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


廖广彬

大学生郑小燕到市农业发展银行报到了。老行长查清楚热情地接待了她，一
番寒喧过后，查行长开始安排工作了：“小郑呀，在学校里你是高材生，很
优秀。从今天起要上好实践课，这里面的学问可深着呢，这第一堂课安排你
到滨湖粮管所去上。”
郑小燕乘车来到离市区二百多里远的滨湖粮管所，一路风尘自是不谈。一下
车，迎面碰上一位热汗涔涔的卖粮老汉，郑小燕走上前去搭讪：“哎，大
伯，你来卖粮，怎么往回挑？”那老汉一肚子的怨气，猛地撂下粮担，竹筒
倒豆子般诉苦起来：“小同志，你是不知道啊，这个粮管所不好缠，农民卖
粮实在难，那怕我们高家村离这四五里，我也要挑回去喂猪！”
“大伯，你别急，有话慢慢说。”郑小燕劝道。“我对你说了能怎么样？你
又不能管他们。”老汉万般无奈直摇头。
“大伯，实话对你说，我是市农业发展银行的信贷员，粮食收购资金全部都
是农发行发放的贷款，我有权依法监管，保证粮食收购，维护农民利益。”
郑小燕解释道。
卖粮老汉愣了半晌，双眼露出喜悦，将信将疑地说：“啊？看不出你这个小
丫头还有点斤两呢。那我就全都对你说了吧。”停顿片刻，老汉低声道：
“不能对你说，只怕你这个小丫头斗不过王老虎。”
“什么？这里有老虎？”郑小燕问道。“你不知道，这粮管所的主任叫王老
五，嗓门大，眼晴鼓，卖粮的群众背后叫他王老虎！”老汉也懂幽默。
“王老五，我舅舅。”郑小燕肯定地说。
只见卖粮老汉气呼呼地挑起粮担，连声说：“我走，我走！”郑小燕连忙拉
住老汉，连声劝道：“大伯，不要走，不要走，有话慢慢说。”“唉，你们
是鬼也亲，神也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真是活见鬼了，状告黄鼠狼，遇到
了它姑娘！”老汉顿觉后悔。
“大伯，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郑小燕有些伤心。“他是你亲娘的哥，
你敢把他摸？你娘可跟他都姓王！”老汉边说边起身“我惹不起还躲不起
了。”
郑小燕急了，高声叫道：“大伯，我的确是来执行公务的。相信我一次好
吗！”
见有一线希望，言词又那么恳切，卖粮老汉怀着试试看的心理细说了原委。
原来老汉挑着风了三遍、扬了三遍、晒了三天、粒粒赛珍珠的粮食去卖，粮
管所王主任硬说是不干，也不知道啥原因，还蛮横地讲“收粮我把关，我说
不干就不干”，非让挑回去。
郑小燕灵机一动，一条妙计涌上心头，她对老汉耳语道：“就这么办，你去
那边树底下乘会儿凉! 。”顺手摘下老汉的草帽戴在自己的头上，挑起粮担
向粮管所走去。
“卖粮 呀，卖粮。”郑小燕就像是一个卖粮的村姑。
听到吆喝声，粮管所王主任慢步走到磅秤前，漫不经心地说：“放在磅上，
放稳，放稳，我给你秤。”王主任窥视来人，惊喜地叫道：“哎，是燕
子。”
“哎，舅舅，是你呀！”郑小燕装作很意外。“你不是读大学去了吗，怎么
来卖粮？快歇歇，喝茶，来喝茶。”王主任心疼地说。
“我毕业参加工作了。”郑小燕顺口答道。王主任好生奇怪，纳闷地问：
“你怎么来卖粮？”
“今天休息，到同学家来玩，帮她家来卖粮的。”郑小燕信口答道。“嗨，
你这孩子，总是热心快肠的。”王主任赞叹着。
“舅舅，您看看，这粮食合不合格？我可不是来开后门的。”郑小燕撒娇地
说。“不看，不看，看你累得满头大汗的。”王主任边说边拿起扇子帮郑小
燕扇风。
“舅舅，你可要公事公办，检验一下粮食的质量呀。”郑小燕顺手抓了把粮
食放在王主任的手心上。“好！好！这粮食圆滚滚，亮晶晶，晒得干，扬得
净，颗颗粒粒像黄金！”王主任看都不看就赞不绝口。
“可是，有人说这粮食不好……”郑小燕责怪道。“那是他瞎了眼睛，胡说
八道！”王主任有些打抱不平。
“你们粮管所确实有人不收这粮食，还叫人家挑回去，挑回去。”郑小燕提
防着。
“这个……”王主任转动眼珠左右观看，小声地说：“燕子，你不知道，我
们粮管所经费紧张，不想办法搞些钱，这所容所貌难改变，所以在收粮时把
关难免就紧了一些。好了，孩子，不说这些了，你大学毕业分配到哪里去
了？”
“分到市里一家大单位。”郑小燕有些得意。“好！好！市里好。”王主任
说。
