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民间歌谣

  从唐人的“行人南北尽歌谣”(《敦煌曲子词》〈望远行〉)、“人来人去唱歌行”(刘禹锡《竹枝》)等诗句看,当时在人民口头传唱的歌谣不少,而且影响了文人的创作;但由于封建统治阶级的歧视,很少流传。就现存的唐代民间歌谣看,有不少是揭露统治集团的腐朽黑暗,表达人民对他们的憎恨与反抗的。如《王法曹歌》(见《朝野佥载》):
  前得尹佛子,后得王癞獭,判事驴咬瓜,唤人牛嚼沫。见钱满面喜,无镪从头喝。常逢饿夜叉,百姓不可活。
  它有力地揭露了封建官僚的贪赃枉法。“驴咬瓜”、“牛嚼沫”的比喻不仅神态逼真,而且表现了人民对他们的鄙视。又如《两京童谣》(见《广神异录》):
  不怕上蓝单,唯愁答辩难;无钱求案典,生死任都官。
  安史之乱后,一些“投身于胡庭”的“朝士”,受到三司审问。歌谣里嘲笑了他们的下场。
  早在高宗永淳年间(682—683)就流行着这样一首歌谣:
  新禾不入箱,新麦不登场。迨及八九月,狗吠空垣墙。
  ——《新唐书·五行志》
  根据历史记载,当时人民的流离颠沛虽和自然灾害有关,但从歌谣中直接表现出来的却是繁重的租赋给人民带来的痛苦,以及农村破产、人民逃亡的凄惨景象。它跟李绅《悯农》、聂夷中《伤田家》等诗的意境十分接近,可窥见唐代民间歌谣对新乐府诗人影响的一斑。此外如讽刺鸡坊小儿“富贵荣华代不如”的《神鸡童谣》(见《东城老父传》),讽刺杨家“君看女却为门楣”的《杨氏谣》(见《长恨歌传》),都在唐代极盛的玄宗朝出现,使人们看到这表面还维持着繁荣的唐帝国,核心里却正在霉烂。到了黄巢起义的前夕,就出现了“金色虾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的歌谣(见《新唐书·五行志》),直接号召人民起来反抗斗争。
  由于唐代国势的强盛,人民精神的振奋,和边塞诗人出现的同时,在民间歌谣里也流传着歌颂爱国将领的作品。如《薛仁贵军中歌》(见《新唐书·薛仁贵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短短两句诗,把当时民族英雄薛仁贵和部下壮士在天山击退九姓突厥胜利归来时的豪情壮气渲染得这样动人,那是前此民歌中所少有的。
  此外,被收在《敦煌掇琐》里的长篇五言诗(见《琐三》),很象是当时的通俗劝世文,封建迷信的色彩相当浓厚,但其中有些片段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贫富的对立。如“富饶田舍儿”一段,写富饶田舍儿是“牛羊共城郭,满圈养牛子。窖内多埋谷,寻常愿米贵”;而贫穷田舍汉虽然和妻子辛勤劳动,但“黄昏到家里,无米复无柴”,还要为官租私债发愁。又如“男女有亦好”一段:
  男女有亦好,无时亦最精。儿在愁他役,又恐点着征。一则无租调,二则绝兵名。闭门无呼唤,耳里至星星。
  写出了繁重的徭役、兵役给人民带来的痛苦,可以与杜甫《兵车行》、白居易《新丰折臂翁》等诗相印证。又如“工匠莫学巧”一段(见《琐三一》):
  工匠莫学巧,巧即他人使。身是自来奴,妻亦官人婢。夫巩(婿)暂时无,曳将仍被耻。未作道与钱,作了擘眼你。
  写出了当时处在官奴婢地位的手工业者不仅本人受到剥削,连妻子也受尽了侮辱,那是唐代其他文学作品里所少见的。
  由于唐代诗风的盛行,下层妇女也多能写诗。宫人纩衣藏诗及红叶题诗就是当时的传说。前者相传是玄宗时宫人缝在给战士做的战袍中的。
  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今生已过也,愿结后生缘!
  后者相传是宣宗时宫人题在红叶上的。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这些诗虽不象劳动人民口头创作的短小精悍,但也曲折表达了她们久居深宫的幽怨和对合理生活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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