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金萍作品集
混沌世界
董金萍
一
眼镜早不碎晚不碎,偏偏在严若来的那天碎了。
陈思高度近视,若不戴眼镜一米以外的物体的形状全都混为一团。陈思爱打乒乓球,那天
中午她在打乒乓球时出了一头汗,眼镜一会滑到鼻头上一会又滑到鼻头上,她一边挥拍鏖
战一边不停扶眼镜心里就烦透了这副破眼镜,这副塑料框的破眼镜已经戴了三十年了够老
化的,陈思下决心今天下班后就去换眼镜,正想着,啪,眼镜掉到水泥地上粉身碎骨了。
世界在陈思的眼里雾蒙蒙一片混浊。她是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这一个下午她只好坐在椅
子上整理借阅卡片,就在快下班的时候,她感觉一团灰色的物体向自己移动,“你找
谁?”她瞪着茫茫无物的大眼睛望着对方,对方一声不吭还在缓慢的向她靠近,她想这人
好大胆,门不敲话不答老往自己身上靠他想干什么?陈思一下子站起来手中紧紧握着喝水
用的玻璃杯。对方已经走进一米线内了,近视眼的陈思在不戴眼镜的时候一米以内的物体
看得格外清晰,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来人是严若,陈思应该晕过去,可是却哈哈大笑起
来,要是还带着眼镜的话,这场等了三十年的重逢一定会让她昏过去的,但是没有戴眼
镜,开场就闹了个笑话,所以她没法不笑。
严若也笑了,呵呵的还跟以前一样细声细气温温柔柔的。
“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笑够了,陈思问严若。
“我是从洛杉基来的”。严若说:“刚下飞机就来看你够意思不?”
"Thanks."陈思说,英语也就会这一句。
"Do you speak English?"严若问。严若在美国生活多年已经地道的接受了西方文化。
陈思立刻举手投降。严若扯过陈思举过头顶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陈思
的手有点麻,这时下班的铃响了。
“今天到我家好吗?”陈思问严若。严若点了点头。
陈思领着严若往自己家走,马路上车来车往。陈思脚底下总觉得不稳,严若问她怎么不戴
眼镜,她说眼镜碎了,严若说你还是那么粗心大意,陈思说你还是那么认真仔细,过马路
的时候严若主动伸出手扶着陈思的腰,落落大方,陈思倒觉得很不好意思,生怕被熟人碰
到。过了马路,陈思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严若问。
“怎么搞的?”陈思说“:我想了你二十多年,可是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你一面,刚刚不想
了,你却来了,这是怎么搞的?”
“噢,你已经不想我了。”严若说:“看来我不该来。”
“爱是不会忘记的。”陈思说:“不过时间会冲淡一切深刻的东西的。”
“爱是不会忘记的。这是张洁的小说吧?”严若说。
“噢,你还能记住中国作家的作品?”
“这个名字我能记住”,严若说:“因为是听你说的。”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吧?”陈思说。
“是的是的,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严若说。
“也就弹了一个小指头。”
严若挽着陈思的手臂在人行道上漫步,岸然一对情深意且的情侣。
二
二十多年前,文化大革命已进入了尾声。陈思就是这一时期的中学生。这一时期的学校真
是学生的天堂,学生在学校里愿意学习就学习愿意打架就打架,没有作业考试这些事罩
着,学生们好不快活。可是陈思喜欢读书,喜欢写文章,那时候兴的文体是大批判稿,学
校里三天两头开批判会批刘少奇陶铸林彪孔老二,陈思就是在大批判中成长起来的笔杆
子,老师和同学们都对陈思高看一眼,因为陈思的大批判稿总是铿锵有力,头头是道,有
几个男同学想套近乎,其中有一个男同学还借了一本书给陈思,陈思看到题目中有个爱字
便赶忙把书给退回去,那个时候陈思认为爱就等于耍流氓。身边的男同学都傻乎乎的,我
将来一定不嫁给男人做老婆,一定!陈思当时就这样想。
严若是后转来的学生,他父亲是个医生,走五七道路把全家都带到农村,严若也跟着全家
去农村呆了四年,后来又跟着全家回城转到陈思班里,城乡转换使严若落了两年级,所以
严若比陈思大两岁,当严若跟着老师走进班级的时候,陈思的心里就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感
觉,象被蚂蚁咬了一下心口窝痒痒的酸痛,陈思忍不住揉了揉心口。严若跟班级里其他的
男生不一样,象个成熟的大哥哥,文文静静的,脸白白的,单眼皮,高鼻梁,薄嘴唇,严
若露出了一个很文静的笑,说:“同学们好。”然后就坐在陈思的斜对面,斜对面的同学
走后门当小兵了。
自从严若坐到了斜对面,陈思的性格慢慢有了变化。陈思变得腼腆了,但是一有抛头露面
的机会也是不放过的,一次大批判会后严若对陈思说:“你真有水平。”“真的吗?”陈
思说,陈思心里美美的,这一时期陈思所有的表现都是给严若看的,她常常想象跟严若做
夫妻,想象着严若在家里扎着一条兰围裙端着锅走来走去的情景,每当严若跟其他女同学
说话时陈思心里都难受的要死,她发现温温柔柔的严若非常招女同学喜欢,下课的时候许
多女同学包裹着严若,斜对面地陈思痛苦不堪。幸福与痛苦煎熬了两年,毕业的时间到
了。一九七四年对中学生的安置是统统上山下乡干革命。陈思所在的学校与一个山区的人
民公社挂上了勾,贫下中农代表到学校介绍了他们公社的情况表示欢迎革命小将去战天斗
地。陈思这一时期挺兴奋的,积极做着下乡的准备,同学们三三两两自动组成青年点,陈
思很想跟严若组成一个青年点,但是陈思不好意思说,倒是严若先说话了,“咱们组成一
个青年点吧”严若跟陈思说并且还说了几个男同学跟女同学的名字。“行”。陈思答应
着,陈思心里挺舒服的,对上山下乡充满了感激。可是已经停课一个月了学校还不让他们
下乡去。听说上边又有了新政策,新政策等了一年才下来。在这一年里江青在株洲搞了一
个厂社挂钩的经验,让学生的父母所在单位与农村的一个公社挂钩,所有的知青都随父母
单位走。陈思的心情烦透了,上山下乡一下子失去了魅力,她懒的下乡了。有一天严若对
她说:“你可以不下乡了,高度近视可以留城。”“是吗?”陈思说:“你就没有理由不
下乡吗?”
