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作品集
流星
寒玉
主观的我一度认为,我的心是一直很真纯的,也很希望过自己会始终如一的做一张白
纸,为了一生的信念守到暮色苍苍,鬓成白雪。不承认自己是真正爱过的,因为我的故
事,没有过结局。
有时抚心自问,也会想,有一天真的遇到了另一半,他或许会追问我的故事。面对着
他好奇的脸,我应当怎么对他说,如何翻开心中尘封的愧疚与悔意,来对比他的真诚。
其实,我是有过一个男朋友的。
那年,我十七岁,其实早就认识他了的。在我母亲同事的孩子里,有两个与我年纪相
仿的男孩子,我们住得很近,大家的父母又在一起共事,相见的机会与条件很多,没事
常在一起闲聊游戏,那个与我同年的男孩叫一龙,另一个男孩比我小两岁,名字叫做少
元,我们三个虽不能算是什么青梅竹马,可也是很融洽的伙伴,一起嘻闹玩耍,一起高
谈阔论,甚是相得,他们两个男孩也都是层次很高很聪明的人,个子都高高大大的,挺
帅气的样子。可是两人的性格却徊然不同。一龙比较爽朗,沉稳、自信而拿得定主意。
初识他的时候,总觉得他现实得有些近于冷酷。那时的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大孩子,却从
不象他人那样有着天真的言语与充满稚气的脸。他稳健、成熟,说话的时候嗓门很低
沉,充满了咄咄逼人的傲气。
而少元,是那么样的一个有着浓浓书卷气的男孩子,他很细心,很健谈,略略有些腼
腆,却大方,周到,能无微不至的照顾朋友。十足的一个小君子。对女孩子非常的有风
度,相当的忍让与耐心。
这是两个非常出色的男孩子,由于我看过一些好书,也喜欢写文章,性情谈吐与他们
臭味相投,不久便成了死党一般。那般相处的日子,真的是快乐的如同在天堂一样,我
一直很珍惜这段友谊,很想永远握住这份机缘,做一生的知己,做一世的朋友。也许,
我的想法太天真也太奢侈了,一个人一生能够拥有一个这么这么出色的朋友已是不易
了,太美好的事物,总是无法长久的。
可能我是一个比较懦弱的女孩罢,也可能因为我没有兄弟姐妹,一直希翼有一个象哥
哥一样的人来保护我,稳定我没有安全感的心。这样的情况下,一龙自然而然地填补了
我心中的这个空缺,他勇敢,坚强,有着适如其分的冲动。在他的庇护下,我可以依靠
着他,安然地享受着被娇宠的快乐。于是便那么自然的,他握住了我的手,在我耳边说
:“将来有一天,我要买一枚镶着红宝石的婚戒,亲手戴在你的手上。”
少元很聪慧,我与一龙的日渐亲密瞒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在那段初恋的日子里,一
龙把我宠爱的不成样子,当时的我,迷恋着这种天赐的幸福,日日沉迷,并不曾注意过
少元的思想与意向。我们三个仍是日日在一起,适逢假期,他们有时甚而留在我家中通
宵玩闹,常常是我忍不住靠在床边睡着了,而他们联合共玩电子游戏,乒乒乓乓打得不
可开交。每每他们又过了一关,便跳起来嘻笑击掌。一龙过来捏住我的鼻子,笑嘻嘻地
看着我。直到我睁开眼睛,告诉了我他们的成功,与我共享那份喜悦。那么辉煌而短暂
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却令我心中隐隐作痛,那么美好的岁月,却成为了我一生中最大的
遗憾与伤痕。
也许是少年心性,不能持久。便向流星一样,辉煌过后便一定要逝去。初时的狂热褪
去,我与一龙有了分歧,我们都还太小,不懂得去容忍对方,不知道所有的爱情都有瑕
疵,所有的恋人都会有意见向左的时候。我们都太追求完美,而他的意志在狂热减退后
省醒,提醒他去重做一个现实的人,而我,曾经迷乱了他的本性,他认为是耽误了他的
学业与前程的。与他争论的时候,我很难过,心里想,恐怕那枚红宝石戒指的梦,要醒
了。
