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故事 吉林 猴儿 她把自己的一生想的断断续续。她爸是她妈讲不太清楚的故事， 窝囊死的“右派”本来就平常得没什么故事好讲。她记得她妈，可觉 得妈也没有什么可记得起来的事儿，就是在她下乡那天妈哭昏了，她 也在哭得昏天黑地时被推上了车，等她接到电报赶回来，妈妈已经死 了。 听到吱嘎吱嘎的拐声，有时能想起她哥。她跟哥好象不怎么熟。 他比她大十岁，武斗给打折了双腿后，嘴也给打“折”了，许多年里， 就没听他吱过声儿。现在她也不咋去他哪儿了，他上班的鞋厂，早黄 了，现在的人就是宁可不穿鞋，好象也没人穿他们厂的鞋。平时就是 跑一趟，也赶上嫂子卖豆腐串儿回来之前就走。她不想在那儿吃饭。 头一次见他们家那位的时候，天是睛朗朗的么？她想不起来了。 她都三十三、四了，不能老呆在家里，尽管嫂子没啥说道儿，别人给 她介绍的几个，她都没意见，可男方都说不行。她知道他的肺结核是 在乡下累的，他出身不好总想多干点儿来表现表现。所以他什么都不 用他，就盼着他能好，他的病总是灰蒙蒙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最后是微笑着的，撇下她和两岁的孩子。她也忘了是咋过来的。 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秋天的叶子一年年发黄。 下岗一年多，她觉得一天比一天累。干那事儿去？她一想起来就 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就算是敢想，四十多岁的人也不值钱了。拣点破 烂儿，对付口饭吃，也勉强让孩子上个学。就是有点儿怕过年，好在 她攒了一大摞儿破纸壳儿，心里总算有了一点儿底儿。可是前两天让 人偷走了。这年头儿，偷破烂也不新鲜，跟前儿的都下岗了，破烂也 不好拣，这点儿纸壳子，她也是攒了一阵子。“妈，咱家过年能不能 吃顿饺子。”孩子问，她没吱声儿，那顿“饺子”已经让人偷走了。 她已经在市场转悠好几天了，哪块肉也买不起，她想偷一块儿， 连肉带手一起都被拽到了派出所。她把孩子的话学了，民警也哭了， 几个人给她凑了些钱，卖肉的大姐又把她领回去，在床子上给挑着割 了一块肉。一直到家里她还有点儿蒙，自己这是怎么了？又没钱，又 现世，呆了一整天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她也想不出什么。 去买药的时候她还盘算，买安眠药？还是买耗子药？ 孩子吃得满头大汗，嘴里含着肉说：“妈，这肉真香。”她也觉 得很香，怎么一点儿药味儿也吃不出来？ 蒙蒙胧胧的时候，他来也。她又后悔了，本来她带着孩子就够难 的了，现在又加上个病歪歪的他，死了以后，日子更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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