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的秘密
蔡家园
(小说) 我知道你的秘密
蔡家园
当秦小铁的手握在何曼办公室的门把手上时,他感觉就像捏在一只翘翘的乳房
上,嘴角浮起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门锁咔哒一响,正趴在办公桌上小寐的何曼警醒地抬起了头。看到秦小铁暧昧
的笑容,何曼正了正身子问,秦师傅,有事吗?
秦小铁不动声色,只是双目不错地盯着她看,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
找水喝吗?何曼有些不自然,用手指了指门后的饮水机。水在门后。
是吗?秦小铁一屁股坐在何曼的办公桌上。我真的渴了,饥渴啊。
那我给你倒杯水吧!何曼起身拿了个纸杯去接水。
趁着何曼递水杯的机会,秦小铁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摸了一下。
何曼的脸上飞起了红云。
秦小铁看到她不胜娇羞的样子,不由心旌摇荡,顺手在她的胸脯上捏了一把。
何曼的身体嘣地弹了开去:秦师傅!请你自重。她乒地拉开门,加重语气说,
如果没事,请你出去!
秦小铁不慌不忙喝了一口水,很响地在嘴里来来去去地漱着,突然噗地一下吐
在何曼的脚边。
他慢悠悠地说,何曼,你别装正经,我知道你的秘密。
何曼瞪着他,眼里闪动着震怒和厌恶。
我当然会出去,哼。秦小铁不紧不慢跺出门,又扭过头来说,何曼你记着,不
要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秦小铁走了。吧嗒吧嗒,他的脚步声由近及远,荡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响
亮。
何曼转身飞快地反锁上了门。
过了好半天,她的胸口还像海浪一样,不住地起起伏伏。窗帘拉上了,仍然有
明亮的光线从棉纱的隙缝里挤进来,扎入空气中,扎入瞳孔里,令人头晕目
眩。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啻于噩梦突降,实在是出乎何曼的意料。司机秦小铁竟
然如此下流无耻。何曼的心乱了,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被污辱的感觉渐渐洇开,漫作委屈,漫作强烈的愤怒。愤怒又像雪糕,遇到热
空气开始膨胀,越膨越大,然后融化、溅落,肮脏而污秽,令人不堪。何曼首
先想到的是,我要告他。主意一定,伤感的心绪便像灯光一闪,舞台便拉开了
帷幕。一片盈盈泪光中,她愈发思念丈夫。丈夫被单位派到国外去学习两年,
还有一个月才能回来。如果他在自己身边,自己就什么也不会怕了。想起秦小
铁,何曼感觉自己刚才就像一只羊羔,完全被野兽贪婪的目光笼罩了。
下午上班以后,何曼仍然目光闪乱。幸好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表现。她不时
偷偷斜睨处长的脸,脑子里翻江倒海地乱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中午发生
的事情向他汇报。大学一毕业,她就分到这个单位来了。因为年轻漂亮、性格
可爱,因为业务纯熟、工作出色,她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也因为单纯不谙
世故,不参与各种明争暗斗,所以她几乎没有遭惹过什么流言蜚语。但是,假
如真的告了秦小铁,谁又能料到会发生什么事呢?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大家
会怎么看她?这事会不会传到丈夫耳朵里去?机关本来就是个无聊的地方,外
表看上去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人们其实都在久旱盼甘雨,渴盼发生一点富有
刺激性的事情,最好是桃色新闻,来滋润滋润龟裂的嘴唇和干涩的眼睛。再
说,自己没有任何证据,谁又能拿他怎么样?发生这种事情,最后受害更深的
往往还是女人。反思一下自己的为人处世,工作的方方面面,都像白纸一样光
洁,甚至没有一点瑕癖。他秦小铁知道我的什么秘密,竟然想挟我?到最后,
何曼越来越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事情宜小不易大,闹得满城风雨不划算。
只要自己态度鲜明,量他秦小铁也不敢闹出什么花花肠子。
何曼单纯得太像一颗露珠。她并不知道,秦小铁其实对她已经垂涎多时。她是
最近五年来唯一一个分来机关的女大学生。在那群臃肿憔悴的老年女人中间,
她像一朵娇艳的噙着露珠的花朵,一颦一顾,都让机关大院的天地为之鲜亮。
当初,何曼和她的行李就是秦小铁用车帮着从学校拉到单位的集体宿舍的。第
一眼看到何曼的时候,秦小铁的喉咙里咕噜出四个字:水色十足。他暗暗对自
己说,和这样的女人睡上一觉,死了也值。
那天夜里,秦小铁趴在自己老婆的一身肥肉上,边忙碌边遐想何曼,获得了从
未有过的高潮。后来又有几次机会与何曼独处,他总想方设法拿语言去挑逗,
但她总是睁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完全一幅懵懂无知的样子。当他摇着手腕,
想顺势揩点油水的时候,却总被她机警地闪开了。如火如荼的爪子一直没有捕
到猎物,这使得秦小铁无比沮丧。看着何曼一日比一日鲜亮的样子,他欲火中
烧,牙根发痒。几年来,就像一匹孜孜不倦的狼,他一直没有放弃窥伺和野
心。最近,因为一件偶然的事情,秦小铁终于认为自己找到了何曼这只蛋的裂
缝,他说:何曼,老子这回叮定了你。
第二天中午,秦小铁的手又握在了那只门把手上。他早已侦察清楚,何曼家住
得远,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然后在办公室午休。而中午的时候,整栋办公楼
就她一个人。真是天赐良缘。秦小铁手上发力,可是门推不开。
别装了,何曼,我知道你在里面。
秦小铁,你病了。何曼在里面冷冷地说。你不走,我要叫人了。
叫吧,你叫吧,我就希望大家都听见。
我真叫了。
秦小铁说,何曼,你小心,我知道你的秘密。
你少来这一套。何曼的语气轻蔑而愤怒。
漂亮的女人就是容易健忘。秦小铁干笑了几声。我提醒你一个人,陈军,你总
该认识吧!