我们分手了,少元很为难地保持中立,当时的我很烦躁很寂寞,频频去找少元谈天解
闷,告诉他一龙发下的关于红宝石的誓言。少元宽容而温柔地看着我,在我忿忿地发泄
与委屈的倾诉时,他始终微笑着试图慢慢平复我激动的心。很想向一龙示威不懂事的
我,从未有过的频密去找少元相陪。看着我不服气的面容,少元叹息着伸出手来,轻柔
地撩开我散乱的长发,令我难以置信地包容着我的心情。
我一直以为他还年轻,不会发现我的用意,可是当有一天,我从失落中拔出来后,他
望着我慢慢坚强起来的脸问:“我的陪你,是不是一直令你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呢?”我
一时尴尬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也羞愧地不敢再去望他的眼睛。他竟然一直是知道我去找
他陪我,不止是因为我有苦衷要向朋友倾谈,更是为了证明与恢复自己的信心,未免有
点利用他的意思。那么自私与不讲道理的行为,他是早已明白的了。可他不说出来,直
到我从迷乱中走了出来。我当时想,天啊!他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呵!可看他
的坚忍与镇定,那么包容与理解友人的心,他的行为完全不属于他的年龄。那一刹那,
我甚而觉得他不象一个凡人,用那么慈悲,怜悯与超凡的耐心去拯救他人。
后来,我只身去了新加坡读书,为了思过,也为了我的前程。
可是那份于少元的愧疚与歉意,我却始终没有在心中化去。后来回国了,一年之久没
有再通知他,怕面对自己的历史,也怕面对他的真诚。
可少元还是找到我了,他埋怨我的不义气,回来这么久也不与他联络,我有些尴尬地
看着他灿烂的笑容,他长大了,粗壮了,有着英俊的面容与挺拔的身材。他欢喜地望着
我,象柔和的春风呼唤者迁徙燕子的归来。我与他交谈许久,娓娓忘倦。粗心的我,只
顾沉浸在与他重逢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一抹落寞与不为人知的凄然。
他告诉我,我们三人共度的那段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他教我玩一些优秀
的电脑游戏,着急的把那些通关秘诀灌在我脑中。我记得当时问他着急的原因,他只是
笑了笑,半晌才说:“我想在我们又分开之前把我挚爱的和了解的都教给你。”当时的
我,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深意,也没有追问,便顺着他的指点有条不紊地享受着快乐的心
情。
那一天,他忽然对我说:“从来只见你穿裤子,便是穿裙子也是牛仔裙,没有见过你
穿长裙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呢?”我回答他:“我是一个假小子嘛,穿长裙太麻烦了,
况且夏天好热的。”
他定定地看着我半晌,忽地认真的说:“为我穿一次裙子吧!一直以来,我都好想看
一次你穿着长裙,散开你齐腰的长发的样子。请卸掉你所有的华丽首饰,洗去面上的脂
粉,清清纯纯地陪我出去走走……算是一个请求,好不好呢?”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可不想骗你啊!我根本没有长裙呢!难道你要我改变自己吗?”他苦笑着摇摇头,
不说话了。
然后我去了另一个城市探望祖父母,没有告诉他。
长途电话打来了,电话那边母亲告诉我,少元去了,是自杀。走之前他找过我,而我
不在。他还是走了,没有留下一个字。听到这个消息,我一时心痛地说不出话来。少元
啊!你便这样去了吗!谁能料到如你一般善于包容安抚他人的人,却无法平衡自己脆弱
的心。而你,还是那么年轻的生命,那么辉煌的年纪呵!
