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平作品集
慰我心者
李修平
九月的深圳小梅沙,阳光温和,海滩上的男男女女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在特
定时间中赐于人们的那份温柔与清闲。我与深圳南方经济信息报刊协会会长
胡先生坐在太阳伞下轻轻地交谈,我们聊官场三味,聊人生苍凉。这个时候
的我正处在工作与事业成功的双重喜悦之中,心情相当地愉快。我们的谈话
很快切入文学,谈到文学胡先生说,他是一个编辑,一个准文人,可以说一
直受着文学的薰染,但他基本不读文学作品,尤其是当代作家的作品。他认
为时下的作品太缺乏时代感与震撼力了,无病呻吟,多是作家个人情感的渲
泄,有的发展成为一种玩文学,很叫人失望。我也有同感,尽管我的业余时
间仍有写小说与随笔的计划,但我读的作品也很少。但胡先生话锋一转,一
部《国画》却大大改变了他对时下文学的看法。北京的一位朋友深夜打电话
向他郑重推荐这部书,他敌不住朋友的渲染,就买来读了。这一读就读出了
许多的人生沧桑。他说,拜托你也读一下吧,你在机关干事,官场中人,不
会对《国画》中的情形无动于衷的。人生得意时读,可以让你清醒;人生失
意时读,可以让你深思。我一笑,一部小说真有如此的魅力?但毋庸怀疑,
文学仍有市场,好的作品是可以净化人的心灵的。我们的谈话在淡淡的海风
中结束。
接着,我带队北上京都,出席中国农业博览会,在王府井书店购得王跃文的
《国画》。我抚摸书页,虽有阅读的欲望,但在当时境况下的确没有阅读闲
书的时间与闲情。回首当年,自己基本上是在顺境中充实地生活与工作,一
月带队沿三峡一走,四月赴鄂东诸县考察茶叶,六月参与筹划城市塑形工
程,进入八月,先游桂林,后游云南,再游重庆,不仅参观了昆明世博园,
还登上了五千米高的丽江玉龙冰川,随后又深入到神迷的东方女儿国泸沽
湖,与摩梭姑娘篝火联欢,领略摩梭女儿湖的万般柔情。虽然说不上春风得
意,却也处在人生状美之时。成天东奔西忙,别说读书写作,连记日记也是
三五天一则,脑海里思考的只有一个问题:工作与政绩。精神一直处在高度
亢奋之中。
想不到一交初冬,峰回路转,我的人生一下子跌入低谷。先是上调无辜受
阻,后是擢升由一片呼声落入虚无缥缈,紧接着是身边小人的暗算与舌伤,
谣言四起,一夜之间我的种种努力与政绩都化为灰烬。我被推到了孤立无助
之境,热情受到打击,人格受到极大损害。舆论的压力与不信任的目光已令
我沉闷,而来自同僚与部下的暗箭,缓缓穿过胸膛,特别地令我愤慨与难
受。这一切几乎是在同一个时辰进入我的正值得意的人生,我一下子就被击
跨了、摧倒了,而恰在此时,病也来了,电脑也坏了,工作也清闲了,朋友
们的来信与电话也少了,什么不称心的事都住一块凑,生活就像咀嚼木屑一
样地枯躁乏味。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才华和人缘。人生际遇怎么会在突
然间逆转呢?我做错了什么呢?万思不得其解。这时,我想起九月份在深圳
小梅沙与朋友的那次谈话,从书橱里取出只打算收藏的那部《国画》。真是
对不起作家王跃文,我是无聊才读书啊!
我静静地阅读着、审思着,情绪随着书中人物的人生轨迹一步一步地往前
走。书中描写的环境与我生活的环境,书中的人和事与我所接触所观察的人
和事怎么如此吻合啊。正直仁君、达官贵人、社会名流、世外高士、卑鄙小
人、市侩小丑、腐败份子、纯情女性、善良平民等各种灵魂一一登场,宦海
沉浮,人生冷暖,世态炎凉,淋漓尽致的一场人生宴席,恰如《红楼梦》的
结局,只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我的心被强烈地撞击着,同情、无
奈、可怜、遗撼、鄙夷、耻笑、愤慨,都在阅读中产生共鸣。王跃文是高明
的,他把人与人之间的细微未节描摹得如此惟妙惟肖,令我叹服。《国画》
决不是一部仅供茶余饭后消遣的书,明明知道作家讲的是故事里的事,而我
仍要把它当着一部官场日志,一种人生况味去品尝。
《国画》伴随着我走过了一段灰暗的人生之路。或许这种灰暗尚未全退,而
我的胸窗已经敞开,缕缕阳光直射心扉,我又有了温暖感、安全感、成熟感
和成就感。我毕竟还是从前那个踌躇满志的我,除了为官,我尚可从文,当
官只能让我得意一时,为文可以让我辉煌一生,地上的路哪一条不能登上京
都的万里长城?我又何必为五斗米而折腰呢。
掩卷长思,我似乎获得了一种死而后生的超脱。面对岗位,我应尽职守责;
面对官场争宠,我应冷眼傍观;面对卑劣小人,我应宽容相待。人的欲望永
无止境,大道朝前谁都想勇往直前,竞争时代,物况天择,适者生存,谁不
想出人头地呀!在如今,只要不是靠小人伎俩,耍卑劣手段,踏着善良无辜
者的血泪上升就算是道德君子了。古人告诫后人,要近君子远小人,问题是
谁是君子谁又是小人,如今确实找不到一把准确的尺子去衡量。按说感情中
不带杂质的应是红颜知已,可如今“清纯”与“知已”用在女性身上已经落
伍了,事实上你根本找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红颜。本性上我是主张出世的,但
面对官场倾扎、人事纷争往往总是倒向消极。既然生活中处处有嫉妨的目光
在窥视,有扭曲的灵魂在游说奔忙,我又何必优秀呢?
事实终于让我明白,并非我做错了什么,而是我压根儿就不该出类拔萃。木
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退一步海
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有时,我们只能庸碌无为,坐观时局。
这世上也许真有铮铮铁汉,但我这血肉之躯包裹的是一颗易碎的心。文人实
在太脆弱了,需要安慰和呵护,需要精神上的支柱支撑着腰杆儿。能在人生
低潮中读到一部好书,抵我半世的人际交往,我很是欣慰。感谢《国画》,
感谢文学!走出《国画》,尽管山河依旧,但我已能泰然面对荣辱去留,一
切看开。我不要卓越,不慕富贵,不求芳名远扬,能够平平安安地干我愿干
的事情,有份工作,有书可读,有茶常品,有钱够用,有房安居,有健康体
魄,有和美家庭,就是平生最大的心愿。愿这一切化为我的一瓣心香,奉献
于那些可以被世人尊为谦谦君子与纤纤淑女的人吧。阿弥托佛,善哉!
1 9 9 9 . 冬. 何陋斋
(4 4 1 6 0 0 湖北省保康县委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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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 我 心 者
李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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