“我不想留城,”严若说:“到青年点里有许多机会,可以上大学还可以进工厂,留在城
里没有这些机会。”
“是吗?”陈思说:“那我也不留城了。”
陈思放弃了留城坚决要求上山下乡。严若的父亲跟陈思的父亲不在一个单位,所以不可能
在一个青年点,他俩孔雀东南飞了。好在他俩下乡的公社属于一个县级管辖,下乡不久他
俩都混上了小干部,经常到县城里开会应该有机会见面的,可是他俩老是阴错阳差遇不
上。陈思的大队离县城有三十多里地,严若的公社离县城六十多里,所以严若到县城肯定
的搭汽车,而陈思骑自行车就行,可陈思一上自行车心里就没底,晃晃悠悠的老往沟里
钻,陈思大队的贫下中农都挺喜欢这个能写文章又挺泼辣的年轻女干部,贫下中农骑自行
车上县城办事常常碰到去县城开会的陈思。“嘿,陈思,”贫下中农主动跟陈思打招呼,
“上县哪?”陈思问。“上县。”贫下中农说:“上来吧。”“不客气了”,陈思说着一
抬屁股就坐到贫下中农的后坐上了,所以陈思虽然不会骑自行陈,但上车的技术倒很熟。
那天陈思坐在贫下中农的后坐上正行驶在县级黄土公路上,一辆大卡车从身后呼啸而过,
大卡车上装着一个盛大粪的大罐子,大罐子上趴着几个一看就是知青的男女。大卡车经过
陈思身边的时候,陈思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严若的声音。
“嘿,陈思,你去哪?”严若把着大卡车栏杆朝自行车后坐上地陈思摆手。
“去县城开会”。陈思高声说。
“我也是,县城见。”
大卡车飞快的跑了,洒下一滴一滴的粪水,弄的一路臭气熏天,但是陈思心里又兴奋又甜
蜜,臭也不觉的臭,倒是半路上贫下中农的自行车暴了胎使陈思挺上火的,等她步行到县
城去开会的时候会议刚好结束,严若跟着拉大粪的车走了。
一晃两年过去了。到了一九七六年陈思被贫下中农推荐上了大学,成了一名工农兵大学
生,那时严若还在农村。做了大学生的陈思依然思念着严若,如果严若这时向陈思表示爱
情陈思一定会接受的,但是严若一声不吭,陈思挺烦的。
事情仅隔一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停了十年的高考制度恢复了。所有在校的工农
兵大学生一下子变的灰头土脸的。陈思想重新参加高考,但是中央有文件规定在读的大中
专学生一律不准考。陈思傻眼了,而严若却兴奋的忙碌起来。严若考上了名牌大学。
陈思这时的心情很黯淡,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比严若矮了半截,她放不下自遵去找严若,这
时她想严若想了四年还没跟严若说开呢,她痛苦的不行。就在陈思最痛苦的时候大海插了
进来。
三
大海是位非常英俊的青年,细高个,走起路来象是刮过一阵风一样轻捷,长着浓黑的剑
眉,额头棱角分明,双眼四皮,黑白分明的眼球总是炯炯有神,薄嘴唇微微翘起,脸膛透
着健康的红润,始终穿着浅灰色的军装,一看就是个退伍军人。陈思与大海是在站台上相
遇的。那天是到师范学院报道的日子。师范学院座落在D市的郊区,陈思在市内买东西没
赶上头班车,师范学院只负责接待头班车报到的新生,所以陈思下车的时候没有见到接站
的人。她不知道学校离车站有多远,她带着一个很重的木箱子,如果学校离车站很远可就
惨了。她站在露天的水泥站台上四处张望,很想得到一位男士的帮助。这时有一个小伙子
站在她身旁,小伙子背着有棱有角的行李,手上提着一个大网兜,小伙子给陈思的第个一
印象是:啊!太帅了。小伙子也在打量陈思。陈思自己并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个挺漂亮的姑
娘,她很少照镜子,她满脑子都是干革命的事。
“啊,太美了。”大海在车站上遇到陈思时就是这样说的。
陈思不知道对方赞美的是自己,她往旁边瞅了瞅,旁边没有其他的女人。小伙子朝陈思微
微笑了笑,陈思确信,啊,太美了指的是自己,心里挺舒服的。
“你是去师范学校报到的新生吗?”大海问。
“是的。”陈思说:“你也是吗?”
“是的。”大海问:“你是哪个系的?”
“数学系的”
“我也是”。
他俩就这样相认了。大海把手中的网兜递给陈思,扛起了陈思的木箱,“走吧”大海说。
陈思觉得这个男同学真不错,不仅长的帅还挺有诗意的,她会用太美了来赞美女人,温文
尔雅的严若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在师范学院的日子里,陈思经常收到大海的爱情诗,诗非常美,如醉如痴的表达着对一个
女人的爱恋,大海把陈思由一个天真的女孩转变为一个女人,这种转变是残酷而缓慢的,
陈思在从少年到青年的成长过程中没有接受到一点爱与性方面的教育,这使她的一生损失
惨重。
大海在做工农兵学员之前曾在东海舰队做了五年的海军战士。那个时候正是林彪的五虎上
将在陆海空三军作威作福的时候。林彪给儿子选妃在全国闹的沸沸扬扬,作为男人的大海
在部队也受到了波及,既然副统帅可以给自己的儿子选妃,其他部队首长也纷纷效仿,大
海的帅气在劫难逃。大海被他们部队的一位副司令选中,这位副司令的千斤小姐活象林黛
玉。为了表示对贫下中农的尊重,副司令把一辈子没出过山沟的农民亲家接到部队相亲。
大海的父亲坚决据绝这门婚姻。
“那腰还没有你妈的手脖子粗,能养孩子吗?”父亲对大海说:“那嗓子象筷头那般细能
吃大饼子吗?我们家娶的媳妇得泼辣能干活能养孩子,我们家养不起花瓶。”老农民没领
副司令的情,副司令恼的差点动枪。大海一落千丈被贬回农村。就在大海很失落的日子
里,公社送来了工农兵学员登记表。大海的父亲对儿子说:“孩子,读书去吧,读书出息
人,记住,找媳妇要找泼辣能干的不要花瓶。”这样大海去了师范学院遇上了陈思。缘分
是天注定的。
陈思读了大海的许多情诗后逐渐对爱情有了点感觉,只是觉得大海对自己描写的不太象,
诗里常用亭亭玉立,窈窕淑女这些字好象写给林黛玉的。这些想法也就是一略而过,因为
陈思心里早有严若,大海只是个好朋友而已。他们这届工农兵学员毕业分配方案是哪来哪
去。毕业前夕有一天大海找到陈思说:“咱俩去海边走走好吗?”
“行。”陈思说。
陈思与大海来到海边。
师范学院坐落在海边,大海一望无垠,远处在海天相连的地方有一个黑点。陈思说那个黑
点是海带筏子,大海说:“傻样,那是一条大船。”
“不可能,”陈思说:“大船怎么会成为一个小黑点。”
“因为距离遥远”。大海说:“如果我想请你帮个忙你能帮吗?”
“没问题。”陈思说这话时象个女大侠。“什么事?”
