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岩冰
简论文化的民族性
董岩冰
青岛海洋大学艺术教育中心
董岩冰
“文化”一词的指涉极广,凡是经过人工处理的,如新石器时代的石斧,即属文化。因此经
济、政治、社会、民俗,艺术、宗教、哲学等都隶属于文化范畴。文化是逐渐凝聚而成的“生命
形态”。一个民族的文化是在某种特殊的物质条件下,经由人与人之间不断的长期交通而形成
的,即包括衣食住行等生活习惯以及不知其所以然的“集体意识”,也包括通过大家自觉奋斗所
创造的知识、伦理和艺术价值。因此文化发展至少是物质条件、生活习惯、集体意识和自觉奋斗
在多层次的复杂关系中交互影响的结果。
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在经济、政治、文化传统、心理状态、风俗习惯、地理环境等方面都有
程度不同的差别,从而形成了该民族不同于其他民族的特点。这种特点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本民族
广大人民群众生活的文学艺术作品,从内容到形式都应鲜明地体现本民族的特点,特别要提倡运
用民族的独特的艺术形式和手法反映现实生活,使文艺作品具有民族气派和民族风格。这就是文
艺(或文化)的民族性。文化总是民族的、社会的文化,是一种历史的积淀。文化对于人的意
义,只能通过历史和社会才显现出来。文化的民族性的核心问题是反映本民族的现实生活,它是
文学创作中的民族形式和大众化的具体体现。正如毛泽东所说的那样:“具有中国作风和中国气
派”。中国作品大都注重故事性,善于在故事的叙述和人物行动中刻画人物性格;讲求结构上情
节的连贯性和完整性;语言上口语化,雅俗共赏;即具有表现形式上的通俗易懂,为广大人民群
众所喜闻乐见,并成功运用群众语言等风格特点。这些因素彼此契合,形成民族化、大众化的风
格特点。
2001年中国娱乐圈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消息之一,莫过于李安执导的《卧虎藏龙》在美国奥斯卡
电影节上荣誉包含最佳外语片等11项大奖。一时间,国内舆论反响强烈,内容自然也是毁誉参
半。赞同的认为这是李安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上的一次成功尝试,反对的则对整个片子的文化和艺
术价值提出了诸多质疑,认为其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表现过于肤浅。判断一部影片的好坏自然不能
单纯局限于其票房商业价值,也决不依赖于奥斯卡评委的认可与否。此片用简单的对话、简洁的
语言将各个形象特征刻画的一览无疑,通篇都洋溢着这样一个人的精神:他对宇宙万物和自己都
十分满意;他财产不多,情感却不少;他富有生活的经验和世俗的智慧,却又非常幼稚;他有满
腔激情,而表面上对外部世界却又无动于衷;他有一种愤世嫉俗般的满足,一种明智的无为;他
热爱简朴而舒适的生活,并把人类的和平与幸福当作一切知识的终结。这样的一个人,生活中充
满了勇气、忍耐、苦难、幸福、坚忍与刚毅,这是不受现代文明影响的生活,然而它却丝毫不比
现代文明逊色,同样伟大,同样高尚,同样谦逊,同样真挚。《卧虎藏龙》这部影片也正是力图
以这样一种含蓄内敛的方式昭示世人中华传统文化对整个人类文明,特别是现代文明发展方向的
思索和奉献。
所以此次李安的获奖只不过再次证明了一个事实:文化有具体性和特殊性,民族性是文化赖以
生存和发展的重要载体,民族的东西最有生命力和震撼力!!
