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鸟巢
艺术的批评与批评的艺术
谢冕
批评家在从事这一工作时,必须具有神圣的使命感。
要使文学批评具有力量,批评家必须作为思考者站在他的时代潮流的前面。他
必须深知历史,社会的和文学的历史,他应该把他所涉及的所有材料纳入历史
的整体思考之中。批评家必须有这样的历史整体感。
批评家除了历史意识之外,不能不重视批评的当代性,即基于当代人的情感方
式、心理结构以及价值观念出发而对历史作出的抉择。
批评家的历史价值,在后人看到他的时候,认出了他所雕刻的思想化石上留下
了他所属的时代电闪雷呜的“纹路”。历史感和当代性的自然而然的结合,标
示了批评家的合理位置。历史的眼光和当代色彩的综合,能够造出文学批评的
奇观。这种综合构成了批评的理想化状态,值得每一个从事文学批评的人去实
现它。
人们也许不太相信批评家的灵感,但没有灵感而硬做出来的批评文学是不可读
的。批评的起点是构思,构思需要等待灵感的闪现。批评的构思不是那种对于
情节的 述,对于主题的抽象,对于人物典型的分类归纳,批评的构思是“再
组织”。即当批评的对象作为一种存在的信息输送到批评家那里,批评家对这
些信息进行了最优化的归纳和处理。这些处理产生的构件有待于“组合”。怎
样才是合理的和创造性的组合方式,这是批评进行中最为关健的工作。这种期
待是亢奋的,但又是痛苦的。
文学批评的文体应该尽量做到是美文。
艺术的批评家当然要讲究批评的艺术。同样一个问题,他应当力求论述的引人
入胜,使人体察他的理论的内在尖锐性和无可置疑的思辨力量。他的创造性体
现在他对于世界的重新组合上。
自我加入的期待
诗歌研究的难度,重要原因由诗的“难懂”所造成。诗是“特殊”的文学,形
象一点说。作为皇冠上的明珠,诗是哥特式建筑的尖顶,文学中的文学。
为什么散文是走路,而诗却始终飞旋着魔女的舞步?诗根本属于心灵。
诗人以语言为手段留下了迷宫般的心灵的密码,诗的研究者和欣赏者的工作,
首先是对于这些密码的“破译”。
论及诗的研究,起决定影响的还是把诗研究置于宏观的历史的视野之内。这点
依然有待于自我对于对象的加入。诗歌批评中宏观的视点之所以必要,在于只
有经过宏观的射线的扫描,评家才有可能进行独立的选择。把批评对象置于历
史的长河,有助于动态的发展模拟再现中确立对象的历史位置。宏观的诗歌研
究理所当然地要把诗歌事实置于历史的环境中,通过比较和核实作出判断,但
不可以认为这样做是排斥了主观因素的纯观的评价,....。
评家从历史的纷繁现象中选择什么,强调什么,如何归纳,只有评家怦严的历
史使命感能够决定。我们正站在中国诗歌的转折点上。
评诗与诗评
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况,评诗而写出来的却不是诗评。
━━诗评需要把握诗的实质性因素,这因素首先只能是它所表达的诗人的主观
意向,即诗人通过诸多的意象创造、安排和叠加所创造的诗的总体 氛所要暗
示、启迪我们的东西。 对诗人的这些意向进行切实的评价, 是诗评的基本任
务。
由于诗较之其它文体能更为充分和直接地显示诗人的品格和情 ,因此在诗的
评价中,对它所体现的情感内涵就要十分重视,肯定美的,否定丑的,肯定崇
高的,否定卑琐的。杰出的诗篇承担着丰富和美化精神生活的使命,并启示真
理。
诗篇离不开“顿悟”。建立于与诗人构思过程中的灵感的 然的撞击,往往能
产生对于诗的理解的奇妙境界。
诗歌批评本身着味着二度创造。有时评家能够道出诗人所未道,评家之所思超
出诗家之所思。一首隽永深邃的诗篇,其含义不仅是固有的,而且是弹性的,
由它的内涵的多层建构所释放的智能呈辐射状。这样,读者千家,悟者也可能
千家。
诗人和小说家不同,他很少直述其事,他要你“悟”。
评论者在这一点上 和读者处于同一位置 先要“悟”到,然后才能“评”。的
确, 诗歌评论是一种科学的欣赏和研究的活动, 要有严密的理性和逻辑的思
考。但正如诗歌创作是主体性很强的创造活动一样,诗歌评论也是一种具有强
烈的主体意识的文艺批评活动。“诗无达诂”,一方面说明诗歌艺术的多义性
与蒙胧性, 一方面说明对诗的理解不存在绝对的模式。 诗评对评家“自我加
入”的再创造的期待(这种再创造以诗的意象组构的定位为范围),远较它种
艺术为基。
评诗要切实。诗评以事实说话,首先要求不能脱离具体的作品及其作者,以及
与之有关的背景材料。诗歌很少写人物,也几 不存在故事情节, 述和介绍
在这里失去了重要性。但说明问题却需适当引用诗例。引用诗例要求准确、精
炼, 一般不宜引用篇幅较长的全诗,而应“裁取” 最精彩最能说明问题的章
句。如若是用来说明缺点,则应当是典型的。引用不能滥,应当精炼和节省。
要充分注意诗歌语言的特点。诗的语言是精粹的。本质性的特征则是它的音乐
性。它讲究韵律,但并不是非押韵不可,而以有形和无形的节奏感取胜。我们
评诗,要反 诵读体会它在音律节奏方面的得失,而从语言方面作出评价。诗
代表一个民的智慧, 它是文学的宝塔尖。这是一种对于“文学的文学” 的评
论,因而,诗歌评论的语言,除了科学性和严密性,还应当是精美的。这包括
诗歌评论应当驱逐陈旧的语言(尽量不采用宣传用语和时间性太强的提法)而
采用有感染力的语言,包括诗评的题目,都要力求以具象的可感的方式出现为
好。一个好题目,往往就是一篇诗评的“眼睛,”对全文构思起着概括和提示
的作用。要是我们把诗评写得活泼、生动、美丽,那庶几无愧于诗评的美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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