“我不想回农村。”大海说。
“有什么办法吗?”陈思问。
“这得靠你帮忙。”大海说。
“我有什么本事?”陈思说:“我父母都是工人,没有什么关系网。”
“但你是城里人那。”大海说:“你可以分到D市去,只要你承认与我是对象关系我就有
办法分到D市去。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就这么点事?没问题”。陈思回答得很坚决,承认对象关系有什么,婚姻在陈思脑海里
还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严若还在大学读书呢。
“真的吗?”大海很激动,一把将陈思拥在怀里,大海狂吻陈思的嘴唇,陈思吃了一惊还
没等反映上来,大海已经把手伸进了陈思的衬衣里用力捏住了陈思的乳房。陈思一下子蹲
下来,本能的推开大海的手。
“你?你?你怎么耍流氓啊?”陈思愤怒的质问大海。
大海哈哈大笑。大海说:“我还想强奸你呢。”
陈思飞快的跑回寝室。同屋的女生发觉陈思的脸色不对,蜡黄蜡黄的满脸汗,纷纷问她出
了什么事,是不是遇见了流氓,因为有好几个女同学都遇见过流氓拿鸡巴吓唬她们。陈思
说没事没事,但是陈思心想大海可能是个流氓,应不应该去学校举报。但是她终于没有这
个勇气。此后大海也没有再来找她闹事,渐渐的此事也就淡了。
四
陈思被分配到D市的一所中学,学校不缺数学老师缺图书管理员,她就高高兴兴的做图书
管理员了,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工作。有一天管人事的邹老师找到陈思调查一件事。
“你处男朋友了吗?”邹老师很认真的问陈思。
陈思一怔,不知怎么回答,到现在陈思心里也没底,跟严若算不算男朋友。
邹老师看着手中的材料说:“他叫王大海对吧?”
陈思的脑袋在涨,眼前金星闪闪,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对大海的承诺,她又恢复了大侠的心
态。
“是的,王大海是我的对象。”陈思说。
没过多久大海真的调进了D市。
大海背着有棱有角的行李,手里拎着一个大网兜走进了陈思的家。
“爸,妈,我来了。”大海这样对陈思的父母说。
陈思的父母是一对憨厚善良的老工人。当王大海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又惊又喜,惊
的是从来没听女儿说过此事,喜的是眼前的小伙子漂亮潇洒人见人爱。可是当听说大海的
单位没有缩舍不得不借住在家里时,这对老夫妻犯愁了,他们家只有一间房,好在家里还
有一个装煤的窝棚,父亲找了两块大木板放在煤堆上,木板上铺了一块塑料布,大海就在
此地安家了。
老陈家突然来了一个很帅气小伙子,引得邻居们议论纷纷。
“老陈嫂,这是女婿吗?”邻居问
“是啊。”妈妈说
“行啊,这小伙子多帅气啊,什么时候办事?”
“快了。”妈妈说:“等学校一放假就办。”
结婚这件人生大事很匆忙地逼迫着毫无准备地陈思,陈思硬着头皮,她无路可退。
就在陈思二十四岁生日那天,陈思与大海领了结婚证,结婚证是一张黄色的奖状,上面印
着毛主席语录要节约闹革命。看着这张奖状陈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躲到一个没有人的
角落里大哭一场,她真盼着严若能出现在面前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大海紧紧挽着陈思的
胳膊,高兴的直唱我们的生活比蜜甜。
陈思毕业第一年的暑假与大海举行了婚礼,也就是到大海的家乡走了一趟。陈思以为大海
的父母一定会给自己一份象样的彩礼,她听说农村挺讲究送彩礼的,可是大海的父母令她
大失所望,大海的母亲给了她四十尺布票,她真想拂袖而去。月经本来挺准时的,可偏偏
结婚那个月紊乱了,拖了二十多天在往大海家走的路上哗的一下来了,鲜红的血液透过银
灰色的裤子象一张地图挂在她的屁股上。媳妇一进门婆婆皱了皱眉,赶紧把媳妇拉进里间
说快把裤子换下来,媳妇说我没有带裤子,婆婆掀开棺材一样的躺柜翻出一条灰黑色的旧
裤子给媳妇穿,新媳妇穿上老婆婆肥肥大大的裤子没有一点新鲜气,她只好坐在炕上一动
不动。那是最炎热的夏天,农村的火炕连着锅灶,火炕很热陈思烦的只想哭。一整天她没
喝一口水。等客人都走了她就和衣躺在火炕上望着天棚发呆。天棚是用高梁秸扎的,露出
一个一个的窟窿,跟青年点一样,青年点的顶棚好赖还用报纸糊了糊,她怎么都想不到自
己的婆婆家会这么穷。这时公公婆婆与大海在院子里大声说话更增加了她的烦恼。
“骑着大红马上轿不吉利”。婆婆说
“现在都不讲迷信了。”大海说。
“你们给我们多少养老钱哪?”公公说。
“看情况吧”大海说。
陈思愤怒的想从窗口跳出去当场告诉他们我不做你们的儿媳妇了。但是她只顾哭了一声没
吭。大海进屋看到正在哭泣的陈思烦躁的跺了跺脚然后冲院子里的父母吼了一嗓子:“别
说了!”
大海和衣躺在陈思身旁,一对新人心情都不好,陈思又正在来例假,新婚之夜他们什么也
没做。
新婚之夜陈思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与严若坐在一辆马车上,严若什么也不说,眼神明显
的表示着不满,陈思心里很憋闷。黄土路上尘土飞扬,严若的脸一会灰一会黄,渐渐地就
模糊不清了。没睡多久她就醒了,醒了以后她就产生了一个想法:离婚。回去就离。
五
回家以后,陈思的父母对女婿非常好,亲戚朋友也都说陈思找了个好对象,在这样的氛围
里陈思实在没有办法向大家说我要离婚。例假救了她,例假来了一个月还没干净。大海每
天都焦躁的问:“还没完哪?”“没呢。”陈思说,心想:完没完关你什么事?做了新娘
的陈思至此还不清楚结婚都包括哪些内容。她认为结婚就是男女合伙过日子,即使合伙过
日子她也不想跟大海过,她嫌大海家太穷,在婚姻面前无论多么伟大的女人都无法高尚,
婚姻是物质的,太物质了,崇高的情感一碰上物质就粉身碎骨了。
陈思的例假终于干净了。从这一天开始她与大海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肉搏战。
一天半夜大海撕开了陈思的衬裤。
“我要操你.。”大海说。
“少耍流氓。”陈思说着死死抓住自己的衬裤。
“你是我老婆”大海说:“老婆就是给男人耍流氓用的东西。”
“我不愿意。”
“不愿意我就强奸你”。
“强奸我我就去告你。”
“你上哪告我?”