我们生活在一个高度集约化的工业信息时代,就在这个我们日益推崇全球化、一体化的工业信
息时代,国内却频频听到有人在提“文化接轨”。“接轨”的提法明显是一种移用,若说“中国
经济要与世界接轨”,或“中国体育要与世界接轨”,谁都明白那是真正有“轨”可接的,而且
不怀疑这种接轨的实现与经济或体育的真正走向世界之间的真实联系。但是,文化也有一种“国
际规则”或“世界记录”之类的世界之轨吗?“接轨”论者认为,西方的就是世界的、现代的,
中国的文化要现代化,则必须跟上西方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别无选择。可是,如果今日的
“现代文化”就是某种西方现代意识过滤成的清一色货色,那么这种有可能走向全球性模式化、
类型化的文化,还有多少资格配称为“文化”?
从19世纪下半叶起西方工业文明入侵中国,冲击的不仅是脆弱的经济壁垒,更让人触目惊心的
是中国人对五千多年沉厚文化积淀的淡忘、遗失甚至背弃。井底之蛙的偏?固然要不得,民族的
传承和发展却要有立足之本。正如区别个体的依据不在于外在的穿着,而在于内中的灵魂。不可
否认,中国在当今世界是一个令人感到神秘而惊愕不已的国家,作为当今世界上有着持续文化传
统的最古老的国家,她的人口也居世界之首;她一度是傲视全球的强大帝国,一个引人注目的征
服者;她为世界贡献了自己某些最重要的发明;她拥有自己独特的文学、哲学和生活的智慧;她
在艺术领域中展翅飞翔之时,其他国家还在刚刚学着拍打自己的翅膀。虽然她也有过屈辱可悲的
历史,她也经历过艰难时世,经历过自然灾害与暴政的重重折磨,她甚至软弱流泪,任凭西方人
枪炮的攻击和掠夺,在她富饶而美丽的土地上布满战争疮痍,可是她仍然顽强地生存下来了,都
用自己严肃的幽默和坚强的神经挺过来了。中华民族的这种生存能力,她的悠久,显然是值得认
真思索的。然而,怎样去理解中国古老的传统文化呢?谁来解说她古老而伟大的灵魂?外国人可
以说自己爱中国或者恨中国,然而却很少能够真正地理解与鉴识中国。确实,要想理解一个不同
文化的异邦,特别是中国这样与其他国家差别如此之大的异邦,往往不是一般人所能胜任的。客
观的讲,中国的确有一个伟大的过去,纵观中国的文明以及中国人民的生活方式,我们就会看到
中国人某些显赫的成就。她有如此悠久的历史,有无以计数的国君、皇帝、圣人、诗人、学者以
及勇敢而聪敏的女性,她还有丰富的哲学、绘画、诗词、戏剧以及民间文学与民间传说的巨大宝
藏,正是这些东西赋予了中国人分辨善恶的道德观念。所以,在中国的古人眼中,中国的文明不
是一种文明,而是唯一的文明;而中国的生活方式也不是一种生活方式,而是唯一的生活方式,
他们为中国人能够理解生活的道德内涵而自豪,为自己对人性的认识而自豪,为自己已经从伦
理、政治诸关系上解决了人生的问题而自豪。然而,这种民族自豪感伴随着19世纪中叶西方列强
无情侵入的隆隆炮舰声渐渐烟消云散了。当欧洲的军舰进攻天津塘沽炮台,1900年八国联军耀武
扬威地走在北平街头的同时,西方文明作为一种观念体系也从根本上猛烈震撼着中华民族的社会
结构和文化结构,而且这种观念的力量远胜于军舰。一旦中国人意识到西方人也实行所有的礼
节、秩序、荣誉、仁爱、勇气、廉政等道德教诲,一旦他们意识到倘若孔子在世也会赞成伦敦警
察和地铁售票员的品行,他们的民族自豪感就大为动摇了。外国的其他一些东西,比如说普通百
姓也都识字,妇女也无需要裹脚,以及普遍的清洁卫生等所有这些给人深刻印象的东西,外加优
良的公路、铁路、轮船、优质的皮靴,巴黎香水、X光照片、照相机、电唱机、电话机等诸如此
类的东西,彻底击碎了中国人的民族骄傲,并将之转化为对异域文化的本能敬畏和恐惧。从此,
西方的知识、思想和文学的渗入,逐渐成为一种坚强有力、不可间断而又潜移默化的过程。在这
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中,新的观念被不断的引进,而且这些新观念的要旨是如此广泛,不仅包括了
各种科学、哲学和科学方法的引进,还包括科举制度的废除,学府制度的改变,教育内容与方法
