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善 作品集
浅说塞维林的藏书票
陈子善
亲爱的读者,如果你手头有一套香港散文家董桥的《语言小品录》(1999年1月
辽宁教育出版社初版),请翻到第十册《博览一夜书》中的《说秘戏图》一
文,注意如下这段话:
十几二十年前,我在英国与荷兰陆续买到一些欧洲新新旧旧的秘戏版画,都小
小张,传神得很。后来注意到欧洲各地的春宫藏书票,两三英镑一张,当时算
很贵了,但确实好。最后是专收大名家Mark Severin限印签名的版画春意仕女
藏书票,也有秘戏图,玲珑娇媚不可方物。几年前画家去世了,作品都绝版绝
市;伦敦那位老书店老板帮助我“建立”起我的Severin 藏品,写信警告我不
要随便出售手头那批精品,说价钱正往上射。过了不久,连老书商都走了。我
非常怀念这位饱学的老朋友,那批藏书票都保存在一个大紫檀木匣里,算是纪
念他。伦敦藏书票协会几个认识的会员都写过信要我出售或交换,我都婉拒
了。我想,论erotica 藏书票,Severin 是欧洲第一枝笔。
董桥真有眼光,费心费力珍藏了那么多马克·塞维林的情色藏书票,他甚至放
弃了购买199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格拉斯的素描画而选择塞维林。那么,被董
桥誉为情色藏书票“欧洲第一枝笔”的塞维林,到底是何许样人?原来塞维林
(1906~1995)原籍比利时,后入英国籍,毕业于牛津大学,为英国现代木刻复
兴运动奠基人,另一位著名藏书票作家艾立克·吉尔(Erie Gill,1882~1940)
的高足。塞维林是英国杰出的邮票设计家,作品多次获奖。但他还有一项在生
前鲜为人知的“特长”,即创作构思奇特大胆、线条细腻柔和的情色藏书票。
在塞维林,这只是邮票设计的余兴节目,纯属“个人爱好”。不料“无心插柳
柳成荫”,塞维林逝世之后,他的情色藏书票行情飞涨,成为欧美各国和日本
的藏书票收藏家争相觅购的珍品。
与我国藏书印功用类似的藏书票是西方书籍文化一个小小的却是十分重要的载
体。藏书票起源于15世纪的德国,可谓源远流长。到了18世纪雕刻艺术勃兴,
藏书票又逐渐成为版画艺术的翘楚,人称“纸上宝石”,而且有独立收藏的艺
术价值和比较研究的文化价值。正如爱情是千百年来西方小说、诗歌、戏剧、
音乐和绘画作品“永恒的主题”,情色藏书票也是藏书票艺术中不可或缺的组
成部分。特别是19世纪末以来,随着“世纪末”艺术思潮的风行,西方的情色
藏书票更是自由奔放,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中国读者较为熟知的毕亚兹
莱 (Aubury Beardskey)、不大了解的拜劳斯(Franzvon Bayros)等等,都是这
方面出类拔萃的代表作家。根据1972年伦敦出版的《雕刻藏书票——欧洲1950
至1970》作者之一马克塞孚林的统计,1970年裸女和情色藏书票创作占西方藏
书票的30%,以后便增加为35%。2000年将在美国波士顿举行的第28届世界藏书
票展,“性爱”仍与“世纪周年纪念”等一起被列为参展题材。由此可见,情
色一直是本世纪西方藏书票创作的重要主题,不可忽视。
塞维林正是继承了西方藏书票这一由来已久的创作传统,并孜孜不倦,加以发
扬光大。据1970年纽约出版的《性爱藏书票》编者 Phullis 和 E.Kronhausen
两位医师的考察,情色藏书票可分成性器官、裸体(特别是女性)、性爱、口
交、自慰、同性恋、兽交和特别项目八大类。第七类似乎大不雅,第八类则搞
不大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其实这二类都富于浪漫的幻想,和古希腊罗马神话
和传说紧密相关,是西方神话学、民俗学、人类学的生动诠释。话扯远了,现
在只说塞维林在这八大类均有与众不同的出色表现,尤其是前几类作品千姿百
态,艳而不俗,色而不淫,极富创意,惹人喜爱。英国剑桥Silent书店1990年
出版的《情色藏书票入门》(R.Lattimore 编)已把塞维林奉为大师,选录的塞
维林作品已超过他的老师吉尔和另一位情色藏书票名家拜劳斯。日本东京つくし
馆1998年出版的《西方情色藏书票》(东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内田市五郎等编著)
中收录的塞维林作品也已跃居首位,塞维林在本世纪西方情色藏书票创作史上
举足轻重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这里刊出的三枚塞维林铜版情色藏书票可以显示他独特的创作风格。两位美人
鱼亲热抢吻的这一枚似有女同性恋倾向,妩媚可爱,是塞维林的代表作之一,
原作为德国古登堡博物馆所珍藏,并入选德国汉堡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欣赏
藏书票绝佳入门手册”《藏书票》一书;而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荒原》作
者艾略特(Th.S.Eliot)制作的专用藏书票,也是精致细腻,颇为传神,一定为
艾略特所喜欢,由此也可看出塞维林当年与英美文坛的密切关系。当然,塞维
林还有更为开放“出格”,更为精采美妙的情色藏书票,相信到了下一世纪,
不但会在西方的英国,也会在东方的中国结集出版。在我看来,在案头欣赏和
把玩情色藏书票是古今中外文人的雅兴,说是满足窥秘心理也好,说是纯粹的
审美享受也好,都是充满情趣,有益无害的文化消遣,不知读者诸君以为然
否?
责任编校傅百龄
犀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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