陈思想了想,没想起应该去的地方,就说:“反正你强奸我我就去告你。”
大海眼睛红了,也不愿意再跟陈思废话,他一翻身骑到了陈思的身上,陈思奋力反抗,大
海是行伍出身,三下两下就把老婆的裤子扯下来,大海一手按着老婆撕撕巴巴的手一手去
扯自己的裤头,他微微欠起了屁股,陈思趁机弯曲了双腿,等大海再次扑过来时双脚用力
一蹬,一下子把大海蹬到了床底下,大海捂着肚子在地上打个滚,接着便号啕大哭起来。
夜深人静之时一个大男人惊天动地的号哭使大地颤抖起来。
第二天,妈妈偷偷问陈思大海半夜哭什么?你怎么招惹他了。
陈思说:“没什么,他脑子有病。”陈思想:兔子蹬鹰挺好使的,大海再耍流氓还给他来
个兔子蹬鹰。就这样,陈思的兔子蹬鹰对付了大海一个月,也就是说结婚已经两个月的大
海还没有强奸成功自己的老婆。大海的脸上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红疙瘩,整天无精打采
的,大海的同事教了大海许多强奸老婆的办法。这天晚上,大海趁陈思熟睡之时把陈思的
四肢结结实实的绑在木板床的四条腿上,然后很顺利的扯掉了老婆的衬裤,大海赤裸裸的
趴在老婆的身上,生殖器象个接力棒。陈思的兔子蹬鹰用不上了,她拼命争扎,扭来扭
去,大海拿出吃奶的力气来制服老婆,他俩全都用上了最大的力气,木板床再也经受不起
这种压力,啪啦一声床榻了,床底下有一堆煤粉,两个赤精条条的白色肉体砸在煤粉上冒
起了一团黑糊糊的粉尘。这一突然的变故把打的火热的年轻人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他们被
彼此的狼狈样逗得哈哈大笑,他们笑着笑着扭成一团,大海趁老婆笑出眼泪之时一用劲便
把工作做到了位,陈思感觉到身体内部的一部分完整的肉体被撕裂了,眼前一黑,完了,
我被强奸了!巨大的耻辱感涌上心头,她痛哭失声。
接下来的日子使大海很扫兴。一到晚上老婆就哭哭啼啼的给他一个后脑勺,陈思不打算再
运用兔子蹬鹰那一招了,但是大海面对哭哭啼啼的老婆一点欲望也没有。陈思的无精打采
引起了母亲的注意。
“你是不是有了?”母亲问。
“有个屁呀。”陈思说,她并不知道母亲所指何物。
“大海欺负你了吗?”母亲问。
“别问了。”陈思说“怪烦的。”
陈思自从被大海在煤粉上强奸以后月经就迟迟不来了。到停经五十多天时陈思病了,一天
到晚头晕恶心什么味都不能闻。母亲告诉大海陈思可能有了。大海重新焕发出男子汉的英
姿勃勃。大海对老婆很温存,大海也很会温存。渐渐的陈思愿意跟大海共同生活了。想想
大海强奸自己的所有情结都挺有趣的,如果大海再有要求她会顺从的。但是母亲对他俩
说:“别弄了,小心弄掉孩子。”他俩都小心起来,睡觉的时候大海把头扭到墙那边不看
老婆的身体,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大海很想做爸爸,也很想弄弄老婆,但是他怕弄掉了自
己的孩子。陈思有时忍不住从背后搂着大海强健的臂膀,大海的身体散发出一种很雄性的
味道,陈思觉得挺好闻的,她像狗一样嗅着大海身上的味道。
“别动我。”大海说:“再动我就憋不住了。”
陈思只好收回自己的手,这时候她有点后悔了,没怀孕的时候痛痛快快玩一场多好。
六
孕育一个孩子有多难?以前陈思可没想过。
切身体会告诉她这简直差不多等于难于上青天。好不容易不吐了,胃口一下子大的可怕,
好象总也吃不饱。她很想吃肉,吃很肥很肥的肉,可那时候每人每月只供应半斤肉。大海
到商店卖肉的柜台前等着,一看切到了肥肉赶紧把肉票递上,不管别的顾客说的多么难听
他都能陪出笑容来。大海把肥肉切成薄片放到碗里再放进少许葱姜跟酱油,然后放到笼屉
里蒸。陈思盯着蒸肉的锅象饿蓝了眼睛的狼。碗里所有的肉和汤都被她风卷残云般扫进肚
里。大海高高兴兴的看着贪吃的妻子,有滋有味的咬口饼子扔嘴里一粒盐。好不容易盼到
了预产期可就是不生。过了月子发育异常迅速,而且位置越来越靠上,全压在胃口上,一
躺下就喘不过气来,陈思只好靠着被子坐着睡觉。大海陪着她一夜一夜的熬,大海有说不
完的故事,说着说着大海就睡着了。陈思抚摸着大海硬撅撅的头发心里甜丝丝的。这时候
她真正体会到做女人的自豪,苦归苦,值。他庆幸嫁给了大海,偶尔也会想到严若,仿佛
那是上一辈子的事情那样遥远。
肚子里的孩子迟迟不肯面世。大海劝陈思去住医院,医生为陈思做了全面检查,一切正常
就是不生,日子拖太久并不好,医生说催产吧。陈思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里的医生护
士穿着淡蓝色的工作服手上套着胶皮手套,刀子剪子钳子叮叮当当响,陈思感觉被推进了
屠宰场正等着被开肠破肚。整个生育过程她已经记不很细了。她只记得自己被小鬼牵进了
地狱,地狱里所有的酷刑全品尝了一遍,阎王爷绿着脸问她再想不想生孩子了?她说永远
不想了。阎王爷说女人不生孩子想什么?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她说这不公平,男人
为什么不遭这份罪?阎王爷说男人遭得罪一点不比女人少,你不知道就是了,别胡思乱想
了,回去好好生孩子吧。
剧烈的疼痛使昏迷的陈思再次醒来。她从产房的窗口望出去,大街上路灯星星点点的天已
经黑了,她模模糊糊的记得自己被推进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这时候她感觉度秒如年,
她求医生快点杀了她。医生说再坚持一下,快了,医生还说你爱人在走廊上站了一天,你
爱人多好啊。陈思已经被痛苦摧残糊涂了,一会想起大海,一会又想起严若,但是想谁都
不好使,最后她想起了毛主席的伟大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
利。她记得许多英雄在生死关头都会想起这段话的都会忘记所有的困难的,但是她却觉得
一点都不止痛。她一个劲的叫喊快让我死吧。这时她听医生说枕后位剪开吧,一会说剪
子,一会说钳子,她也不知道剪子钳子在自己的血肉之躯上发挥怎样的作用。就在她快咽
气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哭声,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膨胀的腹部陷下
去了,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生了,她想。医生把一个头破血流的婴儿抱到她面前。
"是个女孩"。医生说。
陈思的眼泪哗哗的淌出来。是个女孩,女孩总有一天会跟母亲遭同样的罪。就为这她很想
生个男孩,但是在怀孕的时候她曾盼望自己生个女孩,倒不是因为她特别喜欢女孩,她是
想气气吝啬的公公婆婆,她知道农民公公非常重男轻女,大海是他们家几代单传的独子,
他们需要男孩,非常需要。医生看陈思哭得可怜就劝她:“在城市里还是有个女孩好,你
别看生了男孩的人现在高兴,哭的日子在后边呢。”护士也说:“是呀,现在男好,将来
好难。”
陈思看着女儿血淋林的头说:“谁打破了她的头”?