赶回来后,我久久站在镜前,试我新买的长裙,卸掉我的耳环与挂饰。放下我的长发
时,我忍不住泪流满面。少元啊!人是不是都是如此愚蠢,只希望挽回已逝去的事物,
在你还在我身畔时,我从不知道去珍惜。
办理好了赴加拿大的手续,成行前,我去探望他的母亲。她还坚强,只是脸上浮现着
苍凉地笑容。她从像片夹里抽出一张少元生前的照片递给我,轻声的说:“少元说过,
他其实是很羡慕一龙的…与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你看,
这是我在他走后按不同时段整理好的照片。那些是他在刚刚认识你们时照的,你瞧他笑
得多开心啊!这几张是他近几年照的。面容是如此阴郁…你去了新加坡之后,少元不知
为什麽也不与一龙来往了,一个人日渐落寞削沉。没有知心朋友,也没有再找到合适的
玩伴。追他的女孩子很多,都被他屏居门外,说什麽那些女孩子太浅薄,根本不懂得他
的心,其实,他还是怀念从前的时光…。”我默默地听着,眼里没有泪。一种苦苦涩涩
的辛酸,缓缓地爬上了我的心,做为朋友,我是负他太多了。
告辞要走的时候,少元的母亲把一个锦盒塞在我手里,用略略发红的眼睛深深地望住
了我:“这个是少元生前可能想送给你的,我代他送给你吧。”我有些茫然地微笑着,
不愿让流露出来的伤痛影响到她的心情。出了门,再打开盒盖细看,竟是一枚美丽的戒
指,一粒红宝石在戒指上闪出烁烁地光华。我心中一疼,整个人痴在当地。很久很久,
泪才缓缓地流下来。少元,我们真的无缘至此,挚交多年,连碰到手的时候都不多。纯
洁的像一张白纸一般,只是时而感受着对方眼眸中温情的笑容。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
候,你优柔地呵护着我。从无半句怨言。而在你已对生命绝望的时候,我却没有体察你
的心情。
事过境迁很久了,我才敢提起笔来写这段故事,我是那麽自私的人,如果当初,我没有贪
心地去拥有一龙,我们三人就永远也不会有大的分歧.我会永远拥有这两个朋友,永远不
会辜负什麽人.而今少元是走了,留下的只是那一枚红宝石戒指.它的光华刺的我不敢去
直视残酷的现实.再回想一龙曾对我的承诺,竟变成了那麽无情的讥讽.同样的红宝石,我
也终是拥有了,可心里充满了沉重与凄凄.
至此,要背一辈子的歉疚与后悔.而少元只是一颗不灭的流星,个在心里,一想起来,心
便会抽疼,上苍啊!再赐我一次机会赎过,我再也不会错过近在眼前的机缘,而珍惜身边的
每一个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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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首先表示遗憾的是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当初克制不住自己把它写下来,是真的很想让
多一些人了解,世上曾是有过这么一个少年,在正当壮时的时候悄悄地去了,或许他曾是
过于怯懦了,或许他亦是有一些不负责任了,可是让一个人做出一个如此大的抉择,甚而
放弃掉一生所有的希望与或许是美好的前景,放弃掉对亲人与朋友的义务和责任,甚而放
弃掉恋爱的巨大吸引与坐在电脑前玩游戏的愉悦去面对死亡.我只能说,生活给它的担子
一定非轻,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些我们不得知道,不了解的因素在那里,让他宁愿直视死亡.
我作为朋友甚而知己的漠不关心,他父母的不理解,学业上的压力都可能是理由.他是服
食敌敌畏农药致死的,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区区死亡与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疼相较,已算
不得什么了.
还记得初识少元的时候,便惊诧于他的成熟,我们有些地方很相似,身上眼中,都总有淡
淡地驱不开的哀愁,就算是开心的笑起来,在笑靥下,也有掩饰不住的烦忧.
当时在一起开怀地玩笑着的时候,不知道他的一生不过是短短地二十年,总以为有一日
可以看见他双鬓斑白的形象.而当我拖着疲惫的精神在这世上求存的时候,友人离我远去
了,这是上天对生人的惩罚.而他,只是安享他的安宁.
作者:寒玉. 邮箱: shanshanshi@yahoo.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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