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桥散文选
董桥是桥
作者:卉儿摘
录入新月于 January 03, 2001
董桥试图用中文的砖石架一座千年不倒的风雨廊桥,让所有寻找彼岸
的人们,内心有了安全而温暖的投靠。董桥的语言很老,老得在时间深
处出生了铜绿;董桥的语言很新,即使出现在香港花花绿绿的新闻纸上
也不显得呆板过时。
如果说语言是心灵的桥,那么董桥就是这样的桥了。
精神的堕落首先是从语言开始的。
语言的贫乏本质上是心智的贫乏,董桥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对这个
时代的反动首先肇始于语言,他写了十卷本的《语文小品录》。当然,
他所做的一切都出于文化的本能,但他还是暴露了时代的尴尬,如同一
位智者的目光偶然停留在凡夫俗子呆滞的表情上。
一切精奥的思想都蕴含于语言之中。思想不必仰仗理论,因为思想首
先表现为语言。当我们追溯着时间的河流,与先秦的那些智者们相遇,
我们很难分清刻在竹筒上的隽语哪些是思想哪些是语言。仅将语言视为
一种载体,试图将语言从思想中剥离出来是可笑的。文本产生文化上的
信赖?有人把这叫做进步,其实所谓的进步也只是一种好听的命名而已,
我完全可以命之以另外的名字。这使我想起梭罗的名言:“文明改善了
我们的房屋,却没有改善房屋里的人。” 思想之美统一于语言之美中,
对于精深奥妙的中文,对于听泉眠云、饮露餐菊的智者,于语言之美中,
尤为如此。中文是太特出了一个语种,陈寅格先生曾说:“又凡中国之
韵文,诗赋词曲无论矣,即美术性之散文,亦必有适当之声调,若读者不
能分平仄,则不能完全欣赏与了解,竟与不读相去无几,遑论仿作与转
译。”(《与刘文典教授论国文试题书》)语言与文化的其他项目不同。
中国传统文化的许多方面都有赖于某种物质形式才能得以保存,比如乐
音离不天笙管笛箫,雕刻离不开泥土金石,物质的流失与毁灭对于文化
的损害是很难避免的,惟有语言可以口口相传,心心相传,被智慧的人
们赋予了一种超越时空的力量,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线索。当然,
评议与其他层在上的文化(比如服饰、器皿、建筑、歌舞)是一个统一
的整体,毕竟,语言的对象是物,物质世界的嬗变,古典生活器具和生活
方式的流逝,也必将导致语言本身的变化。语言的进化是历史必然。然
而纵观当下作家语言之邋塌,学者文句之夹生,又教人如何能够对眼下
这些时髦很多人认为二十一世纪里中国文化是强势文化,岂不知丧失了
民族语感的中文如何孕育思想,没有思想的文化将在哪里着陆?
所以,董桥试图用中文的砖石架一座千年不倒的风雨廊桥,让所有寻
找彼岸的人们,内心有了安全而温暖的投靠。董桥是生活在过去时里的
人,他喜欢玩砚,喜欢让阅微草堂那样的岁月真的流回眼前,的文字总
是折射出湛湛的古意。真正好的白话文是不能与古典中文分离的,大凡
精微奥博、深透劲锐、惊心动魂之作,大都善于从文言中获取质感、力
量、气韵与胸襟。董桥说:“时代要有生机,语文要有新意,否则山水
人文转眼都老得优雅不起来了。在文化意识上,我很怀旧,却也不甘心
放纵自己化为故纸堆中的书虫。我只希望在安装了空调设备的书房里,
依然会有一盏传统的明灯照亮我的原稿纸和打字机。
新和旧是可以同时存在的;多少前朝旧宅的深深庭院里,处处是花叶
掩映的古树。房子和树是老的;花和叶是新的。”深庭院里,处处是花
叶掩映的古树。房子和树是老的;花和叶是新的。”(《语文小品录》
卷四,《留住文字的绿意.一点说明》)“优雅的语文不可能洗尽铅华、
摒绝丝竹。浓妆艳抹的时代固然过去了,淡扫蛾眉的分寸正是修养之所
在。”(《语文小品录》卷七《为红袖文化招魂小序》)“留住文字的
绿意”也罢,“为红袖文化招魂”也罢,董桥不仅是暗合了余光中先生
所持有的 “文白佳偶,不是文白冤家”的主张,更是从语言的酒窖中发
酵出中华思想的芳醇。精凝的句读背后,潜藏的是睿智的心神;不论无
意中的妙句还是有意的留白,均透露出无尽的禅意。董桥的语言很老,
老得在时间深处生了铜绿;董桥的语言很新,即使出现在香港花花绿绿
的新闻纸上也不显得呆板过时。他的写作包含了对中国文化的深刻认识。
章太炎、于右任、陈布雷、毛泽东、吴晗、夏济安、郑逸梅、甚至陈冲、
林青霞,各路文化人都在他评点之列,由语言而内心而精神。董桥对语
言的态度近乎苛刻,因为他明白语言的价值。
犀鸟天地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