医生说:“是产钳夹的,没关系,出了月子就长好了。”
唉!陈思叹了一口气,心想:怪不得这个孩子迟迟不肯面世,这个世界对这一小生命一点
都不温柔,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我的女儿不让她再受委屈。母爱在陈思的体内慢慢滋生
着。
大海在产房外徘徊了很久很久,他很焦躁的踱来踱去。吃午饭的时候岳母来了,岳母让大
海先回去休息一会,大海说好吧。大海想到单位去一趟,跟领导打个招呼。大海急急忙忙
去了单位,收发室的大爷递给大海一封信,大海把信装进口袋里跟领导请了假也没心思吃
饭又回到医院。陈思的生产过程非常缓慢,她断断续续的听到陈思叫喊杀了我吧,我想
死。大海的心一揪一揪的痛。我以后会好好的待你,大海暗暗下定了决心。天渐渐黑下
来,大海在医院倚墙站着,他非常疲惫,很想找个地方睡一觉,或者抽颗烟提提神。他把
手伸进口袋里却摸出了一封信,大海撕开信读着读着眼前一片漆黑。这时候医生从产房里
出来告诉他生了,是个女孩。大海一屁股坐到地上。
七
小米稀饭煮鸡蛋一天五顿吃了七天没排便。陈思想人怎么能光吃不拉呢?想着想着就有了
排便的感觉。陈思坐在便盆上怎么使劲也排不出便来,肛门象横着一捆针,痛得她大汗淋
林眼冒金星。女儿在床上饿啊饿啊的哭,陈思想抱起女儿,可是一抬屁股那捆针就扎向肛
门深处,她忍不住啊啊的叫起来,她这时非常想得到大海的帮助,可是自从生了女儿后大
海的脸一天也没晴过。陈思浑身痛,女儿不停的哭没洗的尿布堆了一大盆大海也不拿去
洗。母亲忙着做饭,看着那一堆尿布很不满意。
“生个儿子就好了。”母亲说着放下饭碗端走了尿布。陈思的眼泪哗哗的淌出来,她深深
的感觉对不起母亲,这门婚姻实在让母亲受了太多的操劳。同时她又痛恨大海,就算生个
女孩吧,也是出生入死才得到的骨肉,一个受到过高等教育的男人的封建意识真就那么强
吗?眼睛一闭谁是谁的儿啊?
女儿哭得越来越凶,陈思还没便出来,她咬着牙抱起女儿又坐在便盆上,眼前一会黑一会
白,汗水一会就湿透了衣服。天黑了很久了大海才回家,带着一股浓烈的酒味。陈思抱着
女儿坐在便盆上哭得死去活来。
“哭!哭!就知道哭!”大海醉醺醺的倒在床上。“这是过的他妈的什么日子。”
“你是个畜生。”陈思忍不住恶狠狠的骂大海:“你们家全是畜生。你们家就该断子绝
孙。”
大海突然跳下床,陈思以为大海要来揍自己,赶紧用手护住女儿的头。可是大海却冲到院
子里哇哇的大吐了一顿。吐完了可能是好受了一点,大海脑子又清醒了一些,她回到屋里
看到便盆上的老婆脸色已经惨白惨白的,女儿的呼吸也微弱的象快断气了,大海害怕了,
赶紧去找丈母娘。母亲过来了说:“这是怎么拉?快上医院吧。”大海赶紧打电话叫来救
护车,救火车拉着完啦完啦的警笛将月子里的陈思拉进了医院。
陈思在医院坐满了月子,她出院的时候身体虚弱的象快断的树枝摇摇晃晃的。奶早就回去
了,可是乳房还是跳跳的痛。喂的孩子格外受累,牛奶,果汁,蛋黄,奶糕,维生素,鱼
肝油,白开水,一天到晚无数便的喂,晚上想睡一个两小时的觉都成了奢望。这个时候陈
思真想让大海日日夜夜呆在家里,她实在需要丈夫的关爱与帮组。可是大海越来越烦躁不
安,象丢了魂似的。陈思觉得好像不仅仅是因为生了女孩,大海挺亲女儿的,女儿长的漂
漂亮亮的很像大海,大海心情好的时候抱着女儿满地转,亲呀亲呀的亲不够。大海有别的
心事。有一天陈思终于忍不住了。
“大海,你说实话,你有什么心事?那么难心?”
大海想了很久。
“陈思,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可是我怕你生气。”
“你说吧”。陈思想:大不了让我遭二茬罪再给你生个儿子。
“我想到南方去一趟”。大海吞吞吐吐地说。
“去南方干什么?”陈思问。
“我收到了战友的信,他们想我,让我回去看看。”大海说:“南方东西便宜,我想给你
买点补品”。
“噢,就这么点事?”陈思松了一口气:“去吧,早点回来。”
大海抱着女儿吻了吻老婆的前额。
八
大海刚走女儿就病了,小小的身体滚烫滚烫的,陈思看着烧的迷迷糊糊的女儿急得团团转
象热锅上的蚂蚁。一着急一上火乳房剧烈的痛起来,她躺在女儿身边一动不敢动,一动乳
房就象刀割一样痛,她不愿麻烦家人,她已经把家人折腾地够呛了。大海偏偏又不在家,
陈思很绝望。她看着身边的女儿。这么弱小的生命,没有父母的帮助能活吗?她会不会马
上死呢?陈思忍不住又哭了。陈思也搞不懂刚生孩子的女人为什么眼泪那么多,眼泪一淌
起来就象没关严的水龙头。
陈思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他想大海已经到南方了吧?从北方到南方有
多远呢?要经过多少山山水水呢?陈思没有去过南方,只听大海讲过南方的一些事情,南
方好像有许多竹子,常常下雨。她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条大水牛,水牛长着鹿角,样
朦胧中陈思听到了敲门声。断断续续地,轻轻的,显示出敲门人的胆却和不自信。
“谁呀?”陈思问。陈思也很虚弱,乳腺炎使她发着高烧。
“王大海住这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南方口音。
陈思咬着呀起身下床打开门,一个披头散发的鬼一下子扑到她身上。陈思啊的大叫一声失
去了知觉。等她清醒的时候看见鬼正趴在床上看她的女儿。
“你们有孩子啦?”那个鬼在低语着,凄凄惨惨的哭。
“你是谁?”陈思惊恐地问。
鬼抬起了头,陈思看到了一张黄裱纸一样色的脸,面目清廋,细眉细眼,要是将头脸收拾
干净的话,这个鬼很象林黛玉,充满了古典的病态的美。
“你是谁?”陈思又问。
“我叫林小茹。”对方说:“我来找王大海”。
“林小茹?”陈思在脑海里浏览了一圈,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记。
“我没听大海提到过你呀。”
“噢。”林小茹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哗啦的淌到蜡黄的脸上。“我找了五年,自杀
了两次,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大海的下落,上个月我给大海发了一封信,我告诉大海再不来
见我我就真的死掉啦,大海不给我回信,大海的心真狠哪。”
“你跟大海是什么关系?”陈思问。陈思心里不详之感很明显。
“我是大海的爱人”
“不可能”陈思说:“我跟大海结婚才一年,我们是领了结婚证的。”
“可是大海爱我,我也爱大海,要不是大海父亲的阻挠我们的孩子已经四五岁了。”
林小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纸已经很旧了,皱皱巴巴的。陈思展开纸细细的读。纸上是
一首诗,一首爱情诗,这种诗陈思见过好多首了,是大海的作品,大海在诗里如醉如吃的
表达着对一位女神的爱恋,这个女神的音容形体跟林小茹一模一样。陈思明白了,大海确
实爱着林小茹。林小茹就是那个海军副司令的千金小姐,这位千金小姐不辞辛苦千里迢迢
跋山涉水寻找爱情来了,这份痴情令陈思震撼。
但是,这一对痴男怨女没有缘分,走叉头了。
九
大海跪在地上。陈思坐在床上抱着女儿。
“原谅我。”大海说:“无论如何我是爱你,爱女儿,爱这个家,原谅我这一次,我会好
好过日子的。”
“为什么骗我?”陈思问:“不爱我为什么跟我结婚?”
