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传桃作品集
北地松
雷传桃(211525江苏六合县马集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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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树,没有美的叶、艳的花、甜的果,无论怎样努力,也跻身不了速成林的
行列,长得头重脚轻,如果走起路来,肯定步履蹒跚,让人从心底里捏上一
把汗。
可松树却是一种值得赞美的树。在松树的身上,自我牺牲的精神发挥到
了极至。松针(在吾乡,松针不叫松针,叫松毛)、松枝、松果、松皮、松
根都是上等的燃料,最让土锅土灶受用。松树的躯干受伤了,里面流出来的
血是一种透明的芳香的胶体,是一种重要的化工原料。松树尽管成材缓慢,
但毕竟可以为鲁班的子孙派上一些用场。松树不计土壤之贫瘠、气候之恶
列,长得郁郁葱葱,是一种生命力特别顽强的树。
故乡的周围全是山,山一律是土山,不高,丛生草和石头和小灌木。有
一个很大很大的林场,职工是人见人慕的供应户口!一次次的植树造林运
动,使得丛生草和石头和小灌木的山上成为松树的一统天下。打我从记事
起,生产队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常常上山划松毛。我有幸成为划松毛大军
里的一员。夜来大风起,松涛的脆响一次次俯冲而下,家家户户睡梦中记挂
着山上的松毛落下来不少,像是铺上了一层黄澄澄的厚地毯。次日晨起,印
满牛蹄印的窄窄山道上,上山划松毛的人比赶集尤甚。划子是竹子做的或是
铁丝做的,在松树根下划来划去,一会儿聚成堆,再一会儿,聚成抱,最后
捆扎在一起,只要扁担两头平衡,就可以往家挑了。枯黄的松毛轻飘飘的,
不占斤两,挑起来不怎么吃力。松毛一把把喂进灶膛里,遇火即着,烟少,
火猛,大铁锅煮出来的饭、炒出来的菜吃起来特香,特爽口,在那缺油少盐
的日子里。
后来,我读书在外,星期天和寒暑假在家里潜心于功课,再也没有上山
划过松毛,农闲时,母亲倒一直坚持着上山划松毛,松毛烧锅炒出来的菜、
煮出来的饭、烧出来的水,可没少吃少喝过。松树与我之间,隔膜着吃紧的
功课。相融以濡的松树,淡出我的记忆......
师专毕业后,我深一脚浅一脚来到这所距故乡不远不近的乡村中学教
书。上百亩的校园平平坦坦坦,像是方正化改造过似的。学校是名副其实的
绿化先进校,有好多风景树。众多风景树我视而不见,偏偏看中一棵松树。
在大操场西北角司令台的后面。与我的目光对接的刹那间,我少年时的旧事
水一样漫溢出来......
这棵松树歪脖子,像是放大若干倍的盆景松。一看就知道非同一般,大
有异趣,赛似故乡的山上的松树。
我固执地认为,松树应该长在山上,以曲为美,如同一个写诗的人应该
受穷一般。松树长在山上,最合适。山风很大而且很硬,松树扭曲的躯干,
带出昭然若揭的地形特征。
平地上也能长松树?我颇感纳闷。教书的闲暇,我常常走到这棵松树
下,琢磨其中的真意。
答案曲折难寻。后来,在档案馆里,我无意中看见县地形图,这才恍然
大悟:让我牵肠挂肚的这棵松树不仅置身于校园这块平地,而且置身于长江
以北方圆数百里的丘陵地。
有了这一惊人的发现,我将校园西北角司令台背后的这棵松树称为北地
松。北地,"长江以北方圆数百里的丘陵地"之简称也。
前不久,橄榄树文学网刊准备为我开一个专栏,编辑发来 e-mail,要
我给专栏起一个名字。我毫无遮拦地想到了"北地松"。
亲亲北地松。我的血脉深处有你苍茫的影像。
雷传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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