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令的诗章

●晓剑

清明、春分、立夏、谷雨……这些带着浓郁的农耕文明气息的名称,在当今的日常生活中已日渐淡远。很少有人再去重温“二十四节气歌”那样的农事诗般的旧梦。楚良的中篇新作《清明之后是谷雨》(下称《清明》),却从这日渐远去的农事记忆中发掘出了新的启示和意义。这部以江南茶乡生活为背景的当代农村叙事以细致独到的观察、思考和熟练的叙事技巧,展现了今日乡土世界的一幅新的图景。

《清明》叙述了一个富裕起来的茶农之家在新的经济条件下所遭际的一次家庭变故,以及由此而在每个家庭成员的内心深处所引发的精神震荡。作品紧紧围绕刚刚满月的婴儿惊蛰的不期而降给整个家庭所带来的紧张和躁动,精细地刻画了一家三代人微妙的心理变化,深刻地揭示了当代中国农村的社会矛盾、观念冲突和精神境况。非常可贵的是,《清明》完成这一过程的努力是切实的,没有任何概念的干扰,没有敷衍,没有矫饰。作家将笔深深地潜入生活的每一个微细的环节,抓住每一个具体的场景,准确地透视出经济上发生了巨大变化的乡土世界的心理空间和精神症结。也许没有必要去推想作者用节令对每个人物的命名是否寓含了深意,但“惊蛰”的雷声确实在激活一种严肃的思考。在作品的结尾处,作者极富深意地推出如下场景:

“惊蛰挂在枯竹竿头,像个灯笼。”

惊蛰,这个给整个家庭布下阴霾,自己也险遭劫难的小生命,无疑正是来自今日乡土世界的精神警示。

作为将焦点对准社会经济变革的当代乡村叙事作品,《清明》显然是在锐意地把握当代农村生活的新变,但在关注和追踪当代生活的节奏和韵律的同时,它的感受力和想象力都显示了一种浑厚而扎实的依托,这不仅表现于它表面上如何使用了节令名称,更主要的是它所引用的文化资源、所挥发的文化想象,能够成为今日乡土现实的一种潜在对照,一种遥远的呼应。“清明之后是谷雨”,这是一个事实,一种约定,一个古老的文化训喻。作者却在这里听到了当代生活的心音。正因为这样,它才能从中提取出当代社会生活的启示。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清明》的努力指向了内涵更为繁富和复杂的当代的“农事诗”,它已不是一种祈神祈雨的颂祷,不是米酒桑麻的闲淡,而是包容着新的矛盾新的冲突和新的期盼的当代诗章。

《清明》的笔法是朴素的,如同作品所调谴和营造的“农桑”景象一样,在简淡和疏阔之中,娓娓道来。但在这种从容不迫的叙述中,作品自始至终都充满着紧张和力,这自然要归功于作者的叙述技巧和结构功夫。一种似应属于短篇的经典叙事结构,一种“欧·亨利式”的小说之“眼”,被作者娴熟地驾驭,在小说叙述日见疲惫和散漫的今日,显现了《清明》又一可喜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