“我没骗你,我真的爱你。”
“那林小茹该怎么解释?”
“林小茹是以前的事,你要是对我稍好一点我也不会想起林小茹的。”
“你的那些爱情诗写的谁?”
“陈思,你是有知识的人哪,怎么能提这样的问题?”
“你走吧,我不会跟不爱我的人共同生活的。”
“孩子怎么办”?
“我自己养”。陈思很坚决地说:“你走吧,找你的林妹妹去吧,她也挺可怜的,好好爱
她,永远别回来。”
大海很无奈,整理了自己的行李,还是那床从部队带回来的行李。临出门,大海对陈思
说:“我的一生被你毁了”。
陈思望着天棚用鼻子哼了一声。陈思心想:这句话倒过来说才准确。
大海走了以后,陈思的身体仍然不好,不仅全身痛还常常失眠。有一天她照镜子时发现自
己脸上的纹路变了,由原来的笑面变成了哭相。残酷的命运无情的戏弄了一个天真的女
人。她才二十五岁,她想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真的很愁。她抱着女儿在门口晒太
阳,邻居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也在门口晒太阳,老太太的脸象一张老树皮皱巴巴的,嘴
里没有牙,一张嘴就出现了一个无底洞。唉,我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八十岁呢?陈思羡慕的
望着老太太。老太太很慈祥地看着陈思的女儿,喃喃地说:“多好的丫头。”女儿冲老太
太笑了笑。老太太挺兴奋,老太太自言自语地说:“看样子我一会半会还不要紧。活着多
好啊,多好啊。”老太太又对陈思说:“丫头,好好活着啊,没有过不去的事。”可没过
多久老太太就老了。陈思心想:我跟老太太换换多好啊。为什么想死的人活着,想活的人
却死去?我怎么老想死呢?严若想没想过死?陈思不怎么想大海倒常常想起严若,常常回
忆起与严若坐在教室里讨论大批判稿的事。晚上失眠的时候陈思的皮肤便产生了一种饥渴
感,她很希望有个男人抚摸一下自己的身体。她想自己想严若想了这么久严若究竟知不知
道自己的感受呢?自己最近老被死亡的阴影揪缠着会不会阳寿已尽呢?要是突然死了严若
会难受吗?自己从来没有跟严若表示过什么,应不应该跟他谈自己的感受呢?找他谈谈
吧,谈谈吧,反正自己也快死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陈思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想法,一
天晚上她把女儿交待给母亲就找严若去了。
那天飘着小雪。她穿着兰棉袄,肥肥大大的棉裤套在细细的腿上,脚上穿着布棉鞋,因为
身体一直不舒服,她总是皱着眉。当她看到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严若时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
自信。生活在极短的时间里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一条很大的口子。严若在学校里担任学生
会主席,正雄心勃勃的领导学生运动。严若将陈思带到学生会主席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
张上下床,一张简易写字桌。严若让陈思坐在下床床边,自己坐在靠写字桌前的凳子上。
陈思的到来让严若挺高兴的。严若没有理会陈思的形象和心情,滔滔不绝的讲着他要跟校
方代表谈判的提纲,学校伙食油水太小,这是他们要闹学潮的主要原因。陈思心想:这么
点事有什么好闹的?总比青年点的伙食强吧?陈思想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他们这些生在
福中不知福的大学生还闹学潮,自己跟他们都是同令人,要不是被命运戏弄了一下现在也
应该在大学里萧洒呢。自己要是有机会回到校园里就是饿肚子也不会罢课的,要好好珍惜
时间,好好学习,但是那恐怕要等到下一辈子了。陈思想着想着眼泪就淌了出来。严若似
乎察觉到了什么,终于住了口。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严若问。
陈思就把多少年来对严若的思念说了出来。严若眼里渐渐有了温柔的光。
“谢谢你这么爱我。”严若说。
“我不需要你谢谢。”陈思说:“《爱是不能忘记的》,这是张洁最近写的小说,你读过
吗?”
“没有,爱是不能忘记的,真的吗?”严若问:“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是啊,一个大学生能帮生了孩子的女同学什么忙呢?陈思也不想让严若帮什么忙,她只想
让严若安慰安慰自己。但是这种要求一说出口就变味了。严若傻呆呆的盯着陈思不知该说
什么。陈思心里越来越难受,真想大哭一场。但这是大学生缩舍楼,她怕哭出声来影响了
严若。陈思想走了。由于起身太猛,上床床帮狠狠的撞了陈思的头。陈思捂着头终于哭出
了声。
严若立刻站起来抱着陈思的脑袋看看撞没撞破。陈思一下子搂住严若的腰。
“你吻吻我吧。”陈思喃喃地说。
严若松开手,轻轻推开哭泣的陈思。严若却却的摇头说:“陈思陈思别这样,别这样,我
不能吻你,吻了你我就得对你的一生负责任。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种能力,我们还是只做
好朋友吧。”
陈思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夜路上,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大地漆黑一片。陈思不知该
往哪里走。心全死了,浑身冰冷的象穿行在冰川里。黑暗中她的前额被什么东西撞了一
下。陈思仔细的看看面前的东西,是一棵歪脖树,树杈上丢当着一根绳子,树根还有一块
砖。她心里季动着,认为这是上天的旨意,该到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她很平静地挽了个
绳套,将砖头立起来,然后站在砖头上将脑袋伸进绳套,只要脚将砖头一蹬,所有的痛苦
就都节束了。她再一次抬头望了望天空,有一颗流星突然划破黑暗的夜从她头上穿过去留
下一道长长的尾巴。此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挺急着跟着那颗流星一起走。她深深的吸
了一口气,清新而凉快,挺舒服的,原来人要决定死的时候是这样舒服与安逸。她想蹬砖
头了。
“妈啊妈啊”!她突然听到了婴儿尖锐的哭叫。她的心被狠狠的扎了一刀剧烈的痛起来。
她的脑袋离开了绳套赶紧去捂胸口。
地上突然窜出一团白绒绒的东西。陈思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看到了两只扭缠在一起
的猫。
陈思没有再哭泣。她理了理头发回家了。她确信自己的阳寿没尽,阎王爷不收她,阎王爷
派白猫来通知她:快回家养孩子去吧。
十
陈思在自己独居的两室一厅住房里招待了分离二十多年从大洋彼岸而来的严若。她煮了一
袋速冻水饺,她跟严若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饺子,吃了两个她想起自己在中学读书的时候曾
想过跟严若过日子,真象小孩过家家一样好玩。陈思笑了。
“你笑什么?”严若问。
“时间象流水”。陈思说。“如果二十年前咱俩结婚的话,你猜现在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早就离了”。
“为什么?”
