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作品集
但 求 好 心 境
· 李 奇 ·
公元 759年,李白在被流放夜郎途中遇赦放还,在湖北武昌,遇见了长安故人、时任
南陵县令的韦冰。平常人而言,他乡遇故人,已是人生一大乐事,于李白,何况还有“遇
大赦”的不喜之喜。我们且看李白此时的高兴劲:“赤壁争雄如梦里,且须歌舞宽离忧”
(李白:《江夏赠韦南陵冰》)。什么争权夺利,一如当年赤壁争雄,也不过人生一梦
——赤壁大战到李白,几百年不就已经过去了;有什么离愁别恨,放一边去吧,咱们来唱
唱歌、跳跳舞,高兴高兴才是呀!当然,酒,也是饮了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
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该高兴的时候不高兴,你还
等什么?黄河入海,一去不返;青丝白发,不过就是朝暮间的事情。所以在李白:“人生
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李白:《将进酒》)。你不会饮酒不要紧,你换一种乐
的方式得了;你性格内向不表露出来没谁强求你咋乐,你心里面是高兴的、快乐的就成;
别人不知道你快乐与否不碍事,鱼儿自乐也。李白跟常人不一样,他高兴了就大喊大叫;
而所以他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是他喊叫的那些话语,那些使他成为诗仙的诗句,我们今
天读起来,心里面还会十分快乐。没这本事,在我看来,有乐,就偷偷地乐吧,不妨碍他
人,这本身就是一种好的心境。
北宋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二月一日,苏轼来到了他的谪居地黄州,在这里,他变
成了道道地地的农夫——他开始在东坡耕田,因而自号“东坡居士”。直到今天,很多的
文化人谈到心中的偶像,都会随口说到苏东坡的名字。我对此知之甚少:为什么大家会那
么喜欢苏东坡呢?我想,原因之一是东坡居士有一片好的心境。就在黄州,一个仲夏的夜
晚,苏东坡与川籍道人杨世昌“泛舟游于赤壁之下”——那不就是“三国周郎赤壁”的地
方吗?“遥想公瑾当年”,还有曹孟德,“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客人有些伤感
了:“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于是,“扣舷而歌之”者,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所以苏东坡毕竟是苏东坡者,他的几句话,扫荡了这种忧伤沉
闷的气氛:“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不变者而观
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直说得“客喜
而笑,洗盏更酌。”然后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还是在黄州,与苏东坡同乐的,还有其他的朋友。据说,有一位叫李岩的,若非苏东
坡记下他能睡的本事,后代不会有人知道他。通常是,农闲的时候,午饭后朋友们都在下
棋,李岩就躺在椅子上呼呼地睡午觉了。每隔几盘,他就醒来说:“我睡了一回合,你们
下了几盘啦?”李岩这幻梦般的生活,苏东坡说欧阳修的那首《梦中作》形容得最好:
“棋罢不知人换世,酒阑无奈客思家。”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在林语堂的笔下,苏东坡在黄州那种乡村环境里,他觉得自己生活愈来愈象陶潜;他
愈读陶潜的诗,愈觉得诗中反映了他自己的情感和目前的生活。但是陶潜“当农民去”,
是主动的,他“归去来兮”,是心中向往“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怡然自得的生
活。苏东坡虽然能随遇而安,却也还须由心生出许多美好的境像。我们不妨看看他在写给
朋友信中的“陋室铭”:“寓居去江无十步,风涛烟雨,晓夕百变,江南诸山在几席,此
幸未始有也。”朋友来看,认为其中的风华大抵出自东坡的想象。能够把生活想像得比实
际更美好,这才使苏东坡不仅挨过了在黄州的艰难岁月,而且还写出了传诵千古的那几个
名篇。苏东坡这样想象生活,不仅善莫大焉,而且“果”也大焉。太值得了!
另一方面,现实生活中,我们却常常因为不被人理解而烦恼、痛苦、不安......。为
什么一定要别人理解呢?你自己“理解你自己”吗?如果你自己都没有或是不能理解自
己,又怎么可望别人理解你呢?实际上,一个人,在理解自己以后,别人理解与否,其实
已经是不重要的了。因为重要的,“理解你自己”,你已经做到了。你完成了从古希腊到
现代的一次人生飞跃,你自己通顺了这条千年甬道,你心中一遍光明,无阻无碍,思过来
想过去,再没有什么梗阻和羁绊,你自己解放了自己,你的内心世界已经无比地快乐,
你,还要求什么呢?你没有李白那么浪漫,没有苏轼那么洒脱,没有陶潜那么悠闲,也没
有李岩那么超然,现在的人喜欢的就是“我”。“我要干啥就干啥。”是的,你就是你。
你要咋样别人没半点说三道四的权利,你要哭要愁那是你的自由。不过,看着你那哭丧着
脸的模样,我会在心中多说上一遍:“(不论有千般理由万种原因,都别去管它,我就只
记住后面的这句话:)但求好心境。”我同时还要请你恕我大不敬的是:我把你那模样,
已经作了一面生活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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