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中诗选
一只烟囱的税
听友人讲，有人向乡亲们收一只烟囱的税
——题记
台阶上。有人指着烟囱收税
张书记从村头那边腰挂税牌走来
相传：猪子已经上案
村里早没有了鸡声
柴禾在河边堆积
人们在黑暗里煮饭
天亮一声口哨
炊烟像线窜满铜板
1995．4．20．
关于2000年10月8日的月亮
犹如一个石膏薄饼，
冷漠，没有诗意和神秘的体温。
这个裸露的机制，
横躺在宇宙的平台。
看见了，东一个西一个的散落着，
脆弱而又细微的圆形凹坑，
足以使那些享受生活糕点的手指怜悯。
明亮的，清晰的，优美的环形山就在眼底。
没有风，也没有沙，更没有流星的影子，
谁冷落了那些银亮的指环呵？
童年的谎离去，吴刚斧下的桂树枝叶茂盛
还形成一片沃土，"那是一个平原"
此刻，平原照耀平原。
边缘之外那巨大的虚空，那漆黑的色泽，
使我双脚不稳，如跃入深渊万丈，
这个真相其实是一个神奇。
今晚有一架望远镜的络腮胡子笑着，
真理，不挂在树梢，也不在屋脊的阴影，
更不在任何地方。它只赚你一个硬币，
便毫无怨言让你来收藏。
哦，硬币正变化为月光草丛，
市府广场上那些面孔皎洁的孩子，
仿佛一只只袋鼠，
他们偶尔跃向空中，头上有了白发。
2000．10．8．晚上
银色小鱼
一片绿色的草坡
全由于它
这一条银色闪亮的小鱼
像一枚河神遗留的精致胸针
在跳动的空气中
一会儿为U，一会儿又为n
临了
它会怎样
河水上涨---
1998． 11。28。晚上灵机一动。
虚妄的风
多么嚣张啊，
这是一场较量，风与高处的以及
使人眩目的东西，透出寒意。
她们异常猛烈的撞击着墙体，
从下而上盘起，逐渐响亮，不仅仅我的视线
随之摇晃，我的身心也受到了大的震荡，
"这便是北京的风，暗藏暴力，
杀戮尘世上的剩余物，当一切平静下来，你看，
首都的波澜远远不止这些，这才是真相。
这的的确确是一场较量。"是啊，
原先的事物开始不近人情，有点面目狰狞，
有的则令人敬仰。她们继续吼着，
犹如在地狱的门口，
但有的事物站稳了脚跟找到了自己，
有的却漂泊无依，所有的场所都在拒绝，
譬如旗，譬如垃圾，譬如爱，
当我转眼看着明亮的室外，
不知是为墙还是为风心存感激。
虚妄的运动终于带给了我沉思和自我表扬的机会，
但在这小小的快乐之后，我久久的
无法忘怀那风的影子和响动
像卧在阳光里的一口薄薄亮亮的刀片
发出弹性的威力，
所有在场的人都会为之坐立不安。
2000．3．27．北京八里庄。
蝉的欲望
蝉在树梢，用他们的声音肢解着春天
还有所有的季节，和原野一样的寂静
人们在树荫下安然入睡，我作为一个捕蝉少年，
拿着粘知了的工具，站在树的门外面
观看着一个王国的热闹，雨在我的想象中纷纷落下
淋湿了少年的鲜明的耳廓，雨后的阳光
很快就照临了
像在森林中，照出一条小道。一条迷茫小径
我不怀疑蝉的欲望，我也不怀疑自己
在凌乱中蝉从我的衣角飞出
飞过低矮的河流，屋舍，田野，飞过远山，
飞到视线的尽头，那一屡红色的云霞处
夜晚被引了出来之后，舞台更加强了
那红无与伦比的眩遥感，再见吧这个夏天
这个危机四伏的夏天，再见吧
这只可怜的蝉，应该退回蝉兑里
千千时时的安息----
我沿着一条田埂，安全的归来
夕阳照满我身，照满我脚下的天地
蝉的欲望，在哪里？
我唱起歌来
1998．11．22将午时分
生活的麦芒徐徐落下……
早晨的露水在我行走的唇边
红色的砖墙刚刚闪过一道闪电
东后街的早晨留下了细细的痕迹
生活的垃圾桶，我从妈妈的手上接过
阳光下有我来翻晒，还有寻找