的革新,知识的普及,学者地位的改变以及新鲜术语的引进,文体的革新,妇女的解放,孔学、
家族制度、君主制度的崩溃等;还包括与某些基本文化观念的决裂,如长者和权威、面子、命
运、法律、特权和平等、政府设施、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以及个人对社会的态度等等观念。从
“民族”这个词语的基本含义来看,他们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历史,共同的习俗、共同的文化
以及某些共同道德价值上的准则。然而她不是一个由铁路、收音机和宣传结构结合在一起,并有
良好装备以进行侵略或抵御外族入侵的好战的民族。只是当一个民族生存的权利转到由枪炮的口
径和轰炸机的速度来衡量时,即使渴望和平的开化的文明之邦也被迫武装起来抵抗他国,否则就
会有灭族之灾。因此总的来说,中国并非主动选择发展为一个现代民族,而是不得已而为之,中
国的“现代化”是她被迫作出的选择,别无他途。如果她向西方学到的仅仅是和平的艺术,国民
的良好教育,男女老幼的更多享乐,行之有效的防止饥饿、贫穷和洪水的办法,或更多的图书
馆、公园、博物馆、正直的警察、廉洁的官员、公正的法官、睿智的学者;如果她仅仅是利用西
方丰富的文化遗产来振兴自己的文学,重新谱写自己音乐的优美旋律,探索自己的药理知识;如
果中国向西方学到的仅仅是这些,该有多好!即使中国仅仅向西方学了点淘金、钻井、现代广
告、商业、工业和盈利,情势也不会如此严峻。然而不幸的是,现代化过程中的中国不可避免地
沾染上了现代工业主义的忭急、拜金、自私、价值观念的日趋虚无颓废,甚至道德伦理的沦丧,
某些近乎颓废的摇滚乐要比京剧更有市场,一切温良、忍耐、乐观、谦逊、坚韧等曾美饰古代生
活的典型品质已经越来越远的孤立于现代社会之外。民族精神和民族自信心的丧失,更使得一部
分人自己不具备西方的传统,却盲目执著于抛弃自己的社会传统中一切美好的东西,而疯狂追逐
西方的流俗,且美其名曰“文化接轨”。文化永远应是人类精神和情感个性的徽章,文化虽然不
能拒绝借鉴,但是如果借鉴不是为了个性化的创造而是五体投地的趋同,那么就不是借鉴而是自
我扼杀。倘若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各个民族和国度都把自己的文化统统套进“西方现代意识”所
认可的统一模式里,西方文化有什么就蜂拥着过去模仿和复制什么,令“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
的”被“越是现代西方的就越是世界的”所代替,那局面就象只许12亿中国人姓一个姓而不是
“百家姓”一样,那么,还有可以称为“世界文化”的东西存在吗?如此的“接轨论”实在值得
商榷。
更引人深思的是,当中国的一些人正急切地与西方现代文化“接轨”的时候,西方正发生着一场
欧共体对美国的“文化内战”。“内战”起因于彼此电影、电视产品“交流”上的极度不均衡:
美国向欧共体国家出口的影视片为欧共体向美国出口的15倍。在世界贸易协定乌拉圭回合谈判桌
上,欧共体国家提出把文化产品的世界自由贸易排除在乌拉圭回合谈判之外,认为至少要对这类
产品的贸易给予必要限制。法国是率先对美国采取强硬立场的国家,从文化部长、外交部长、总
理以至总统,都亲自出马表明立场。作为对立的一方,美国则对此一贯持拒绝立场,并通过各种
机会不断向对方施加压力。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场“内战”虽然首先表现为经济利益上的冲突,
但更深层的则是文化利益乃至意识形态的冲突。曾任法国文化部长的雅克杜邦在一次讲话中还这
样说:“不应该忘记的是,美国人与亚洲、中国和日本相比,已经输掉了经济战。他们手里还剩
下一点什么呢?还剩下一个“文化大国”,剩下对世界上所有生活方式的影响。这种影响主要是
通过电影和广播、电视进行的。而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和他们讨论:为什么全世界只应有