何曼不吭声。
陈军——,你好好回味一下吧。不用急,我们还没完。
秦小铁搔了搔头上稀稀拉拉的头发,嘴里吹着口哨,若无其事地吧嗒吧嗒走
了。
果然如秦小铁所料,陈军两个字就像九级台风,一下子把何曼掀入了记忆的巨
浪中。这正是他所期望的效果。何曼必竟还是个雏儿,老公远在异国他乡,遇
到这样的风暴,还能不乖乖束手就擒。
当何曼一听到陈军两个字的时候,脑海里顿时就嗡嗡乱成了炸窝的马蜂。她感
觉自己刚刚愈合的伤口突然被人哧地一声撕开,直疼到心里去了。
本来,她已经遗忘了那件令她终身懊悔不已的往事。
一年前的一个夏日,她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那天晚上,她心情特别好,多喝
了几杯干红,到后来有点头重脚轻。分别的时候,陈军说,我用车送你回去
吧。陈军曾经是她的同桌。可惜,那年高考他落榜了。只到后来上了大学,她
才从别的同学口里得知,腼腆的小伙子单相思暗恋了她三年。何曼得知这个消
息,心里热热地砰砰跳了半天。但是后来与他失去了联系,渐渐地也就忘了
他。
在聚会上重新见面,陈军的目光执著地缠着何曼。他的殷情使得何曼沉浸在往
事的温馨回忆中,仿佛听到了少女时代的心跳。何曼隐隐觉察到,一种难以言
说的激情在他的眼眸里跳跃。这让她有一种虚荣的满足感。已经很久了,何曼
一直心如止水。在那种久违的目光的轻轻拨动下,她的心湖泛起了微澜。假如
没有那个醉酒之夜,也许陈军两个字会成为她少女时代永恒的美好回忆。
本来,何曼已经在记忆中为那件事修筑了坚固的坟茔。没料到,还是被秦小铁
这个狗杂种一脚给踹开了。
想起秦小铁,何曼既恨又怕。除了躲避,她暂时还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每天中
午,她改去街上的一家快餐店吃午餐,然后去逛商场,只逛得腰酸眼花,刚好
踩着钟点进办公室。她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洒脱和轻盈,就像窗台上生病的植
物,日渐枯萎。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果然,同事们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了异
样。
晚上躺在床上,何曼彻夜难眠。秦小铁像只挥之不去的苍蝇,鬼魅般在她的思
维里盘旋。我该怎么办?何曼一遍一遍这样问自己。好在一连几天,单位里没
看见秦小铁的影子。何曼听同事说,他出远差了。何曼甚至在心里祈祷,他最
好永远不要回来,最好出车祸给撞死。
一天洗澡的时候照镜子,何曼无意间发现自己的腰瘦了一圈。她叹了口气,梦
寐以求的减肥效果竟然这样达到了。生活就像一局棋,一步走错,全盘皆错。
何曼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肮脏而纷乱的蛛网里,不知该如何摆脱。
又过了好几天,何曼要去银行兑支票,车队给她派了辆小车。上车后她发现司
机是秦小铁,但是想下车已经来不及了。
咱们是前世冤家,你躲不掉我的。秦小铁得意地说。
何曼硬着头皮坐在后面不语。
你腰上有一颗红痣,我没说错吧?
何曼的脸色变了。
陈军说你很会叫床,是吗?