“舅舅你这里也好嘛！”郑小燕夸道。“我这里好什么？牌子挂的是粮管
所，比不了东头的财政所，比不了西头的税务所。”王主任自觉惭愧。
“怎么个比法？”郑小燕不解地问。“人家屁股冒烟坐奥迪，我们是自行车
上出苦力；人家楼房办公用空调，我们是水货电扇头不摇；人家卡拉OK唱情
歌，我们是麻将桌上把癞子摸。”王主任调侃着。
“舅舅，别泄气，穷则思变嘛！”郑小燕鼓励道。“对，就是要变，你算是
跟舅舅想到一起来了。”王主任心中暗喜。
郑小燕见火候己到，抛砖引“玉”，“玉”之将出，就追问道：“舅舅，你
用什么办法变呢？”王主任得意地自夸自擂道：“不是吹的，人家称舅舅是
点子大王，眼睛一眨鸡能变鸭……”
郑小燕紧锣密鼓地追问：“舅舅，能把你的点子秘密透露一点吗？让我也为
您高兴高兴。”王主任压低声调诡秘地说：“对你说不要紧，千万不能让市
农业发展银行的人知道了。”
“我就是市农业发展银行的人。”郑小燕淘气地吓唬着自己的舅舅。王主任
先是一愣，后若无其事地举起右手：“你敢吓唬舅舅，看我不打你两下。”
“你说嘛……”郑小燕上前拉住王主任的手左摇右摆恳求道。
这时的王主任如入仙境，象给职工作报告似的云里雾里讲解着自己的“独
创”点子。他抓起一摞收购码单，递到郑小燕的面前得意地介绍开了：“你
瞧，我就在这磅单上做手脚，这摞磅单百把张，实际收购粮食我只用了60
张，其余的我都填写了假名字和假斤两。”
郑小燕心中计算着：“这就是说，你今天实际收购粮食6万斤，码单上反映
出来的却是收购了10万斤！”“对，你年青人脑筋活，一点就通。”王主任
十分得意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外孙。
郑小燕思索着，“这不就是说农发行发放的粮食收购贷款有一半落进了你的
腰包！”王主任有些急了，“鬼丫头，我敢贪污？我这还不是为了粮管
所。”
“要是人家农发行来检查呢？”郑小燕提醒舅舅。“他们能检查出什么？我
这几个大仓库粮食堆成了山，他们一不能称，二不能估，说得水能点灯的还
不是我王老五？！”王主任不以为然。
“那要是人家一张一张核对码单呢？”郑小燕认真地说。“这码单上既有名
又有姓，我一张一张念给你听。看，这高家就有高爱国、高少坤、高振华、
高平原、高利贷，还有高血压……高”王主任如数家珍。
郑小燕心中的疑团渐渐解开，她用力击掌两声，高喊：“高大伯”。
“来了，来了。”高大伯快步走进粮管所。
王主任用诧异的眼光盯着高大伯，吼道：“你不是回家晒粮去了吗，怎么又
跑来了？”
高大伯瞧都不瞧王主任一眼，径直走到郑小燕面前。“高大伯，您是高家村
的人吗？”郑小燕问。“是啊。我们村的人都姓高。”高大伯答道。
“您村里有叫高利贷、高血压的人吗？”郑小燕问。“没有，没有，我在那
边全都听到了，那假名字都是王主任瞎编的，他在变着戏法欺骗你们农业发
展银行呀！”高大伯愤怒了。
这时的王主任也没有了王老虎的霸气，他额头之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颤
颤津津地，“什么？你真是农业发展银行的人？”
郑小燕板起面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明人不说暗话，舅舅，今天我要
秉公执法了。”她掏出手机拨通了行长的电话，“报告查行长，我是郑小
燕，滨湖粮管所伪造收购码单，骗取收购贷款，刁难农民，必须对粮管所进
行全面清理整顿，严肃处理。”
再看高大伯，双手竖起了大拇指，连声说道，“好样的，好样的！”而王主
任呢，血压一高，头发晕，当即跌倒在地上。
郑小燕回行后，行长查清楚在她的信贷员日志里写上了“优秀”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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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广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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