一种文化?。“为什么全世界只应有一种文化”的诘问由西方政界文化要员提出,这对我们的文
化“接轨”论者应该是有警醒意义的。因为文化本身即是价值观念、意识形态领域的概念,文化
的“接轨”即意味着意识形态领域的“投诚”。对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模仿,往往意味
着对其宣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全面认可。比如,要模仿出存在主义的“真味道”,就
不能不认同“他人即地狱”的人生信条;要真的追赶上后现代主义,就必须去认真地反中心、反
确定性、反文化、反理性、反道德、反艺术,必须用最极端的自我中心主义去混同世间的一切价
值,把崇高与卑下,真理与谬误,美与丑等统统拉到一个平面上“消解”之。
不忘让中国文化走向世界,应该是中国人有志气的表现,但是,在怎样使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问
题上,却并不是所有的主张和作法都可以用“有志气”来加以评论的。仅拿电影而言,我们的电
影工作者就曾经瞄准某些国际电影奖,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国人也跟着他们尝过几次获奖的欢
欣,许多人也把这种获奖视作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一种胜利。但是,当把渐渐多起来的获奖影片
放在一起认真品评的时候,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尝到了这“胜利”里的苦滋味,西方人舍得给奖的
中国影片多是表现中国贫穷、愚昧、落后的影片,是那些让国人看了害羞、难受而却能令某些对
中国怀有偏见的西方人雀跃的“中国故事”。我们并不是不敢面对自己文化当中的腐败、堕落、
干枯或者发霉的东西,在审视民族文化时,相信我们大多数人心中进行着一种乃至多种艰苦的斗
争,其中有理想的中国与实际的中国之争,有对古老民族怀有的自豪与对开明和改革的忠诚之
争,将自豪感与诚实改革的愿望结合起来的关键,就要求我们对于古老的文化用古玩鉴赏家的眼
光进行打捞,既能欣赏,又能批判;既用理智,又用感情,而不是一味肯定或是全盘否定,更不
是为文化媚俗提供一件冠冕堂皇的外衣。从这个意义上讲,《卧虎藏龙》一片在电影界尤其是在
西方电影界获得的关注,相当一部分取决于其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深沉而真实的艺术表述。我
们可以从漂亮的古籍装帧、精美的信笺、古老的瓷器、典雅的建筑中体会古代中国人的生活情
趣;我们可以在毫无表情甚至有些阴郁的面容之后感悟中国人经常隐匿的极端敏锐、颇为深沉的
情感主义和无忧无虑的豪爽心灵;我们更穿越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空山新雨慨叹人与自然的宁
睦与和谐。
总之,我们应该从历史的、科学的、唯物的观点来看待文化的民族性,一个民族的文化,绝不
会因为泯灭了属于自己民族的独特审美价值眼光,就能在世界文化之林里拥有自己的位置,恰恰
相反,是因为有了属于自己的独具魅力的价值体系和人文体系,才会有自己的特色,并为别的文
化和民族所承认。正常的世界性文化对话,一定是相互平等、相互借鉴的,决不是简单的趋同、
膜拜,从而使全世界的文化都变成一种色调、一种眼光。它的使命是使世界文化更加色彩纷呈、
斑斓眩目,即传统意义上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让我们一起为弘扬民族艺术、振奋民族精
神,为中华民族文化的振兴而努力。
*注:字数共5,528
犀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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