那两扇厚重的木门,一旦关死,连最狡猾的小偷也奈它不何。由于
年代久远,出入的人多,门框已被磨擦的光滑明亮,象是上了一层最好的油漆,任风
雨虫害,硬是没有一点腐朽。我第一次走进这栋楼,第一次贮立在门口,就为这个门
框惊讶了。每次走过总爱伸手摸一摸,象是抚摸杭州丝绸,有一种清爽又滑润的感
觉。
住进来一段时间后,发现楼门口总是坐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姑娘爱穿一条粉
红色短裙,两条修长、匀称、细白的双腿交叉于面前,和油黑的门框相映成辉。虽然
她只有十二、三岁,但那双美腿足以让我及所有的同性羡慕并嫉妒了。每次出入我都
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当然,主要是看她的双腿。我奇怪这么大的姑娘,为什么不上
学?为什么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挑皮筋?问早于我住进来的邻居才知道,原来姑娘生
下来时脖颈上就长着一个脊椎瘤,手术后命虽然保住了,下身却瘫痪了,“空长一双
漂亮的腿,可惜了。”邻居说着瞭姑娘一眼,神清里全是怜悯。
知道了姑娘的遭遇,我自然没了羡慕与嫉妒,看着她寂寞又安静地坐在那个固定的地
方,心里总是涌起阵阵酸楚,十二、三岁,正是不知深浅、天真活泼的年龄,她该刚
刚要思考人生、体味人生啊!每天看着健康的大人和孩子走进走出,她的心里忍受着
怎样的愁苦与压抑啊!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到门口站站,没话找话地和姑娘闲聊几句,渐渐地她竟视我为朋
友。为了不触及她的疼痛,我总是绕开关于她及她同龄的话题。因此我们的对话显得
深刻又艰涩。时间长了,渐渐失去了避讳,终于有一天,我们谈到了她的病。姑娘用
一双清彻的能一下子穿透心肺的目光注视着我说:“阿姨,我妈妈说我的病再过两年
就好了,到时候她一定送我去上学。两年不太难熬,十二年都过了,还怕两年吗?”
望着小姑娘满脸喜悦,我的心象被针扎一样难受。我知道欺骗一个天真的孩子是一种
罪过,然而,谁又能忍心把这个心尖似的女孩一掌推进黑暗呢?虽然黑暗正在一步步
逼近她,黑暗来的慢些就会多些明媚在她心里,她以后的人生会荆棘丛生,还是让她
晚些明白吧。我想,她的母亲在说这些话时,心里该比我难受十倍百倍。做母亲本来
就不易,做残疾孩子的母亲更是不易了。
有一天姑娘指着光亮的门框对我说:“在我很小的时候,这个门框上有一道指头粗的
大缝,除了我没有人理会它,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它自己竟然长住了,我敢保证绝对没
有人修补过。阿姨,连用了多年的木头都能自己长好,我的腿肯定也能长好,你说对
吧?”我又一次无言以对,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万能的上帝,把您的福泽少少偏离
一点,让小姑娘和门框一样出现一个奇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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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悔恨之后
张枫霞
我的父亲是典型的陈士美。本来我是可以跟随母亲的,然而,我却依然决然地选择了
父亲,我不是为了享受他那比较富裕的生活,只是想------让他也不得好过。
做父亲妻子的那个女人,我应该管她叫继母,我当然不会这样叫,甚至连阿姨也不
叫。为了讨好父亲,她总是首先讨好我,整日里苍白着脸象只苍蝇似的围着我转,我
不领情,而且表现出极度的讨厌。父亲对我的傲慢与冷漠更是无可奈何。渐渐地,他
们除了供我吃喝和念书外不再争取我的亲近与家庭的和谐了,这正是我所觊觎的。
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是一个病弱的呆头呆脑的男孩。自从有了他,家中更
无宁日,无论白日还是黑夜,时刻准备着向医院奔跑。每抢救一次,父亲与他的妻子
都会瘦去一圈。我不关心这些,依然昂首挺胸地走进走出。然而,就在那一年夏天,
我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的小弟弟却与我发生了生与死的联系。
我接到大学入取通知书,是自费。两万八千元的学杂费必须一次交清。我知道这些年
为了给弟弟治病,父亲早已倾尽家中所有。然而,读大学是我多年的梦,也是我唯一
离开这个家的出路。拿着通知书去找父亲时,看到桌子上正躺着另一张单子,那是医
院里的摧款通知单。我一句话没有说,把录取通知书连着学费通知单一同拍给了父
亲,哼!谅他也不敢不给我出这份钱。
半夜里醒来,看到父亲屋里还有灯光,似乎还听到了继母压抑的哭声,预感到与自己
有关,我悄悄地扒着门缝往里看,只见父亲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已扔了满地烟头,继
母扎在父亲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许久许久,父亲似乎做出了巨大的决定,他猛地扔掉
烟头,搬过继母的脸说:“咱们不能为了渺茫的希望耽误了霞子的前程啊。”继母哭
得更加厉害了。
第二天,父亲说:“你自个儿准备上学的事吧,我们得上医院,顾不上管你。”继母
眼睛红红的,头也不抬地跟在父亲身后默默地出了家门。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发现
父亲的黑发一夜之间白了许多,再看他们下楼,互相搀扶着,脚步竟然有些蹒跚,他
们刚刚四十岁啊!这么多年来,我的心里第一次有了感动,甚至对自己的争取有了一
闪念的放弃。然而,我只是叫住他们,我要和他们一起去医院里看望小弟弟。
在我开学的第二个周末,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小弟弟已经去了。我无言,我的前
途是用小弟弟的命换来的啊!那晚,我在操场上徘徊了整整一夜。
五月份,学校里为母亲节征文,这勾起了我对母亲的强烈思念。一篇《母爱》感动了
全院师生。我把这篇获得一等奖的散文寄给了父亲,只想让他明白,他的不负责任对
子女造成了多深的伤害。
一周后接到了父亲的回信,沉甸甸的足足十几页:“------你母亲被那个没良心的人抛
弃了,同时被抛弃的还有肚里的你-----我娶她是为了救她,我们商量好了,等你长大
点再离婚,你的刘阿姨还等着我呢。为了你母亲的名声,对外声称是我另择了佳人,
反正我要离开那个地方,听不到别人的唾弃。没想到的是你愿意跟随我,我亲爱的女
儿------幸亏有了你,我和你刘阿姨才有了寄托------”
读完父亲的信我一下子傻了,泪水顺着脸颊不停一往下流,那是悔恨与喜悦的泪水。
幸亏我还是他们的女儿,我要用我的全部去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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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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