小心有些东西遗漏，你站在门边叮嘱我
院子很静像一片巨大的树叶
被砍伐的女贞还在生长
那些黑色的颗粒还在受难
我手中的稻草扎成的扫把
依然准时拂过，春风轻轻的
掀动我的头发
生活的麦芒徐徐落下
1999．3．16
祖父荡舟在黄昏时分
我那死去多年的祖父，
正荡舟在黄昏时分，
我看见汤水般的秧田里
充满了他的影子，
而鹧鸪，以及蚌壳，
以及柔软的泥腿
却十分遥远。
树木后的村庄也暗了下去，
炊烟在田埂那边无休止的唱着，
且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我的祖父
正荡舟在黄昏时分--
2000．11．17．临晚。
林荫大道
所有的树木和所有的光斑，
使这条乡村公路没有停止过热闹。
那些从田野上岸的人们，
走过灌木丛，矮棵植物，和缥缈的
早晨，他们走上了平坦的大路，
他们的步伐有点踌躇，生怕
踩坏了那些道心的庄稼。
他们的硬币在口袋里喧哗，
他们听后，不辨真伪
便满足而笑。
脸上的阴影使他们潮湿，
他们的霉期
早已开始--
2000．11．12．
绾相思
丙子年的春天
多么晴朗 外境地很明亮
正因为这 才想起一个人
这个人大概正在踏霜
蜂儿蝶儿还没看到
麦子很青 羊儿吃草
小孩儿撒手便跑
他的妈是否站到窗前
1996．3．4．
颓丧
下午的草皮上
一个烟鬼的脸，
偏向了巨大的树影。
雨季在北边的云头上，
而那件墨绿色的雨衣
挂在被遗忘的南墙。
他耳朵偶尔生动一跳，
风声盖过了他的喉咙，
不紧不忙。
在远处另外一个人
在深挖下去。
只看见兄弟的汗在闪光。
他在继续，
他还在继续。
影子慢慢的就埋了下去，
太阳一步一步的下了台阶，
踩上所有人的脚背。
而土在这个下午
愈加松软，
愈加稀簌，
一直往下落吧，
没过头顶为止，
惟其如此，
他才拎着自己的工作
荣耀的返回地面。
2001．3．13．下午
单词：砒霜
我坐在我的多能奔腾前
看见光标前有成片的花丛
成百上千的花朵，由于是花
她们的表情很愤怒，
她们的姿态很勤奋
还有她们的身体很疯狂
谁能不能说服她们
我没有办法，
我在我的键盘上寻找一种药
来主治她们的理想
我找遍了每个与我的手指相逢的气流
很短的时间里，我便完成任务
这是一次多么美妙的杀戮呵
在圆满的旁边（或者说是背面）
我初见它白色的影子
我用我的左手拈动，它很白
流畅的落在我的右指尖上
U型的器皿，它进入的小心翼翼
我也担心它跌下
我在黄昏之前我成为杀花犯
我仅仅用了5分11秒钟
用了一个喊着很多情节的单词
1998．2．25．16：43
废园
它在飞扬的天空下，
没有言语。
多少年来一直如此，
就象是它的一贯作风，
人们对它的理解
也就是那些飘摇的草，
还有残垣，
旧了的尘土。
事实上，
又有谁知道它
渴望的内心呢。
那一队附弄
风雅的人马吗？
不知道，
他们仅仅停留
在修辞的路上。
就这样吧，
让灯暗下来，
我开始登岸，
扶住它的唇角。
2001．2．26．
纸牌
岂止整个下午
那榆树的影子一直
在她们的头顶上移来移去，
就像那手中的一忽儿散开
一忽儿聚拢的纸牌。
我的奶奶和另外三个奶奶
坐在那张古老的桌子旁，
念念有词，
仿佛都在跟我那在天上的祖父说
别躲了，
我们都看得见你。
2001．3．18．下午
是感冒小病毒剥夺了孩子的早餐
孩子在早晨睁大了眼睛，
看着布袋一样的乳房
挂在生了病的妈妈的身上，
早餐就这样远离了他，
他开始号啕大哭，
像是受到了不该有的欺骗。
因为感冒中的病毒，
他只有这样，
远远的看着。
他的妈妈看着孩子
又看看自己的乳房，
不知道该选择谁。