何曼咬着牙,嘴唇直发抖。
我准备告诉单位的所有人,你耐不住寂寞,和别的男人乱搞。秦小铁扭头笑眯
眯地说,我要搞臭你,再告诉你老公,休掉你。
何曼的头嗡嗡乱响。
何小姐,有何感想?
何曼好不容易使自己的大脑恢复了冷静,我问你,你怎么认识陈军的。
咱们是“麻友”。那天他来我家喝酒,说着说着就谈起你了,小美人。你是他
的初恋情人?没料到你那么容易上钩。这小子可是个炮哥哟!
何曼一字一字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和我睡一觉。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何曼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射出刀一样的寒光,嘴唇上已经渗出了血丝。她
说:行!
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不过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妈的,你比我还急。秦小铁亢奋地笑着,君子一言。说话不算数,天打五雷
轰。
过了半天,他又讨好似地说,我还告诉你一件事,陈军已经随他的老板高升到
京城去了。那件事,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人知道了。
陈军你个王八蛋。何曼恍恍惚惚,感觉自己一下子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失去了
信心。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何曼一直责怪的是自己。她从没想过,陈军设了一
个陷阱。
那天坐上陈军的车,回想高中时代的点点滴滴往事,何曼的心里泛起了丝丝甜
蜜的涟漪。后来,陈军提议去一个酒吧聊天,何曼记得自己又喝了不少酒。
临近午夜,陈军把她扶上了车。车开得飞快,冷风灌进来,她感到头疼欲裂,
后来竟然迷迷糊糊打起了盹。陈军体贴的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点了点头。陈
军说,我家就在附近,要不先去休息一会儿。何曼又点了点头,心里澎湃着温
暖,还有一股隐隐的骚动。
虽然她后来一直坚信自己当初是因为酒精作用失去了控制,当她的脚一踏进陈
军家的客厅时,她不知道自己走进了人生的一个困局。陈军把她放在沙发上,
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打开音响,放起了音乐。在舒缓荡漾的音乐中,何曼感
觉自己的皮肤一点一点苏醒过来,似乎充满了某种期待。陈军紧紧挨着她,絮
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何曼听着,感觉脸上一阵一阵发烧。突然,她意识到一双
手正在解她的胸罩。那人的呼吸很重,有点像她的丈夫。他的呼吸软软而滚烫
地吹在她的耳边,喃喃地说着,我爱你。她想,丈夫不是在国外吗?怎么一下
子回来了?她去推那双粗壮有力的手,但是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后来,
她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激烈冲撞。有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的快意霎时间淹
没了她。她听到自己在放声尖叫,然后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何曼看到自己赤身裸体,正躺在熟睡的陈军身边。她
飞快地穿上衣服,像疯了似的从陈军家逃走了。
强烈的羞耻感使她躲在家里嚎啕大哭。她甚至想到了自杀。她和丈夫谈了两年
恋爱。她一直坚守着自己最后的防线,只到新婚之夜才把自己彻底交给他。可
是,在丈夫离开自己的日子,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何曼感到自己一直坚守
的东西其实就像泡沫,在刹那间全破灭了。她失神地坐在梳妆台前,双目红肿
地看着自己说,何曼,你是个淫荡的女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何曼感到自己
整个人都崩溃了。
好在,陈军打那以后仿佛消失了,没来骚扰过她。生活一如既往,风平浪静。
陈军你个王八蛋。何曼恨不能杀了他。秦小铁你也是个王八蛋。
透过窗帘的缝隙,何曼终于看见秦小铁一歪一斜地走过来了。她的心砰砰地跳
着。咬了咬嘴唇,她拿起电话,飞快地按了三个号码。
走廊里吧嗒吧嗒的声音越来越响。一会儿秦小铁走了进来,反手扣上了门。
何曼说,只此一次,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行,君子一言。
你先把衣服脱了。
秦小铁显得有些激动,脱衣服的手不住地颤抖。
再脱掉长裤。
何曼说着,掀开窗帘的一角朝外面瞥了一眼。
真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没人会看见的。秦小铁揶揄地瞟她一眼,使劲吞
了口唾沫。
何曼突然飞快地扯开了上衣,扣子滚了一地。
瞧你急的!想男人吧,嘿嘿,我说女人夹不住双腿吧!秦小铁淫笑着。
何曼猛地扯开窗帘。哗,刺眼的阳光像瀑布一样直冲进来,秦小铁差点给撞
倒。
何曼一把推开窗户,尖叫道:救命啊!
她一把抓起了桌上的裁纸刀,朝秦小铁身上没头没脑地扎去。就像一头咆哮的
狮子号叫着:陈军我杀了你!
救命啊!秦小铁恐怖地尖叫着倒在了地上,耳朵里响起了从走廊里传来的纷乱
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