“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结婚,什么是妻子的责任,日子肯定过不好,早就打散了。你的
老婆如果不跟你过性生活你会跟她过到底吗”?
“怎么会有那样的老婆?”
“我就是那样的老婆”
“不可思议。”
吃完饭,他俩坐在长条沙发上聊起来。二十多年了,有多少话要说呢?陈思很想把自己的
经历告诉严若,可是时间把苦难发孝的变了味,过去的一切在陈思的心里已经变得很淡很
淡,苦和甜,酸和辣全都一个味,都没有什么好谈的,都是淡淡的。严若滔滔不绝地说着
他这二十多年的经历。他在大学参与了闹学潮,毕业分配时被发配到了新疆。他发愤读书
考取了纽约大学的研究生,他在美国奋斗着一步一步走向人生的顶点。他获得了博士学
位,年薪二十万美金,他拥有了自己的house。
“什么是house?”陈思问。
“别墅”。严若说:“美国富有的阶层都不住高楼大厦,都在郊区购买别墅,独门独院,
院子里一定要有草坪。象你这样的住房条件在美国只能属于贫民阶层。”
陈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陈思觉得自己的住房挺好的,比起结婚时的煤棚陈思有一种一步
登天的感觉。二十多年了,严若在事业上大大的发达了,而自己仅仅是一个图书管理员,
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很渺小呢?自己有没有超过他的地方呢?陈思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苦
难中长大的女儿为母亲大大的挣了一口气,女儿考入了北京大学。严若的孩子会比自己的
女儿强吗?陈思打断了滔滔不绝的严若,问:“你的孩子怎么样?”
“孩子?”严若愣了一下。“为什么要孩子?”
“为什么要孩子?”陈思一时也说不清这个问题。“人的实质应该是传宗接代吧?”陈思
随口邹了一句。
“no,no。”严若很有风度的摇晃着脑袋。陈思越看他越像美国佬。
“在我的印象里您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女士,您应该追求更高的目标,怎么能把自己定位在
传宗接代上。传宗接代,小猫小狗都会。”
“人类要是都不生孩子不就绝种了吗?”
“不会的。人类的基数太庞大了,让那些没有机会发展的人生孩子去吧。”
“那人类企不越来越傻。会不会有一天猫狗把人类当宠物养?”
“哈哈哈哈……。”严若放声大笑。“你还是那么可爱。”严若说:“我要跟你睡觉。”
“好吧。”陈思起身拿床单。她整理了一下双人床。她奇怪自己怎么如此冷静。自己真的
喜欢跟严若上床睡觉吗?真的喜欢还是为了圆一个儿时的梦?陈思理不清自己的头绪,不
管怎么说她不想拒绝这位曾经是自己梦中情人关于上床睡觉的请求,睡就睡吧,半辈子都
过去了,孩子也养了,婚也离了,不算作风有问题吧?不算。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没有
人们接受不了的观念,没有看不顺眼的坏事情。跟谁睡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反正不是以
盈利为目地的就不算卖淫,公安局不抓,法院不判党纪也懒的管。陈思在心里为自己找了
许多理由。
严若稳稳地脱去灰色的西服解下领带整整齐齐地挂大衣架上,然后舒展地躺在陈思整理好
的床上。陈思找出一件粉红色的真丝睡衣,睡衣襄着白色的花边,衬托着一位风韵悠存的
女人红彤彤的脸。真上床时陈思的心跳加快了,自从赶走了大海以后她还没有跟一个男人
上过床。
“好漂亮吆”。严若说着将陈思拉到自己身边,它将陈思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久违
的雄性的味道真的很诱人。陈思微微闭着眼睛,贪婪的嗅着严若体内散发的味道。
“我要搞你”。严若说。文文邹邹的。陈思想起了大海的话。
“我要操你”。粗旷野蛮。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东西方文化在性上的差异也就是一个动词
而已。陈思又咯咯地笑了。
“你笑什么?”严若问。
陈思没有回答,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大海给提出来,再傻的女人也不可能那么做,可是
陈思却提出了一个更傻的问题:“你搞过女人吗?”
“怎么可能不搞呢?”严若说“我都快五十岁了,在美国人们蔑视的是同性恋,在美国如
果一位男士跟一位女士约会时男士不主动说我要搞你女士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
“那样说明这位男士不尊重这位女士。”
“女人被男人搞是表示对女人的尊重?”陈思说:“可我总觉得女人跟男人过性生活是爱
情的结晶,代表责任和义务。”
“太沉重了”。严若说;“其实搞一下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就像握握手接接吻。”
“这么说你要搞我是为了尊重我?”陈思问。
“是呀,我很尊重你。”严若说。
陈思心里堵得慌,她推开了严若的手臂坐起来,她觉得受到了侮辱,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怎么啦?”严若一脸茫然:“我说错什么啦?”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陈思下了床坐在沙发上,她看了看窗外,窗外漆黑一片。她不
好意思让严若立刻滚蛋。但严若自己起来了,他慢条斯理的穿好西服扎好领带。严若说;
“看来我不该来。”
严若推开陈思家的大门,走进了茫茫的黑夜里。
不知哪位邻居患失眠症,半夜里还在放流行歌曲。
你的心情我永远不懂,
你的心情我永远不懂……。
十一
陈思戴上了新眼镜,新眼镜质量不错,使陈思增添了不少妩媚,引得同事们跟她打趣。
“嘿,陈思,好靓阿,有情况了吗?”
“情况很复杂”
“哈……”
传达室的大爷递给陈思一封信,信是从一所乡村学校寄来的。她拆开信读着,她吃了一
惊,信竟然是王大海写来的。王大海说他正在这所学校当校长,他说她的母亲快不行了,
母亲非常想见见陈思,母亲有件东西要亲手交给陈思,希望陈思见信速来,晚了恐怕母亲
就不能等了。陈思急忙请了假,登上了去乡下的长途车。
大海什么时候回北方的呢?他的林妹妹能适应北方生活吗?