过了很久很久，
孩子的声音有点嘶哑了，
她才背过身去，
将白色的奶水挤在地上，
一会儿工夫，
地上只剩下一大块的潮斑，
奶已经不知去向。
孩子看了看停止了哭声，
做妈妈的却朝孩子笑了起来。
2001．2．18．下午
在琴里生活
无数次了，
我将它当成了
我的另一顿饭，
有时候，
我会流下泪来，
仅仅是因为
我的下鄂在咀嚼中
带动了某种东西，
这种东西就在脸的下面，
或者更远的地方。
这是其中的一次，
我还是把它当成了
我的另一顿饭，
今天，
我忽然耸肩不止，
仅仅是因为
我的身体在颤抖中
牵动了某种东西，
这种东西就在脸的下面，
或者更远的地方。
2001．2．13．下午
桥与雾
雾下得很大，早晨由清醒
模糊下去，我几乎看不清楚任何事物，
只有漫涣的大雾，还是大雾，
在河床上，一只猫正死于秋天，它的身体
蜷缩成一个土圪垃，河面上也充满了大雾，
再远一点，仍旧是大雾弥漫，现在雾色和天空一样，
在我的面前，犹如天空就降落在的面前，
我还可以看见什么呢？
这个乡下早晨的面目全非。我站在桥上，
耳挂耳机，身形缥缈，
可是却为确定的是脚下，脚下的坚硬，
这是二十几年来的经验，在坚实的水泥地上
斑纹可寻，还有那散落的稻穗，还沾着清新的露水，
渐渐的雾水漫上了我的脚面，
有一两片金黄树叶落下，缓缓落下，
另一片还粘在枝梢摇晃不已，
自此我没有看过任何事物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是的，我现在身不知在何处，
尽管20年前一个少年也站在这里眺望，
或许还有大雾，上升的大雾，然而阳光照耀的桥梁
正是痛苦的根源，微弱的想象的基础。
2000．11．5．
关于水，我能说些什么
我的舌尖稍稍向后，
它便沽沽而来
关于水我能说些什么
它弯弯曲曲
曲曲弯弯
然后一线而去，穿过峡，
排进江，铺向碧绿草原
她远离人群与天交合
所有的脚印不欢而散 牙齿抖擞
我想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抵御
人生惨淡经营
即使老去仍然听见
我舌尖稍稍向后，它便沽沽而来
流过唇，渐渐美丽成河。
1998．2．19．下午
滴 漏
一条走廊刚刚扫净，
叶子是昨夜的
他正遗落在清晨。
风轻轻的摇醒他，
--雨
丝
万
千。
我正在出恭卫生间里的漂白粉的味道
使我安静，对面的墙上印着我
一生最愚蠢的影像，
干净而无语的抽水马桶上
握紧书本小声阅读
哪儿开始出漏了，
我有时停下阅读
--外面的风声依然很紧
一
滴，
两
滴……
滴上我的脚踺
1999．3．19 早晨
" 午后，我克制…… "
全屋通明，外面风声呼呼
春天的藤条有点零乱，
白色的日光灯微微颤抖
--我刚刚醒来，睡眠犹
如甜蜜的地狱，将我往下深坠
棉絮的芬芳时而上升时而下降
雨后的自行车还陷在雨里
下午的茶壶突突响起
1999．3．18．
作者简介
林苑中，1974年10月（农历）出生，曾就读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大学时代开始写作诗歌和小说。作品散见《收获》《钟山》《山花》
《芙蓉》等刊物。有诗作入选《2000中国诗选》《诗选刊》《70后诗
人诗选》。主要作品有《砒霜》《女人上树》《韦镇小道》等。
林苑中
犀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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