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鸟巢
门的故事
蒋跃民
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道门就注定要先于我们而存在于你和
我的中间了。而你和我自从妈妈的肚子里出生那天起,到刚刚学会用自己的眼光来
打量这个世界的时候,便发现你早已被注定于要在门的那一边,而我,则被注定于
要在门的这一边。
这是一件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但是我们并不想知道一件说不清楚的事情为什么会
说不清楚,我们只想知道一件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我们无从选择
不可回避的事实。为此,我专门向父亲询问过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父亲说,许
久许久以前,父亲的父亲的父亲曾经告诉过父亲,说:门,其实不是门,但门又确
确实实是门,是一种不是门的门。
询问的结果,使我对于门的问题更加莫明其妙,疑惑不解。但后来我仔细想想,觉
得父亲的回答也只能如此,父亲不可能不重复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关于门曾经发表过
的言说。因为门的存在先于父亲的存在,先于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存在,它的古老
的历史通过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生命,往后一代一代的延伸,到了我们这一代,门
的历史就成了我们的历史,而“它”作为门的称呼,便成了我们的历史的代称。因
此,父亲所给予我的回答,实际上等同于向我展示了我们的历史。
但是归根结底,父亲的回答仅仅告诉了我们门不是门但又确确实实是门是一种不是
门的门这样一个令人莫明其妙、困惑不解的事实,而并没有也确实没有告诉我们门
到底是什么。于是,门是什么便可以任由你和我去想象了。想象它是什么便是什
么,想象它不是什么便不是什么。但是是什么不是什么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是
什么不是什么,它都是门。
你那边的门板上锁着一把锁。我这边的门板上也锁着一把锁。
于是,两把锁锁着同一条门。同一条门有两把钥匙,一把钥匙在你的手上,一把钥
匙在我的手上。这两把锁和两把钥匙在有意无意中使我这边门成为你那边门的门
内,同时,也使你那边门成为我这边门的门内;使你那边门成为我这边门的门外,
同时,也使我这边门成为你那边门的门外。这样,门内便变成了一种可能,门外也
变成了一种可能;两种可能具体到同一条门上,门,便变成了可能中的不可能,不
可能中的可能。到底可能不可能,我们没有听父亲说过,父亲也没有听父亲的父亲
的父亲说过。
但是事实上开你那边门的钥匙在我的手上,开我这边门的钥匙在你的手上。你不知
道锁着你的锁我能够打开,我也不知道锁着我的锁你能够打开。我们不知道要比知
道的好。因为门在中间挡着我们的路。你知道了也不能走到我这边来跟我交换钥
匙,我知道了也不能走到你那边去跟你交换钥匙。看起来,这肯定是一种错误。因
为有了钥匙必须要有钥匙可以打开的锁,同理,有了锁必须要有打开锁的钥匙。虽
然现在有了锁也有了钥匙,但是钥匙不是打开锁的钥匙,锁也不是能够让钥匙打开
的锁,这锁和钥匙便形同虚设,有还不如没有的好了。但是这锁又确实是一把能够
让钥匙打开的锁,钥匙也确实是一把能够把锁打开的钥匙,并且这两把锁还锁在同
一条门上,两把钥匙还分别拿在你和我的手上,事实面前,不能不说我们的存在不
可否认地已成为锁和钥匙的见证了。
我们别无选择。
问题是,正因此如此这才可以肯定这是一种错误。道理很简单,因为拿在我们手上
的钥匙打不开锁着我们的锁。而这钥匙是父亲亲手交给你和我的,就是说,如果这
是一种错误的话,那么它便是父亲和钥匙一起交给你和我的错误。而一个不从你和
我开始的错误,也不在你和我之间结束的错误,对于这个错误,你和我只能是错误
的继承和错误的延伸。正如当年,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对于父亲的父亲,父亲的父亲
对于父亲,他们都知道在你和我之间发生了错误,你和我却没有改正错误的机会。
于是,不愿意错误也只能错误,错误不错误都不是你和我的错误,你和我不能不错
误。
现在,你手上拿着开我这边门的钥匙,打不开锁着我的锁;我拿着开你那边门的钥
匙,打不开锁着你的锁。于是,你锁着我,我锁着你。
2001/1/1发自桂林灵渠
犀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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