一路上陈思不断猜想着这些问题。经过这么多年的磨难,陈思对自己有了比较正确的认
识,她认为自己年轻时确实有错,不象个女人,哪有结了婚的女人不许丈夫做丈夫应该做
的事情的,她挺同情大海的,结婚一年才在煤粉上强奸了一次自己的老婆,太亏了,要是
大海愿意陈思愿意做点补偿。但是人家有林妹妹,收起你的好心吧。大海的母亲也有八十
多岁了吧?那个老太太其实挺好的,挺善良的,那个时候他们家穷阿能把儿子养大已经不
容易还能拿出什么给儿媳妇呢?自己那时年轻,有些事情做的也挺过分。但好些事情后悔
是来不及的。一个农村老太太会给自己什么东西呢?金戒指?银元?不可能吧。要给结婚
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引得儿媳妇不高兴。
陈思赶到大海家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抬到地上了正在倒气,眼睛还没闭。大海趴在老太太
耳边大声说:“妈!妈!,陈思来了,你看到了吗?”
陈思赶紧上前,她用手抹了抹老太太的眼睛,老太太的眼睛闭上了,眼角滚出两颗大大的
水球。唉……,老太太长长的叹息着终于咽了气。陈思惊异的想:人怎么可以叹这么长的
气?
“谢谢你能来”。大海跟陈思坐在他们结婚时睡的炕沿上。大海明显的衰老了,头发已经
灰白,眼睛浊浊的象蒙了一层薄膜,额头的皱纹很深刻象洗衣板的楞一条一条清晰可见,
当年的英俊象是被小偷偷走了。陈思不忍仔细察看这张脸,她很内疚,她理解了大海临走
的话,“你毁了我。”
“你过的好吗?”陈思问,但陈思心里明白,大海过的不好。“你的林妹妹呢?”
“林小茹早死了。”大海说,很平静。陈思倒吃了一惊。
“死了?怎么死的?”
“自杀了”。
“为什么?我已经把你让给了她为什么还要自杀?”
“她父亲坚决不同意我们俩结婚,她就用她父亲的手枪毙了自己。她太痴情了。也难怪人
家,我父亲把事情做过头了。”
“唉,真可惜,这么多年你没再娶?”陈思问。
“没有”。大海说:“心都死了。”
陈思又看了一会大海的脸,有点习惯了,不象刚见面时那么难以接受,大海也盯着陈思的
脸,目不转睛的。
“你没怎么变。”大海说“比年轻时还精神。你真的不简单。替我养大了女儿,还把她培
养的那么成功,我从心眼里感谢你,我们全家都感谢你,你真的很不简单。”
这些话陈思听得很舒服,这么多年的奋斗终于被别人承认了,陈思很有成就感。陈思对大
海在心理上靠近了一步,她往大海身边靠了靠。大海跳下炕掀开躺柜从里边拿出一个小包
递给陈思,说:“这是我妈的遗物,我妈说她很后悔结婚时没有给你,我也不知道里面是
什么宝贝,你拿回家看吧。”
陈思没好意思当场打开包袱,她把小包袱塞进了自己的挎包。陈思觉得大海虽然老了但是
挺慈祥的就起了挑逗的心。“大海,你想没想过我?”陈思问。
“怎么能不想呢?”大海说。“我看过你写的文章,你的思想很深刻,我很佩服你,真
的。”
陈思心里吃惊不小。她真没想到这么多年大海一直在暗暗的注视自己,自己写的那些萝卜
条豆腐块文章竟没有逃过远在山区的大海。陈思被大海的真诚感动了,一日夫妻百日恩,
一点不假。陈思很想给大海点补偿。陈思的眼睛活跃起来,挑逗性的望着大海,她印象里
的大海是一个性欲很强的男人,这么多年没有老婆,他是怎么生活的呢?大海好像没有接
过陈思送过来的秋波,依然客客气气的表扬着前妻,陈思终于忍不住了。
“大海,你一点都不想吗?”陈思问。
“想什么?”大海问。
陈思气笑了。“你不想强奸我吗?”
“我可不敢想那种事。”大海很虔诚的说:“我很尊重你,怎么能往你身上想那种事
呢?”
陈思糊涂了,大海不想搞她尊重的女人,大海认为搞了谁就是对谁的不尊重。可是严若万
里迢迢找来却是为了搞她尊重的女人。男人的心是真么回事?
“那么你怎么解决你的那种事情呢?”
大海很为难的笑了笑。“有钱就行呗,改革开放了,只要有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你常去嫖女人?”陈思问:“你在搞那些女人时即没有尊重也没有爱?”
大海说:“假如你到商店去购买物品时你是想到尊重还是想到爱?恐怕都不是吧,你想到
的只是需要。”
“面对陌生的面孔你能硬起来?”
“人永远脱离不了动物属性。”大海平静的说:“一把一利索,干完活给钱走人,谁也不
欠谁的。爱情和婚姻太沉重了,我担负不起。”
“呸!”陈思突然愤怒了,她吐了大海一脸吐沫。背起包袱飞快的冲出大海家的门。
陈思正在开家门,屋里的电话就响了。她进屋连包都没来得及放就抓起了电话。
“妈妈!妈妈!”女儿的声音。
无论什么时候一听到女儿的声音所有的烦恼立刻烟消云散,陈思的心情马上好起来。
“妈妈,妈妈,你好吗?”
“好好,你呢?”
“我也挺好的,妈妈我要个跟你商量一件事。”
“说吧。”
“我交了一个男朋友,历史系的,比我大两岁,家在农村,你给我参谋参谋,你在爱情方
面不是挺有研究的吗?"
“毛主席语录234页第二段是什么?”
女儿咯咯的笑。“妈妈,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读过毛主席语录,234页第二段是什么?”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
期,好象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嘿,毛主席讲的挺精彩的,谢谢他老人家对年轻人的夸奖。可是语录上没讲恋爱的事
呀,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们这一代人是读着毛主席语录长大的,在婚姻爱情方面先天不足,妈妈还想请教你
呢。”
“妈妈,你谈恋爱了吗?我支持你。”
陈思说:“在爱情方面妈妈已经做了一锅夹生饭,怎么回锅也去不掉串烟味,妈妈放弃
了,希望你能把这台戏演好。”
“谢谢妈妈,吻你啦。”电话里传来吧嗒吧嗒的声音,女儿首先挂断了电话。
女儿使妈妈无比快活。陈思放下挎包,猛然想起以前的老婆婆给自己的遗物。她拿出那包
袱一层一层的打开原来里面是一本红彤彤的毛主席语录。全身的血一起涌进头部,陈思觉
得脑子快要爆炸了。这份遗物太令她意象不到了。历史象把大扫箸,历史想要淘汰什么的
时候就象秋风扫落叶一样简单。曾经铺天盖地的毛主席语录现在找一本都很难。一个普通
的农村老太太是以怎样的心态对待这本小书的陈思无论如何也揣摩不透。陈思突然想起自
己刚才顺嘴胡邹的毛主席语录234页是那段吗?她把语录翻到234页果然是,她很震惊。她
以为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已经什么都懂了,其实什么都不懂,连自己也不懂自
己,她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能不能弄懂自己?她努力着。
2001.2
本文作者:董金萍
联系单位:辽宁省大连市二十四中学邮编:116001
e-mail:djp@dalian.cng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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